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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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旷的殿中留下回响,芸生和殿角的两个小宫女都吓得伏倒在地。
容妃指着沈时的脸骂道:“好个蹬鼻子上脸的奴才!给了你点好脸色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是谁了,竟敢命令、要挟起本殿来!本殿看你是挑好了日子急赶着上杂役房过新岁了!”
“娘娘息怒,”沈时忍着脸上火辣辣的肿痛,并不用手去捂,而是端端正正地跪直,依旧眉目低垂:“不是奴婢敢大胆冒犯娘娘,奴婢是为娘娘可惜、着急。”
容妃满腔怒气:“可惜?本殿要得着你一个奴才可惜什么?!”
“奴婢可惜大好的时机娘娘就要舍弃,从此将路堵断,再无转机,娘娘危矣。”
容妃心下不由一惊,面上却硬作无事:“胡说!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本殿不过是顺从皇上的心意,能有什么危?再糟也不过如此,还能怎样?”
“明日贺岁,非是娘娘乞恩求见,而是名正言顺与皇上和太后娘娘会面。娘娘若有顾虑,大可静坐不语,礼尽而退,任谁也无可挑剔。可若是娘娘不去,贤妃定会借题发挥,以娘娘目无尊上、有违礼制为由大做文章,到时即便皇上与太后不降罪,心里也必定责怪娘娘,娘娘可还望君心回转否?此其一。其二,奴婢听说正月十九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娘娘明日若是不去,那太后娘娘的寿辰要怎么露面?若是连太后寿辰娘娘都无所表示,竟不必贤妃挑拨了,皇上也必会责娘娘忤逆不孝,罪名大矣。届时娘娘将如何自白?娘娘如今逞一时意气,则置自身于万险。还望娘娘三思。”
容妃听着,心上寒意阵阵。她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定定地审视着眼前这个从容不惊的奴婢,疑窦丛生。半晌问道:“看来你也不像本殿想的那么傻。当日为何心甘情愿落选?”
沈时略顿了顿,仍是平静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长姐早逝,爹娘只剩奴婢一女。奴婢牵挂爹娘,无心荣华,惟愿五年役满,回家事亲。”
“既是无心荣华,又因何入宫?”
“回娘娘:奴婢斗胆据实相告,入宫实非奴婢情愿。奈何府吏强征,以抗旨罪名相胁迫,威逼甚切。未免连累全家,只得先从命入宫,再求落选。”
“原来如此。本打量着你是个笨得不开窍的,却不想你的心计竟在这儿。聪明又有孝心的丫头,本殿喜欢。”
“谢娘娘。”
沈时拾起地上的礼服,拂净、理匀,高举过头:“请娘娘试装。”
容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那就你来伺候吧。”
“是。”
沈时起身,随容妃到了后面。
镜台前,容妃仔细端量着自己浓淡得宜的妆容、繁简合度的发饰以及被沈时撤去了纱披与珠缀的礼服,不禁再次玩味地望向身边这个安静少语的婢女。
“为何要帮本殿?”
“娘娘怜惜奴婢,奴婢感激。”
“就是如此?”
“是。”
“适才那一巴掌,本殿手重了。你不记恨本殿?”
“娘娘想哪儿去了。比起娘娘待奴婢的好,挨两下打算什么?何况奴婢明白娘娘心中的烦恼滋味,对娘娘唯有心疼,又怎会介怀?”
容妃抬起手轻轻抚上沈时那边依旧红肿着的脸:“你真心为本殿打算,本殿不会亏待你。”
本要带着沈时一同去永泰殿,可沈时推说自己新入宫不懂规矩,不敢跟着去那么要紧的场合,况且容妃一向是带着芸心与芸生的,少了谁都不好,若是带三个,又显得张扬。容妃觉得她说得在理,也便没有勉强,只照旧带了芸心与芸生。
其实沈时是不想去。她不愿见听信谗言杀她父亲的皇帝,更不愿见暗施毒计害她全家的韩氏。她怕见了他们,会管不住自己的心,流露出愤恨的念头,连累了沈家的恩人。如果可能,她宁愿这辈子都不必看见他们。但她已身入宫门,避得了一时,又怎能避得了长久?
