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食者协会(出书版) 作者:那多-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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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秒钟,我不能坐以待毙。然而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应该怎么自救,而这自救的方式,还不能落入托盘的算计内。
并且,脚下还有这该死的武疯子。
想到了那枚失效的一元硬币,那箭头版的“1”字又在眼前闪现。电光火石间,我心里一动。
电线杆。一根又粗又高,如“1”字耸立的电线杆,就在两步之外。这电线杆是水泥内裹着钢筋的,坚固无比,普通轿车SUV的正面撞击,绝无法奈它何,但集卡嘛……我还有其他选择吗,且赌一下。不仅赌水泥电线杆的牢固程度,更要赌我在撞击到来时的反应能力。
我死命往电线杆冲去,第一步武疯子抱着我的脚不放,我甚至连鞋子都没能脱下来,索性拖拽着他硬生生地移动。到第二步的时候,脚下一轻,他终于放手了。
我闪到电线杆后,背靠着柱子。这是人突遇巨大危险时下意识的逃避反应,好在我即刻反应过来,转身正对柱子,目视呼啸而来的货车。
那武疯子就在两步之外,毫无遮挡,傻愣愣看着马路上的乱局,与四散本套的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突地发觉,原来那辆集卡是红色的,这是武疯子此时此刻能看到的最大一团红色了。
天。
集卡已经在眼前,那司机见武疯子直愣愣不懂躲开,顿时急了,他终于踩了制动,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但哪里能停得下来,只能急打方向盘。这重型卡车本来已经不稳,方向盘再一转,立时就全然失控了。
集卡的突然变线,让迎面一辆本已勉强闪入安全路线的本田轿车无法做出新的闪躲动作,车尾当即与集卡相撞。我听着铁与铁的碰撞声,一瞬间压过了周围无数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与之矛盾的是,天地间在这刻又仿佛无声了,其实不是无声,而是我注意力之外的世界变得混混沌沌。那是我注意力过于集中的缘故,我根本不去关注被撞的车子,有多少人被碰压也全与我无关,我只死死盯着集卡。这辆重装卡车的头部因为急打方向的关系,正往反方向偏离,但长长的尾巴却急扫而至。整个过程中,伴随着全车的策反,那一长溜的大轮子一点一点抬了起来,载着的货柜先脱离了底座,向另一侧掉了出来,拖在地上,那是装满了货的几吨重的箱子,钢铁边角和地面摩擦,火星飞溅。货柜的脱离加速了底盘的倾斜,我不敢眨眼,看着倾斜近四十五度的底盘,像一张宽阔的大嘴,一下就把那武疯子吞了进去,然后继续向我扑过来。
恶风。混杂了汽油烟尘和血,那是惊恐的味道,更是死亡的味道。
就是……这个角度。我已经绕着水泥柱急转了小半步,侧过身,让柱子把我的全身都挡住,却又能看见急扑过来的黑压压的钢铁。
一瞬间我以为那就是末日。
下一瞬间,集卡在两尺之外轰然撞上水泥柱。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巨大的声响让我气血翻涌,退步的时候脚下一软,险些摔倒,但这个动作做对了,集卡以侧翻的姿势撞击在水泥柱上,底盘被柱子挡住,但突出的巨大轮胎越过柱身,带着焦灼气息的橡胶味强烈得凝结成实体,轰在我脸上,锤在我胸口,那仿佛是一排冰冷尖牙,喷着火烫的呼呼喘息,伸出死神之舌,在我面颊上一舔。我眼前黑下来,视力像是被剥夺了,只听见无数细碎的东西带着尖利的响在我身边飞溅,那是被撞碎的水泥,我被击中了几块,但疼痛在此刻慢了一拍,还没被我感觉到。世界在这停滞不前的几分之一秒中是灰色的,或者已经不存在,直到我护在脸前的手突然被坚硬的东西压到,是柱子,水泥柱折了。我准确地躲在了撞击正对面,所以水泥柱倒下,我也是正下方。
集卡在远离,刚才是车尾扫到了水泥柱,被挡了一下后,改变了姿态,被惯性推着继续翻滚向前,不知多少人多少车被它碾压碰撞。
逃,往右前方逃。我在这以毫秒计的变化中竟还能有这样的反应。但那个方向,有车打横着飞过来。是最先被集卡撞到的那辆本田,它被撞地转了超过一百八十度,上了我这边的人行道,临街一家甜品店的玻璃被它稍稍磕到,立刻粉碎,它犹未停下,反扳直了身子,裹带着一蓬玻璃渣,蹭着墙边就过来了。
右前换左后!我使劲把力改过来,但却无法做出正常的退步动作,甚至无法站稳,踉跄用脚后跟在左后方退了一步,就仰天跌去。
往左往右,往左往右?人在半空,背未着地之时,我在心中急问自己。
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一切。高楼、狭天、阴云浮动,阳光晦暗,一只麻雀飞掠而过。
它往哪里,我就往哪里,我跟着麻雀。
但……它是直飞的,不往左,也不往右。
着地。
我没有往任何一侧翻滚,就那么直挺挺砸在地上。
然后,我半个身子就在本田车下了。
那车停在我肚子上方,不再往前,我完好无损,甚至没有被它的轮胎擦碰到。只是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全身上下,从四肢到眼皮,都不再受我的控制,停在那儿一动不动了。如果这时候,从我上方掉下来块石头,我连侧一侧脑袋都做不到了。
