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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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这盆水是咱家的洗脚水。没舍得倒,特意叫人放在屋外头凉透了,才带过来给良侍醒神儿用的。谁叫良侍跟别人不一样呢?咱家就得伺候得格外周到些!”说毕变了脸,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冲着打灯笼的小太监一挥手:“走!”扬长去了。
好洁如命的沈时闻听此言,只觉得胸中一阵恶心,想要呕吐却吐不出来。她闭上双眼用手使劲按住胸口,泪水汹涌而出,身子剧烈地晃了几晃,顾不得地上冰雪刺骨的冷,忙伸手撑住,犹自挣扎着想要跪直。
“沈姐姐,良侍姐姐!”
一个声音低低在她耳边响起,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扶住了她的双肩。
3、改观
沈时强抬眼看去,见是成川正蹲跪在她身边。
“成川?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走,让刘管事看见,你又要吃亏了!快走……”
“刘贵这头老阉猪,憋着满肠子的坏水,不得好死!沈姐姐,你忍一忍,我去求王爷赦你起来!”成川咬着牙就要起身。
“不,别去!”沈时一把拉住成川的胳膊,无力地摇头。
“不行,我不能眼看着你受这样的罪过!你等着,再忍忍,我很快就回来!”成川掰开沈时的手,甩开大步直往长春宫跑去。
“成川,别去,回来……”沈时微弱的声音轻易被风雪淹没在成川背后。
成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沈时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雪地里。落梅纷纷,沾了她满头满身。
成川一口气跑到长春宫,但长春宫内并无灯火,门口当值的小太监说王爷很少回这边歇息,应该是在存心殿。成川又跑去存心殿,可存心殿的小太监却说王爷尚未回来歇息,仍在澄一阁。成川只得再次转身奔往澄一阁。
澄一阁。
信王谢慜祯心内烦躁不安,毫无睡意。存心殿的小太监已经来催请过几回歇息了,都被打发回去。常顺儿和谢功沛跟着,也只是干着急。
“王爷,歇了吧。都快二更天了,熬坏了身子可不得了啊。”常顺儿时不时催劝,信王只是蹙着眉不言语。
谢功沛犹疑再三,看了看外面,再看看信王,跪了下来。
“谢翁,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信王上前搀扶,谢功沛不肯起身,道:“王爷请听老奴几句:不是老奴敢胡乱揣测王爷的心意。今晚王爷如此烦躁难安,深夜犹不肯就寝,恕老奴大胆,沈良侍已跪了有六个时辰了!这冰天雪地的,况且身上还带着伤,怕是早就撑不住了。老奴在这替沈良侍讨个情,求王爷赦她起来吧!沈良侍虽是个奴才,可这里头关着皇太后的脸面跟一片苦心,若真出了什么事,王爷可怎么跟皇太后交待呀!王爷再生气,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王爷向来仁德,这回虽恼怒,心里必定还是慈悲不忍的,这才睡不下。既是如此,何苦还这么抻着呢?老奴不是心疼沈良侍,是不忍看王爷自己个儿这样懊恼啊。”
信王动容,扶起谢功沛,才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屋外有人大喊:“王爷,王爷!我要见王爷,求求窦将军,让我进去吧!”
“大半夜的,谁在外头吵闹?”信王扬声责问。
窦虎推门进来禀报:“回王爷,后花园里当差的小奴才成川跑来非要见王爷,属下不准他进来惊扰,他就在外头喊起来了。”
“后花园?王爷,必定是沈良侍出事了呀!”谢功沛急道。
“快叫他进来!”信王一听也着了急。
“是!”
窦虎出去带了成川进屋。
成川扑进来一头跪倒,一边捣蒜般磕头一边哭求:“王爷!小奴深夜扰驾,自知是死罪也顾不得了!求王爷饶了沈良侍,快赦她起来吧!再跪下去就出人命了啊王爷,良侍她……”
“她怎么了?”
“她支撑不住了!小奴方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快说不出话了,黑心的刘贵还落井下石……”
“常顺儿,掌灯,去后花园!”
