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完结)-第6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雨无瑕是因为他商人的身份,在地位上不会相差太远。
而她则是因为他深居简出的半隐之风,虽然后来知道是因为他眼盲不能视的缘故,但比起尚翅北、萧晋和南月绯华的张扬,她更欣赏这样的恬淡。
去樊州之前,她不是没有憧憬的。
只是憧憬太远,噩梦太快。
她看着画中的黑山白水,突然想不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秋月夫人?”温煦如和风的声音从后面拂来,她霍然转身。
来之前的目的刹那涌上心头。
这样的白衣如雪,这样的浅笑如菊……一如遥想中的翩翩风度。
是了,她只是想来印证,那个曾经占据她憧憬的男子是否真如想像中那般雅致无双。
“长孙公子。”她欠了欠身。即使知道他看不见,她依然把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做到最美。
长孙月白闻到一阵香风由浅而浓,脚步立刻不着痕迹地移开两步,“不知是何事竟然累得秋月夫人深夜造访?”
秋月停下步子,笑容缓缓凝固在脸上,又缓缓沉淀,“上次秋月受邀半月宴,却未能向长孙公子道贺,深以为憾。今日得知公子来到京城,特来补庆。”
“秋月夫人言重。”长孙月白淡然一笑。
绿光端着托盘,踏重步进门,“秋月夫人请用茶。”
秋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敌意,“这位是……”
“奴婢只是府里的丫鬟,不敢劳烦夫人垂询。”绿光不冷不热地丢出去个钉子。
秋月碰了钉子也不恼怒,转向长孙月白道:“长孙公子来京城一切可还习惯?”
“不习惯。”绿光把话截了过去,“公子最近吃不好喝不下睡不香。”
秋月虽然不悦,却依然好声好气地问道:“可是水土不服?有没有请大夫瞧瞧?”
“寻找大夫有什么用。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凤姑娘不在公子身边,公子自然是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她见秋月瞬间苍白的脸色,得逞地笑道,“听说凤姑娘一到京城就去了顺平王府做客?”
秋月冷声道:“是又如何?”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凤姑娘被捉的时候夫人在不在场?当时又是怎么样的场面罢了。”
“长孙公子与西卓的传闻,莫非是真的?”秋月死死地盯住长孙月白,连指甲扎进手心都不自觉。
长孙月白道:“不知是何传闻?”
绿光接道:“公子不必问,都是假的。”
秋月眼中喜色顿现,“哦?”
“除了凤姑娘将要成为长孙世家的主母这条传闻外。”绿光凉凉地接了一句。
“长孙公子?”秋月不可置信地看向长孙月白。
长孙月白尴尬地笑笑。俊容红了一大片。
“不知道长孙公子喜欢西卓什么呢?毕竟她曾……入草为寇!”嫉妒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失贞那晚的疯狂情绪在错杂中死灰复燃……
长孙月白面色微沉,淡然道:“月白也不过一介商贾,能遇西卓,已是高攀。”
妒火焚尽了秋月双眸中的缱绻柔情,秋月的拳头在身侧咯咯作响,“长孙月白……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心眼皆盲的人!”
“心眼皆盲的是另有其人吧。”绿光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秋月夫人,人非圣贤,你将月白高看了。”长孙月白意有所指。
秋月楞了下,脸上密布的疯狂被定住般,然后一寸寸剥落,最后只剩下茫然与空虚。她轻声低喃着:“高看了?高看了……”
梦境仿佛中,那个白衣翩翩的男子站在平静的湖面上,容貌朦胧在烟雨中。
他看着她,浅浅地笑着,然后转身,踏波远去。
她想追,却一脚踩在水中……
终究是水中花月么?
她失魂落魄地凝望着长孙月白。
他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不会对她露出这样疏离淡薄的神情。他的眼睛已经是炯炯有神的,可以清晰地反射出她的一颦一笑。
她缓缓转身,迈过门槛,静静地走着。
外头夜色清谧,鸟雀无声,道路铺陈前方,延伸至黑暗深处。
她木然驻步回头。
却发现花厅里的灯火大小若拳,已经离开好长一段路了。
比起长孙月白暂住的沈府的细微灯火,骄阳王府的绿意轩却是明烂若日。
尚信烦乱地在房门口来回踱步。
凤西卓的哀叫声像匕首般,一下一下地凌虐着他的耳朵。
“到底好了没有?”
