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者 全集_-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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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家长们准备的椅子组成又一圈,根据派别,他们被安排在五个区域。选派大典中,并不是所有家长都会参加,但来的人仍然不少,场面很壮观。
按照派别规则,五大派别轮流组织开展年度选派大典,今年轮到无私派主持。马库斯会在开幕式上致辞,并按照姓氏字母的逆序宣读名字。这样,迦勒会在我之前进行选择。
最里面一圈摆着五个金属碗,大得足以让我整个人蜷起身子钻进去。每个碗里放有不同物体来指代不同派别:灰石代表无私派,清水代表博学派,泥土代表友好派,点燃的炭火代表无畏派,玻璃代表诚实派。
马库斯喊到我的名字时,我要走到三个圈的最中央,而且不许开口说话。他会递给我一把刀子,我要用刀割破手指,把血滴到所选派别的碗里。
我仿佛看到血滴到灰石上,又似乎看到它在无畏派的炭火上嘶嘶作响。
父母亲就座前,站在我和迦勒面前。父亲咧嘴笑着,亲了亲我的额头,拍了拍迦勒的肩膀。
“待会儿见。”他的话里没有一丝担心和犹疑。
母亲拥抱着我,我最后的一点决心快要崩解。我咬紧牙关,盯着天花板,那里悬挂着的蓝色球形灯,让整个大厅都笼罩在蓝光之下。她紧紧地抱着我,久久不肯离开。就算我双手垂下,她依然拥抱着我。松手之前,她转过头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无论如何,妈妈永远爱你。”
母亲转身离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不由皱起眉头。她可能知道我要做什么。她一定知道,否则她不会觉得有必要说那句话。
迦勒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但我没有抽回来。上一次我们手拉手还是在伯父的葬礼上,那时父亲哭了,痛不欲生。就像当时一样,此时此刻,我们也需要彼此扶持的力量。
大厅慢慢恢复了秩序。我本应该观察无畏派的动静,应该尽可能多地了解一些信息,但我只是呆呆地盯着大厅另一头的灯,想在蓝色灯光中忘掉自我。
马库斯站在博学派与无畏派座位之间的演讲台上,在麦克风前清了清嗓子:“欢迎!欢迎各位参与本年度选派大典。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很多年前的今天,我们的祖先本着民主平等的理念,把人类分成五大派别,我们每人都有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权利。”
或者对我而言,这只是从五种预定的方式中选择其一。我用力捏紧迦勒的手指,就和他捏我的手一样用力。
“我们面前的孩子十六岁了,在即将成年的边缘上,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决定自己要成为哪种人了。”马库斯声音严肃,字字铿锵,“多年前,我们的祖先意识到,战争四起并非源自不同的意识形态、宗教信仰或种族,而源于人类个性的差异,源于人类内心的罪恶。于是,本着根除罪恶、恢复世界和平的目的,我们的祖先设立了五大派别。”
我的眼光落到了大厅中央的五个碗上面。我的信仰是什么?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抵制冲突与战争者组成友好派。”
友好者正互相微笑。我喜欢他们舒适的穿着打扮,他们通常穿红色或黄色的衣服,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善良、友爱、自由的样子。但我从来没把加入友好派作为选项。
“抵制无知与愚昧者组成博学派。”
对我而言,排除博学派是唯一不用费脑筋的选择。
“抵制隐瞒与包庇者创建诚实派。”
我从未喜欢过诚实派。
“抵制自私与漠然者建立无私派。”
我内心有一部分抵制自私自利,的确如此。
“抵制胆小与懦弱者是无畏派。”
但我不够无私,过去十六年来一直努力,但还是不够。
我感到双腿麻木,好像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一旦他们喊到我的名字,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走上前去。
“五大派别齐心协力,和平共处已有很多年,每个派别都对社会有不同的贡献。无私派产生了公而忘私的政府要员,诚实派贡献了可靠又公平的法律精英,博学派善出智识丰富、聪明睿达的教师学者,友好派提供善解人意的咨询师和照护人员,无畏派则随时确保我们免受内忧外患的威胁。但各大派别的贡献不限于此,因时间关系,我们的互助之处远不能充分详述。派别让我们每个人找到生活的意义、活着的目的和存在的理由。”
我忽然想起派别历史课本中的一句格言:派别远重于血缘。相较于家庭,派别才是人们唯一的依归,但是否真的如此绝对呢?
