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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海上花-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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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宜再深入下去,张沉山见梅卿垂首思索,脸上颇有些郁郁,便转移话题说:

    “不说这个了,你平日不是最怕谈起这种事的么?看来到底是兄妹情深,一提到白夜的事你就有些不一样了。”

    以往梅卿面对张沉山的调侃都只是一笑而过,如今听了他的话,却似心有感触,立马停止思绪,抬起头来说:

    “白夜哥的事,我自然要担心的,他是我唯一的哥哥了……”不知想到什么,梅卿话语一停,不再说下去。

    张沉山闻言一笑,脸色颇有些奇怪:

    “梅卿,白夜是你唯一的哥哥,那另外一位呢?凤卿对你来说又是什么人?”他本来对这些儿女情事并不感兴趣,只是认识梅卿师兄妹两个日久,早就将他们两人的纠葛看在眼中,如今凤卿远去日本,梅卿在江家深锁闺门,两个人竟像从此陌路一般,他不由从心里感到好奇。

    凤卿。梅卿心里一直埋藏许久的名字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叫出来,她的长久隐痛也随之被牵引起来。梅卿有些茫然,她以为自己真得快要忘记凤卿了。两个人隔了万水千山,凤卿的名字在她的生活里再没出现过,她恍惚觉得这段已经成为前世,如今却猛然发现它还清晰地摆在自己面前。

    “师哥他……”梅卿声音低涩,“他是我师哥,自然也跟亲哥哥一样。”

    张沉山极善于察言观色,如今见到梅卿如此神情,知道是因为凤卿而心中沉郁的缘故。他再不屑男女纠缠,此刻也免不了心中叹息。

    “凤卿去日本已经月余,关于公演的消息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除此之外竟没有他一点讯息,我今天来,其实也是想问问他的情况,许久不见,倒有些惦念。”张沉山嘿嘿一笑,“说到底,还是惦念他的戏。这趟日本之行,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呢?这里等着听他戏的人多的是,何必要万里迢迢跑到那边去给东洋的小鬼子们听?真正暴殄天物。”

    梅卿被张沉山的抱怨逗笑,说:

    “在国内成名已经好几年了,他一直想去别的地方看看,这趟日本之行,对他来说也大有裨益。那边虽语言不通,但戏曲这种东西,其实也不必完全听懂……”跟张沉山说这些,似乎有些奇怪,梅卿笑笑,“师哥走的时候只说公演完还要在日本待一段时间,想必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吧。”

    张沉山闻言颇有些懊恼:

    “竟要这么久么?凤卿不在,你又不愿意再登台,梨园一下子失了两人,倒未免遗憾。”他心知梅卿是不会再回梨园的,便只说凤卿,“其实凤卿若真想要静下心来休整,真不该去日本,国内乱是乱,到底熟悉些,而日本并不是什么清静地方……”

    梅卿闻言沉默。日本对中国图谋不轨早就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东北被日本人把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这些东洋人野心勃勃,说不准哪天就把矛头对准了别的地方,就连年初的北平,已经有日方间谍出没。万一哪天中日两方再次交战……

    她摇摇头,把心思拉回现实的上海:

    “师哥的归期,并不确定,说不定哪日他心思一定,公演结束就会回国,动乱什么的,倒并不碍事,师哥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

    “这倒是。”张沉山点头,他和凤卿性格相左,情趣相投,也算彼此知根知底了,“不过他的先见之明在你面前好像一点作用也没起啊。他曾经有没有预见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狼狈的逃到日本去呢?”张沉山连笑几声,可怜的凤卿啊,枉他平日那样子骄傲。

    梅卿没有在意他的打趣。她也在想凤卿。凤卿,他到底在日本做什么呢?唱戏,看花,东京的樱花节已经过了,普陀山的夹竹桃却日复一日的鲜妍妩媚,他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梅卿心中的牵念又渐渐开始沉淀。
第四十七章 东京
    ,帝国剧院。

    当晚预定三场正戏,结束之后又加演一场,直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剧院内锣鼓初歇,所有观众依次从席上站起来,或满足或不舍地吁口气,将一直胶着在舞台上的目光收回来,慢慢收拾东西往剧院门外涌去。

    黑压压的人流堵塞住出口,专门调派来的军警拎着警棍四处跑着维持秩序,疏通人群,或者趁这个时机偷空往舞台上觎一眼,却只见剧院工人忙着清理场子,再没有刚才宛若隔世的绚烂风华,于是心里暗叫遗憾,连着几个晚上的支那好戏,今天最后一晚,整个东京城的人都赶了过来,偏自己这些占据职务之便的人没能抓紧机会多看几眼,遗憾遗憾。

    剧院董事长眼睛盯着楼下出口人山人海的盛况,耳边经理汇报几晚收入情况和剧目安排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入耳中,每听一段,他便短促而有力地点个头,表示满意。

    “歌舞伎的特等票价四元,插在元先生的戏剧中后,涨了六元,三天前所有戏票被抢购一空,所有剧目场场爆满,本月剧院盈利已经超过春季总和。”

    “唔。”

