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是我宿命的审判-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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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兵看了看旁边的警卫,没有伸手,咬紧了嘴唇,把头一偏:“我对不起你!”
“我没问你这个!”文卿突然很愤怒!
伍兵的回答透着明显的排斥:结论已有,无须插手!
“怎么回事?!”文卿大声的重复了一遍,恶狠狠的。惹来警卫的咳嗽,算是客气了。
伍兵垂着头,半晌才说:“别问了,该说的都说了。”
“那不该说的呢?!”盛怒之下,步步紧逼,文卿的眼泪已经被怒火烤干。
伍兵不再说话。文卿只看见他两腮的肌肉时不时的翕动一下,那是咬牙的动作。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伍兵没有给文卿任何有用的话。即使文卿流着泪问他,当初要保护自己的誓言还做不做数?他也只是这三个字。只有当文卿最后无奈的问:
“你后悔吗?”
伍兵这才抬起头来,摇了摇,摇的文卿心都碎了。
“你不怕我变坏了,不怕我做有愧于心的事?!”文卿抓住他的手,泣不成声,“你怎么不为我想想!我刚想好了辞职,你就这么把我抛下,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索性放声痛哭。一夜骤变,所有的委屈堵在胸口,即使此时的痛哭也不能发泄一分。反而随着泪水的奔涌,越发难受起来。
伍兵慢慢的从文卿手下抽回自己的手说:“小文,也许你是对的,是我太理想了。这世上,有很多不得已。”
“那你不能为我不得已吗?”文卿泪眼以对,切切哀求。她看明白了,伍兵多半在替人顶灾。
伍兵摇摇头,“就算有不得已,我也不能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我不该不听唐哥的话,但是即使知道有今天,如果让我选择,那天晚上我还会那样做。”伍兵双眼通红,一双瞳仁却愈发的深沉明亮,“人犯了错,就要承担,不能逃避。整件事,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他停顿下来,“找个合适的男人吧,我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
伍兵认准的事情,没有人能牵他回头。文卿离开的时候,心头已经哭到麻木。她知道,若是真的有事,伍兵配合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怕就怕这种替人顶包的,反而是坐地求罪,不求恕免。
出了看守所,门口停着一辆北斗星。唐哥一人下来,问文卿里面的情况怎么样?文卿摇了摇头。唐哥拍拍她,“走吧,去我那里,你嫂子还等着呢!”
已经是下午一点,小店依然关门,“今日停业”的牌子生硬的挂在门口,唐嫂自己坐在柜台里面发呆。看见文卿进来,才好像突然有了活泛劲儿。
听着唐嫂的絮叨,文卿总算明白事情的经过。原来伍兵陪着顾余回去之后,正碰到宋沙带着老爷子从车上下来。顾余冲动的从地上抄起个东西去砍宋沙,被宋沙的手下拦住。可巧顾余手里抄到的是把菜刀,伍兵见宋沙的手下人多势众,下手狠绝便冲过去保护顾余。混乱中,顾余用刀子捅伤了宋沙,宋沙被送往医院。可是,老爷子看见独子犯错,当场晕厥,也送往医院。顾余缓过疯劲害怕起来,便央伍兵救他。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反正最后伍兵就答应了。见了警察,就大包大揽的全落到自己身上。
唐嫂说完,瞪了一眼唐哥:“还以为伍兵能清醒一些,其实也是个糊涂蛋!顾余他们家出了名的二赖子,就算顾老爷子也是个针尖对麦芒,平时不吃亏的主儿,借他二两粮票都得给你算利息!这次拆迁,人家都走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宋沙就是那样儿,硬顶着能有什么好果子!你哥当初就不该让伍兵送他回去!”
唐哥叹了口气:“顾家的事我本来不想管,他家的事我知道,宋沙固然不该扣他两千块钱,不过他们要的也不止这两千。现在他们住的这块地周围的商品房都两万了,盖好以后肯定更贵,他呀奔着以后的数来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人心不足,都不足啊!”唐哥毕竟老了,话里透着人世打磨的沧桑。
文卿一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能给我一碗汤么?”
