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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海上花-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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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白夜淡淡看他一眼,不动声色:

    “元先生已经脱险了,请警察局来取证,别的都不要插手,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见阿全不断点头,又补充一句,“待会要是碰到小姐,有关谋杀的内情,不要在她面前乱说。”

    阿全称是,心想到时候只要三缄其口便成。江白夜却没有再看他,垂下的眸子里全是这一晚上梅卿各种各样的神情,她从来没有这样脆弱到极点。现在事情还没有稳定下来,若是被她知道元凤卿是因为自己而受伤,一定会更痛苦。

    他对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吧。

    江白夜抬头,静静看着东边笼着一层薄光的朝阳,有点失神。

    阿全期期艾艾还想再说几句,百晓是他决定带来的人,如今闯了祸,便有可能累及江白夜的生意,虽然江白夜并不打算继续追究,他却于心有愧。再者想要捞百晓出来,也是万万不能了。

    心里懊悔,阿全一转眼,正见身后远远站着一人,脸色有些苍白,他认出是梅卿,立时心里惴惴,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被梅卿听到。正准备给江白夜使眼色,却听梅卿的声音问:

    “阿全,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

    惨了惨了,果然被听到。阿全赔个笑脸却不敢答话,江白夜闻声转过来,脸上还带点初升太阳的暖暖光辉。目光在梅卿脸上停留一瞬,他对阿全说:

    “你先下去吧。”

    阿全答应一声后离开,两人不约而同目送他离去,稍顿,才收回目光,静静对视有三秒钟,梅卿又问:

    “伤害师哥的人是你的手下?”她脸色不好,声音却还镇定。

    江白夜踌躇,伤人者是他的手下,却只是个新进入帮的小人物,连姓甚名甚都不知道,若点头承认,恐怕会被梅卿误会这件事和他有关系。不承认呢?更容易误会。犹豫几秒,还是点头:

    “是我的手下。”

    “是为了所谓的争风吃醋?因为我?”梅卿追问。

    江白夜柔和的目光落到梅卿脸上,似怜惜似抚慰,明知道梅卿会因此心中难过,却不也不能再隐瞒她。

    “据说是这样。”

    梅卿问完两句就没了下文,江白夜静静看着她,目光坦荡,令人想怀疑也怀疑不起来。只是这件事太过莫名其妙,不管是不是江白夜指使的,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她又一次把凤卿害到了这步田地。梅卿想起自己暗下决心,要从此以后对凤卿好,守着他的心,永远不再伤害他。他却又一次差点性命垂危。她真恨自己。

    两人沉默许久,江白夜审视着梅卿脸上神色,知道她因为此事而愧疚,心里也绞痛起来。他为了梅卿来北平,本来是为了挽回感情,却突然间又出现这样的事。如今他和梅卿之间,只会隔得更远。

    走过去想要劝解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好。才经过一个晚上,梅卿竟憔悴许多,江白夜伸手想要抚摸她,梅卿脸一偏躲过。两个人定了一瞬,江白夜收回手,苦笑,他说: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谁会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呢?”

    是啊,谁都没想到,他们两个突然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在梅卿离开上海的前夜,他还清清楚楚感觉到梅卿是爱自己的,过了这段时间,他记忆中的爱像水中的月亮,水花一起便破碎,隔了一层似的总也看不分明。

    两人沉默着站了许久,太阳渐渐有些灼人,草地上的露珠都消失无踪,梅卿抬头看天,白花花的没一丝云彩。她下意识地往树下走,江白夜也走在旁边,两人慢慢踱了一阵,梅卿轻声说:

    “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江白夜停下脚步,看到梅卿的侧面,她的神色平静,再没有波澜,他心里却渐渐苦涩起来。昨天晚上噩耗传来,梅卿撑不住哭起来,哭得他的心里也湿漉漉的。在手术室外等消息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两个人慢慢亲近,梅卿的头发在脖子里搔得心痒。

    天亮了,两个人之间的一层隔膜也出现了。

    目光收回来,江白夜垂眸,说:

    “凶手已经被抓起来了,这件事警局会处理,元老板的伤,只要尽心照料不会出事的。”

    梅卿点点头,想到昨天晚上在四合院外面,江白夜一脸坚定地说要令她回心转意。她却明白自己再也不会回头,凤卿还在病房里,从鬼门关刚拔脚出来。他们昨天才许下终身。梅卿的眼前又有些朦胧,她没有掩饰,直接转过来面对江白夜,说:

    “我是决计不会离开师哥的,他受伤这件事,我有关系,你也有关系,我只希望你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

    江白夜定定看着梅卿,她眼中有泪,神色却坚决,而且倔强。刚才那一句话,不能说不伤人,他却早已经预料到,也并没有因此就大受打击。

    梅卿说完之后便掉头离开,江白夜在她身后说:

    “元老板受伤,我也替他遗憾,但是这件事和你我之间的感情没有关系。”梅卿闻言止步,江白夜对着她的背影,声音平稳坚定,“我这次不会再轻易放手。”

