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完结)-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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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道虽力薄势微,但天地不薄,百姓不微!我们要团结起来,与更多受苦的人一起共讨尚虐!”
流民们先是静默,随即爆呼。
凤西卓小声对绿光道:“没想青松道长的口才一点也不轻松,厉害得很,出口成章。”
绿光笑道:“什么出口成章,老早打好的腹稿。你不见那么多人没一个犹豫反对吗?”
凤西卓见人人脸上流露的都只真诚和热烈,“那又怎么了?”
“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若是没经过一番劝导说服,哪里能这么齐心。”绿光道。
凤西卓恍然道:“弄了半天,青松道长是借题发挥啊。”
黄叔凑过来道:“莫要小瞧义军,等发展壮大后,衣食住行都是生意。”
凤西卓无语。怪不得黄叔愿意配合青松道人,为他提供可借之题,原来是打着长远合作的打算。有这样的属下,长孙世家想不成为首富都难。
青松道人正说得兴起,没注意到他们已经将他的意图剖析地一清二楚。“我们既为长远打算,便不争这一时之利。狗王爷的手下要赶来救他,我们就偏偏不让他们救!与他们捉一捉迷藏!”
凤西卓道:“明明是逃跑,为什么听了他的话后,我竟感觉跑得还不错。”
绿光笑道:“所以青松道长才是青松道长啊。”
青松道人指挥几个流民的小头头收拾整装,又跑去林子找齐小锋。
凤西卓叹道:“我有点不想看到济绍王。”
黄叔道:“天理循环,屡报不爽。”
绿光正与路叔、洪叔面面相觑,不知所云,便见一个少年拖着血淋淋的一团东西从林里出来。
绿光看了一眼,侧身扶马低头干呕。
凤西卓与黄叔等人虽不至如此,但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
齐小锋拖着一团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红肉绕着战场走了一圈,所到之处,无人不白眼唾弃,更甚者还亲自冲上来赏两脚。
绿光颤声问道:“那个人……到底死了没有?”
凤西卓目光一凝,叹道:“还会颤抖,没有。”
绿光道:“这,这也太恐怖了。”
青松道人眉头微微一皱,“小锋,我们要走了。”
齐小锋冷着脸,起脚将那团肉踢到一旁,“是,师父。”
有流民叫道:“不杀他?”
齐小锋露齿一笑,森冷阴霾,“何必杀他。他这个样子,别说手下,就连爹娘都不认得了。”这样的人,就算不杀,也迟早要死。杀他,反而是解脱。
凤西卓耳朵一动,听到济绍王发出一阵类似于嘶吼的叫声,只不过不是从嘴巴里发出,而是胸喉。他现在大概后悔为何不让凤西卓干干脆脆地勒断脑袋吧。
齐小锋冷道:“你不是很喜欢咬舌吗?用牙肉试试吧。”
绿光抖着凤西卓的袖子,“我们还是快走吧。”
凤西卓也不想再呆下去。一个心计深沉的师父,一个心理变态的徒弟,两个人都非善类,还是少打交道的好。于是朝青松道人抱拳道:“相逢总是匆匆。凤西卓祝各位旗开得胜。”
青松道人回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珍重。”
黄叔见她们都不愿与他们深交,只好暗暗打消拉关系的念头。
算算时间,兴槐军也快到了。凤西卓不再含糊,驾着马车一路朝东北方赶去。
林复从稀朗渐渐密集。
绿光想起适才景象,还心有余悸,“那个究竟是什么人啊?”
凤西卓遂把济绍王和他的恶行一一道来。
绿光道:“这样说来,济绍王也活该有此下场。”
凤西卓道:“恩,所以只能由他去。”
“万一,我是说万一哦,万一那个兰郡王也是这样的人怎么办?”绿光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失笑,“怎么可能?”能教出萧晋、陈虞昭和陈元殊这样义子的,决非这等荼民为乐,不思进取之人。
“所以说是万一嘛。”
“那,就干掉他。”
“那万一他比什么济绍王好一点,但还是很可恶呢?”
“那,就打他一顿。”
“然后呢?”
“然后……”凤西卓佯作认真思考,“然后罚他不准吃饭,把饭省下来给百姓吃。”
绿光干脆直接问道:“那你会不会离开缅州?”
