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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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萧别开头,眼睛酸起来。
“以前这里有很多野山桃,每到春天,清明之后,顺着山谷一路开下来,到了这里,周围全是粉红,水面上落满花瓣,宛如神仙府邸……”女孩子喃喃地自言自语。
余萧并没听完整,他惊讶的成分比感动多,他没想到在这大山里会遇到一个年轻女孩子随口就用一连串清雅的文字给他描述另一个季节的风情。
就是箐箐,也只有在文章中才会用这样的文字,而眼前这个女子却脱口而出,精致的文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显得再自然不过。
“你是谁?”余萧问。
六
女孩子仿佛被吓了一跳,因为爬山而显得绯红的脸褪了点颜色,她扭头看着他,沉默不语,眼神迷离,竟然有一股怜悯的意思在里面。
余萧的耳朵嗡嗡地响起来,心脏仿佛穿了个洞,空落落地生痛。
每次吵架之后,箐箐就会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不说一句话,直到他心软。
这个陌生的女孩子竟然有着跟箐箐一模一样的眼神?
“你究竟是谁?”余萧声音开始发抖了,他终于发现为什么他觉得她面熟,她的眼睛十打十地相足箐箐,除了眼睛,下巴也像,还有,皮肤也像,都是一样的白而透明,唯一不同的是,箐箐的肤色没她健康,是苍白,而眼前这个女子是种温婉的白,白里透红,像桃花。
“你怎么这么问?”女孩子说,那种让他发软的眼神一闪就没了,换成了有距离感的好奇。
“哦。”余萧低下头,心在乱跳,半晌才支吾:“觉得你像一个人。”
“是吗?谁?”女孩子凑过脸来。
余萧刚想回答,又迟疑起来,现在看仔细了,又觉得不太像,她的脸要圆一点,鼻子也不像箐箐那么直而细,认真说起来,她虽然好看,但好像没有箐箐的五官那么细致。
“只是有点点,某个神态。”余萧淡淡地说。
“哦。”女孩子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继续玩水余萧不再说话了,他觉得悲哀,他真的没有忘记箐箐的样子,眼前这个与箐箐有几分神似的女孩子让他记起了箐箐的脸,就像这水里那个女孩子的倒影,越来越荡漾,让他的心脏不规律地收缩刺痛。
“是你的恋人吧?”沉默良久之后女孩子问。
“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那么沉痛,是不是你没能抓住她?”
余萧回答不上,觉得她在揭他伤疤,有点不满。
“你叫什么名字?”余萧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我叫……”女孩子抬起头,看看潭水那边的树林,回答:“我姓冷,叫冷沙。”
“沙?”余萧不确定。
“不是沙子的沙,是杉树的杉。”女孩子纠正他,并且用手在空中写了笔画。
“哦。”余萧点头,他已经看见,这里周围的树木不是先前那些桉树,而是杉树。
“冷杉,我叫余萧。”
“我知道。”
“你知道?”余萧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昨天跟他们说过啊。”冷杉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跟箐箐一点都不像了。
“我有说过吗?”余萧记不起来,昨晚太激动,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对了,昨天没见你?”
“我比你到的晚一点,我一进去大婶就告诉我来了客人,说你迷路了?哈哈,你怎么迷路的?”冷杉不客气地嘲笑他。
余萧觉得她的笑声有点怪,不是清脆那种,说不好听点,甚至有点刺耳。
“你从哪里来?”余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如果那对夫妇已经告诉她他是如何找到那里的,当然也就告诉了她他是如何迷路的,她还这样问,只是想让他亲自说一遍好讥笑他而已。女孩子大都如此,箐箐就经常这样让他出洋相。
“和你一样。”冷杉回答。
余萧又问:“来这里走亲戚?”
“不是,我在这里没亲戚。”冷杉摇头。
“那你来……”
“我来看看我的地盘。”
“什么?”余萧大吃一惊。
“用句俗话说,此山是我包,此树是我栽,可惜,此路不是我开,哈哈……”冷杉放声笑。
她的笑声真的有点尖利,但是她的话更让余萧摸不着头脑。
“我承包了桃花山种树。”冷杉笑过之后解释。
余萧还是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
“这里很偏远也很穷,人口也稀少,以前这里的山很荒芜,树都被砍得差不多了,前几年号召要退耕还林,山民有的没能力去植树,就把山坡承包出去,有些城里人看准这个市场,就跑来承包,我就是其中之一吧。”
“有这样的事?”余萧还是不相信,他是没听说过周围的人会跑这么远来承包荒山植树。
“当然有。”冷杉说:“我一签就是三十年合同,按树木的成长期计算,可以收割四到五次,利润还是很可观。”
余萧更加吃惊,他觉得她在说天书,那些参天树木在她看来好像韭菜地,可以割了一茬又一茬?
七
“下面都是速生林,五六年就长成材了。”冷杉说。
“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五六年就可以成材?”
“当然,这个世界变化快,什么都有可能。”冷杉不理会他的嘲笑。
“那……”余萧开始相信了。想了想又问:“你的地盘有多大?”
