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完结)-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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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他不会伤我。”秋月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门的方向,神情是可称为安详的镇定。
岑青蔼的脚步停在门口,似乎在等待。
凤西卓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气。
秋月却像被蛇咬到一般,猛地闪开。
凤西卓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秋月避开她的眼睛,轻声道:“对不起。”
凤西卓想到她突然遭此大变,对外物敏感也无可厚非,理解地点点头,转身走到门边,伸手开门。岑青蔼站在门口,见到她既不惊讶,也不好奇,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瞟了一眼,便绕了过去。
凤西卓迎上门口众人探视的目光,摸了摸鼻子,迈出门槛。
门被立时关上。
映红盯着她的眼睛好象随时能下起大雨,“小姐她……”
凤西卓的小腿突然一阵抽筋。她渡真气舒缓经脉后,才展颜笑道:“恩,秋月……小姐没事,就是有点,胸口痛。”
海棠美目朝她身上一转,“这位姑娘,很眼熟啊。”
凤西卓打哈哈道:“大家都这么说。大概我长得太普通了。”
雨无瑕道:“今夜与兰郡王府二世子同桌。”
海棠想起什么似的,眼睛陡然一亮,“小风?”
众人猜忌的目光像凌迟般在她身上一刀刀切割。凤西卓终于明白作法自毙是何滋味。“此事说来话长。”
海棠勾魂一笑,“反正……我们都关心秋月姐姐,无妨边听边等。”
凤西卓转了转眼珠,道:“今天是长孙公子大日子,你好意思让人家在这里熬夜吹风。”
海棠一怔,“长孙公子不如先行回去……”
凤西卓不等长孙月白回答,便道:“夜这么黑,我送长孙公子回去好了。”就算等到岑青蔼出来,也决不会问出什么,这样的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一切还是等明日问问映红再说。只是此刻在她心里最大的结是——那个人是谁?
同为女子,她当然知道贞洁对女人来说何等重要!何况秋月那样出身淤泥,心比莲洁之人。贞洁可说是她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所有,如今却毁在一只禽兽手里!
想起怀中那风扫落叶般的颤抖,她的心就如翻江倒海般,恨不得立刻将那人碎尸万段!
海棠忽然冷笑道:“长孙公子有紫气姑娘在,要你献什么殷勤。”
凤西卓想早早摆脱纠缠,便随口道:“你怎知长孙公子不需我献殷勤?”话一出口,又觉不妥,万一长孙月白不卖面子,她平白落下笑柄不要紧,恐怕更难脱身。
众人视线顿时齐凝于站在正中,那个一身素白,微笑如风的男子。
“那就有劳姑娘了。”长孙月白温声道。
凤西卓心中大石顿时落下。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面上微微一红,忙小步朝外跑,“不劳不劳。”
紫气没好气道:“姑娘……”
凤西卓回头。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长孙月白留在原地,一步未移。俊雅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被遗弃的不知所措。
凤西卓暗赞一句,演技了得。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去,伸手握住他的袖子,小声道:“走吧。”
长孙月白轻应了一声,转身背对众人时,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花落去(中)
拐角,确定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后,凤西卓松了口气,小心地放开长孙月白的衣角,干笑道:“没捏皱。”
长孙月白语带笑意道:“这是天衣坊的手艺,捏一千年也不会皱的。”
凤西卓偷瞟了他一眼。天太黑,他的轮廓隐约,脸没在黑暗里,但她的脑海清晰地浮现出他此刻的表情。双唇微抿,嘴角上扬,嘴边的梨窝清晰可见,眼睛定定地望着,神采飞扬。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凤西卓回头。长孙月白正面朝廊上的柱子揉额头。
“没事吧?”凤西卓问道。
长孙月白苦笑道:“微香别院素来招待女客,我极少来。”
凤西卓回望来路,紫气竟没有跟上来,不禁暗责自己粗心,伸手想拉袖子,又觉欠妥,踌躇道:“长孙公子若不嫌弃,我们一起走吧?”她取出一条蚕丝,塞到他手里。
蚕丝极细,捏在手里若有似无。长孙月白想了想,将它缠于小指上,“这样就不会丢了。”
凤西卓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低头在前面带路。
出了长廊,月光疏懒,洒得前路灰灰沉沉。
蚕丝在月光下,反倒亮起一道银白。
凤西卓低头看着两人之间的牵系,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心田处似有什么正暗暗流出。
“凤姑娘。”
她极快地应道:“什么?”