    “今天晚上放进来的记者全是《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的人,这两家在月前就已经与公司约定做戏场专访……在外面的别家记者打起来了,想要趁乱混进来的,已经被警卫清理出去了。”

    “唔。”

    “今天元先生结束公演,两天后就要转往大阪、神户等地做巡回表演,中国代办使柯先生明天晚上举行酒会,为庆祝元先生公演成功和欢送他往大阪。出席的人有各国公使和内阁总理,董事长也在应邀名单之内。”

    “唔。”

    “日本帝剧的中村歌右卫门和松本四郎几位先生专程过来拜访元先生,想要切磋中日戏曲文化,还有几名支那戏曲专家想要过来和元先生探讨他的表演技巧和唱腔风格,虽然没有预约,但是人已经到了剧院外……”

    “唔。”

    “……”

    “唔?”

    “元先生不见了。”

    剧院董事长闻言一惊,腾的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怒斥一声:

    “混帐!”声音刚一出又立马刹住,这样一骂似有针对元氏之嫌,他可不想被有心人听到,引起全东京百姓的愤慨,“你这个混帐!还不去找!”

    经理唯唯诺诺答应一声,偷偷擦掉额角的冷汗,董事长的脾气如此之大,早知道他就应该先等找着人再来报告,也好过在这里挨一顿臭骂。向董事长点头哈腰告辞之后,经理立马叫上几名军警开路,亲自从人群中挤出去,想要在附近寻觅元凤卿的踪迹。

    外面人山人海,触目全是贵妇女子、风雅人士的满足笑颜,间或还有一脸哀戚之色的,想是还没有从刚刚的悲剧曲目《御碑亭》所营造的哀伤氛围中摆脱出来。日本民众虽然并不懂汉语,听不明白戏曲曲辞,但元凤卿却仅仅依靠他的眼神动作和胡琴笛音就传达出了剧中的连绵哀戚。戏曲没有语言,却更能够征服东京的人民。

    经理心中感慨,眼睛却也没有停地四处搜寻,黑压压人群里哪有元凤卿一张宜喜宜嗔面,守在外面等着采访的各名社记者挤挤簇簇,镁光灯一闪一闪他心里被搞得更加烦乱,刚好身边有个小小影子在大人的腿间钻来钻去,正好撞到他身上,他心中着急,看也不看便一把将人影推开,径自带领军警往别处找去。

    剧院外面人潮渐渐疏散,待能看清楚些,才见得刚刚被经理推倒的是一名十余岁的小女孩子,跟了家里大人来看戏,结果人太多走散了,这女孩子可怜巴巴地躲到墙角,一颗脑袋拨浪鼓般乱转,眼前全是陌生人的脸,怎么也找不到家里人,又被人一推一挤,便再也忍不住心里害怕,蹲在地上嘤嘤哭起来。

    哭了半晌,又止住,抽泣着往人群里望去,还是没有一个认识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像极了平日睡觉时关灯后的一团漆黑,只是那时候还有妈妈的声音在耳边,现在妈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小女孩越想越害怕,又要止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嘴刚一张,身后过来一只手捂住,她心里一惊,慌忙转过头去看是不是自己的妈妈找来了。

    却不是,只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她心里固然害怕,看到这人黑谭般的眼睛和飞扬的眉毛时,还是有点呆怔。这个人真好看,比刚才在剧院舞台上看到的那个穿了美丽衣裳唱支那戏的人还好看……可是他不是妈妈,而且他抓着自己做什么?小女孩嘴一瘪,又要哭出来。

    凤卿一见她表情便知要糟,连忙一手掩紧她的嘴,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你不要再哭了,我好不容易找个没人的角落,你再一哭,人都要被引来了。”

    那女孩子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觉得这声音好听,果然便止住了哭声,只是还有些抽噎,又不知凤卿要干什么,只能呆呆盯着他看,小肩膀还一耸一耸,样子可爱可怜之极。

    她倒不怕人。凤卿微微一笑,把手放下来,见这女孩子还瞪着自己发呆,两只眼睛红通通,眼角有些细碎泪珠,因为刚刚哭得厉害,覆额的整齐刘海下有些汗湿,几丝头发也粘在了脸上,明明是个走丢了的可怜小孩,神情却严肃镇定得让人想要发笑。

    他刚一笑出来,却又马上停住。女孩子眼睛眨了眨,有些不解。凤卿皱眉,胸口有些揪痛,长久以来在他心里积压的痴缠与牵念像泉水一样汩汩而出。他突然想起了梅卿,这女孩子好像以前的梅卿。

    他脸上笑意渐渐消散,小女孩已经回过神来,见凤卿脸色不对,她虽不懂事,却也知道这个人正在难过。他也跟自己一样,和家人走散了么?小女孩想起自己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妈妈,只遇见这么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心中替他难过,便问:

    “你是谁?你也和家人走散了么?”

    凤卿一怔,这女孩子叽里咕噜说了一句,听不出她想说什么,也许问自己是什么人。他还记得当初梅卿被师傅带回来,见到自己时愣了半天,也是一双哭得红通通的眼睛,汗湿的额发,惹人不尽的爱怜。梅卿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你是谁?你是我哥哥么?

