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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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娇小的身躯益发冰冷；何邦艺知道对方又将离自己而
　　去，伤心之馀，仍不敢哀恸出声，强颜欢笑地说起两人交往私奔的趣事，但求稍
　　稍绊住对方离去的意念。
　　然而终是徒劳无功。
　　腿上的存在感越来越轻，柯霓的身影开始模糊，何邦艺不死心地将她更加抓
　　紧，还是不敌生离死别的介入；无能为力的愧疚感汹汹来袭－他闭上双眼，等待
　　千篇一律失去的最後。
　　睁开双眼，何邦艺知道自己再次自恶梦中醒来；他楞楞盯著天花板的风扇，
　　好不容易终於忆起自己身在何处。
　　不久，耳边传来细微声响，是徐唯亚刻意放轻进门的开锁声。纱门拉开，一
　　头黑色大狗晃动著尾巴走进屋里，瞧都不瞧何邦艺一眼，走到流理台旁发出咕噜
　　噜的灌水声。
　　「早。」跟著进来的是徐唯亚，他关上门，简单道声早後便往二楼走去。
　　－如同这一周来的每一天，徐唯亚依然没为何邦艺带回任何东西；该说，他
　　认为後者随时可能离开，所以拒绝两人之间有任何关於『下一刻』的期待。
　　看著空荡荡的桌面，何邦艺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乖乖起身去冰箱里寻找
　　自己前一天买好的优酪乳。
　　「笨黑，要不要来一点？」猛灌几口垫了点肚子，何邦艺拿起喝剩下没几口
　　的塑胶瓶，向蜷在角落打盹的大狗挑衅地晃了晃，後者果然再次视若无睹地别开
　　眼神，鼻哼一声後继续入眠。
　　真是什麽人养什麽狗，总能激发出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的被虐因子！何邦艺一
　　边自嘲，一边将牛饮完的空瓶洗乾净；正转身要将瓶子丢进回收纸箱时，却与後
　　头无声走进来的人结实撞上。
　　「啊、对不起。」
　　「……」不同於何邦艺的大惊小怪，徐唯亚仅瞥了他一眼，便按著『重灾
　　区』的前额，安静地拿出冰箱里的冰开水。
　　大狗见徐唯亚出现，立刻上前磨蹭不放，吐舌摆尾的好不巴结；也唯有此时，
　　徐唯亚才会放柔脸部表情，在何邦艺面前展现轻松微笑的神情。
　　让只四脚畜生抢尽宠爱，何邦艺自觉难以咽下这口气，他看著面前和乐融融
　　的一人一狗，心中莫名不快，便冲口问道：「丫丫，你待会有空吗？」
　　徐唯亚本来已经打发了大狗，正要回去二楼，突然让人这麽没头没脑地一
　　问，竟难得松懈戒心地点了点头，待回神过来已嫌太迟。
　　当然何邦艺也不会让他有出口反悔的馀地，连忙趁胜追击再哀求道：「我这
　　一个礼拜没什麽出门，最远也只到过路口的小7，……等一下你陪我去个地方好
　　吗？」
　　「……」
　　「拜托？」
　　「……」
　　「Please？」
　　「……」
　　「Ball　ball　you？」
　　「……知道了，请你闭嘴。」伸手制止何邦艺的幼儿化口吻，徐唯亚再次屈
　　服於对方的无限跳针威能。