长孙月白轻声问道:“凤姑娘因何来樊州呢?”
凤西卓俏皮道:“我若说,因长孙公子生辰而来,你可信?”
长孙月白微微一笑,“自然信。”
他回答得如此爽快坚定反倒让她汗颜,“其实是搭了顺风船。”说到船,不免又想起秋月及其遭遇,心头说不出的烦闷难过,“可惜终究不是一帆风顺。”
长孙月白沉默了下,道:“凤姑娘指的是秋月姑娘之事?”
凤西卓愕然,“你怎么知道?”
“秋月姑娘临时变卦不出筵席,想必是有要紧事。”不然他也不会与岑青蔼等人在散宴后急急赶来。
凤西卓下颚一紧,闷头朝前走,默不吭声。
长孙月白配合她的脚步,不近不远地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她郁闷的声音被风徐徐送到后方,“你说为什么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呢?”
长孙月白道:“或许是人想要如意的事太多。不过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说明至少还有一两件如意了,不是么?”
“还有一两件如意……”她重复了一遍,突然道,“你相信命中注定么?”她大概真的不受命运待见,从钟府开始,每件事总是朝最坏的方向走。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陷入困境——死亡,失贞……听说有一种人叫天煞孤星,命中注定克亲克友,她该不会这么衰,触了这百万里挑一的霉头吧!
长孙月白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了下,道:“这个……”
凤西卓停下脚步,偏头看着他,“很难选?”
“难倒是不难。”他摇头道,“只是我从未想过要选。若信命,则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开命运二字。若不信,又何必去管什么命不命?其实选与不选,都是一样。”
凤西卓细细咀嚼他的话,须臾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白白浪费十年矣。又所谓三人同行,必有我师。没想到长孙公子一个顶俩,两人同行,就让我受益匪浅,实在是佩服佩服。”
长孙月白自谦道:“凤姑娘过奖。”
凤西卓耸肩道:“不过如长孙公子所言,我倒不如事事依着性子来,且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心情舒爽。”
长孙月白莞尔道:“凤姑娘几时不依着性子来?”
凤西卓面露难色道:“偶尔。”
“哦?比如?”
“比如现在……”她尴尬地挠挠头皮,“好象依着性子走迷路了。”
长孙月白失笑,“附近可有什么牌匾?”
“请稍等。”凤西卓放下蚕丝,跳上屋檐,朝前施展轻功奔出一段路,又跑回来跳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牵起垂落在地上的蚕丝道,“前面十几丈处有一座很漂亮的大院落,叫月居。”
长孙月白微笑转身道:“绿园从这边走。”
凤西卓这才知道自己住得地方叫绿园。说来惭愧,她进进出出这么多次,竟从来没认真看过那个园名。“安排我住绿园,是因为我出身绿林?”
长孙月白微愕,“自然不是。”
很好,绿光,这笔帐她记下了。
“凤姑娘不是很喜欢树木的清新么?”
