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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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全都只是为了设计顾启东了?”
他默然,缓缓点了点头。
“不错。”
梅卿喉咙里哽咽一声,眼里却干涩,她想起自己因为他而流过的那么多眼泪,简直觉得自己可鄙可悲。张沉山见梅卿脸色吓人,却还直挺挺站在窗边不肯动一下,他心里叹息,便补充了一句:
“梅卿,这件事你不要怪白夜,那天去刺杀的人是我派的,我专门下令命他们不能伤害你。”
梅卿目光转向张沉山,张沉山被她的目光一看,也觉自己的手段太不光明。梅卿轻轻一笑,说:
“大帅,我们认识了好几年了……我一直以为你把我当朋友看。”
张沉山脸色一正,说:
“梅卿,话不能这样说,交情是交情,国事是国事,不能扯到一起去。”
“这就是你们合谋许久的国事?”梅卿冷笑,“我简直替你们觉得可耻!”
她后一句话话音提高,可耻两字似还在室内回荡,张沉山固然脸上下不来,到底是他对不起梅卿在先,也不能说什么。王铨脸上一沉,想要发作,又想到这女子和面前几人关系都不简单,还是忍住为好。余光在梅卿白夜和顾启东脸上转了一圈,他一笑,对梅卿说:
“这种军国大事,可耻不可耻,沈小姐一个女子,还是不要妄言。”又转向顾启东,“少帅,你的那几个亲卫,现在已经全都躺在外面了,你是想要单枪匹马杀出去,还是和我们和和气气坐下来谈话,自己选一个吧。”
顾启东无所谓地笑笑,随后将枪卸下来扔到桌上,哐啷一声,四寸管的勃郎宁,比利时制造,国内少见。白夜眼睛一动,看梅卿一眼,又回到顾启东身上。顾启东舒舒服服地在桌边坐下,说:
“自然是和气点好,我现在被瓮中捉鳖,似乎也没什么说话的权力。几位谋划日久,费尽心思将我引来上海,到底为的什么国事,现在全都说出来吧。”
王铨脸现喜色,与张沉山对视一眼,说:
“少帅好爽快的脾气,那便直说吧。不过还为的南北和谈的事罢了,我苏沪政府和湖广张大帅已经缔结盟约一致对外,东北宋氏投靠了日本,只余下少帅还孤立在北平。近日日本政府对东北以南虎视眈眈,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挟兵而至,到时候大兵压境,少帅难道准备独自对敌么?”
顾启东眼皮一撩,他早在当日南方通电的时候就拒绝了这个提议,现在老狐狸又旧事重提,而且还以胁迫的方式。他微微一笑,说:
“现在日本的形势还不明确,我也没有定下来确切计划。”
“少帅,我们南方两政府愿出兵助你抵抗日本人侵略。”
顾启东一凛,目光迅速在王铨和张沉山身上扫过。说是襄助,恐怕图谋才是真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南方两政府对北平可谓野心昭彰。
“这就不必了,日本人不来便罢了,若是来,北平数万民众共起抗日,我自然会联合国内各方竭尽全力御敌于国门之外。像都统说的,本来咱们是各自为政,一旦南方两军驻扎北平,恐怕军内互相不和,到时候日本人还没来,咱们自己先乱了阵脚,岂不给别人可趁之机。”
话说得圆转,拒绝之意却在明显不过。王铨脸上一沉,不再说话,张沉山却是个直爽性子,不耐得这样打太极拳,便一脸冷笑说:
“少帅,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硬充汉子,吃亏的是自己。你一日不能回去,北平一日安稳不下来,我若强留你在此处,拉拢过来你的一两名下属,到时候掀起兵谏,看少帅你是从还是不从。”
第六十九章 禁锢
“你若想联合北方的势力兵变,那我也没办法。”顾启东不为所动,“我在来之前就已经留了密函给北军都督,若是我回不去,就将你们两政府的阴谋告知天下。遭人这样逼迫,我宁愿将北平拱手送给日本人,也不会便宜了别人。北军都督是我的死忠之士,张大帅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拉拢到他。”
张沉山目光一冷,手摸到腰间又停住,王铨却不以为然:
“把北平拱手让给日本人?少帅,你是想向宋氏看齐,做卖国贼子?到时候光北平的数万民众也不会饶过你。”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果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管什么日本不日本。”
张沉山与王铨两人互使了个眼色,张沉山起身,冷着声音说:
“少帅,今天我们来得有点突然,你定是还没有想清楚,还是静下心来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再给我们答案。上海是个好地方,咱们都不用急,你耐心住几天,或者你想住一辈子,那也无所谓。”
“几位果真是想要把我软禁在这里了?”顾启东一笑,“不知道你们准备将我关在哪里?监狱还是豪宅?我这个人闹起来,动静可不小。”
“地方早就替你准备好了。”王铨摸着下巴阴笑,“少帅,外滩别墅沈小姐曾经的香闺,早几日前咱们就替你准备好了,可惜你老不过去,却到了这里,现在,就劳烦你,在外滩住几天吧,那边都是洋人,你随便闹。”随即对左右喝令,“请少帅去外滩别墅!”