　　如今_15

　　哔！哔哔！
　　卡片扣完车资，两人一前一後走出捷运站。
　　「你看，同样玩电动足不出户，我们被叫宅宅，他却是神秘的型男。」何邦
　　艺指著出现在广告墙上的某男星感慨道。
　　「是啊，人帅真好。」徐唯亚应道。
　　借住这段时间以来，徐唯亚每天早出晚归不说，就连回家後，也是Skype、
　　MSN线上会议半刻不停，是以一周以来，两人竟连个像样的对话都不曾有过。
　　现在难得能私下相处，何邦艺自是把握机会，谈天扯地閒聊开来；恰巧徐唯亚心
　　情不错，愿意接话陪他胡诌，局面倒不至於尴尬。
　　「……对了，你是在哪里当兵的啊？」两人走了快十分钟，迎面而来一群拖
　　著巨大迷彩行李袋的阿兵哥，何邦艺偷偷盯著对方看似活动无碍的右手，假作随
　　口问道。
　　「……」
　　「干嘛不说？喔，该不会是金马奖吧？」
　　「……」
　　「奇怪？辉哥给我你手机的时候，好像说你从毕业就待在现在的公司耶。」
　　何邦艺故意大惊小怪地说道。
　　徐唯亚面有难色，沈默了一会，终於只好老实交代：「……我免役。」
　　果然。何邦艺闻言脸色立沈，再次开口，已是截然不同、认真笃定的语气，
　　「因为那次车祸的伤？」
　　徐唯亚不说话，表情却已默认他的说法；何邦艺见状，心中激动非常，张口
　　要再说话，却让徐唯亚抢先一步。
　　「那没什麽。当时那种状况，换做你是我，也会那麽作。」
　　「不，换做是我，受伤之後会一天到晚缠著你抱怨，不会不告而别，也不会
　　连自己右手废到不能当兵还都不吭一句。」
　　相较於何邦艺的咬牙切齿，徐唯亚倒是和缓的不可思议，他语气平淡，彷佛
　　手伤从未为右撇子的他带来任何生活上的不方便，「我也没想到新训时手伤会复
　　发，被验退那时的确也很不知所措。……後来找工作时跟实验室毕业的学姐联络
　　上，刚好她那里有个缺，我就去了，一直待到现在……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我就知道，你跟学校的人不只一直有来往，还要他们瞒著我对吗？丫丫，
　　我们两个……」
　　「够了。」徐唯亚别过眼神，叹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麽意义？我不想再
　　继续这个话题。」
　　认识这麽多年，别说吵架，两人就连大小声也很罕见；偶而一个人心情不佳、
　　爱找碴时，另一个总会识相地闭嘴忍让，好让生气的那方冷静之馀，也能顺著台
　　阶下。现在便是这种情形，何邦艺这次既是有求而来，自然更不愿破坏长久以来
　　的默契，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质问，耗了好些时间，勉强平复後，才闷闷不乐
　　地指著左前方道，「前面那家简餐店是我朋友开的，东西很好吃。」
　　「嗯？」
　　「走吧，我请你吃Brunch。」
　　何邦艺不容拒绝地抓住徐唯亚左臂；这一次，他要以实际作为让对方知道，
　　从此之後，自己的未来必定处处有他。作家的话：

　　如今_16

　　徐唯亚与一名白发老者坐在露天座位，桌上是七道美式轻食；何邦艺端著最
　　後两盘主菜，走到两人面前。
　　「苏老师，这就是全部了。」
　　被称为苏老师的老者点点头，同样将新呈上来的两盘食物各分装一点到自己
　　的盘里试吃。
　　「嗯，这段时间你的确没有荒废练习，我可以放心了。」
　　「谢谢苏老师。」何邦艺恭敬地扶老人家起身，又目送对方走进店里，这才
　　如释重负地在徐唯亚身边坐下。
　　「……」
　　「干嘛不说话？我看你刚刚跟苏老师挺有话讲的啊！啊，该不会是被我阿邦
　　师的高超厨艺吓到了吧。」何邦艺笑得自信，顺手拿起对方未用完的餐具，三两
　　下将分装的食物全数扫光。
　　「你要顶下这家店？」推开对方殷勤补满的餐盘，徐唯亚开口问道。
　　「嗯。」顺利通过考试，何邦艺心情愉悦地应道。
　　「为了Nicon？」
　　方才苏老师似与徐唯亚聊的尽兴，何邦艺倒不意外後者会这麽想；毕竟这里
　　是柯霓从小生长的地方，而苏老师，则是自己和柯霓这一路走来的见证人。
　　「是吧，但也或许不是。刚结婚时，她的确曾有过这个打算，……不过我是
　　到今年把她的事办完之後，才开始考虑真的要这麽做。」
　　「你哪来这麽多钱？」
　　这间店虽然隐居巷弄之中，但是邻近精华地带，先别说房价涨势吓人，光是
　　每个月拉拉杂杂水电开销什麽的便是不小负担；若是从前衣食无缺的何邦艺，徐
　　唯亚定然懒得过问这类琐事，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何邦艺出身军人世家，家中手足甚多，他却是唯一一个不照家中期望，背离
　　政战体系的『逆子』；原本家里是打算等他大学毕业之後，再让他到中正或国防的
　　研究所过过水，好歹近水楼台，迟早能为他安插个稳定职缺。想不到毕业典礼时，
　　何邦艺竟带著大腹便便的柯霓出席，这下不只闹得系上师生瞠目结舌，他父母更
　　是为此气得当场与他断绝亲子关系，从此收回所有经济来源。
　　难怪徐唯亚如此担心他的经济问题，毕竟何邦艺被逐出家门的这个八卦，在
　　他们那几届是传到无人不晓。
　　迥异於对方自小养成的务实心思，何邦艺则是洒脱到近乎随便的个性，他不
　　甚在乎地道：「Nicon留了些保险金，我不想消费她的死亡，但又不能辜负她的
　　心意，……後来我想，这里是她最重要的家，苏老师是她最亲的亲人，拿出这笔
　　钱，不只帮苏老师筹到回乡的养老金，还能为她保留这家店，没什麽不好。再说
　　啦，如果真的有一天撑不下去了，那我就把店收了租出去，当个包租公也饿不死
　　的。」
　　「所以拜托房东先生你一定要继续收留我，因为我的全部财产都已经押在这
　　里，没多的钱再租房子了！」见对方仍闷不作声，何邦艺佯装无辜地消遣自己，
　　果不其然立即得到一记恶狠狠的白眼。作家的话：

