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完结)-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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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今天不也是从昨天这么过来的么?”
钟粟摇头,“明明挺机灵的人,怎么就专往笨处机灵呢?”
凤西卓也摇头,“不然怎么体现您的智慧呢?”
钟粟嘴巴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地转过头,半晌才道:“饿了没?让厨房去热几个菜吃吧。”
“你还没告诉我钟老大的消息呢?”
咯嚓。剪子利落地剪下。
“要回来早回来了。”
凤西卓从厨房端了些冷菜回西院。院子屋子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只是少了晓晓他们,多少显得有些空荡。
她吃完东西立刻躺上床睡觉。看钟老的态度,恐怕不会轻易离开宋城。老人家嘴上说不会回来了,但心里总还抱着一丝希望,除非见到尸体。那么接下来的就是硬仗,至于下一步怎么走……还是等睡饱了再说。
为了赶路,她已经好几天只合眼一个时辰了。
躺下不过两个时辰,院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凤西卓霍然起身开门,正好对上丫鬟敲门的动作。
“出什么事了?”凤西卓睡眼稀松地看着她惊慌的神情。
“钟老爷请你到正厅。”
正厅就是以前钟正召集他们议事之处,不过大多谈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真正的大事一般是在书房里说的。
凤西卓点点头,回身穿了件外衣,便匆匆赶去。
再小事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是大事。
到了正厅,发现钟夫人也在,且精神萎靡,全然不见当初的张扬自信。
钟粟从上座走下来,“有正儿消息了。”
凤西卓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不比钟夫人好看。
“张多闻在偏霞山抓到他了。”
凤西卓一怔,道:“钟老大为何从偏霞山走?”偏霞山,离松原只有十几里。从那里走等于是送羊入虎口,自己走进张多闻的网里。
“身边自有小人煽动。”
凤西卓目光一动。
“宋城……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没了那一万兵马,宋城已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不如,”凤西卓咬牙道,“请乔郡王出马吧。”与其让宋城落入尚翅北手中,倒不如送给乔郡王,还能保住一命。
钟粟苦笑,“你以为我不想么?那也要乔郡王肯才行啊。”
凤西卓想起那片田园后的花海,幽幽叹了口气。能堪破节气,种出不合时令之花的人,想必已是心如止水,难装天下了吧。
钟粟严肃地看着她道:“既然你回来宋城,老夫就厚颜向你提个不情之请。”
凤西卓虽隐约猜到他要说的事,但仍问道:“何事?”
“思红腹中乃我钟家最后一点血脉,请你务必将她保住!”这等于是对钟正平安生还不抱希望了。
凤西卓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的钟夫人,又看看老眼含泪,神情坚毅的钟粟,郑重地点了点头。
生与死(中)
“思红?”钟粟看着她皱了皱眉。
钟夫人自沉思中抽出神来,目光有些犹疑不定,“公、公。”她与钟粟不亲,平时也极少见面,因此这声‘公公’叫的很不自在。
钟粟却转过头去,朝凤西卓招了招手。
凤西卓只好起身跟他走,走到内堂转角,眼角蓦地斜到钟夫人看过来的目光,尖锐中似乎夹杂着莫名的疯狂。
“磨蹭什么。”钟粟回头轻念了一句。
凤西卓耸肩迈进内堂。
这里她还是第一次来,钟正一般直接招呼去书房。
门对面,是一幅一人高的画像。画中女子坐在满池荷边,垂首看书,端得是容比花娇。“钟皇后?”传言当年钟皇后进宫时,比的三千粉黛无颜色,惟蓝皇后还可一较,只是最后也没较量过她。
钟粟点点头,拿起案上的香,上了一柱。
凤西卓跟着拜了拜。
“果真是美人如玉啊。”凤西卓自认长得不差,但比起她来,也只能和那三千粉黛同一下场了。
钟粟伤感道:“却也逃不过薄命一途。”
她想起钟正当初在书房议事时提起钟皇后乃是因死谏才会早殇,同情中不免带了几分唏嘘。皇宫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钟粟默站了半刻,道:“当初若非我沉迷仕途,琳琅也不必走上绝路,正儿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田地。说到底,终是我害了他们。”
凤西卓心里认同他的话,嘴上却少不得安慰道:“活在今天的人,哪里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却知道后天会发生什么。”
凤西卓略作思索便道:“张多闻攻打宋城?”