左右立即上来拿人,顾启东索性任他们动作,又看梅卿一眼。梅卿冰寒的目光看了眼白夜,突然开口说:
“都统,大帅,你们要关,将我一起关过去吧,反正那里本来就是江先生给我的避难之所。”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顾启东微微一笑看向梅卿,眼中深情毕现,竟似周围并没有几人的存在。梅卿却不看他,只慢慢走过来,说:
“顾少是因为我才中了你们的圈套,你们要抓就连我一起抓吧。”
张沉山脸上一滞,想要劝她,却知梅卿固执,况且自己也没有立场来劝,经此一事,恐怕梅卿从此都会耿耿于怀,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遗憾。王铨则嘿嘿一笑,看看面无表情的白夜,又看顾启东,说:
“沈小姐既然对少帅情深义重,坚持要一起跟了去,那也没什么不好,本来就不过是请少帅过去住几天,清静清静,有沈小姐这位红颜知己陪着,还省得少帅嫌无聊。”说罢又对左右吩咐,“请沈小姐也上车,手脚轻点,沈小姐可娇贵着呢。”
梅卿毫不理会,领头便往外去,走到白夜身边时却突然被他攫住手腕,梅卿神色未动,看也没看他一眼。白夜目光冷凝,说:
“你跟着去干什么?有你在,顾少更没法静下心来。”
“静不静得下来,要由我来说吧。”顾启东一笑,又转而对梅卿,声音一柔,“你还是不要跟着去了,被这些人整日看守着,只会令自己受苦。今天的事,是我错怪你了,以后回了北平再跟你好好赔罪。”说完便被几名军警围着出去了。
王铨见江顾两人对视时颇有些火药味,他心下明了,又乐见两人相争,便哈哈一笑拍着张沉山的肩膀两人随后出门而去。梅卿甩手,甩不开,白夜的手上用力颇大,她痛也不出声,只冷冷地说:
“你还想怎么样?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要被你这样抓着不放。”
白夜目光一暗,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眼底,他越痛苦的时候面上反而越平淡,今天一事,梅卿对他恨之入骨,他却不能就这样放开手任她离去。
“你要恨我,随便,但是我不能任你跟着顾启东去,你以前受他的苦还没有受够么?”
“跟今天所受的比起来,以前根本就不算什么。”梅卿转过头来,目光凌厉,“我不是想跟着顾启东,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随便哪里都好,只要没有你!”
白夜咬牙,一言不发遍拉着梅卿往外面去,梅卿被他拽着跌跌撞撞到了楼下,又被拽进车。白夜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对司机说:
“开车,回家。”
梅卿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腕上有些发红,隐痛从皮肤蔓延进去,融入骨血,一直深入心里。她深深吸一口气,将头转向窗外,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外面雨帘,一句话也没有。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到家。
到家之后,众仆悄悄打量两人的情状,只是不敢吱声。白夜冷着脸拉梅卿上楼,房门一关,众人探究的视线全都被阻隔在门外。未及梅卿挣扎,白夜便主动放开手,两人面面相对,心境却与当日在这屋子里时大不相同。
原来的床,原来的镜子,还有原来的窗口,雨点打在梅桩的枝干上嘀嗒轻响,梅卿的目光扫过所有曾经熟悉的一景一物,心里却只觉得讽刺。她放弃没用的挣扎,一脸淡然地问白夜:
“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白夜脸上阴郁渐消,恢复了往日温和神色,恍惚还是曾经那个白夜,生病的时候抱着她,在窗边教她枪法,吵架的时候柔声安慰,还有在窗户底下笑着吹口哨,他们一起做过这么多事。梅卿的呼吸微颤,她的心痛再次袭来。
“你累了。”白夜看眼梅卿唇边的血迹和湿嗒嗒的头发,“去换了衣服睡一觉吧,睡起来就好了。”
“睡起来什么就好了?”梅卿反问,“到这个时候你还叫我装作什么都发生去睡觉?睡一觉什么都好了么?睡一觉今天的事就全都忘记了么?”
白夜脸色不变,柔声说:
“你淋了雨,不休息会生病。”
“生病也和你没关系!”梅卿说话斩钉截铁,“我和你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不是你妹妹了,你不能留我在这里。”
“不是妹妹就不能留这里么?”白夜皱眉。
“对,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
梅卿说完便绕过他径直往门口去,身子一动便被白夜在后面扯住,身后是床,她猝不及防倒在床上,后臂一撑刚要起身,却被白夜迅即的身影压住,两个人重新倒回去,床上顿时陷下去一大块,梅卿身上无碍,心里却恨起来。淋过雨后的湿气和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夹杂在一起,冷热交加,梅卿的眼泪都快要被逼出来。她挣扎了一下,侧脸低声说:
“你放开我,我要走。”
“你不是我的妹妹就不能留在这里了么?”白夜的声音在近处显得低哑,“梅卿,你不能走,你忘了自己亲口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从我身边逃开,这是我们的约定,你又忘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走。”
梅卿猛地转过头来,离得太近,她不能辨别白夜的神色,只看到他的眼睛幽深难测。他的压力和热气从身上蔓延开来,一直冲到脸上,梅卿心中窒闷,眼前也开始模糊。她脸色转冷,直视着白夜,冷笑说:
“你用这个约定来逼我留下?你应该找个更好的借口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相依相守——这约定不是给你的!是给那个想要和我悖逆伦常互许终身的哥哥的!你是么?你根本就不是!”