这下轮到凤西卓愕然道:“你如何得知?”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没众所周知到街知巷闻的地步吧。
长孙月白笑而不答。
凤西卓拉了拉手中的蚕丝,抱怨道:“难道是因为废门的裙带关系?看来师兄讨厌废门还是有根有据的。”
长孙月白脚步顿了下,轻声道:“凤姑娘若不喜欢我知道这些事,月白以后决不冒犯。”
凤西卓原本只是开玩笑,见他说得这般正式,一时踌躇如何接话。让她说她很喜欢他知道这些事……那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但他的‘决不冒犯’四个字委实太过决绝,决绝得令她芒刺在背,不拔不快。算命的果然和她犯冲,连借用废门的名头开个玩笑都会惹出误解。
两人遂一路缄默,直至绿园。
那条蚕丝,却谁都没有松开。
凤西卓抬头看着龙飞凤舞的‘绿园’二字,小声道:“到了。”
长孙月白含笑点头,“凤姑娘早些歇息。”
他笑容完美一如既往,但凤西卓偏偏觉得碍眼,手里的蚕丝想收回,却发现他根本没松手的打算,“那个……”
长孙月白站在原地,气定神闲。
凤西卓勇气顿失,松手放开蚕丝。蚕丝一头失去拉力,如被风扫落的柳叶,在空中绵绵垂下。
长孙月白双眸微垂,脚尖略移。
“啊。”凤西卓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样手掌大小的东西塞到他的手里,“生辰贺礼。”
长孙月白一怔,摊开手心。
一只凤凰石雕在月光下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刻刀虽然卷了点,但她的功夫还是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天巧坊的手艺,但还过得去。”过得去的标准有很多,她自动降到最低的那级。
他置若罔闻地抬起另一只手,在石雕上轻轻抚摩,系在小指上的蚕丝随着动作一扬一抑。
凤西卓看着他瞬息温柔的眼神,整个人好象要燃烧似的发烫。“我……咳,那就这样,我先去睡了。”她飞快地朝园里跑去,又突然停住,转身道:“那个,长孙公子,身为名人,被别人知道喜好……也很正常。”天,她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在她考虑要不要再补充几点加以说明时,长孙月白抬起头,笑道:“长孙公子四个字听起来太麻烦了,叫我月白吧。”
“月白?”凤西卓傻傻地学舌道。
长孙月白露齿一笑。顷刻,月光好似从他身上弥漫出来一般,清亮得叫人移不开视线。待回过神,那抹素白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凤西卓呆站了半天,才敲了敲脑袋,“居然又眼花。一定是睡眠不足,要补眠,一定要好好补眠!”
花落去(下)
翌日,天半灰,樊州尚在沉睡。
凤西卓挂着两个黑眼袋,摘了一根树枝在院子里练剑。
一夜失眠,让她被美食堵塞的思绪渐渐通畅。从落水被秋月救起起,到昨夜在秋月房间看到的那滩血迹,这半月的经历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里一一掠过。
她虽然不知道秋月有多少敌人,但目前至少有四个可先列入嫌疑范围——
海棠、雨无瑕,她们久居秋月之下,定然十分不甘,这点海棠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此次天下富豪会集半月宴,正是让秋月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的大好时机。
而景曦郡主邀约秋月被拒后一直耿耿于怀,上次借尚谆报复不成,这次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至于尚谆……他的动机太多。想起宴会上他那阴冷又得意的眼神,凤西卓就敢压九成赌注在他身上!四人之中,也只有他是男子。他做此事的可能实是比另三人高出两倍。
凤西卓越想越是怒气难抑,手中树枝游走如龙。她猛然跃起,凌空一招横扫千军,剑气所到处,叶残枝断。
她收招落地,随即蹲地不起。上次的内伤还未痊愈,适才勉强练功,使得受创经脉又添新伤。“该死,早知道留点伤和贱人拼命时再受了。”
尚谆罪名未经核实,她还是用贱人代之。
一个时辰后,绿光送来早点,看到被一刀剔平的树木道:“上半截呢?”
凤西卓尴尬地指着扫帚下的枝叶,“等着下葬呢。”
绿光呆道:“我还以为凤姑娘很爱惜树木呢。”
凤西卓怪笑道:“我出身绿林嘛。所以没人打劫的时候,喜欢打劫打劫树木过过干瘾。”
绿光想起自己当初敷衍凤西卓时乱找的借口,立刻干笑两声,“凤姑娘要是觉得不够,我可以请公子再移植几棵过来。”
“光劫树没意思。”凤西卓一个闪身到她面前,微屈食指抬起她的下巴道:“我更喜欢劫色。”说到劫色,不免想起秋月遭遇,说笑兴致顿失。她放下手,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绿光见她一会笑得洋洋得意,一会又垂头唉声叹气,顿时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凤姑娘?”