凤西卓怔了下。她来之前想的一直是萧晋如何如何,陈虞昭如何如何,倒忘了兰郡王府的真正主人是兰郡王。
正在愣神之际遇,耳中隐隐听到马蹄声在身后纷至沓来。
凤西卓心思一收,连忙抢过绿光手中的缰绳一抖,“驾!”
绿光讶道:“怎么了?”
凤西卓道:“追兵来了。”
过了会,黄叔从车厢里探出头,“追兵起码有几百人。”
绿光惊异地看着凤西卓。他们几个人中黄叔武功最高,但没想到凤西卓竟然似乎还略胜一筹。
“不行,我们骑马走。”凤西卓果断地一掌劈断拉绳。
黄叔等人不敢迟疑,从车厢中蹿出来。
凤西卓拉着绿光跳上其中一匹马,“走!”
剩下的三匹马正好黄叔三人一人一匹。
身后奔跑的隆隆声越来越近。
倏得十几枝箭头疾射而来。
凤西卓头也不回,云袖一卷,箭矢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卷了去。“我挡住他们,你们先跑!”
绿光死死拉住她,道:“不行!我们奉公子之命送姑娘到缅州,姑娘若有半点损伤,我们如何向公子交代!”
黄叔三人应和道,“不错。”话音一落,三人便齐齐倒掠,朝追兵方向迎去。
凤西卓急得猛一甩手,大片袖子便从绿光手上撕了下来,“凤姑……”
凤西卓挥着半个膀子,足点马臀,人影如风,绿光哪里追得上。
黄叔眼前的追兵各个脱了盔甲,怪不得马快不少。他们刚交上手,便觉面上凉风一拂,对手的头颅齐齐飞天。后面的追兵大惊失色,猛勒缰绳。
只听空中一声冷笑,凤西卓倏地出现在众人视线,蚕丝飘飞,血迹未干!
追兵中忽一人大喊道:“是她杀了济绍王!谁杀了她,赏金万两!”
众赏之下必有勇夫。当下,万两赏金的诱惑让早为金钱折腰的官兵将生死暂抛脑后,一个个挥舞大刀,面目狰狞地催马砍到。
凤西卓单脚踏在死去的追兵马上,手朝地上凭空一吸,一把大刀便落入手中。她看着铺天盖地砸下的刀影,嘴角勾起一抹蔑笑,刀在手中嗡嗡作响。
黄叔站在身后,见她的身影骤然消失,只剩一道银光,如割麦般朝前推出数丈!所到处,身首异地,血肉飞溅,一片红糊。
“呕。”刚赶到的绿光忍不住真的吐了起来。
刹时,场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那个依然站在马背上,神情肃穆的少女。
只有凤西卓自己暗暗叫苦。上次强行施展剑气已伤经脉,这次再度施展不但威力倍增,连伤势也是加剧。她此刻能稳稳当当地站住靠的不是武功,而是意志!
发千钧(下)
追兵清一色地把刀横在胸前,如同盾牌,脚步微不可见地后移。鞋底磨蹭石子的零碎声响像无形的锉刀,细致而尖锐地磨砺着所有人的神经。
但不包括凤西卓。
此刻她嘴巴里的血水似涨潮,在后颚处前仆后继,血腥味从鼻子一直顶到脑门。好几次她忍不住想要张嘴,一想到身后的人,终究又吞了下去。手中的刀重愈千斤,冷汗不断地从手和刀柄的缝隙中渗出。
一定要做点什么。说也罢,打也罢,哪怕是喝一声。这样对峙下去,先倒下的一定是她。她在心底不停地催促自己。但灵魂与躯壳此刻分成两个主宰,一个仍然活着,一个业已麻木。
绿光和黄叔率先看出她不对劲。就算是威压,未免也压得太久了。
绿光一个筋斗翻到凤西卓身前,与她同立一匹马上。她的身形比凤西卓略高,因此将众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凤姑娘,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家中也有父母妻儿要供养,杀了他们倒没什么,只是那些远在千里的亲人难免受累受苦。想来他们今日不过是受人驱使,并非有意与我们为难,不如放他们一马?”肩膀被重重推了一下,她感到凤西卓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了过来。
果然是受伤了!她心头一震。
黄叔等人站在他们身后,自然看得一清二楚。黄叔抢在另两人发声之前,道:“绿光所言甚是,还请凤姑娘网开一面。”说罢,朝兀自楞在原地的追兵道,“你们还不放下刀!”