“你当兄妹来说,我却不是当兄妹来听的。”白夜眸色愈深,“梅卿,你错在当初不该答应我,既然已经答应,就不能反悔。不管用什么手段,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
梅卿难以置信地盯着这样一个陌生的白夜,半晌之后:
“你真残忍。”
“梅卿,就这一次,以后我绝对不会瞒你任何事,我们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在一起。”
“你是叫我相信你么?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相信你?什么兄妹约定,全都是阴谋!你曾经有没有对我做过一件真心的事?现在了叫我相信你,江白夜,我疯了才会相信你的话!”
梅卿说着又挣扎起来,白夜制住她,低声说:
“有一件事是真的——梅卿,我爱你。”
梅卿停下动作,眼睛定在他脸上,慢慢开始笑起来,笑得不可自抑。白夜看着梅卿笑,心却渐渐沉了下去,痛怜和无奈到极点。梅卿的每一声笑都将他的心刺得鲜血淋漓。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梅卿笑意渐止,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恨你。”
这三个字一出口,浸染了血气和水湿,冷冽而决绝,化成利剑直刺入心扉,痛楚随着鲜血一起蔓延开,白夜几乎不能呼吸。他咬牙忍了半晌,慢慢放开梅卿起身来,一边转身往外面去,声音已经变得镇定:
“你就算恨我也不能离开,我不会放你离开。”
一被放开梅卿立马起身来,听到外面白夜对左右吩咐:
“好好看着小姐,不要让她出门半步。”
梅卿被恨意逼得快要颤抖起来,她使尽全身的力气叫了一声:
“江白夜,你站住!”
白夜停住脚步,在门外看着她,眸中平静无波。
梅卿远远盯着他,冷笑:
“你也想把我关起来,你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和顾启东因为什么事闹翻的?也是因为他不择手段把我关了几天几夜!我杀了人才从他手下逃走的!你干脆把我绑起来,否则不要怪我作出出格的事!”
白夜脸色一沉,他自然清楚梅卿和顾启东之间的纠葛。
“不要胡言乱语,你累了,还是去歇着吧。”他淡淡回了一句就要走。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自己心里清楚。”梅卿神色凌厉,“这次我要逃走,要杀的不是别人——是你!”
白夜的背影一顿,却没再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往楼下去。
梅卿不等他的脚步声消失,便重重关上门。一声巨响,整间屋子都在颤抖,梅卿依着门慢慢坐在地上,顿觉浑身无力。
第七十章 谈判
王诠与张沉山两人联手将顾启东秘密扣押一事进行的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当事几人,外界竟无丝毫消息传出。黄浦江围绕的上海如水中碧草,依旧在隔离于世的繁华中摇曳下去,偶尔水面上激起一点波浪,迅速又恢复平静。
外滩别墅外,白夜站在楼下看着阳台上爬山虎泛起绿波,心中也如着柔波一般荡漾起来,他想起有次夜里自己来找梅卿,就是从这阳台爬进去,那天晚上梅卿的微笑浸在绝望哀伤的眼泪里熠熠生辉。转眼间这微笑就变成了家中她对着自己满脸的冷凝如霜。
他移开目光,对身边的张沉山说:
“关也关了,似乎没有什么作用。我看你们还是尽快谈判吧,这样拖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坏事。”
张沉山拧起浓眉,一边同他进去,说:
“老关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说不准哪天消息就会泄露出去,我倒是想快点谈判,可惜这个顾启东软硬不吃,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南军入驻北平,总不能真就杀了他。但又不能撇开他掀起兵谏,那天所说的密函一事若是真的,恐怕我们还没到北平,就已经被日本人得手了。”
“这件事是我们当初计划有失。顾启东并不是一般人,他若敢来上海,必定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不怕别人软禁扣押。”
“抓也不是放也不是,还真成了烫手山芋。”张沉山沉吟,“但是就这样放他回去,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捞着,白白和北平结了一个大仇——放不得。这件事我总要找出一个解决的方法来。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牵制他的。”
白夜脸色一变,看向张沉山的目光顿显锐利。张沉山感觉到他的视线,微愣,立马明白过来,笑着摇头: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指梅卿——这件事,已经很对不起她了,我怕以后梅卿都不会再认我这个朋友。国事虽然重要,失去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却有些可惜。”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眼白夜,他和梅卿这两天的对立想也想得出,“梅卿的性子很倔,恐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