“妾妃等向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恭贺新岁。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诸事顺心;恭祝皇上龙体康健、四海升平;恭祝皇后娘娘岁岁如意、瑞气恒昌。”
永泰殿内,贺岁声琅琅,一派喜庆热闹。
意妃、景妃、延嫔三位刚获封的新人依次上前向众人见礼毕,皇后率众嫔妃再次齐齐离座向皇帝拜贺:“妾妃等恭贺皇上新岁得新人。愿皇上称心称意、枝繁叶茂。”
迎脸看去,皆是笑得灿若明霞。然而说这话时内里究竟几许滋味,只有她们各人自己心中明白。
除夕宴上,容妃依了沈时的话,只随众道贺、行礼,并不单独出头敬酒。不与新人争锋,更不与旧人斗胜,只在边上的一桌坐了,任谁搭话也只是笑笑,并不接言。拉拢也好、嘲弄也罢,她都摁住了性子报以一笑,再无多话。更是强忍了对皇帝的思念,始终克制着不曾回过头去张望那龙椅上端坐着的身影。
是夜,与席的妃嫔们一则为了应景喜庆,二则也为了引得皇帝注目,个个皆是浓妆艳饰、锦衣绣服、珠围翠绕、光华夺目。容妃却只穿了去掉纱披与珠缀的应制礼服,身无冗饰、发无多宝、面无艳妆,浅笑着端坐在一角,安静中带着几分落寂,在一片笑语喧哗中,单薄黯淡的身影反而格外令人留意。
韩贤妃因有身孕,被特旨独占一桌,赐坐在皇帝下首,占尽风光。她谈笑得宜地领受着妃嫔们的奉承讨好,却还不忘时不时转眸递与皇帝一个媚笑。
瞥一眼静坐角落、黯然无光的容妃,韩氏嘴角浮上了胜利者快意的冷笑,却不曾发觉皇帝有意无意间投向容妃的目光里,已经隐隐带了一丝怜惜。
除夕宴在表面的一派欢庆和乐中结束,皇帝和皇后按例陪着皇太后回到元寿宫守岁,妃嫔们也都互相说着客套的吉祥话儿,各自散去。
容妃带着满心的疲惫回到瑶光殿,看到沐浴用的热水和一应物事都已备好,沈时正在灯下坐着出神。
“想什么竟想得这样出神?本殿进来了都未觉察。想家?”
沈时见问,从沉思中惊醒,忙起身行礼:“娘娘回来了。奴婢无状,奴婢该死。”
“罢了,大节下的说什么该死,也不知忌讳。本殿还要赏你呢。”
“奴婢无功,不敢领赏。”
“你功劳大了。今儿本殿依你的话,一切安好。说吧,想要什么赏?”
沈时略一沉吟,低头微笑着说:“那就请娘娘赏奴婢陪着娘娘守岁吧。”
容妃微微一怔,接着便呵呵笑了:“好个伶俐丫头。罢,今儿就你上夜吧。陪着本殿说话儿守岁。”朝着芸心、芸生一摆手:“你们跟着本殿累了一晚上了,都下去歇了吧,这儿有沈时伺候就够了。”
芸心、芸生遵命退了出去。芸心临出门时暗暗瞄了沈时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患。
容妃寝殿里。
沈时伺候容妃沐浴洗漱已毕,为她更衣落帐,夜已深沉。
容妃并无睡意,半倚半躺地靠在枕上,隔着帐子跟地下打了地铺的沈时说着闲话。
“本殿瞧你言谈举止之间,甚为知书达理,颇有大家闺秀之风,竟不似乡绅门户的小家碧玉。你都会些什么?”