唐哥赶紧给盛,老锅里的老汤,永远热乎乎的。文卿就着烧饼慢慢喝完,才擦了擦嘴说:“谢谢二位,我去忙了。”
唐嫂赶紧问:“你去哪儿,让你哥送你。有事儿你哥还是能说上话的!”
文卿推开店门,竟然嗅到深秋的气息:“不用,我随便走走。”
手机里多了一条宋沙的短信:“要我帮忙吗?算是回礼。”
回复:“谢谢,不用。”
“跟伍兵没关系,我认得顾二柱子。只要你开口,我可以作证。”但是有条件,她要开口。
“谢谢,不用。”
文卿的短信好像复印的文本,刻板僵硬的回到宋沙的手机上。宋沙看着手机上闪烁的屏幕,有些无奈,良久他才对陪床的手下说:“见过这样的女人吗?你说她是芦苇,哪头吹风哪头倒,可是怎么就根儿不动呢?”
陪床的也参加了昨晚的打斗,看四下无人才说:“那个伍兵也是人才啊!咱们四个人,都没打过他。要不是挡了顾余一刀腿上受了伤,恐怕咱们还得有人趴下。”
宋沙又叹了口气,扭头看窗外,喃喃的说:“上次我派了十个人,也不过是打个乌眼青。他竟然没吸取教训,还可我作对!太轴了!”
手下人仔细看了看宋沙的表情,分明是欣赏,还有点——向往!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文卿收好手机,倒春寒,冷风乍起,寒彻肌骨。在伍兵面前,她永远是阳光下的影子,无法理直气壮的重申自己的“道理”!可是,她终究是有自己的“理”,就像伍兵的坚持,宋沙的猖狂,她有她的执着!
文卿去顾余家的废墟转了一圈,周围一片凌乱,人群早已散去。不远处小区里进进出出的人,对这里已经漠不关心。那场纠纷那些流血那些委屈,对他们都遥远像是异世界。按照指点,文卿站在顾家的乱石堆上,翻检着石头堆里的杂物,心有所动却不知为何的时候就拍个照片记下来。如是忙到闪光灯也不管用了,文卿直起腰,扭头看见不远处挺着一辆车,银白的车身熟悉的不能熟悉,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站在废墟边上正朝这边张望。
“严律,您怎么来了?”文卿赶紧跑出去,以为有什么急事。
“哦,我正好经过,过来看看。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是来看看。”文卿扭头,碎石乱瓦间凄风过耳。
“走吧,上车吧!”不是征求意见,严律师转身坐进驾驶位。
车子沉默的前行着,文卿没有问去哪里,也不想问。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严律师一直是她的偶像——崇拜和打到的对象。但是今天,他更像一个老者,不放心自己身边的孩子,却不肯明示自己的关心,找了个那么蹩脚的理由。
和电影里的律师清癯瘦长相貌严整不一样,严律长的更像一个土财主。即使一身阿玛尼的行头也挡不住一张笑脸上那只绝大的嘴巴流出来的笑意,总有那么一丝丝的谄媚挡也挡不住。也许,这正是他做人最成功的地方。白面无须,方头广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短短的脖子终于成就了一个现实版的大耳垂肩。他在法庭上的每次发言都会让所有人发笑,然后他就笑眯眯的环顾四周,所有人包括法官就更笑的不行了。最初,贾庭长就是这样对他有了“深刻”的印象。但实际上,严律心思之严谨,行为之严密,均在常人之上。贾庭长就拍着他的大肚皮说:这饭袋子里可是精钢板包着的玉石玲珑心肠啊!
