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完结)-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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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输给他,那跋羽烈说不定真会把她当虫子一样扫到地缝里去。
这绝对是比骑虎难下更骑虎难下的抉择。
耶扎合捻着嘴角的胡子,沉声道:“这是获得上党勇士的最后考验?”他特地加重最后两个字。
跋羽烈咄咄的眸光在凤西卓脸上轻扫,“可以。”
凤西卓迅速蹲下身子,双手抓住地上两株野草,头摆得比拨浪鼓还积极。
“违抗军令,当斩。”跋羽烈音容冷峭。
她受惊抬头,一双明眸水汪汪的泛着星光,泪珠挂在眼角,泫然欲落。
跋羽烈看得一怔。
北夷王已是不忍道:“我看他未及弱冠之年,尚是孩童,哪堪耶扎合……耶敖一击。还是另择人选吧。”
跋羽烈嘴唇微抿。
班图推开众太医的搀扶,裹着一身纱布上前道:“臣班图愿领命出战!”除开伤势,由刚受封上党勇士的他来考验耶敖自然最合适不过。
“但卿的伤势……”北夷王担忧地看着纱布上渗出的斑斑血迹。
耶敖突然站起,大步迈向围观众人。
耶扎合身体一斜,似是要挡住他的去路,却终是被擦肩而过。
耶敖抓住人群中的一人,扬手拔出他腰际长刀,在众人惊呼下向自己腹部横划。刀锋过处,血糊淋剌,直落脚背。
‘啪啪啪’。
三声击掌,却是从班图手中发出。
“好汉子!”他翘起大拇指。
先前他之所以站出来,一半是看凤西卓羸弱可怜,一半是看不惯耶敖依仗父势,不可一世。而如今,却颇有英雄惜英雄之意。
凤西卓悄悄低头,偷瞄刚才被野草割破的手心,暗暗吞了口口水。刚才的眼泪虽是演戏,但也全仰赖手上的伤口。但现在和耶敖一比,她实在是……小题大做到无地自容。
耶敖将刀往地上猛地一插,身体半弓,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回,重新跪在原地。
北夷王见他面色刷白,额上冷汗如雨,两眼神采涣散,心中大急,忙嚷道:“太医,你们还楞着做什么?难道次次都要朕提醒你们才知道救人?!”
太医们又如旋风般齐齐席卷而出,想将耶敖搀扶到一旁。
奈何耶敖虽然身受重伤,但坚强的意志却将他的双腿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还未……比试!”
北夷王眉头轻皱,试探地瞥了跋羽烈一眼,沉声道:“上党勇士除了非凡武技之外,尚须折服众人的品质。卿的勇敢与正直无疑证明了这一点。朕以为……上党勇士的称号,卿受之无愧!”
“谢王上!”耶敖咬牙磕头谢恩,然后挑衅地看向跋羽烈,犹如斗胜的公鸡。
跋羽烈侧身,出乎意料地附和道:“王所言甚是。”
耶扎合欣慰地念着胡子。
班图朝被太医带下去的耶敖拍了拍胸膛。
场上紧张的气氛消弭一空。
凤西卓悄悄松出口气。总算逃过一劫。
但跋羽烈显然并不这么想。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拽起,凕冷道:“本王说过,违抗军令,当斩。”
不是吧?她郁闷地眨着眼睛。不是皆大欢喜结局了么?何必在最后再来如此血腥的一笔?
当过数次和事老的北夷王轻车熟路道:“哎,他不过一个猎户,遇到这等事情会害怕也不足为奇。”
凤西卓虽然是大宣人氏,却也忍不住对这个和蔼可亲的北夷王好感大增。
“军中正缺弓箭手,本王原想给他机会将功补过,可惜他临战退缩,实在可恨!”杀气从他眼中弥漫。
凤西卓暗凝心神,已做好最坏打算。
“谁无年少怯弱?”北夷王宽缓的声音如重重严霜中的暖流,让绷紧的气氛为之一泄,“就让朕为他讨一回情面,再与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相似的脸孔,怎能演绎出春冬两种如此截然不同的季节呢?凤西卓目光在两人脸上游弋,心中暗定主意,即便一会逼不得已非出手不可,她也决不拿北夷王开刀。
“班图。”跋羽烈稍敛寒容,“若他在你手上走过十招,你去领十军棍。”
那要是她走不过十招呢?凤西卓眨巴着眼睛询问。
他冷笑,“相反,若是你不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就你去领十军棍!”