“没有了派别,我们将无以生存。”马库斯补充了一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阵沉重无比的静默笼罩大厅。那静默里隐含着我们最深的恐惧,比死亡更深的恐惧:成为无派别者。如果被贴上“无派别”的标签,那绝对比死亡来的更惨。
“因此,今天是充满荣耀的一天,今天,我们新一批派别新生将会诞生,他们将与我们一起,创建一个更繁荣美好的社会和世界。”马库斯继续对着麦克风说。
一片哗哗的掌声响起,在我听来却有些模糊。我尽可能努力地站直,因为让膝关节挺直,让身体僵硬,我就不会颤抖了。马库斯讲完开场白,开始喊第一批名字,我脑子晕晕乎乎,一个字也听不清楚。我着急起来,如果马库斯喊到我的名字,我却听不到,那可怎么办?
周围十六岁的同龄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走向大厅中央。第一个来自友好派家庭的姑娘选择了友好派,我看着她割破手指,鲜红的血滴到代表友好派的泥土上,之后,她站到了友好派新生座位后面,孤零零一个人。
大厅里一直有人在走动,喊到新的名字,就有新的人出列,新的刀子割下去,新的选择诞生。他们中的大多数我都认识,但我怀疑他们不认得我。
“詹姆斯·塔克。”马库斯喊道。
詹姆斯·塔克来自无畏派家庭,他是走向大碗途中第一个在慌乱中绊倒的人,幸亏他双手及时撑地,才免于撞到地面。
他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快步走到了大厅中间。站在中央,他不断扫视着无畏派和诚实派的碗,似乎有点犹豫——橘红色的火焰越蹿越高,玻璃也散发着蓝色的浅光。
接过马库斯递过的刀子,他深深吸了口气——我看见他胸脯鼓了一鼓——接着,又吐了口气,神情凝重地接过刀子,然后划向手掌。他抽搐了一下,手臂伸向旁边,血滴到了玻璃上!他是我们中间第一个转换派别的人,全场第一位转派者。无畏派中突然爆出一阵窃窃私语,而我低头看着地面。
从今往后,天畏派将视他为叛徒。他的父母只能在一周半以后的“探亲日”才能去新派别看望他,但他们可能不会去,因为他选择了背弃家人。他的离去会久久地影响着父母的生活,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缺失的阴影会慢慢消失。就像当人体中一个器官被摘除,体液就会积聚在那里一样,人类难以忍受长期缺失的感觉。
“迦勒·普勒尔。”马库斯喊到哥哥的名字。
迦勒最后一次紧紧抓了抓我的手,起身走开时,他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我看着他的脚向大厅中央移动,他双手稳稳接过马库斯手中的刀子,敏捷地划向自己的手。他站在那里,嘴唇粘在了牙齿上,手掌里还有一小摊血。
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深吸一口气,把手伸向博学派的碗,血滴进清水,水中泛起一片血红。
哗然之声不一会儿就变成一阵阵愤怒的吼叫。我脑子一片混乱,不敢相信,我的哥哥,我那么无私的哥哥,竟是一位转派者?我的哥哥,他明明是天生的无私者,居然选了博学派?
我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迦勒卧室桌上的那一摞摞书籍,还有个性测试后,他那双颤抖的手在腿上不断揉搓的情景。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傻,昨天他说让我也为自己想想时,我为什么就没有意识到,他同时也是在给他自己忠告?