我已经到了极限,不,我已经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如果托盘还安排有另一环,那我也没办法了。
好在托盘毕竟不是上帝之手,这一系列几乎致命的打击是通过预先某个小推动达成的,哪怕它能通过监控探头看见我活了下来,也不可能再补上一击。严格来说,它只是一段程序,只不过是一段掌握了巨大资源的程序。
耳朵接收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但我觉得世界已安静下来。刚才打开的血淋淋的地狱之门已经关上,咆哮的死亡气息已经消散。气力在一点一滴回流,我慢慢握紧拳头,然后又摊开手掌。我发现自己是双臂展开躺在地上的,就像个十字架。
当我感觉到痛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完全活了过来。背、屁股、手、脸颊,有钝痛有刺痛。我用手肘撑着从车下慢慢挪移出来,站起来的时候,环顾四周,才知道,这片安静不是我的错觉。眼前的一切太过惨烈,身处其中,重伤者已无力哀号,轻伤者只有屏息,所有的车辆都停下,所有的行人都驻足。哦那不是驻足,那些完好的人,或倚墙或瘫坐,仿佛是张黑白照片里的皮影子。只有警笛孤单地在风中号叫,甚至车里的巡警在我站起来的时候,都还没能从车里下来。
我借以避祸的水泥电线杆并未完全折断,只是被撞得弯了,形成的夹角正好卡住了原本就在制动中的本田。车的一侧严重受损,安全气囊摊出来了,但驾驶员应该没事。
马路中央一辆桥车底朝天躺着,另有一辆车撞在集卡留在人行道上的车尾,头部瘪了进去。而那辆肇事的集卡,侧翻着撞进了星巴克,看样子把星巴克和旁边一家服饰店的隔墙都撞塌了。我记得出来时,店里还坐着六七个人吧。有血从集装箱下渗出来,那应该是原本在人行道上的路人。更远些,一辆SUV冲上了人行道,一辆别克轿车拦腰撞在辆公交车上,到处都是倒在地上的助动车,一眼望去,至少看见三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名巡警从警车上下来了,他们站在车门边,用对讲机呼叫着。
哭声终于开始起来了。
我掏出愿望满足器,发了个消息。
我逃过去了。我还活着。
我沿街慢慢向前走,电脑包还在原地,没人来得及捡走它,也很好运地没被车压到。捡包的时候,那辆集卡就在几米之外,我并没有多看。经过公交车的时候,电话响了,拿出手机才发现屏幕裂了,但还能用。
是王美芬,她用了一个新的手机号,来问详细情况。但我无心多说。
“不会结束的。”她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沉默着前行。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包括住处,交通工具等等。在你改变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这样你会形成一个短时期的无序状态,会给托盘增加难度,直到他找出你的漏洞,重新找出规律。”
“用不着等那么久,只要我的目的还是阻止分割D岛,它就能抓到我的行为轨迹。终点不变,路线再怎么变都有限。”
“但总归要困难一些。”
我默然不语,过了会儿,问:“总之,像刚才那样的杀局,我接下来随时都会碰上,对不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至少接下来几小时你应该是平安的。”
“呵,要让我死也没那么容易,能逃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但我如果逃过了第二次,第三次,那不是明确地告诉了拇指,我对喂食者协会有着很深的了解?”
“等你能逃过三次再说吧。而且,我们的目的是破坏中国的复杂测试,协会……终究是要觉察的。”
我把37人的名字告诉她,让她跟进。她说还是见一面吧,要听我怀疑这些人的理由。
“我原本就想约你见面。”我说,“但这是正常的轨迹,对吗,所以,先等一等。我有几小时的安全时间,得来不易,我有些事要做。”
走过两个街口,我进了家商厦整理了仪容,又买了新衣服换下脏破的,出门叫了辆出租车。
“先生去哪里?”司机问。
“湖州。”
“哪里?”
“浙江湖州。去吗?”
“去。”司机欢快地应道,麻利地按下了计价器。
“你是不知道,前面出特大事故了,我刚从那里经过,惨的不得了,至少十几条人命,救护车一辆接一辆。”司机兴奋地说。
“我知道。”我低声说,把头靠在头垫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湖州,临湖桥,黑站牌。
昨天匆匆回返,心里一直抱憾,只因不愿过多查访,惹了拇指的注意。现在,哪还有那么多顾忌。
现在就把它拾遗补漏,也许会有收获。
对我更重要的是,这是表明一种态度。对喂食者协会,更对我自己。
从此正面对抗,再无回旋余地。
也许对于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先把自己逼至绝境,才能生出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吧。
我这就去让拇指知道,我所知道的内情,要比他们想象得多得多。还有什么招数,就更猛烈地来吧。
九、 骨牌
我写了一长串数字递过去,还有张百元钞。
“有研究啊。”老头子看了看数字说。
“瞎写的。”我说,这是实话,“就买一注。对面那几块站牌,怎么是黑的?”