……这根本不是在考验她的武功,而是考验她的良知啊。
凤西卓视线忍不住朝班图腹部的那片猩红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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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园红火,桃花笑春风。
景色依旧,伊人无觅处。
身后步履轻轻。尚信面色一紧,瞬息收拢眼中千般情绪,顾笑道:“母妃。”
良王妃心中无声叹息,“听说顺平王今日启程,你不去送?”
“他未必愿见我。”纵然尚谆能保性命全赖他多方奔走又如何?他与他始终不是一路之人。哪怕因这段恩情,尚谆对他强颜欢笑,心中多是不快的。他何必在最后时刻还败坏他的兴致。
“连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都忍心流放戚州,他做得太绝。”她口中的他自然是当今圣上。
尚信当然听出她背后寓意。
连亲弟弟尚且如此,何况区区堂弟。没有足够盟友守望相助,在朝中终究如履薄冰。
“我是不同的。”尚巽不能没有他,大宣的江山也不能没有他。从尚巽将兵权下放便可看出这一点,并非愿意,而是不得不为。比起其他人,尚信终胜一筹。
“昨日顾家小姐倒来府里走动过。”旁敲侧击无用,她便直击靶心。“顾相已推了她与顺平王婚事。”
他冷笑,满脸的不屑,“怕是受不了流徙之苦吧?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大哭了一场,到底是有情分的。”
“猫哭耗子罢了。”他对顾相,对顾盈盈,甚至对尚谆都无好感。帮尚谆不过因为他是他堂兄。
“子女都是父母心头肉,顾相如此作为无可厚非。”只有为人父母后才知,所有的气节义烈都比不上子女一生幸福来得重要。
尚信见良王妃神情严肃坚决,只得强按下满腹嘲辞道:“顾家事终是顾家事,与我们何相干?”
“若顾相有意与我们联姻,便相干了吧?”她浅然截断他闪躲的退路。
“母妃肯了?”他脸色微凝。顾相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朝里只要稍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他装作不知罢了。没想到他居然又从母妃下手。
良王妃顿了下,轻喟道:“纵然不是顾相,也该是其他人。难道你要一直拖到那个姓凤的回心转意不成?”
刀不利,只是轻轻一划。
划开结痂的表面,里面流脓血水一堆,腐烂的部分仍自扩张。
他想找衣服将伤口包起,裹起,继续掩埋在看不见的角落,才发现自己早已血流成河。
良王妃看着他勉强用睫毛掩盖起来的痛楚,心如刀割。
天下父母心,她错了么?
一次次地提醒,一次次地阻止,难道只是将那个人更往他的心里头推?
还是在她干预之前,那个人就已经登堂入室,占地为王了?
她太明白他的骄傲,所以看出凤西卓的无心后,便强作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不是看不起凤西卓,儿子若真坚持喜欢,她能忍受。而是怕他用情太深,最后落得一场空无法自拔。
但她仍是低估了他的骄傲。他的骄傲早为他的心铸造起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普通不能攻克,一旦攻克后,便无路可退。若强行要走,只能将心撕裂成对半,玉石俱焚。
早知如此,她当初便用自己去拼个玉石俱焚。
软也好,硬也好,乞求也好,威胁也好……不择手段地留下她,哪怕是囚禁一生。
至少还能留着一丝的希望。
“母妃?”尚信震惊地看着良王妃的满面泪水。泪水的咸味仿佛盐水,在那道伤口冲过,痛得他全身一颤。
良王妃蓦然转身,将脸别到别处。
花钿微松,鬓发溜下一柳。风过肩头,发丝起舞,竟是闪烁银光。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恍然惊觉,那个记忆中美丽无双的母妃竟已近不惑之年。
岁月车轮碾碾转转,终不曾为任何人停留。
英雄罢,美人罢,也总逃不过迟暮一途。
想起父王屈辱含恨的一生,眼前那颤动的羸弱肩膀顿时重若千斤。
父王郁郁不得志而流连花丛时,当时的他年幼不晓人事,所以无法为这双肩膀扛负什么,而如今他已经权倾朝野,却仍让它们如此无助……
“母妃……”或许顺从她的心愿,无论好坏闭着眼睛抬一个回家,也算尽孝。但话到嘴边,终究说不出口。
他可以接受凤西卓不喜欢他,却不能接受他将自己当傀儡一样去娶一个不中意的妻子。
“信儿。”良王妃背着身轻唤。
“是。”他僵直身体。这样的良王妃让他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一年吧。一年之后,无论你喜不喜欢,骄阳王府总要有一个骄阳王妃。”她声音软脆,却语气坚决。
一年么?