他忍不住拍着门扉。
丫鬟委屈地开门出来,“请王爷少安毋躁,大夫正为凤姑娘诊治。”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半个多时辰了!”尚信伸长脖子往里头张望。
若不是凤西卓死活把他关在门外,他早就冲进去一探究竟了。怎么平时吃喝都好好的,偏偏一个赏桃宴下来就狂吐不止呢?
丫鬟听着更委屈了。她又不是大夫,就算王爷把她进进出出地呼来唤去一千遍,她也编不出其他答案啊。
“行了行了,你再进去看着吧。”
丫鬟如蒙大赦,走进房间正要关门,却被他用手掌抵住,留了道缝隙,“就这样吧。”
丫鬟不敢抗命,蹑手蹑脚地朝里走去。
大夫坐在床前,眉头皱成了一个大麻花,嘴唇上的山羊胡几乎被自己扯下了一半,嘴里一直嘀咕着怪了怪了。
“大夫,凤姑娘究竟是……”
大夫摇头晃脑,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
凤西卓撇了撇嘴角,强行把漫到嘴边的笑意吞了下去。
她吐是因为她用内功把胃里的东西逼出来,如果大夫能查得到病因那才叫奇怪。把尚信赶出去倒不是怕他看到她呕吐时不雅的样子,而是怕他看出她搞鬼。
毕竟这种小动作,是个习武之人都会的。
她又躺了会,见大夫仍是没动静,不由在心中叹气。怎么会有这么老实的大夫呢?普通大夫不是查不出毛病就直接胡扯一气了事吗?
她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道:“大夫,你看我是不是受寒了?”
丫鬟们齐齐松了口气,都眼巴巴地看着大夫。
大夫摇头道:“不像啊,你的脉象……”
“啊,我感觉好多了。”凤西卓拼命向他眨着眼睛,“你随便开几帖药给我吧。”
“胡闹,药岂能随意乱开。既为医者,当以为救死扶伤为己任,对症下药,不清楚病理胡乱开药乃是庸医所为。”
凤西卓在内心大喊:你就庸医一次吧。
“我看待明日一早,我请几位御医署的同僚一同过来会诊……”
“只是呕吐,不用这么郑重吧?”
“呕吐乃是两种症状。呕者,有声无物。吐着,有物无声。不能一概论之。”
凤西卓懊悔得五体投地,用装病来逃避尚信追问赏桃宴这招真是天下第一笨,遇到眼前这样兢兢业业的大夫更是天下第一衰,“大夫,其实我是……不想见太多外人。你也知道,我……”她干笑道,“毕竟没有出阁。”
站在旁边的丫鬟差点没瞪出眼珠子。没想到传说中豪迈不羁的自在山二当家竟然是个注重闺誉之人,这简直要吓掉天下人的下巴。
大夫却不知道她的身份,以为她只是骄阳王府的娇客。心中暗觉有理,便道:“既然如此,我便开两副汤药,不过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子,你若是还有不适,千万要叫我来看看。”
凤西卓感激涕零,就差没搂住他痛哭一顿。
幸好她及时记得自己未出阁的身份,才按耐住激动。
大夫将方子交给丫鬟,又再三叮嘱了她一番,才恋恋而去。
可怜他一迈出门槛,便被尚信截住,长长短短地问了个仔细。
大夫不敢欺瞒,一一道出。
尚信虽然听不懂那些脉象病理,但也领略其大意为凤西卓脉状奇特,与常人不同。
不过练武之人通常因为内家心法的关系,脉状与别个不同也非异事。因此尚信虽觉奇怪,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于嬷嬷受良王妃之命在此听命,见大夫走远后,才小声道:“王爷,老身看凤姑娘的症状倒和那些有身孕的妇人有几分相似。”
尚信晕乎乎的脑袋如遭雷轰,瞬间清明起来,“什么?”