    梅卿转过头来,他远远地看着自己,脸上还有几分微笑。微光在他的眼里跳跃,梅卿记得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的眼里总是隔着一层雾,她那么好奇地想要探索,结果跌了进去,看到了一个异彩纷呈的世界。也因此而受到了此生最大的痛苦。

    她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凤卿伤得虽重,所幸送医及时,手术也很顺利,度过了头几天危险期之后,便慢慢好起来。梅卿索性将自己的随身物品都搬到病房来,每日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医院清静,却也不时有外面的消息传进来,据说日本人已经在东北边境集结,随时都有攻入的可能,延边又出现几起纠纷案云云,整个北平进入了备战的状态。

    如果不是刺杀一事,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在汉口了。如今既然走不了,索性安安心心在这里养伤吧。梅卿抱着汤盅进病房去,外面几个护士围在一起讨论打仗的事,见到梅卿,又提起近日传扬甚广的情杀一案。梅卿看她们一眼,立时又静下来。

    推开门,凤卿正靠在床头,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脸上浮起一层阴影。梅卿放轻脚步走过去,正见窗台上放着一沓报纸,上面又是关于情杀案的风言风语。她不动声色将汤盅放下,凤卿却听到声响,睁开眼将梅卿拉到床边坐下。

    “不是让你回去好好休息了么,怎么又来了?”

    梅卿笑笑,揭开汤盅,香味飘入鼻端。她献宝似的给凤卿看,很得意:

    “这是我回去熬的粥,给你喝的。”一边如数家珍地讲给他听,“加了北芪、红枣、姜片,还有一点肉末,芥菜清口,最适合养伤的人喝。”

    凤卿吸吸鼻子笑起来,听到梅卿这样低声细语,刚才看到报纸时的一点忧愁也烟消云散,于是打趣梅卿说:

    “看你现在倒有点贤妻的样子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后面半句又噎了回去,只是看着梅卿,脸上有点坏坏的笑。

    梅卿自然知道他后面想说的是良母二字,她抿嘴笑笑,脸上有些热。抬眼见凤卿仍是不依不饶地盯着自己,脸上笑嘻嘻的,也不接汤匙,只等着自己来喂。她眼睛一瞪,将汤匙塞进他手里,说:

    “自己来吧,明明就能动,坏心思也不少,还整天装着病恹恹的样子。”

    凤卿大笑起来,拉着梅卿让她解释自己是什么坏心思,梅卿不肯说,两个人拉拉扯扯,凤卿忽然住手,蹙眉抚抚胸口,像是牵动了伤口。梅卿一惊,连忙回来,连声问:

    “怎么了?要叫医生么?”

    凤卿摆手,抚着胸口微微笑,他不过是开玩笑要吓梅卿,看她这样紧张的样子,倒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梅卿仍自慌张,又看他脸色又要出去叫医生来,刚一起身,凤卿忽然拉住她。

    “我没有事,骗你玩的。”见梅卿闻言松口气,仿佛刚逃过一场劫难,他胸口一紧,方才的忧虑又涌上心头。

    “梅卿,”凤卿切切地看着她,目光转为忧郁,“你……你不会离开我吧?”

    梅卿一怔,这句话显然在凤卿心里徘徊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玩笑式的探问下掩藏着小心翼翼的忧虑。她自然不会想是因为凤卿受伤,心里脆弱,于是便胡思乱想起来。沉默一瞬,她回握住凤卿的手,柔声说:

    “怎么会呢?我自然不会离开你。”

    凤卿定神看着她,像要看到她心里去。

    “因为我受伤这件事,你很愧疚,觉得是自己对不住我么?”

    梅卿无言,凤卿一语道破她多日来的心事,他的忧虑也来源于此。面对这样的问题,自然是容不得一点犹豫或者回避的。她坦率地承认:

    “是,师哥,我很愧疚,是因为我你才受伤的。”自己正是别人口中所谓的红颜祸水了,“可是我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就离开你呢?如果这样,我才是真正的对不起你。”

    凤卿审视她许久,终于微笑起来,握着梅卿的手,他低声说:

    “我真高兴你能这样想。”

    梅卿也微笑,两个人偎在一起,似亲密无间。她心里却总有点不大踏实,凤卿的笑,像极了她曾在摊子上看到的泥塑的笑容,堆起来的,一碰就会碎。她想凤卿对自己,终究还是欠缺信任。

    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自己的心呢?梅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白夜静静站在门边,看到梅卿僵若化石打算死守的模样,也看到凤卿醒来欣慰的笑,最后看到两人亲密无间又哭又笑的情状。身后有医生经过,长袍窸窣响动的声音伴随着淡淡药水的味道。他忽然转过身和医生擦身而过,病房的门在身后轻轻阖上。

    从大楼里出来,外面天已经大亮,绿茵草地上露珠闪烁。江白夜手插在裤兜里沿小径慢慢走着,整整一夜奔忙,他竟丝毫睡意也无,只是肩上有些麻。随便揉揉肩,一错眼正见熟悉的身影急匆匆从面前经过。

    江白夜微愣,叫住他:

    “阿全,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第二十一章
    阿全被叫住,也一愣,少爷从昨天晚上出去,怎么会在这医院里?虽是疑惑,却仍旧操心于眼前的急事。他因为百晓出事也忙活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找到江白夜,自然要交给他做主的。

    “少爷!昨天晚上出了命案,元先生遇害,居然是跟咱们来的那个新入帮的小子干的!”