“娘娘谬赞,奴婢惶恐。奴婢粗陋,只念过一两本讲论女子规矩德行的书,认得几个字。再就是摆弄些针线营生,别的就不会什么了。”
“哦?你通针线?本殿今晚正在琢磨太后寿辰该送何礼,想来想去也没什么新巧玩意儿。打算亲手做一套寿辰穿的吉服献与太后,又没想出合意的颜色跟花样。你既懂,就帮本殿出出主意。”
“娘娘的主意倒是很好,自己亲手做的不比御锦房贡的那些,难得的是份诚意。别的物事再贵重,也比不得这份儿孝心,皇太后自然领的。只是这选色跟花样、裁剪,确是须得费心琢磨、下足了功夫的,既不能流俗,又不能短了意思,不然弄巧成拙反不美了。”沈时沉思着说道。
“确实难办。不过也不急,还有近二十天呢。你好好替本殿想想。”
“娘娘也别说不急。太后寿辰的吉服不比别的,哪是随随便便几天就做出来拿得出手的?咱如今连谱儿还没打好,再赶着做,时间还真不宽裕。”
“倒也是。那明儿咱们再好生合计合计,赶紧定下来好尽早动手。今儿太晚了,想不动了。将地下的灯烛都熄了,睡下吧。”
容妃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掩嘴打个哈欠,躺下了。
沈时没动,却突然问道:“娘娘,有笔墨、油彩跟画纸么?”
容妃道:“有倒是有,只是很少用,不知收在哪儿了。你要这些做什么?”
“奴婢想琢磨着先画个样子出来,娘娘看了哪里不妥再改。样式、花色都能先看个大概,若是觉得好了,便依样子做来,能省些事。”
“这个主意好!”容妃一骨碌坐了起来,也不觉得困了,顾不得已是深夜,朝着殿外扬声叫道:“来人!”
殿门口守夜听唤的小宫女本来正在打瞌睡,猛听得里面唤,忙的爬起来跑进去:“娘娘,唤奴婢何事?”
“去叫你芸心姑姑起来,赶紧把咱们宫里原先收着的那些笔墨、油彩跟画纸统统找出来,有多少要多少,都给本殿拿过来!”
“娘娘,这会儿?”小宫女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啰嗦什么?快去!”
小宫女顾不得害怕被芸心骂半夜叫门,连声答应着去了,心中暗自叫苦。
4、缘为何物
初一的清晨,天色还未明。
容妃恍惚醒来,睡眼惺忪中似乎觉得帐外还有烛焰闪动,支起身挑帐一看,沈时还握着笔在桌子前埋头画着。一旁已堆了好些纸。
“你一夜没合眼?”
沈时正在聚精会神,冷丁听到容妃这声问,握笔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转头见容妃醒了,忙搁下笔起身上前行礼。
“娘娘起了?奴婢向娘娘恭贺新岁。愿娘娘……”
“罢了罢了,才要说你不俗,你也跟着俗套起来。那些吉祥话儿都省了吧,没的叫本殿听了堵心。”
容妃半嗔半笑地打断沈时的问安,披了衣裳向桌旁走去:“看看你这一夜蔫没声响的,都折腾了些什么出来?”
“还没好。快了。前面那些娘娘就别看了,不成个样子。眼前这张或许还能用。”
沈时将还未着完色的一张画纸往容妃跟前推了推。
容妃惊讶地微张了嘴:跳跃的烛光下,画纸上一套庄重大气、简约中不失华贵、沉稳中不失明快的寿辰吉服赫然眼前。底下还附有领边、袖边、腰带、敝膝上的绣纹花样大图,以及礼服外袍上的主绣案花样。
“娘娘瞧这腰带,镶金镶玉的,虽看着尊贵,却不舒服。奴婢打算什么都不用,只纯色的一条束腰,利利爽爽、轻轻软软的。外面配上橙黄色的如意连环垂绦络,络子间可以穿缀上玉饰与珍珠。若爱华贵些的,便将这条络子系到束腰上面;若爱简单些的,便将络子解去便可,于束腰本身无丝毫妨碍,全凭穿用者自己的喜好。礼服外袍的颜色就用铜金,不会太艳也不会显老气,称太后娘娘的岁数跟身份。花样么,凤凰、祥云、牡丹,若是照常绣来,会嫌落了俗套;可若是没有,又失了身份跟贺寿的主旨。奴婢想这样——”
沈时一边细细解说着,一边指向画纸下端的两个图形。
“娘娘您瞧,咱们依旧用凤凰、牡丹和祥云,只是改改样子,做成个‘百福攒寿’图,如何?”