追兵面面相觑,有几个手掌松动,刀竟真得落在地上。有一便有二,顿时,落刀声此起彼伏。
凤西卓下唇猛然一抖,“呕。”
绿光只觉背上一热,湿了一片。
黄叔等人看着白马背上黑血,暗叫:要糟。
果然,有追兵眼尖,叫起来,“那个人不行啦!我们并肩子上!万两赏金就是咱们的了!”地上的刀瞬息被捡得一干二净。
黄叔当机立断喝道:“绿光带凤姑娘走!”
绿光连忙应声,正要转身扶她,却发现凤西卓自己从马背上滑下,从蹲势慢慢站起,握刀横看追兵。
追兵鬼打墙般纷纷刹住脚步。后面‘哎哟’声连绵不绝。
黄叔担心地看着她,“凤姑娘,你……”
凤西卓歪身站着,刀尖抵在地上,冲着神色惊疑不定的追兵淡然道:“信不信,我还能再杀一片?”
她的脸色极为苍白,脸颊两侧甚至透着股青气。好象眼前还站着的她,一眨眼就会倒下去。但没有人敢赌。
——因为输不起。
绿光从马上跳下,站在她旁边。看惯了那张娇艳面容上的漫不经心,才发现当她收起嘻嘻哈哈时,竟刚毅坚韧得如此令人心折!
以前的她,好象一朵闲散的云,四处飘荡,姿态万千而随心所欲。如今寒风吹散了那层笼罩的云雾,终于露出藏在内里的锋芒。夺目,逼人,且见血封喉!
血从鼻孔流入嘴角,凤西卓抬手抹去有些瘙痒的血水。明明这样狼狈,却依然气势凛人到无人敢踏雷池一步!只有她自己知道,吐出淤血的她,还有一战之力。只有一战!
“我要赶路,时间不多。打还是走,一个字。”手中的刀轻轻转了一个角度。森冷的寒光自刀身射进每个人的眼和心里。
追兵去意已萌。
但队伍中有人突然冒出一句,“强弩之末,何足惧之!”
凤西卓眼神一厉,人突然跃起,那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军刀在其手中犹如三味真火粹炼千年的神兵利器,光是看,已目眩神摇。
那人显然不防凤西卓在重伤之下还能进攻,且一下子便瞄准了自己。等他领悟过来时,刀已经到了近前。若此刻刀下的只是一个普通兵士,那早已死了千万回不止,可惜他不是。
他毫不犹豫地横斜里抓出一个人顶在面前,脚下一个浮云荡,朝后荡了开去。
凤西卓显然没预料到对方竟是个高手,等刀插入那个临时被抓出来挡刀的替死鬼时,目标已飘出三丈开外。
绿光与黄叔虽然轻功不及凤西卓,但反应不弱,在她拔刀的刹那,正好一左一右地护在两侧。
“你怎么样?”绿光瘪嘴看着她,几乎要哭出来。
凤西卓扯了扯嘴角,“不太舒服。”
岂止不舒服,在旁人眼里,她看上去只比死人多一口气,而且这口气多得很悬!
“我乃顺平王帐下五品军校,你们护王不力已是死罪。此刻不速速拿下人犯更待何时!”那人缩在其他人身后,喝道。
凤西卓一听‘顺平王’三字精神一振,冷笑道:“你还真是懂得如何激励我奋勇杀敌。”
那军校还没理解她话中含义,便见她挥着钢刀,在绿光和黄叔的护卫下,朝他杀来。
凤西卓等人虽然人单势孤,但各个身手不凡,且气势如鸿,追兵被杀得胆寒,往往三五成群窝在一处,出刀不出力,战势反倒缓了下来。那军校气得跳脚,百般叫骂仍是无用后,反倒静下来。显然是看出双方角力,他的赢面更大。
远处又有马蹄声。
“援兵到了!”那军校喜得大叫。
士兵各个振奋精神,下手顿时利索起来。
此刻莫说绿光,连凤西卓的心都渐渐冰冷起来。没想到她行劫半生,最后竟是被别人打劫阵亡。心头坚持的意念稍懈,眼前立刻一片模糊,手麻木地出招,不知对方何处。
刷刷,箭风如电。
相继有士兵倒下。
那人骇然叫道:“是弩弓?来者何人?”