    江白夜诧异,问:

    “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少爷,”阿全哭丧着脸,“我去过警察局了,好不容易才把咱们的嫌疑给洗清——那小子简直是昏了头了!头一次出门就惹祸,这次就算是元先生脱险,他最少一个过失伤人的罪名也是逃不了的。”

    江白夜拧眉,他并不知道百晓是谁,但这么一个无名小辈,因为吃醋而谋杀元凤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来之前你有调查过这个人么?这次的事真的只是争风吃醋这么简单?”

    “似乎是。”百晓汗颜,“原来一点都没看出来的——警察局那边已经调查清楚了,确实是那小子觊觎小姐,因为嫉妒元先生和小姐的婚事,才跑过去使坏的。”他嘴里嘟囔,“真不知道这傻子哪里搞来的枪,好大的祸害在身边都没发现的。”

    江白夜淡淡看他一眼,不动声色:

    “元先生已经脱险了,请警察局来取证,别的都不要插手,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见阿全不断点头,又补充一句,“待会要是碰到小姐,有关谋杀的内情,不要在她面前乱说。”

    阿全称是,心想到时候只要三缄其口便成。江白夜却没有再看他,垂下的眸子里全是这一晚上梅卿各种各样的神情,她从来没有这样脆弱到极点。现在事情还没有稳定下来,若是被她知道元凤卿是因为自己而受伤,一定会更痛苦。

    他对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吧。

    江白夜抬头,静静看着东边笼着一层薄光的朝阳,有点失神。

    阿全期期艾艾还想再说几句,百晓是他决定带来的人,如今闯了祸,便有可能累及江白夜的生意,虽然江白夜并不打算继续追究,他却于心有愧。再者想要捞百晓出来,也是万万不能了。

    心里懊悔,阿全一转眼,正见身后远远站着一人,脸色有些苍白,他认出是梅卿,立时心里惴惴,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被梅卿听到。正准备给江白夜使眼色,却听梅卿的声音问:

    “阿全,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

    惨了惨了,果然被听到。阿全赔个笑脸却不敢答话,江白夜闻声转过来,脸上还带点初升太阳的暖暖光辉。目光在梅卿脸上停留一瞬,他对阿全说:

    “你先下去吧。”

    阿全答应一声后离开,两人不约而同目送他离去,稍顿,才收回目光,静静对视有三秒钟,梅卿又问:

    “伤害师哥的人是你的手下?”她脸色不好,声音却还镇定。

    江白夜踌躇,伤人者是他的手下,却只是个新进入帮的小人物,连姓甚名甚都不知道,若点头承认,恐怕会被梅卿误会这件事和他有关系。不承认呢?更容易误会。犹豫几秒,还是点头:

    “是我的手下。”

    “是为了所谓的争风吃醋?因为我?”梅卿追问。

    江白夜柔和的目光落到梅卿脸上,似怜惜似抚慰,明知道梅卿会因此心中难过,却不也不能再隐瞒她。

    “据说是这样。”

    梅卿问完两句就没了下文,江白夜静静看着她,目光坦荡,令人想怀疑也怀疑不起来。只是这件事太过莫名其妙,不管是不是江白夜指使的,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她又一次把凤卿害到了这步田地。梅卿想起自己暗下决心,要从此以后对凤卿好,守着他的心,永远不再伤害他。他却又一次差点性命垂危。她真恨自己。

    两人沉默许久,江白夜审视着梅卿脸上神色,知道她因为此事而愧疚,心里也绞痛起来。他为了梅卿来北平,本来是为了挽回感情,却突然间又出现这样的事。如今他和梅卿之间,只会隔得更远。

    走过去想要劝解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好。才经过一个晚上,梅卿竟憔悴许多,江白夜伸手想要抚摸她,梅卿脸一偏躲过。两个人定了一瞬,江白夜收回手,苦笑,他说: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谁会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呢?”

    是啊,谁都没想到,他们两个突然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在梅卿离开上海的前夜,他还清清楚楚感觉到梅卿是爱自己的,过了这段时间,他记忆中的爱像水中的月亮,水花一起便破碎,隔了一层似的总也看不分明。

    两人沉默着站了许久,太阳渐渐有些灼人,草地上的露珠都消失无踪,梅卿抬头看天,白花花的没一丝云彩。她下意识地往树下走,江白夜也走在旁边,两人慢慢踱了一阵,梅卿轻声说:

    “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江白夜停下脚步,看到梅卿的侧面,她的神色平静,再没有波澜,他心里却渐渐苦涩起来。昨天晚上噩耗传来,梅卿撑不住哭起来,哭得他的心里也湿漉漉的。在手术室外等消息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两个人慢慢亲近,梅卿的头发在脖子里搔得心痒。

    天亮了,两个人之间的一层隔膜也出现了。

    目光收回来,江白夜垂眸,说:

    “凶手已经被抓起来了,这件事警局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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