    哥哥。他们两个人生中的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了这样的结果。

    凤卿鼻子有些酸。

    他为逃避而来日本,满以为自己可以从此忘掉梅卿,月余时间转瞬即过,东京的樱花都要落了,可是他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对梅卿的感情是一片海,他在来日本之前就明白也许自己此生都游不出这片海。梅卿现在在上海做什么呢?她是不是依旧保持着莲花洋般的平静和无牵无挂?

    女孩子见他没有反应,又问:

    “你和谁走散了?我和妈妈走散了,我想去找她,你要带我去吗?”她毫无理由便对这个人产生了好感。

    凤卿怔了半天,回过神来见那女孩子正在对自己说话,脸上竟有一点乞求和希冀的神气。她应该是家里人走散了,也不知道她家人在哪里,凤卿向四周张望一阵,剧院人潮已经散去,报社的人还不肯放弃地守在门口等着自己出来,又一辆汽车载来几名昂首阔步的大人物,也许又是准备来和他切磋技艺的。

    他心中一阵烦乱,索性转脸对那女孩子说:

    “我不想回去了,看你的样子,也没地方可去,不如今天晚上跟我去流浪吧。”想想这女孩子并不懂自己的话,他这样简直无异于自言自语,于是又不由感到好笑。况且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见着一个陌生人就跟了走呢,她刚刚走丢的时候明明还很害怕。

    “你要跟我去吗?”小女孩见他对自己说话,心中欢喜,便一手拉住他,“那我们走吧。”

    凤卿又愣住,她娇娇柔柔的小手就在自己手中,又这样充满信赖感地拉着自己,他心中莫名感动。这女孩子真像以前的梅卿,大胆,可爱,惹人怜惜,而且她也这样毫无预兆地就开始信任自己。但是,她家里人应该会很着急吧……他看眼那女孩子一脸无畏的勇敢神情,又想笑,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便拉着她说:

    “你既然不害怕,就跟我走吧,明天还回这里,我想办法替你找到家里人。”

    小女孩点点头,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而笑,很有默契地避开众人,沿着剧院外墙往街头而去。
第四十八章 街头
    晚上东京的不比上海繁华,行人不多,说话也是低声,有醉汉靠在电线杆子上呼呼大睡,路灯下成群飞蛾盘旋飞舞,一辆汽车从身边疾驰而过,静悄悄只听得见车过处风声掀起衣角。

    凤卿却很喜欢这样夜戏散场后的冷清,他被掩在浓墨重彩下的心情到此时才得以尽情释放。夏日的夜晚倒不冷,身边的女孩一直跟着他默默走着,脚上的小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她这样全无怀疑地跟着自己,是想着自己能带她找到家里人么?凤卿失笑,他好像轻而易举就拐骗到了一个小孩子。

    小女孩听到他的笑声,抬起头来偷偷看他一眼,心里很高兴,她在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的笑容时就心里喜欢,这笑容吸引她放下了十岁孩子该有的戒心。虽然没有妈妈在身边,她却生出一种新奇的欢快感觉,想要一直跟着他这样走下去。

    走了一段,凤卿停下脚步,说:

    “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这样乱转,恐怕要迷路。”说完低头看小女孩,“这里你比我熟悉,你想去哪呢?”

    小女孩看着他,眨眨眼睛。

    凤卿一笑,抬头在周围环视一圈,见路边树下有几排长椅可供人休憩,便拽拽她的手:

    “我们在路边坐坐吧,总好比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转。”

    小女孩下意识地点点头,跟着他往路边的树下去。

    两人坐下后,凤卿见那小女孩穿的短裙,细瘦的小腿裸着,虽是夏天,到底晚上有寒气,况且又是个孩子,恐怕更容易受凉。他想了想,便脱下自己身上外套替小女孩披上,衣裳太大,不停地下滑,他将前面一粒扣子扣起来,衣裳拢住,快要垂到地上,小小的人儿全被罩进去,只余一双脚还露在外面。那女孩子觉得有趣,便对他轻轻笑起来。

    凤卿又怔住,半晌,他移开眼光,任那孩子偎在自己身边。路灯下一大一小两人的影子连在一起。他忽然说:

    “你真像她,像她小时候,那时她也是这样对我笑的。”

    孩子轻轻一动,没有说话,只是侧脸看他。

    凤卿对她微微一笑,说:

    “你几岁了?看样子应该有十岁左右了吧?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你这会大,才七八岁的样子。”

    “你看上去很难过,你在想谁?想妈妈么?”小女孩突然问他,“我想妈妈的时候也会难过,可是我知道她一定能找到我,所以又开心起来。你不要难过了,那个走散的人一定也能找到你的。”

    “嗯?”凤卿却完全听不懂,他想到自己和这样一个语言不通的孩子坐在一起说话,便不由觉得有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胆子也不小。”凤卿眼光落在街上,有点茫然,“我老会想到她,怎么办……她以前也是个很大胆的小女孩,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认定我是她哥哥,还一个劲的哭闹着要我带她去找亲生爹娘,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我和她的爹娘长得像么?可不管怎么样,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做了她的哥哥,师哥,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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