“从正儿被抓的消息传到宋城,再算上偏霞山到宋城的路,最晚后天也该到了。”
凤西卓捏了捏耳垂,试探道:“今天走还来得及。”
“老夫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走来走去,不过换个坟地而已。”
“话不能这么说。人生自古谁无死啊,大多数人出生地和坟地还在一个山头呢。”
“你别老变着法地想着怎么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啊。”钟粟半埋怨半调侃道。
凤西卓道:“那你想个不折腾的法子。”
“早想好了,还指望你?指望你马都能下海了。”
“……据说海里真的有海马。”
钟粟瞪了她一眼,“你还听不听我的法子了?”
凤西卓嗤笑道:“不折腾的法子还能有什么,不就是献城么?”
钟粟叹道:“钟家大势已去,留着这座城也无用。”
凤西卓默然。以钟家现下的景况,的确可以说是大势已去。尚翅北若真是志在天下,应会给钟家留条后路,博取仁名。只是等风头过去,天下不再注目之后就难说了。
钟粟突然把手伸到钟琳琅的画像后,摸索了半天,取出一张牛皮。
“咦?”她微愕。
“你见过?”
“牛皮人人都见过吧?”她嘿嘿笑着打了个哈哈。
“张多闻的那张秘宝图应该落在你手里了吧?”
凤西卓尴尬地笑笑。
钟粟把牛皮递到她面前,“与其便宜尚翅北,还不如送给你。”
凤西卓为难道:“不要吧?”
“别人抢都抢不到,你竟然白送给你还不要?”钟粟错愕道。
“牛皮越拿越多,哪天吹破就惨了。”
“你就算不去拿宝藏,用它换别的也不错。”他把牛皮塞到她手里,“就当是你保护我钟家血脉的酬劳。”
凤西卓道:“反正都准备献城,钟夫人又何须我保护?”
他怆然一笑,“总是以防万一。”
张多闻来的时间与钟粟猜得半分不差。
六月,天明得早。张多闻的军队到得更早。
凤西卓再次在睡梦中被吵醒。虽是早有预料,心里到底有些打鼓。她随意收拾了番,刚踏出院子准备找钟粟商议,便见前方一人仓皇扑来,满嘴哽咽,“老爷……殁了。”
凤西卓一时没反应过来,“殁哪里了?”
那人匍匐在地,哭得浑身战粟,“刚,刚小人去禀告,城外的情况……钟老爷听了,就让小人出来派人来通知凤姑娘,再,再等小人回去时……就看到钟老爷,呜,坐在椅子上,自杀了。”
凤西卓只觉整个脑袋被锤子砸过,一片混乱,“在哪里?”
“正厅,不,内堂……”那人还趴在地上,哭得几乎要断气。
凤西卓勉强定了定神,纵身朝正厅的方向掠去。到了正厅,外头已经聚集一群闻讯赶来的家仆,看到她,好象在惊涛骇浪中抓到浮木般,纷纷朝她涌来。
人一多,反倒让她冷静下来。“钟夫人呢?”