　　如今_17

　　「你是白痴吗！」徐唯亚忍不住低骂出声。
　　「丫丫，你别骂我。因为开店的支出动辄都是以几十万为单位，租房子这种
　　个位数的花费实在很容易被忽略啊。」
　　「是啊，大老板你砸了这麽多钱开店，没道理还跟我挤在那间便宜的小公
　　寓，我看这间店挺大的，晚上不怕没地方让你打地铺。」
　　「丫丫－。」一皮天下无难事，何邦艺绝对是深明此道的个中好手，他看准
　　对方顾及多年友谊，不会当真翻脸，又耍赖道，「你不为我想，也该为笨黑想想
　　啊！它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专职陪睡的室友，我如果真的搬走，它半夜醒来觉得空
　　虚寂寞觉得冷怎麽办？」
　　「少跟我练肖话。」徐唯亚双手交抱，没好气地回道，「少了你这个霸占它
　　一楼地盘的怪阿伯，它睡觉作梦都会翻肚子笑吧。」
　　「拜托啦，我工作已经辞了，家里也回不去了，要是你再不理我，我就真的
　　什麽都没有了。」
　　「神经病！你……」徐唯亚还要开骂，却让两个年轻女孩打断了对话。
　　「呃……抱歉。我们想请问，你们桌上这几道菜叫什麽名字啊？我们刚看
　　了半天菜单都没找不到。」女孩害羞但有礼貌地问道；显然是这桌考试用的华丽
　　大餐太高调，招来店里其他顾客的注意。
　　何邦艺正愁扰不乱两人之间纠结的话题，当下立刻把握机会，端出营业用的
　　绅士笑容，温声对女孩们道：「这是我们店里新开发的菜单，正需要人帮忙给意
　　见，如果两位不介意我们曾动手浅嚐过，也欢迎加入试吃的行列。」
　　何邦艺外貌原就出众，再加上和煦笑容与亲切语气，两个年轻女孩哪有馀力
　　抵抗，便当真松下戒心，腼然点头称好。
　　这招对徐唯亚自然发挥不了作用，但他还不至於明著不给何邦艺面子，便顺
　　势配合演出，微笑道：「谢谢两位的帮忙。小老板，『麻烦』再来几副乾净的餐具，
　　可以吗？」
　　「当然可以。」两人一搭一唱默契十足，连脚本都不需要；何邦艺客气应了
　　声好，转身走进厨房，一边思考该再多泡些花茶什麽的出来招待客人。
　　「阿邦，你跟这朋友感情很好。」苏老师正站在厨房里审视店里客人状况，
　　见何邦艺埋头走进来弄东弄西的，便对他和蔼笑道。
　　「嗯？是啊、没错！」
　　听何邦艺不假思索地大方称是，苏老师又笑道：「我很高兴，经过这麽多事
　　之後，你还愿意这样毫无防备地接受一个人。」
　　「呃……」让人这麽直接戳破心事，便是向来厚脸皮惯的何邦艺也不禁有
　　点招架不住；但毕竟对方是自己最尊敬的长辈，何邦艺认为不该轻易敷衍，便难
　　得老实地承认道，「因为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以前、现在、以後，都是。」
　　何邦艺走回露天座位，围在徐唯亚身边的人已无性生殖成了六个，还个个与
　　他态度熟稔，相谈甚欢；徐唯亚态度和善，逐一聆听各人发言，偶而低头振笔疾
　　书，认真撷取心得重点。
　　其实徐唯亚不喜欢与人群互动，不喜欢笑，甚至不喜欢说话，这些何邦艺比
　　谁都清楚；但凡是能对自己好的，他总愿意暂时放下各式坚持，不求回报地义气
　　相挺。
　　—所以何邦艺不能再错过这个人。