我扫了一眼博学派——他们扬扬得意地笑着,还用胳膊肘相互碰碰,意思是看怎么样,还是我们好吧?一向温和的无私者都紧张地低语,怒视着大厅另一边变成我们敌人的博学派。
“抱歉。”马库斯提高声音说,但乱哄哄的人群根本听不见。“安静,请安静!”他喊道。
大厅里安静了下来,耳边只剩下嗡嗡声。
然后我听到叫我的名字,战战栗栗地站起来走向大厅中央。在半路上,我突然觉得自己肯定会选无私派。我仿佛看见了未来:我变成身穿灰色袍子的无私派女子,嫁给苏珊的哥哥罗伯特,周末做义工帮助别人,享受例行公事的平静,在壁炉前度过安静的夜晚,可以肯定的是,我很安全,生活即便不会太好,但也好过现在这样的煎熬。
我忽然意识到,那嗡嗡声其实只是我的耳鸣。
我看了一眼迦勒,他站在博学派后面,神情凝重地盯着我,冲我轻轻点了点头,好像不但知道我在想什么,还赞同我的选择。我脚步踉跄,焦虑烦躁一股脑冲上头。如果迦勒不能适应无私派,我又怎么能呢?我该怎么选?既然他已经选择离开,我就成了唯一能留下的人了。不管我之前决定选择什么派别,此时此刻,迦勒的离去让我别无选择。
我绷紧下巴,决心做那个留下来的孩子;我必须为我的父母这么做,没有别的选择。
马库斯递给我刀子——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眸是深蓝色的,一种奇特的颜色——我伸手接过刀子。他冲我点点头,我转身对着大碗。无畏派的火焰和无私派的灰石都在我的左边,一个在左前方,一个在左后方。我右手拿着刀子,刀刃横放在手掌上,咬紧牙,刀刃向下,霎时,温热的鲜血流了出来。有些刺痛,但我没理会,双手紧握在胸前,随着呼吸打起了哆嗦。
我睁开眼睛,猛然伸出胳膊,鲜血滴落到无畏派和无私派之间的地毯上。再也憋不住那口气,我于是把手往前伸,血滴到了燃烧的炭火上,嘶嘶作响。
我很自私,但也够勇敢。
第六章 无畏派
我躲在本派新生身后,低头盯着地面。他们都比我长得高,即便我挺胸抬头,视线中也只有着了黑衣的肩膀。当最后一个女孩做出她的选择——友好派,选派大典就结束了。无畏派最先离场。路过灰衣的男男女女——那些曾和我同派的人时,我眼睛死盯着某个人的后脑勺。
可我必须再一次看看我的父母。在快要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最后时刻,我回头望了一下,随即又巴不得自己没这么做,父亲充满指责的眼神烙在我眼里。起先,我以为眼睛里发烫的感觉,是父亲用什么方法在我眼里放了把火,以惩罚我的背信弃义,但事情并非如此,那是泪水在灼烫着我的眼。
奇怪的是,就在他身旁,母亲却冲我笑着。
我被身后的人流推搡着前进,渐渐远离了家人。他们可能会最晚离开,因为在其他派别都离场后,他们还要帮忙叠椅子,收拾大碗。我转过头去,想在身后的博学派人群中寻找迦勒的身影。他站在博学派新生之间,正和一位来自诚实派的转派者握手。我忽然觉得,他脸上挂着的轻松微笑是一种背叛行为。想到这儿,我感到胃部一阵痉挛,便转回头。如果这事对他来说如此轻易,或许对我来说也可以很简单。
我看了一眼左边的男孩,他转自博学派家庭,这会儿整个人看起来又苍白又紧张,和我一样。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忧心选择哪个派别上,竟从未考虑如果选了无畏派会怎样。在无畏派基地,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呢?