“贪吃、呕吐皆是妊娠之状。”
“快,把大夫再叫回来!”尚信蓦然喝道。
于嬷嬷脸色一变,忙道:“这种事情不若问过凤姑娘再说,毕竟是未出阁的闺女。”
尚信平了平气,皱眉道:“若是妊娠,大夫焉有不知之理?”
于嬷嬷干笑道:“老身也只是觉得像而已。王妃那里还等着回话,老身先告退了。”说着,行完礼便急匆匆地朝外走。
尚信兀自沉浸在她提出的可能之中。
自在山武功奇特,难保会混淆大夫的视听。
他越想,不安感越强烈,刚才还想拆掉的门,现在竟不欲推开了。
他这样站着,丫鬟们也不敢疑问。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端着熬好的汤药进屋,他才回过神,“是什么药?”
“是桂枝芍药知母汤。幸好这些药材府里头都有,熬起来也快。”
尚信点点头,跟着她进屋。
但见凤西卓半依在床头养神,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见是他,局促一笑,“王爷还没走?”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因为尚信的脸色立刻黑如煤炭。
丫鬟适时把汤碗递上,才及时解除她的尴尬。
尚信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喝着,心中的疑问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凤西卓被他看得不自在,停勺道:“是不是大夫说了什么?”他该不会猜到真相了吧?
尚信摇头。
她略安下心,又开始喝汤。
有点事情做总比两人相对无言要好。
凤西卓突然很希望这个碗再大点,汤再多点。
“你……”尚信忍了很久,还是忍耐不住内心不断浮现的焦躁,“你是不是……”
凤西卓边喝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
“怀孕了?”
“噗……咳咳……”凤西卓接过丫鬟递上的手巾,用力擦了擦嘴角,才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大夫这么对你说的?”
“那倒没有,我只是猜测……”尚信窘迫地转过头。
凤西卓对天翻了个白眼,“你有空还是多读读兵书吧,别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她终于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派他出兵打仗了,大概是受不了想调开他吧。
尚信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没有咯?”
“这还用问吗?!”凤西卓简直想用袜子把他的嘴巴堵上。
尚信心中大石落下,表情又开始臭起来,“那你为什么会吐?”
她也很后悔啊。凤西卓哀叹。
尚信见她吃鳖,心情大好,“早让你少吃一点,又不是吃了这顿没下顿。”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在挨训吗?凤西卓郁闷地舀着碗底最后一口汤。
尚信还想说什么,却见丫鬟们各个听得津津有味,便低咳一声,朝她们使了个眼色。
丫鬟们回过神,颇觉遗憾地告退。
他等门关上后,才缓缓道:“今天赏桃宴……”
凤西卓心底咯噔一声。没想到装病也没逃过一劫。
“你是不是吃得太多,所以才会吐?”
恩?凤西卓眨了眨眼,然后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不是因为看到长孙月白?”他慢慢悠悠地丢下陷阱。
“当然……不是。”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尚信抱胸看着她,似乎在搜寻她脸色心虚的痕迹。
但是凤西卓从小心虚到大,脸皮早已经是千锤百炼,焉能经不起他的考验。因此她的表情自然是无辜以极。
许久,尚信才移开眼,“你若不想住牢房,最好还是安分点。”
“若是我安分,可不可以减免刑期?”
“你很想离开么?”他眼睛危险地眯起。
凤西卓掀开被子,把那两大铁球从床内侧拉了出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如果我取下铁球,你能保证不逃跑吗?”尚信正色道。
凤西卓内心猛烈挣扎。看得出,只要她说保证两个字,他真的会将铁球拿下,但是……让她背信违诺,她又实在做不出来。
随着她犹豫不定的表情,尚信心情顿时恶劣起来,狠狠地瞪着她道:“难道让你好吃好住地留在王府一年也那么难吗?”
“女人的青春是经不起蹉跎的啊……”她夸张地拍着床沿,一脸痛苦。
尚信喉咙一窒,恨声道:“那,那又怎么样?难道让我负责?!明明是你犯了国法打家劫舍在先!监禁一年理所当然!”