凤西卓眼睛瞟到她手上的托盘,“啊,春卷,汤包,红豆糯米粥……都是我喜欢吃的。”边说边毫不客气地将托盘接过来,“绿光,一起吃吧。”
绿光见她眼里骤然冒出的名副其实的绿光,笑着摆手道:“我不饿。”
凤西卓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拿起汤包往嘴巴里塞,“那我不客气了。”
绿光笑道:“凤姑娘不如去亭子里吃。”
事实上,等凤西卓走到亭子的时候,盘里已经所剩无几。
“凤姑娘今天起得可真早。”前天她来的时候,凤西卓还睡得人五人六。
凤西卓伸手将最后一个汤包塞到嘴巴,掸了掸衣襟道:“因为今天有事要做。”
绿光好奇地看着她:“什么事?”
凤西卓一抹嘴巴,“大事。”
虽然过了一夜。但微香别院却与昨夜离开前并无大区别。
张老爹斜歪靠廊柱,半张嘴巴打瞌睡。
穆天坐在台阶上,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没睡,见到她脸立马拉下来。“你来做什么?”
凤西卓四下张望,“映红呢?”
穆天冷声道:“百花洲的事不用外人来管!”
张老爹被他的声音惊醒,茫然坐直,看到凤西卓时,讶道:“小风?你怎么来了?”
凤西卓轻声道:“我来看小姐。”
张老爹叹了口气,“你还是回去吧。这浑水你别趟了,反正有岑总管在。”
“你们至少要告诉我是谁吧?”凤西卓不妥协地追问道。
穆天道:“告诉你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难道你还能阻止事情发生?”
“我虽然不能阻止事情发生,但至少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秋月的房门突然从里打开。映红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走出来。“小姐刚才好不容易睡了,你们难道想吵醒她?”
穆天瞪着凤西卓,撇了撇嘴。
凤西卓上前拉住映红,“你一定知道是谁,告诉我!”
映红为难地撇开头。
穆天冷笑道:“你告诉过我们你是谁么?小、风!”
从昨夜雨无瑕说她与陈虞昭同席起,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可能再隐瞒下去,因此毫不犹豫道:“我是凤西卓,自在山,凤西卓。”
穆天和张老爹同时一愣。
映红脸色一变,道:“那你被表哥抛弃……”
“是假的。”凤西卓苦笑,“我是被南月绯华……和尚翅北逼下河的。”虽然不关尚翅北的事,但想起景曦郡主可能与此事有关,她只好顺便拉他下水,希望看在同仇敌忾的份上,他们能重新接纳她。
穆天道:“你认为我们还会信你?”
凤西卓连忙道:“有长孙公子为证。”
穆天想起她昨夜慌慌张张主动送长孙月白回去,不禁嘲讽道:“长孙月白的水上居、三两街,与百花洲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趟进来算什么?”
她不过是让长孙月白作证,怎么扯得她好象是长孙月白的人似的。凤西卓忍无可忍,“好,既然如此,我倒要听听百花洲准备如何?”
她看着沉默的三人,心中冷笑。若百花洲真有行动,那此刻他们就不是无精打采地坐在这里,而是摩拳擦掌地去准备大干一场了!一个失了贞的花魁,其价值可想而知。
穆天捋袖子站起来,“那你准备如何?”
凤西卓嘴角一掀。
穆天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她的手已放在他的颈动脉上。
“我想,我能做得应该比你多。”凤西卓手指在他的颈项上轻弹了一下。
秋月房门再度被打开。
秋月站在那里,曾令凤西卓惊艳的以秋水月神为风骨的神韵黯淡得只剩憔悴。
凤西卓看着她,那种阵阵发紧的感觉又回来了。
“是顺平王。”秋月的目光空洞无神,好象一只没有线的木偶人,“尚谆。”
凤西卓听到自己心里悬着的那把重锤轰然落地。即使事先有了准备,但听到这样的结果,脑海依然出现了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