他抿起双唇。
凤西卓那决绝的一掌仿若眼前。
阴霾沉淀在瞳孔深处,凝结成薄暗的怨恨。
“……好。”
作者有话要说:报告枣枣:顺利完成任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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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图看着她于心不忍的面色,拍着胸脯无声一笑,“小娃子,只管来!这点小伤不算事!”
凤西卓磨磨蹭蹭地迈着步子,眼角偷偷瞄向北夷王,却得到他鼓励的笑容,“小幼虫,你要是能挨过班图的十下,朕就送你一条金子做的虫。”
……要是换你来,我送你一对!挨不过十下也行。
她失望地收回目光,慢吞吞地朝场中走去。
“再磨蹭就先领十军棍。”跋羽烈严冷的警告如影随形。
开口闭口十军棍……干脆改名叫跋羽军棍好了。她恨恨地跺着地。
班图站在她面前,双腿大张,蹲好马步,向她挥手道:“来吧。”
怎么来?
她纵然身经百战,却是头一回遇到这样不能使用武功、对手却相当强悍的场面。
班图见她迟迟不动手,只好大喝一声,猛地向她扑去。
凤西卓下意识地移动脚步,又怕跋羽烈看出端倪,上身只好配合地一歪,朝后摔去。
班图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虽然使她免于与地相亲,但整个人却被抓到他的怀里。
她借力转身,用背遮住跋羽烈的视线,手中蚕丝矫若游鱼,轻轻勒住班图的袖子,右手猛地一拉。
班图猝不及防地松开手,她赶忙一个低头,从他腋下钻出。
北夷王啪啪鼓掌道:“看不出小虫子小归小,身手却灵活得很。”
跋羽烈嘴角发冷,“臣看是脑袋狡猾得很。”
“哦?”北夷王若有所思地看着场上那看似笨拙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的灵动身影,“难道小虫子还会化茧成蝶?”
跋羽烈抿唇沉吟须臾才道:“暂时还看不出他的来路。”
耶扎合似赞叹似嘲讽的声音适时插入,“英武王果然目光如炬,麾下人才个个身手出众,随随便便就能斗得个旗鼓相当。”
堂堂受封的上党勇士却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猎户斗得旗鼓相当。这话是褒是贬,一目了然。
跋羽烈轻哼一声,恻恻寒声顿时盘旋在班图和凤西卓头顶。
“第八招!”
班图浑身一颤,不顾伤势,单脚跨前,贸然向凤西卓逼近。她连连后退侧身闪避,但去路他早有预料,拳路突变,直击面门。
凤西卓无奈,双手交叉,护住面部。既然打定主意挨不过,那多一招少一招也无所谓。
但拳头落在前肘却没有想像中的坚硬。
她疑惑地看向班图,却见他背着跋羽烈,朝她无声地比着口型。
抓……住……我?