“这里是最西边的地界,就到桃花潭,方圆大概一平方公里。”冷杉手挥了一下。
余萧再次张大了嘴,半晌才说:“一平方公里都是你的?”
“是我承包的。”冷杉再次更正他。
“你哪来那么多钱承包这个大片范围,还一包就是三十年?”余萧心里想说她吹牛也不打草稿。
冷杉笑了笑,把脚从水里抽出来,双脚已经通红了,她摸出一包面巾纸来擦,一边说:“说起来呢我很幸运,就在去年,我买彩票意外地中了大奖,正在愁这笔钱没地方花,刚好有个熟人跟我诉苦,说几年前把钱全部拿来投资到这里种树,一时有急用,我呢,就心血来潮,跟那个人一商量,从他手里转包过来的。”
彩票?中大奖?一平方公里的地盘?余萧凑上去,垂涎三尺地问:“你中了几等奖啊?多少钱?”
“不是最高的奖金,也有百来万吧。”
“哇!”余萧夸张地叫起来:“我怎么就没这好运气?”
冷杉笑了,站起来:“有没兴趣跟我去巡视一遍?”
她站在石头上,比余萧高了一大截,余萧把手按在胸前,弯腰,笑:“不胜荣幸,女王陛下!”
冷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笑着摇摇头,跳下来,开步走了。
余萧觉得一平方公里的面积非但不夸张,还有点嫌少,他们一直走到中午也还没绕回小屋。
“你说你是从h县走过来的?”路上冷杉问。
“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到这里来了。”
冷杉也不接话,半晌才说:“我也不知道。”
“你说,你是来上坟的?”
“是。”
“给你失踪的女朋友的母亲上坟?”
“是。”
冷杉一直走在前面两步远,看不出她有疲累的迹象,尽管余萧已经走得微微出汗了。
“你在想什么?”余萧问。
“没什么。”冷杉没回头,半晌又问:“她为什么要失踪?”
“我也想知道。”余萧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要找她呢?”
“我想知道真相。”
“哦。”冷杉不再出声了。
她沉默的时候余萧觉得她跟最初的印象完全不一样,早上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她很小,有点幼稚的天真,后来听她说了那些话,又觉得她已经成年,现在她沉默,又让余萧觉得她很成熟。
“你几岁了?”余萧问。
冷杉突然站住了,余萧没防备,差点撞着她,等她回头笑,他才发觉问一个女孩子的年龄不太礼貌,但是问都问了,他也没打算敷衍地去道歉。
冷杉看看他,还是回答:“超过25,不到30。”
跟箐箐差不多年纪。余萧一想起箐箐就觉得呼吸不够通畅。
“你看起来还要年轻些。”余萧诚实地说。
“是吗?谢谢。”冷杉继续走,漫不经心地说了声谢谢。
“你又不懂种树,不怕亏本吗?”
“不啊,这些树都长成了,只需要每年打两次药就可以了,不用太操心的。”
“那你……一直住在山里?”
“不。”冷杉好脾气地有问必答:“那对老夫妻一直住在那里,大部分土地都是从他们手里承包过来的,年纪大了又不愿意下山,就请他们帮忙看守。”
“给工资吗?”
“现在不,等砍了树再一次结算,平常他们也可以种点蔬菜采点蘑菇去换钱。”
“呵呵,剥削啊。”
冷杉不作声,转过山坡就看到了那个低矮的平房,石头堆砌的,矮而结实。
“住久了,会不想回去。”余萧说。
冷杉并没有接话。
余萧真的不想回去了,这里住着实在舒服,安静、风景好,空气新鲜,主要是屋主人善良朴实又勤快,一日三餐都不用操心,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有人陪着吃,而且还有个颇有智慧的年轻美丽的女人,神仙也未必比他更舒服。
一连住了五天,每天都跟着冷杉在她地盘“巡逻”,甚至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数一数到底有多少棵树。
“夏天来的话会更舒服,最好是五月,满眼是五色的杜鹃花,有小鸟从早到晚给你唱歌,还有野兔子,小刺猬从你脚边跑过去,给你惊喜。”
余萧已经开始习惯冷杉这种文艺腔,而且听得相当舒服。
这是第五天的夜里,围着火盆,那对夫妇已经睡了,只有他和冷杉还在烤火聊天,火盆上放了铁丝架,上面有两个半熟的红薯在发出香味。
“如果不愁衣食,真想一辈子呆在这里。”余萧叹了口气。
冷杉只是笑笑。
“你不这么想吗?”余萧看着火光里柔媚的面孔问。
“这只是一瞬间的感动,真要你留下来,呆上十天半月你就会闷得慌。”
“为什么?”
冷杉抬起来,认真说:“你不觉得,在这里过一天跟过一辈子有什么区别吗?”