“想让伍兵出来?”严律专注的看着路面,轻声的问。
文卿点点头:“太冤了。故意伤害,或者过失伤害致人重伤,没个三年五载出不来。等出来了,什么都完了。”
严律师点点头:“可惜了,不错的小伙子。顾余他爹抓着他让他救救顾余,不答应不行啊!”
“他爹是看见顾余捅人了才晕的?”文卿发现和唐哥叙述中不一样的地方。
严律点头,“虽然顾余和他爹异口同声说是因为老头吓坏了伍兵才冲进去帮忙,可是根据围观群众的证词,还有医院120的证言,应该是宋沙受伤的同时。120接到电话的记录显示,先说有人受伤了,然后说有个老头晕了。”
一股恶气堵着文卿的心口,银牙咬的咯咯的,连唐哥都没有告诉她全部实情!也就是说,连唐哥都认为伍兵既然顶了,就顶的应该!
文卿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如果说在宋沙面前,她可以用正义来支持自己,在伍兵和唐哥面前,她却只能步步后退。她的法律面对他们的人情和良心,显得那么冷酷僵硬。不管顾家老爹动机如何,一个年迈的老人,如果儿子进去了将生活无着!他求你帮帮忙,能拒绝吗?能搬出法律来说,对不起,你自己的过失应当由你自己的儿子来承担!?
到了小区门口,文卿拿定主意,转头对严律师说:“我想做伍兵的辩护人。”
严律师似乎并不意外,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正好教训一下那个倔小子。去吧!不过,你要做好碰钉子的准备。”
仅仅这口气就让文卿放松下来,看来这事的阻力主要在伍兵那里。想起伍兵一直以来的态度,文卿的脑子又打了个结。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八条低头走路的大牛,无论她怎么挥舞鞭子都没有用!
牛根本就不理她!
12。
无论房间的大小,只要挂上国徽就显得那么与众不同。每次开庭前,文卿都会仔细的看那颗高高悬起的红色徽章,然后心情就会莫名的平静下来。
可是今天,当法官 “传犯罪嫌疑人出庭”时,她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脸烧的好像站在那个半开的笼子里的人是自己!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但是至少她还没有听说过,在京城有她这样倒霉的辩护人。伍兵听她说要做自己的辩护人时,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放下笔,很慢但是很坚定的说:“不!”
那种平静,看不到一丝可以劝服的痕迹。无论文卿怎么劝,伍兵就是不张口。文卿急了,坐在会见室里开始掉眼泪。这时,伍兵的脸上才有所变化。
一共去了三次,第三次是带着唐哥去的。文卿一句话没说,从头哭到尾。唐哥说:“算了吧,人家一个大律师,为了你连眼泪都哭干了。你已经对不起人家,这点要求都不答应?!”
伍兵这才点头签字。
只是签字后,无论文卿怎么问,伍兵就像录音机一样精准的重复审讯记录上的话,竟没有一句错漏!
伍兵在被告席站好,文卿看着他身上橘色的马甲,想起在看守所里,自己最后一次失望的离开时,伍兵说:“你……保重!”
“我以为你要说让我别费心呢!”文卿当时如是说,然后伍兵笑了。
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文卿咬着后槽牙,一边笑,一边流泪。
庭审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文卿偶尔会看一眼伍兵,希望哪怕能看到一眼——就一眼,他看过来的目光——也会给她无限的鼓励!
可是,什么都没有。
第 20 章
检察院的陈述很简单,这样简单明了的案子,没必要搞得大张旗鼓。文卿习惯性的拿起一张白纸,那是上学时辩论赛留下的习惯。通常会记一些对方的要点,但是检察官照本宣科,那个“本”已经被她看了无数遍。拿起这张纸,只是在必要时掩饰一下思路的断点而已,或者加强一下手势。
她宣读了自己的答辩状,并把自己的调查证据一一向法庭提交。检察官们似乎有些吃惊,互相交换了一下意见。按照文卿的调查,顾余并没有晕倒,顾父是在得到伍兵肯定的答复后才晕倒的,这两项都有证人在场,并且证明顾父所托内容,是让伍兵替顾余顶罪。从时间上看,120的原始记录证明顾余显然是在说谎。
文卿并没有证明伍兵无罪,因为捅伤人的那把刀子上的确同时存在两个人的指纹。但是,她如果证明顾余和顾父存在伪证,那么所有对伍兵的指控将面临证据不足发回重审的结果。这正是文卿第一步要达到的目的。因为,最重要的是宋沙的一份病历证明!它将证实,该过失伤害并未致人重伤或死亡,将按照有关违反社会治安管理的规定进行处罚。无论是伍兵还是顾余,这个结果都是最好的!