那条腰带的设计已令容妃耳目一新,如今细细端详这两个图样,不禁愈加惊叹沈时的设想:她用简约写意的五彩凤凰飞腾倚两朵银底金边祥云的图案写成一个草书的“福”字,又用银朱为冠、松墨为株、紫蓝为蕊的三色写意牡丹花株因势象形地写做一个“寿”字。将“寿”字作为主图案绣在礼服外袍的后背中心处,周身绣百“福”图案围绕“寿”字。这样绣成的礼服伸展开来,乍看是满眼的飞凤祥云围绕着一株摇曳艳丽的牡丹,细看却是上百个草书的“福”字拱卫着中央一个硕大的“寿”字,正所谓“百福攒寿”。
“好一个‘百福攒寿’!再无人出过此等新巧又吉祥的点子!沈时,你怎么想出来的?”容妃难掩自己的满心赞叹。
沈时却只谦恭地笑笑:“奴婢汗颜,何敢当娘娘谬赏!若娘娘觉得还可用,奴婢就放心了。”
“何止可用!沈时,你如此聪明灵巧,莫不是上天怜我,有意赐与我解困的珍宝?”
容妃情不自禁地携了沈时的手,细细打量她的眉目神情,仿佛要把眼前这个女子的所有秘密探询清楚。
“娘娘说笑了。奴婢末技,难得娘娘不弃鄙陋。若果如娘娘所说,也是合该奴婢与娘娘有缘,能侍奉娘娘左右,为娘娘效力、解忧。”
容妃握着沈时的手紧了紧:“此番若能借这份寿礼得太后垂怜,本殿必不负你。不论你有何所求,只要本殿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娘娘言重。奴婢并无所求,只想娘娘得偿心愿,恩宠不衰。至于奴婢自己,只要能得娘娘福泽庇佑,安然等到役满出宫的日子,再回爹娘身边尽孝,便是娘娘对奴婢的天恩了。”
“本殿答应你,必保你在宫中步步平安,如愿还家。”
“奴婢谢娘娘。”
广济寺。方丈禅房内。
“齐公子,许久不见。今日可是来找老衲对弈?”
“劳大师记挂了,晚生惭愧。今日来非为对弈,只想与大师清谈。”
“哦?齐公子一向只为棋来,如痴如狂,而今因何突然意冷?”
慧定禅师深深看了信王几眼:“齐公子清减了不少。想来是刚经历过不寻常之事,劳损了心神。”
“大师慧目。晚生痛失意中人,百念俱歇。伊人见识殊常,深恶棋道,曾作毁棋之论。而今思之,娇谑之音犹在耳畔,有生之日再不忍拈子。”
慧定禅师微微颔首:“公子至情之人,天必怜之。”
信王苦笑:“原来大师也会做世俗宽慰之语。天人永隔,怜从何来?我与她缘来缘尽,倏如朝露,恍如梦寐。如今只剩空忆似水情长,天何曾怜?”
“不然。世间缘法,不在朝夕。倘缘正情笃,则无论命途如何舛变,缘之不灭,始终如一;曲折往复,终归圆满。老衲观公子之缘,正在此份。公子大不必心灰如此。”
“大师愈发说笑了。莲踪已去,音容已渺,缘复何存?又更谈何不灭与圆满?”
“阿弥陀佛。公子,世事如棋,玄机无边、变幻莫测。公子切莫执着一端,自苦自伤。守本心莫移,而能目及心外,则乾坤自朗。望公子纳而思之。”
“大师良言宽慰,谆谆教导,在下感激。只是生死情衷之事,纵然解尽天下玄机,参透世间玄理,也分毫无用。”
信王眉间怆然,语气苍凉。
慧定禅师长长叹息了一声,微闭双目,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公子此刻一念执著,终有一日,能悟老衲今日所语,知天道之不欺。”
信王垂目颔首为礼,默然良久。
☆、13章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新更了一段,这回完结了。
这段文字本来是要放在十三章里的,可是看来看去,总觉得架构上有些别扭。没有似乎又不行。于是只好摘出来做个番外,算是对十三章未明事件的一个补充。但愿不会太乱。o(╯□╰)o
京城驿馆。
李玄意对外面震天的爆竹声和欢庆热闹声充耳不闻,紧闭着房门,坐在桌子前直直地想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