回答他的是一轮更密集的箭雨!
场上形势瞬间倒转,追兵泻洪般朝前逃去。
绿光拉着凤西卓往旁跳去,随即手上一松,“啊!”
凤西卓顺势朝后倒去,正当她准备摔得灰头土脸时,腰上突然一紧,身体不自主地被反拉向前,凌空摔到一个温软的怀抱里。她奋力睁开眼,却看到紫气骤然放大的面孔。
来不及寒暄,头上蓝天白云一转,鼻前吹过一丝清香,怀抱似乎换了人,温软不再,却轻柔得让人沉醉。“西卓。”短短一声轻唤中,似乎夹杂无数心疼与懊恼。
她拼命地眨了眨眼,却只看清一双比宝石更瑰丽的黑眸。
情如麻(上)
恍惚间,嘴里好象被塞了一颗圆圆的东西,有点甜,顺着唾液滑落喉咙。
“西卓。”耳朵暖洋洋的。
张开眼,师父顶着一脸雪白的胡须坐在面前,关切地看着她。
“师父……”她努力伸出手,胡子在指尖几寸处,“师父。”
似乎谁在叹息,她想转头,背上却传来一股暖流,缓缓地冲击奇经八脉。胸口疼痛骤减,说不出的舒服。
“师……父……”越来越重的眼皮,终于战胜了对师父的思念与渴慕,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天上人间无数回。等她醒时,正是半夜。从窗户望出去,半边明月骑在屋檐上,亮得刺眼。
“你醒了。”
凤西卓朝发声处眨眨眼,又眨眨眼。
那个俊雅出尘,温文似水的人依然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
凤西卓道:“我在做梦?”
不是做梦,怎么会看到应该远在千里日理万机的首富公子捧着一碗热粥在她面前?
不是做梦,怎么会一眨眼就从生死一线的战场上移到这样一座幽静的房间?
不是做梦,为什么她竟有种身处梦境的迷茫和喜悦?
梦完师父梦长孙月白……难道她连在梦中都不愿意见师兄么?师兄果然应该好好检讨,为何当师兄会当到如此失败的田地。
长孙月白摇了摇头,憔悴的眉眼在刹那绽放神采。
凤西卓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衡量他的可信性,半晌,松了口气,“果然,死人是不会做梦的。”
死字似乎触动了他的神经,他的唇微微一颤,“我来晚了。”不敢想象若当时再来晚半分……捧粥的手指慢慢缩紧。
这样的心疼懊恼,似曾相识。
凤西卓呆了呆,“我们几时约定好的?”来,是一个概念。晚,是另一个概念。但似乎在今天之前,她既不知道他要来,更不知道他何时要来,又何来来晚之说?
长孙月白头侧了下。乌黑的眼眸正好对准她的眼睛。
明知道他看不见,凤西卓脸上依然一红。他有双极漂亮的眼睛,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干净,纯粹,不带杂质。如深潭,不见其底。似浩海,不见边际。
她不自在地干咳一声,目光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来回扫荡,“那个,粥是给我的吗?”
长孙月白走了两步,在她床沿坐下,“请。”
凤西卓用双手将自己慢慢撑坐起,接过粥道:“谢谢。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醒?”
“我只是吩咐他们半个时辰送一碗热粥。”
她想到什么似的,问道:“这是哪里?”看这间屋子这么干净,难道是退回了兴槐城?
“东恒的天衣坊。”
这么快就到了缅州?“我睡了几天?”
“五天。”
她舀粥的手微微一僵,“你一直守在这里?”
长孙月白微微一笑。
她不敢再看,低头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粥,稳了稳心跳,才轻声道:“你怎么会来?”
长孙月白眼睛对着她,“来送你。”
绿光和天卫送行,她还能勉强借口说长孙世家待客至诚。但主人亲自远送千里,就算她再无知,也知道这绝对大大超出待客的范畴。“为什么?”她问时是脱口而出,等时却虚汗直冒,好象期待,又像害怕,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五味杂陈究竟是哪五味。
长孙月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