　　如今_18

　　晚间八点，徐唯亚坐在住家附近的速食店里无线上网。
　　生活还是和被骗去吃那顿鸿门宴之前没什麽不同，徐唯亚仍极力避免与何邦
　　艺私下相处的机会，不是故意把公司文件带回家审理，就是乾脆待在外面消磨时
　　间，直到寄生的店家快打烊才回去。真要说有什麽改变，就是何邦艺认真扮演起
　　简餐店老板的身份，每天凌晨出门办货，傍晚回家帮忙喂狗遛狗，然後在徐唯亚
　　回家时硬从昏迷状态中爬起来道晚安。
　　这样表面平和，其实却暗潮汹涌的状况令徐唯亚感到不耐。
　　何邦艺这次来找他，要的似乎不再只是『好朋友』间的陪伴扶持，徐唯亚在
　　情感方面虽然迟钝过人，却还不至於真白痴到察觉不出对方言行举止间的种种变
　　化；但是过往的回忆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愿作茧自缚，再困死於感情之中。
　　滑鼠烦躁地点击骑兵团抄家的目标，敌方电脑的建筑物和村民一个个应声倒
　　地，游戏音效在耳机中此起彼落，就是浇不熄徐唯亚的自我厌恶感；他讨厌自己
　　对上对方时毫无原则的放纵容忍，还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藕断丝连。
　　便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徐唯亚自怨自艾的烦乱思绪，他看了看来电
　　显示，按下通话键道：「喂，干嘛？」
　　手机那头是宋宝贝慵懒悠閒的嗓音，他笑道，「你家黑执事的东西今天下午
　　到了，我跟阿辰刚好顺路经过你家，直接帮你拿上楼去罗。」
　　徐唯亚右手有旧伤，不宜多拿重物，所以宋宝贝每次都会直接帮他把将近二
　　十公斤的狗饲料和零食送到家里－徐唯亚暗自气恼自己最近顾著躲何邦艺，竟忘
　　了跟宋宝贝另外约时间。
　　「……这麽突然，我现在不在家耶。」徐唯亚语气镇定，却想不出任何阻止
　　对方进门的好藉口，连忙急急将电脑收好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速食店。
　　「没关系，我有带你家的钥匙。啊，电梯来了，先挂了。」
　　宋宝贝平常明明比熊猫还懒，怎麽就偏偏这次特别有效率！徐唯亚心中嘀咕，
　　拼命往五分钟路程的家里方向狂奔，一边则不死心地继续回拨电话。
　　何邦艺寄住他家的事，宋宝贝还不知情，万一这两个死对头撞个正著……
　　光是想像就令徐唯亚头痛不已。
　　「为什麽你会在这里？」
　　好不容易电话终於接通，徐唯亚什麽都还来不及说，耳边已听得宋宝贝冰冷
　　低沈的愤怒声音。
　　知道自己终是迟了一步，徐唯亚果断地结束通话，立刻再拨给另一个必然在
　　场，情绪也必然稳定的人，「……阿辰？嗯，我知道宝贝很生气，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