“前天早上有个神经病用油漆刷的。”老头子把彩票递给我。
“看起来有点吓人。”
“没事,过两天就会换掉的。车队已经来看过了,还拍了照片。”
“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你说小偷踩盘子都会在门前(看不出了。。。)的,这个会不会也……
“是透着蹊跷,不过呢这两天也没瞧见有什么奇怪事情。”老头子现在也没生意,很有耐心地和我扯闲篇。
“瞅着触心哪。这要看牌子乘车,冷不丁还不得吓一跳。”
老头子笑起来:“我说娃儿你胆子也太小了,没见你这样的。”
我心里一堵,多久没被人叫娃了,今天劫后余生,照理我现在眼睛里还满是血丝挺沧桑的啊。
我故作不服气的模样:“怎么,就我一个人这么大反应?”
老头子呵呵笑起来:“别说还真是,一般人就是多看几眼,也有好奇问一句的,你是反应过度啦。这世道,什么奇怪事情没有啊,样样关心追根究底,自个儿还过不过了。”
这是我问的拥有良好视角的第三家了,和前两家一样,没见到古怪的人。
我心里叹了口气,却并不后悔来这一遭,自从知道了喂食者协会的背景之后,我心底里一直有些犹豫,总是闪闪躲躲不坚决。之前这场车祸让我知道既然注定无法逃开,那就索性迎面而上。
算是对喂食者协会的宣战吗?我自嘲地一笑,人家可不会在乎。
问了这几家,说得嘴也干了,我进了旁边的超市,拿了瓶可乐。结账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这超市的收银台与寻常不同,不是设在进门的一侧,而是在门的对面。所以我这一回头,就透过玻璃移门,正正地瞧见了对面的黑色站牌。
这是第四家。
在路的这边,拥有良好视角能瞧见对面黑站牌的店家,有近十家。要不要每一家都问过来?对此其实我挺犹豫。通常来说这并无必要,有什么异常情况,照理大多数店家都能看见,所以前三家都说没见到盯着站牌看的奇人异士,我已经差不多放弃,这回是真心买饮料来的。
“看对面那公交站牌呐?”售货员主动问了我一句。
“对啊。”既然你先开了口,那我当然就接上去了,“瞅着触心,却老忍不住去瞅,这是咋回事呀。”我又用了“触心”,基本上我在每一家都是差不多的说词,反正他们相互也不通气。
“你还好了,我这么一直站着,瞧着别提多堵心了。你说咋回事,颜色影响心理呗,这就叫色彩心理学。”
其实我问的咋回事是指站牌是怎么变黑的,但他的这个无解,却让我心里一动。看起来,这店员是已经有阴影了,所以才会心理投射误解了我的意思。这样的情况是我之前没有预想到的,即竟然会存在像店员这样的人,他不是看一眼或者几秒钟的问题,而是只要黑站牌还没有被洗掉,就必须一直看下去,逃都逃不开。
我哈哈一笑,说:“先前我和路口买彩票的老头儿说这黑站牌瞧着不舒服,他还说我大惊小怪,没想到你比我更脆弱。”
这店员是个斯文白净的眼镜小伙,听我这么说却相当不服气,眼睛一翻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路过随便瞅一眼就觉得不舒服,换你站在这儿八小时试试,还不知难受成什么样呢。”
看着斯文气性倒不小,和顾客抬杠。
“再说我这也是受了别人影响。你是不知道,我那同事才叫神经脆弱,前天站这儿瞧了几小时,说不行了生病了,我临时被叫过来接班的时候,他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现在好,在家发高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上班。真是倒霉啊,现在我们店里三个人得顶四个人的班。我就奇怪,几块黑站牌能把一个人看得发高烧了,怎么这么邪乎,这么想着吧,就忍不住瞧一眼瞧一眼,越瞧心里越堵得慌,你说我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
前天?那就是站牌被涂黑的当天。
如果这店员没说瞎话,那么它的同事,就是目前为止受黑站牌直接影响最强烈的人。换而言之,他的嫌疑升到了最大之一,与刘朝华并列!
实地勘察永远是最有效的手段。
我忍着兴奋,细问:“有这样的事情,瞧了几小时就真生病了?”
“骗你干什么,我来接班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也就三个多小时,他那张脸白得哟。”
三点多,三个多小时?
我猛然记起了托盘发布初始动作指令时的时间要求——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前,把湖州1路、2路、26路公交临湖桥站的公交车牌刷黑。
“你同事是几点开始上的班?”急切间,我顾不上这样的问题已经显得过于深入而突兀了。
那店员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回答了。
“他那天上的是中班,十二点。”
十二点开始上班,通常会提早十分钟一刻钟到,而托盘要求的是十一点半前把站牌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