她愕然地看着他将手硬塞到她的掌中。
“啊!”班图仰面高吼,将她猛地掀起。
虽在半空,凤西卓感到他的双臂完全掌控着她全身的重量。
“呀!”随着又一低喝,她被他的臂膀带得整个人在空中一翻,等回神时,双脚已然落地。
班图反手抓住她的手臂,身体微弓,整张脸苍白如适才耶敖挨刀后的面色,细密的汗珠被皱起的眉头挤到一处,混成豆子大小,泫然欲落。
凤西卓倏地回味过来。
刚才他是不顾伤势帮她表演出一场势均力敌的好戏!但她免过灾劫就意味着他——
“十招。”跋羽烈的声音如当头凉水,泼得她心头一惊。
她站直身体,昂首与他对望,若是眼刀能杀人,跋羽烈此刻已经血溅三尺。
“来人,取棍!”他面如霜冷,“班图,还不速来领棍。”
看着一根拳头粗的五尺长棍被两个人抬出来,凤西卓顿时两眼一抹黑。跋羽军棍真不愧是跋羽军棍,走哪都不忘带这家伙。
班图松开她的手,挺起胸膛,缓缓走到棍前,单膝跪下。
眼见棍即将抬起,凤西卓身如矫兔,冲上去双手捧住棍子,头死命乱摇。
跋羽烈眼中熊火终于燃尽冰寒,将愤怒直呈面上,“妨碍军刑者,斩!”
凤西卓咬牙不让。这么喜欢斩,不如去开家白斩鸡店好了!斩得痛快还能挣钱。
班图大急,起身想将棍子从她手中抢过,“你放手,十下军棍我还挨得住。唉,你放手啊!”
拿着棍子的士兵更急,双手死死抱着棍子不松手,整个人就差没吊在上面了。
耶扎合边看戏边谑笑道:“这小子果然是可造之才。”
北夷王苦笑。这都是什么事!
“班图。”跋羽烈的声音几乎寒冷成冰。
班图一个哆嗦,正转身,便听咯得一声脆响,拿棍子的士兵抱着半截残棍朝后摔去。
凤西卓立刻松掉手上的另半截,无辜地垂着头。
班图并膝跪下,一声不吭。
看着断成两截的军棍,跋羽烈怒极反笑,“好好好,木棍太脆,不经用。来人,取铁棍!”
这狩猎场上能拿出木棍已经是后勤官思虑周详了,哪里还能取出连军营都未必有的铁棍。
在骚动片刻集思广益之后,终于有人取出个较为像样的东西。但这一取,却差点没让班图看晕过去。
胳膊长的铁蒺藜骨朵大约大腿那么粗,头上密密麻麻的尖锐铁刺在阳光下轮流发着白光。
凤西卓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这东西,估计一下就够班图一命呜呼。
跋羽烈似乎也没想到一句铁棍会滚出这么个东西,但话已出口又不能收回,只能森冷地瞪着班图和凤西卓。
还是北夷王跳出来打圆场,呵斥道:“谁拿铁蒺藜骨朵当铁棍糊弄?当我们认不出老鼠和刺猬么?”
拿铁蒺藜骨朵的手颤了两下,人扑通跪下了。
北夷王又叹了口气道:“今日着实折腾得够呛。朕得两个勇士不容易,领军棍也等他伤好了再说。”
阶梯铺好,跋羽烈顺势而下,“臣遵旨。”
“至于小虫子……”北夷王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王叔瞧着办吧。”
“遵旨。”跋羽烈声音缓慢而意味深长。
“朕也累了,先回去吧。”
等等……凤西卓瞪大眼睛。这意味着……她被放弃了?
收兵的号角声在广阔的平地行吹起,嘹亮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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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夷不似大宣,事事崇尚华美精致,即使年年狩猎,北夷王住的依然是临时搭建的营帐。
凤西卓见数以千计的营帐坐落在山脚,绵延千里,心顿时凉了一半。若一会真打起来,每人向她吐口唾沫,她就得在洪水里扑腾了。
班图早由太医重新包扎了伤口,此刻正半趴在马上。幸好他自幼骑马,□又是良驹,即使姿势怪异,却也不碍于行。
他见凤西卓面色惨白,如失怙小鸟,不由怜惜起来,安慰道:“英武王虽然治军严厉,但从不妄伤性命,你不必太过担忧。”
这样讲不担忧才怪。不妄伤性命的潜在涵义就是求死不能地往狠里整。她脸上的愁云惨雾越积越厚。如今只能希望伊墨灵在某个地方迷路、鬼打墙,还没有和跋羽烈碰上,不然冲着她这一路的照顾,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