一个丫鬟从人堆里喊道:“夫人快生了!产婆已经到了。”
“你带几个人去钟夫人门口守着。”凤西卓挡开聚过来的众人,“我先看看钟老。”
钟粟的尸体已经被人从椅子上搬下,放在席子上,上面盖了层不知从哪里扯下来的白色锦缎。
凤西卓深呼了口气,慢慢揭开白布。
匕首漆黑的刀柄露在外头,刀身整个没入腹内,显然死志坚决。书满岁月沧桑的眉峰间依旧挂着一丝忧虑,却又显得无比安详。
“钟老留了什么话么?”她将白布轻轻盖上。
钟府总管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才勉强开口道:“前几日,老爷让我把短工打发走。昨日,又让我领了银子,说是让我们在张多闻进城前出府……没想到今日就……”
凤西卓拳头攥紧,这些细节她都没有注意到,若是她能早点知道,也许……
也许如何呢?也许还是这样的结局。
钟家活着的人越少,钟夫人肚里的孩子就越安全。
“准备为钟老发丧。”她叹了口气,站起来,“……还有降书。”
钟夫人平安诞下一子。
凤西卓忙于分派人手安抚城内百姓和为钟老发丧的事宜,一时分不开身,并未亲自探望。不过在钟夫人的眼里,想来她去不去也无关紧要。
降书送到张多闻手中后,被当场接受。他并再三保证钟府各人的安全。宋城的城门已经在她的吩咐下大敞,张多闻为示诚意,只带了几百兵马入城,直奔钟府而来。
凤西卓将丧事从简。钟府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却激得众人众志成城。钟粟小殓、备灵堂等事在一个时辰内办妥。
钟夫人因产后体虚,只遣了两个丫鬟前来代为哭丧。
凤西卓独自站在棺材边。钟粟身上的匕首,染血的衣裳都被取下,拾掇干净。
张多闻入内看到她,脚步明显顿了下,才道:“没想到凤二当家也在。”
凤西卓头也不回道:“我与钟老,还有点交情。”
张多闻在灵前鞠了一礼,才走到棺材的另一边,装模作样地探视一番,“钟老英容依旧历历在目,没想到再见却是天人永隔。”
“钟老大呢?”凤西卓淡然道,“钟老仙逝,总该有个后人来送葬。”
张多闻叹了口气,“钟正已于昨夜出逃,下落不明,本官也正在找他。”
凤西卓心里一紧,“是你们找不到他,还是再也没人找得到他?”
他面色微变,“凤二当家此言何意?”
“聪明如张大人难道听不出来么?”
张多闻掠过她的讽刺,道:“凤二当家既然已从宋城离开,又为何回来?”
“我说过,我与钟老还有点交情。”
“江湖匪气么?”
“比不上官场歪风。”
张多闻欲发怒,却又忍了下来,“本官对官场不正之风也厌恶久矣。尚世子生性仁厚,刚正不阿,正是治此歪风的最佳人选。”
“我先前还以为张大人心中的最佳人选是萧晋呢。”
“萧晋生父不过普通卫官,如何比得上尚世子皇亲贵胄?”
“当今天子还九五至尊呢,也不见得你多忠心。”
张多闻被她说得喉咙一窒,“凤西卓,你究竟何意?”
“没什么,只是看不惯那些做了□又立牌坊的人罢了。”她抢在张多闻发火前道,“想抢天下做皇帝就去抢就去做嘛,偏偏要拿救百姓于水火当借口。可笑!”
“当今天子若真是仁德爱民,又怎么会让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当今天子真正完全掌控的,恐怕只有帝州吧。张大人难道敢说这几年所行之事,全是皇帝所下的命令?难道没有半件出自你的私心?”
张多闻冷笑,“没想到凤二当家居然是保皇派。”
凤西卓同样冷笑,“谁当皇帝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只是看不起那些阴阴暗暗的手段。”
“本官怎么阴阴暗暗的手段了?”
“那你说钟老大去哪里了?”
张多闻怒视她半晌,方道:“他买通看守意欲潜逃,已死于乱箭中!”
凤西卓心头大震,脸上却强自镇定道:“鸟尽弓藏,果然好手段。若非钟老亡故,宋城落入你手,恐怕你也不会这么大方地说出来吧。毕竟,一个活着的钟正比死掉的钟正要有价值得多。”
张多闻道:“凤二当家能看清当下形势就好。”
“张大人。”钟夫人抱着孩子从门外姗姗走来。刚刚产子的她,素面朝天,行如弱柳扶风,处处楚楚动人。
张多闻颔首道:“钟夫人。”
“家翁仙游,有劳张大人费心了。”钟夫人款款走至棺材前,朝她一福。
张多闻忙还礼,“夫人请起,钟老生前与本官也有几面之缘,忽闻噩耗,本官也是悲痛至深。若有任何用得上本官之处,尽请直言。”
凤西卓在一边冷眼旁观。
钟夫人转身走到她身前,“家翁与外子生前多蒙二当家襄助,思红感激不尽。”
凤西卓与张多闻同时心中一凛。
刚才他们的对话她听到了么?不然如何得知钟正已死。
钟夫人似乎没发现气氛在刹那变化,背过身,低头浅哭道:“可怜我那孩子,一出世,就注定无父照料。”
张多闻沉声道:“此子乃是钟家最后血脉,本官定会珍重爱护。”
凤西卓侧头看他,盯着孩子的目光似有冷意,暗叫不好,忙道:“张大人为官清廉,恐怕没多少俸禄吧。不如由我来养,还能吃得好穿得暖些。”
钟夫人突然转身,“多谢凤……啊!”