听得信王一声吩咐,常顺儿应了,飞也似的出去传小太监打灯笼撑伞,谢功沛也忙取了信王的云锦嵌狐皮大毛斗篷替他披了。
成川从地上爬起来就冲出去,飞跑着带路;小宽子、小淳子各带了一个小太监,在前头高举着四盏灯笼照路;常顺儿在左边,一手替信王打着伞挡雪,一手搀着信王的胳膊,谢功沛在右边搀着,窦虎跟在身后。一行人“嘎吱嘎吱”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花园梅树底下赶去,顾不得脚底下打滑,皆是大步流星掺着一溜小跑。外边此时正是朔风凛冽、大雪纷飞。
后花园,梅树下。
灯笼簇拥着围向昏倒在雪地里的沈时,她早已不省人事,头上身上全是雪,头发上、衣裙上结着冰渣,伏在雪地中一动不动。
信王心下不由悯然,蹲下身扶起沈时,搂在臂上,沈时已是通身冰冷。信王撩开她脸上湿乱的头发,只见她秀眉深蹙、双目紧闭、面色青白、牙关紧咬,唇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沈时,沈时!”
信王轻轻拍了拍沈时如冰般寒凉僵硬的面颊,没有任何反应。
信王扯下自己的斗篷将沈时一裹,一把抱了起来。
“王爷,仔细冻着!仔细脚底下打滑!”常顺儿急道。
“本王不妨事。走。”
“王爷这是要带良侍去哪儿?不劳王爷,奴才这就叫人将良侍送回恬园,□枝、春絮她们过去好生照看……”
不等常顺儿说完,信王斩钉截铁打断:“不行!恬园离这太远,去存心殿。吩咐当值的掌灯、打热水,传张太医速到存心殿。另,去把春枝、春絮都叫来候着,把吴嬷嬷也叫来!”
“是。”常顺儿答应着,将伞递给窦虎,自己一路打着滑飞跑着传话办差去了。
众人来到存心殿时,早已过了二更天。存心殿里灯火通明,小太监们早就肃立待命了,张太医、吴嬷嬷和春枝、春絮俱已候着。
信王抱着沈时一进门,别人还犹可,春枝、春絮吓得失声惊呼:“良侍!良侍!”
信王并不理,径直走到后堂,将沈时侧着身子轻轻放到床上,取下斗篷。
地下早就笼着火盆了,火盆边放了一盆清水。屋子里很暖和。
小太监将热水和几条干净手巾送进来便退了出去,吴嬷嬷等三人已进来围在床边。
“吴嬷嬷去找一身干净的中衣跟棉衣来。春枝、春絮,你们拿热手巾替沈时好好擦擦,再替她把里外的衣裳都换了。”
信王吩咐完,从床边让开,走到屋里的桌子旁坐下,蹙了眉,看着她们忙起来。
春枝拿手巾浸了热水拧好,春絮帮着她把沈时的身子轻轻扳过来,春枝替沈时擦头发,春絮也依样拧了手巾替她擦脸擦手。
吴嬷嬷拿着找好的衣裳回来,向信王行了个礼:“请王爷先暂到外屋回避,奴婢们要拿热水替良侍擦了身子好换衣裳。”
信王点头,起身出去了。
外堂。
“窦虎,本王记得有两瓶秘制的金疮药交给你收着了,取一瓶来。”
窦虎去了,片时送来。
信王隔着屏风问:“吴嬷嬷,都好了么?若好了,把药拿进去,替沈时上了。上完言语声,本王让张太医给她把把脉。”
吴嬷嬷应声出来,取了药进去。片刻之后回来禀道:“回王爷,都好了。可请张太医进去了。”
信王点头,一摆手,张太医跟着吴嬷嬷进去了。
正等得焦心不安,张太医走出来。
“如何?要不要紧?”信王急问。
“回王爷:良侍的状况不大好。冰天雪地里跪了这许多时辰不动,全身冻透,血脉早已不通。加之身上有伤,又沾染了污水,恶寒侵体,表证入里……”
“行了别背书了,说要紧的!”
“是是,良侍是恶寒发热,加上外伤颇重,所以病情见凶险。眼下最要紧的,一是用药护理伤处免于感染,另一个是疏风散热、驱除内寒、休养将息。若是能快些把热退了,料无大碍。”
“知道了,速去写方子来。顺儿,跟着拿药去!”
张太医行礼和常顺儿退出去,信王一步踏进了后堂。春枝、春絮正坐在床边守着沈时垂泪,吴嬷嬷立在地下叹气。见信王进来,春枝、春絮忙抹了眼泪站起身下地行礼。
“免了。沈时怎样了?她的伤……重吗?”