无畏派的队伍没有走向电梯,而是转往楼梯方向,准备步行下楼。在这之前,我还一直以为只有无私派才会走楼梯。
突然间,大家开始跑起来,欢呼声、呐喊声,大笑声环绕在我周围,杂乱不一的脚步声震耳欲聋。对于无畏者而言,选择爬楼梯不是无私的表现,只是一种狂野行为。
“搞什么鬼?”我旁边的男生愤怒地高呼。
我只是摇摇头,没有理会他,继续向前跑。跑到一楼时,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无畏派的人直接夺门而出。外面的空气,清新中带一丝丝寒意,夕阳把天空映成了橘红色,中心大厦的黑玻璃倒映出这落日余晖。
无畏派的人散乱地走在街上,挡住了公车的去路。队伍走得很快,我拼命冲刺才勉强跟上队尾。跑着跑着,心中的困惑渐渐消散了。很长时间没有奔跑了,无私派不提倡只为自我享受而做的事,也就是我正在做的事:肺在燃烧,肌肉酸痛,全速冲刺带来了强烈的快感。我跟随无畏派的队伍跑过大街,就在转角处,我听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火车鸣笛声。
“哦,老天,我们这是要跳上那个东西?”来自博学派的男生嘀咕着。
“对。”我气喘吁吁地回答。
我这才发现,以前每天观看无畏派的人到学校的情形也有点用处。伴着回荡在空气中的鸣笛声以及车头闪动的灯光,火车沿着铁轨朝我们驶来。每节车厢的门都打开了,等着无畏派挤上去,他们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成群结队地跳上车,最后只剩下了新生。来自无畏派本派的新生对跳火车早已熟悉,一转眼,就只剩下我们这些转派新生站在原地了。
我和其他几个新生站出来,开始慢跑。我们跟着车厢加速往前跑了几步,然后沿着一个角度纵身一跃。我不像有些新生那么高那么壮,所以没能一下子跳进车厢。在飞速前进的火车上,我紧紧抓住门口的把手,肩膀狠狠撞向车厢。就在我胳膊发抖、快要支撑不住时,一个来自诚实派的新生抓住我,把我拉了进去。惊魂未定之余,我气喘吁吁地道了声谢。
突然,我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喊,转头一看,一位个子矮小、满头红发的博学派转派新生挥动双手,拼命地追赶着火车。门口一个来自博学派的姑娘伸手想抓住男孩上车,尽管她用尽力气,可他实在落得太远了。当我们远去,他绝望地跪倒在铁轨边,双手抱头,伤心欲绝。
就在那一刻,我感到浑身不舒服。刚才那个男孩没通过无畏派的新生训练,已被淘汰出局,现在他成了无派别者。这样的事随时都会发生。
“你没事吧?”那个拉我一把的诚实派女孩轻快地问。她身材高挑,小麦肤色,一头利落的短发,不得不说,她很美。
我点点头。
“我叫克里斯蒂娜。”她边说边伸出手来想和我握手。
我很久没跟人握过手了。无私派一贯的做法是点头致意,以示尊重。我握住她的手,有些怯生生地握了两次,但愿自己没有太用力或者握得太轻了。
“我叫碧翠丝。”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克里斯蒂娜顶着风使劲喊着。此时风从开着的车门灌进来,吹得更猛了。火车开始加速,我突然想起,重心下移有助于保持平衡,于是坐了下来。克里斯蒂娜疑惑不解地盯着我看。
“车速越快风越大,大风会把人吹倒的,坐下来吧。”我抬头望着她说。
克里斯蒂娜挨着我坐下来,一点点往后挪,靠着壁面坐下。
“我猜我们可能去无畏派基地,可不知道在哪里。”
“谁知道呢?”她摇摇头,冲我笑了笑,“他们就像一下子从地底下还是什么地方冒出来似的。”
强风涌进车厢,在气流的冲击下,其他转派新生像叠罗汉一样摔倒在地。克里斯蒂娜大笑起来,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强挤出一个微笑。
我转头看左边,落日的橘红色光芒映照在玻璃大楼上,隐约看到火车驶过一排排灰房子,那里曾是我的家。
今晚本该轮到迦勒准备晚餐了,谁会替他呢——父亲还是母亲?当他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