她手中的孩子突然脱手!
凤西卓大急,身如闪电,朝前扑去,却被钟夫人倒下的身躯挡住。
只见襁褓在空中急速坠落。
婴儿哭出了一声,便听一声撞击。襁褓落在地上,内堂一片静谧。
钟夫人这时才扑上前去,将婴儿抱起,“孩子,我的孩子……”
凤西卓只觉得胸被气闷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绝非意外!钟夫人抱着孩子的时候,明明是面朝上,但摔下去的时候却额头朝下,这力量,这角度,决不是无心之过!
尤其当时她要去接那婴儿时,手臂却被钟夫人拉住。是紧紧地拉住!
连张多闻似乎也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楞楞无言。
钟夫人抬起泪眼,急促的抽泣仿佛随时会断了气,“张,大人……以后我一个寡妇,可如何……是好……”
是啊,只是寡妇,没了遗孤当累赘。尚翅北自然不会再防着她,她日后自然可以活得高枕无忧!天下居然有这等拿亲子来换自己活路的母亲!凤西卓看着棺材里依然安详的钟粟,愧疚与厌恶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张大人回过神,亲自扶起她,“从此以后,只管把张府当家便是。”他朝外吼道,“来人,带钟夫人下去休息。”
钟夫人又朝他一福,才抱着婴儿幼小的尸身跟着后来进来的侍卫慢慢离去。
“站住!”凤西卓缓缓转过头,娇艳的容颜肃杀成霜,“杀了人,就想这么走了么?”
张多闻怒道:“凤西卓,本官敬重你与钟老的一片情谊,才对你好言相向,你若再出言不逊,莫怪本官无礼!”
“吵死了!”凤西卓斜睥他一眼,“什么有礼无礼!今天我们讨论的是有命没命!”话音刚落,她手中的蚕丝便无声息得分别朝他和钟夫人缠去!
“少狂妄!”后来的侍卫闪身护在钟夫人面前,挥刀击飞蚕丝。
张多闻就地一滚,夺在棺材边上。蚕丝擦着他的面颊过去,留下一道血痕!“来人!”
砰!门被踢开!
顿时涌进十几个侍卫。
凤西卓眯眼打量,“似乎是高手?”
侍卫中穿着如首领之人道:“罗郡王帐下,青云卫!”
凤西卓从棺材中拿出早准备好的青钢长剑,“今天谁拦我杀她,我就杀谁!”拔剑一指,剑锋直对躲在众人身后的钟夫人!
生与死(下)
青云卫齐齐拔刀,每把刀上血色晦然,非饮血千百不能成其色。
凤西卓冷笑一声,长剑陡然一收,左手快如闪电般朝张多闻所在处抓下。
张多闻似是早料到有此一招,单掌抓向棺木。那棺材乃是钟府众人仓促筹备,并非什么上等木材,竟被他轻易抓下一面,挡在身前。
凤西卓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左手中指食指在棺木板上频弹两记。张多闻只觉两道气劲隔板朝胸口袭来,五脏六腑顿如翻江倒海一般,噗得喷出口鲜血。
正在刹那,青云卫的刀已在背后袭到。
凤西卓头也不回,右手斜划一剑。气透剑芒,在刀剑相交之前,便将众刀弹了开去。
青云卫首领骇然道:“无形剑气!”
能练到无形剑气之人天下屈指可数,且无一不是宗师级别的顶级高手,凤西卓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怎不叫人难以置信。
其实刚才那一剑看似厉害,却并未对他们造成实质伤害。反倒是凤西卓自己受了不小的内伤。
天下武功分为两种,一种如名门正派,一步一个脚印,循序渐进,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