文卿无数次的把这个设想告诉伍兵,换来的却是伍兵一次次的沉默。唐哥说,如果顾家不开口,伍兵永远不会开口。可是顾家却根本不让文卿登门,顾老爹一见文卿就要死要活,连居委会都不管用!
文卿心里明白,宋沙依然会赔给顾家钱,顾家父子会有足够的钱在四环之外五环之内拥有三四套一百平左右的房子。而伍兵,将因为自己的冥顽,在监牢里被人默默的遗忘,乃至唾弃!走到这一步,顾家不想再冒任何风险替伍兵出头。就像顾余问文卿的那样:
“万一宋沙是重伤,或者他自己弄出个重伤证明呢?”
他们不敢担这个万一,则那些一万就只能让伍兵扛着了!
质证阶段,检察官没有对文卿提交的证据提出过多的质疑。但是认为文卿作为嫌疑人的女友,违背了回避原则。文卿早有准备,轻而易举的驳了回去。这不像是攻防作战,更像是彼此在喂招,一个认认真真,一个则轻慢的像走过场。
没想到,就在所有人以为大局已定,连旁听席都有人要站起来离开时,伍兵突然举手要求发言。
法官准许。
伍兵先看了看文卿,然后说:“法官大人,文卿是我的女朋友,她为我脱罪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错了就是错了,是我失手捅的宋沙。只不过当时的情景太乱了,我有些不记得细节。不过——”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文卿说,“宋沙和我有仇,他威胁过我女朋友的安全。为此,甚至不惜诬陷我,使我丢了工作。我很爱——”他突然顿住,愣愣的看着文卿,“很爱我的女友,她是个好人,善良、美丽、通情达理体贴人。为了不连累我,她甚至编造理由和我分手。这一切都是宋沙造成的!也许,没有他,我依然配不上文卿,还是会离开。可是,我不会让文卿流着泪离开我!这些天,文卿流了太多的眼泪,这些,都是拜宋沙所赐!”伍兵说的咬牙切齿,额头上的青筋无遮无拦的暴露着,“分手后,我每天偷偷的护着她离开办公室,看着她一点点变瘦,消沉。我就恨、恨宋沙仗势欺人!所以,当我看到他威胁顾家,并且手里有把刀的时候,我就脑子一热冲了过去!”伍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回忆当时,“本来我和顾家非亲非故,看到顾余也只是想着劝一劝。是我不好,没有克制自己的感情。如果我当时能继续劝阻,而不是冲进去,可能情况不是这样的。”
伍兵说到后来,声音清冷,表情沉静,垂下眼帘,带着浓浓的懊悔,这样的陈述不由人不信。
旁听席一片哗然,法官敲响法槌,竭力维持着秩序。但在他们的目光里,也交换着彼此的疑问。检察官们低声讨论着,时不时的看着文卿和伍兵。文卿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想到,伍兵会如此“不择手段”的证明自己有罪!一旦他的陈述被证实,将要面临的不仅仅是过失伤害,而是故意伤害!
看着法警把伍兵带下去,文卿才意识到,这是伍兵第一次说爱她。他们就像两只相爱却故意伤害的刺猬,彼此将刺深深的扎进对方的肉里。可是,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伤害?!
文卿茫然的站在大厅里,不知道下一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