凤西卓迅速恢复正常表情,“所以咯,你我本是立场不同,我不强求王爷认同我的罪行,王爷又何必逼迫我心甘情愿地受罚?”
尚信见她不是巧言善辩,就是满不在乎,心中怒火不可自抑制地层层高涨,“你……”
“王爷……”
门外头突然传来粗重的男声。
尚信皱了皱眉。侍卫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必然是出了大事。想起京城这两天的风波,他离座起身,“你好好休息。”
凤西卓用力地点着头。
尚信看着她陡然乖巧的笑容,突然什么话都被咽回去了。
从房间出来,他看着侍卫表情不善,“出了什么事?”
“刑部刚传来的消息,说是顺平王夫人秋月去投了案,指证顺平王通敌卖国。刑部想要连夜审议此案。”
“秋月?”他回忆起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心中充满不屑,“蝎子终于要蛰人了?不过就算有她指证,也不必连夜审理吧?”
侍卫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挽霞宫给刑部丢了话。”
勤皇子的养母,娟妃的挽霞宫?
尚信冷笑。白天才确立为太子,晚上就按耐不住想要用权力排除异己了吗?她未免太心急了。就算尚巽成了落水狗,也不必这么快就贸然出手啊。
“替本备马,我要亲眼看看,顺平王是怎么个通敌卖国法。”
他虽然不齿尚巽为人,却也还没有冷血到任由他被人诬陷还袖手旁观的程度。
136
骄阳王府后门。
绿光趴在墙头,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笑眯眯地看着马车驶远,才转身朝后面吆喝道:“公子神机妙算,骄阳王果然走了。”
长孙月白从暗处走出来,一身黑衣的他,褪下儒雅,平添几分英姿飒爽。“顺平王被关押后,骄阳王是唯一一个替他打点之人。只凭这一点,今晚他就不会袖手旁观。”
绿光跳下墙头,吐舌头道:“我还以为他们俩不合呢?”
在半月宴上,两人可没少针锋相对。
“纵然不合,总是一场兄弟,也有几分情分的。”
绿光引着他往屋里走。
这间屋子原先是济绍王的府邸,自从他死于乱寇手中后,府邸便空了下来,正好做长孙月白的临时聚会点。
“不过真没想到秋月会跑去揭发顺平王,难道顺平王真的通敌叛国?”不然秋月干嘛好端端地把自己绕进去。
要知道顺平王无论怎么说都是当今皇上的胞弟,秋月这一告,无论是真是假恐怕都不能活着出来了。
“不过管他呢,反正狗咬狗一嘴毛,我看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每当她想起凤西卓是因为她才关进天牢,便恨得牙痒痒。
长孙月白顿下脚步,轻叹道:“无论她出于何种目的,总是一份勇气。”
绿光对她的勇气颇不以为然。
秋月若真有勇气,当初就不会嫁给顺平王了。
比起凤西卓光明正大刺杀顺平王的壮举,秋月的行为实在算是卑鄙。
紫气从里走出来,同样黑装的她,周身透着寒意,“公子,一切都准备好了。”
长孙月白颔首道:“我们兵分两路,绿光与我去救人,你带人引开府里侍卫。”
绿光笑道:“去东南西北都放几把火,让他们光救火就救得晕头转向。”
长孙月白摇头道:“放火之举太过招摇,王府侍卫有不少都跟着骄阳王身经百战,这等计谋很难瞒过他们,反而容易误事。”
紫气道:“传闻骄阳王极为孝顺,只要我们佯装刺杀良王妃,侍卫必定不敢不救。”
长孙月白还是摇头,“我们私闯王府已是无奈,如何能再惊扰王妃的清静。万一她因此受伤,骄阳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事情只会愈加复杂。”
绿光苦恼道:“既然这也不成,那也不行,那怎么办?难道让紫气带人去王府外面放鞭炮,把他们都吸引去看?”
长孙月白笑道:“只怕没把侍卫引来,倒把京城守卫军引来了。”
紫气见他胸有成竹,忙道:“还请公子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