余萧张口结舌,一辈子?他刚才那么说的时候虽然提到了一辈子,但并没有想过一辈子有多长。
“山中一日,世上百年。”冷杉说完站起来,指着烤熟的红薯:“你吃吧,吃完了把火盖上,去睡觉吧,睡醒了,该回哪里去还是回哪里去,该干嘛干嘛,回避不是办法。”
“我没有……”余萧没能说完,她已经进自己的房间了。
余萧摇头,女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多少都有点自以为是。
但是余萧自己也不能肯定他说那样的话完全没有想逃避什么的想法,也许冷杉是对的,这里只是她为了赚钱而承包的土地,说到底,她还是都市人。
忘了问她在城里是做什么的,也忘了问她住在哪里,虽然余萧并没有太多的意思,但是冷杉很可以作为一个朋友,烦闷的时候找她聊天,听她说文艺腔也是不错的消遣。
“认识你很高兴。”余萧准备好这样的开场白一大早去找冷杉,得到的回答却是她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下山了?”
“不知道。”老头子姓陈,排行老二,冷杉叫他陈二爷,陈二爷吸着烟杆回答他。
“不知道?”
“她昨晚就走了。”
八
“啊?”余萧下巴差点掉下来。昨晚睡的时候已快半夜,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连夜下山?
“你们不知道她去哪了?”半晌余萧才问。
“是啊,她从来不说,我们也没问。”
“但是是半夜啊!”
“对啊。”陈二爷还是不动声色,好像习以为常一样:“她每次都是晚上来晚上走的。”
余萧这才想起来,她到的那天也是很晚了,看来还真是习以为常了。
“我们跟她不熟。”陈二爷补充了这句话后再也没有理他,直到他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他也没再吭一声,余萧开始怀疑前几天他和老伴的盛情挽留另有阴谋了,但是当他把钱递给他的时候,陈二爷显得很激动,一再强调他不收钱,再坚持的话,会被他误会成侮辱,余萧只好收回钞票,闷头出门了。
“你要想回h县的话要翻过两三个山,一百来里的山路,你还是顺这桃花溪下山,看见大路往北,就到镇上了。”
余萧站了站,决定听从他的建议,不再回头,他也没把握还能不能找到来时的路。
当天晚上,余萧就回到了城里自己的家,一开门,满屋狼迹,他吓了一跳,半天才想起自己走之间在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目的是想找到箐箐留下的痕迹。
可惜,箐箐像过客一样在他生命里消失了,他没能找到她,从这个意义来说,箐箐和那个才认识几天就消失了的冷杉并没有区别。
不管再怎么遗憾,余萧还是觉得在山上过的五天就这段时间以来最为轻松和愉快的,如果有机会,他也很想像冷杉一样去包一片山,种一片树林,过几天神仙日子。
余萧存了这个想法,重新上班后他在闲聊中跟同事提起,听的人只是笑笑,觉得很不实际,余萧一说出来,自己也认为很荒唐,正在发闷,一位大姐凑过来问:“小余,你说的是h县附近的桃花山吗?”
“你知道?”余萧吃了一惊。
“我怎么不知道,我外婆家就在那边呢,常去。”
“是吗?那里风景不错呢,有个桃花潭,水质非常好……”
“你去了桃花潭?”大姐像踩着猫尾巴一样跳起来。
“怎么了?”余萧茫然。
“没……没什么。”大姐怪异的表情把本来毫无兴趣的几个同事也吸引了过来。
“听说……”受不住大家质疑的目光,大姐吞吞吐吐地说:“据说那桃花潭有点邪,老人家有传说,要是谁在那潭水里看见桃花就会成失心疯。”
“在潭水里看见桃花是什么意思?”有人插话。
“我也是听说啦,我自己都没去过,小时候经常听老年人讲,以前那山沟里全是野桃花,春天的时候,很漂亮的,很多人都喜欢去玩,当地的传说是,要是谁在水里看见一朵朵的桃花就会得病,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既然是有桃树,那水里漂点花瓣也很正常啊,怎么可能有邪门的事?难不成是水里的桃花是桃花仙子在洗澡,被人看见就报复?”小乙笑着说。
“你都可以去写小说了,神仙妖怪的,这世上哪儿有?”
“不是说漂着花瓣,我听那些讲故事的人说,水里的桃花不是出现在桃花开的季节。”
大姐补充了一句,办公室突然就安静了。
“这个逻辑不通。”余萧说:“野桃花又不会反季节开放,再说既然看见的人都疯了傻了,那谁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呢?”
“传说嘛!”大姐有点讪讪:“就是因为桃花出现在不该开花的时候才反常啊,还有啊,这个故事据说老早就流传下来的,老年人都知道,解放后没人说了也就淡忘了,不过那山一直都很荒,听说十多年前当地一个中学的生物老师上去过,回来没多久就神志不清,没过几天就死了,还有人说他死之前在念叨‘桃花、桃花’的,才又开始传那个故事的。”
“那后来呢?”小乙急忙问。
“这些年没听说了,听说那老师死的时候女儿还不到十岁呢,老婆也常年病歪歪的,够可怜。现在都种上树了,估计也没再传这个故事了吧?小余去那儿没听说过?”
“没有。”余萧摇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