“回王爷:药上好了。良侍腰部以下到双股皆是淤紫,双膝及以下僵冷,奴婢二人怎么搓都搓不热。刚灌了汤婆子替她捂着,也不知能不能捂得过来。想喂她一口热水也喂不进去,要这么着,等会儿可怎么吃药……”两人哽咽着,只忍着不敢哭出来。
“你们先出去。”
春枝、春絮和吴嬷嬷依命退了出去。信王走到床边,坐在沈时身旁。他第一次平心静气地拿正眼仔细端量这个叫沈时的女子:虽然她双目紧闭、面无人色,但依然看得出她面庞柔和、眉目温秀、肌肤明洁。
信王不禁伸手轻轻理去她额角尚粘湿散乱的头发,却蓦地发现:沈时素日贴在额角的花钿早已掉落,一块浅浅的疤痕直剌剌地刺入他的双目。
信王觉得自己的眼有些痛,呆呆地愣在了那里,半晌喃喃道:“原来这花钿……竟是本王错怪你了……”伸出手指小心触摸那疤痕,像是许久以前的旧伤了。
难怪她不像别的女子那样将花钿贴在前额,而是偏偏贴在额角,原来只是为了遮住这疤痕。如此简单。
而自己,却武断地认定她是故作风情、存心勾引,更因此就看贱了她,百般嫌恶苛责。
信王只觉得胸中堵闷,说不上是心痛还是愧疚,只呆呆地望着沈时出神。心中忍不住嘲弄自己:原来一向以来所谓的心机城府、所谓的刻意勾引,种种猜疑皆不过是自己抱定成见的凭空臆想罢了!仔细想来,这个斜贴花钿的女子,何曾对他动过这样的心思?而自己就仅凭着这份偏执的成见跟臆想,就厌弃、为难了她这么久。若不是因着这番成见跟嫌恶,自己也不至因私放河灯和几句顶撞就下令如此重责于她。自己并不是个刻薄寡恩、动辄施刑的主子,今日下狠心责罚,纯粹是为借机彻底断绝了沈时邀宠的痴心妄想,却不料一切原来竟都是莫须有……
“王爷,张太医开的药已经煎好了。”吴嬷嬷进来回道。
“拿进来吧。”
春絮应声进来,将托盘搁在桌子上,端了药碗轻轻吹着,走到床边,正要跪到脚踏上给沈时喂药,冷不防信王伸手接了过来:“让本王来。你们下去。”
春絮意外,愣愣地不敢相信。
吴嬷嬷上前扯了扯她:“走吧。”春絮这才迟疑地跟着吴嬷嬷出去。
信王将勺子递到唇边试了试,确定不烫,轻轻送到沈时嘴边。然而沈时唇齿紧闭,根本喂不进去,药全沿着嘴角流到了她脸上和脖子上。
信王放下药碗,顾不得找手帕,用袖子替沈时轻轻沾掉脸上和脖子上的药汁,又拿起勺子小心地、一点一点撬开她紧咬着的牙关,这才将药一勺一勺喂了进去。
王爷亲自伺候一个奴婢喝药,这算什么?歉疚?补偿?怜惜?信王自己也不知道,心乱成了一团麻,说不出是些什么滋味纠缠在一起。
替沈时擦了嘴,信王略一犹豫,将手伸进被子里握了握她的手,仍旧是冰凉。刚要起身出去吩咐小太监再加一个火盆进来,沈时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他以为沈时要醒来,凑上去刚想问她要什么,却听沈时嘴里含糊道:“父亲,母亲,哥哥,别丢下我一个人……”
“沈时,沈时,你醒醒……”
信王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她犹自昏睡着,伸手试了下她的额头,竟然火烫。于是将旁边放着的一床被子也扯了过来替她搭在身上,掖紧,想帮她发发汗。
沈时犹自扯着他的袖子不撒手,嘴里胡乱呓语着:“父亲,母亲,哥哥……”
信王心中一紧:父亲,母亲?不是只有重教养的名门贵族子弟才会这样称呼么?普通的百姓只称呼爹娘,沈时怎么会这样叫?她究竟是何出身?……哥哥?还有,这额角的伤痕……难道……不,绝不可能!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无愆的尸首虽然一直没找见,但她一个弱女子当日如何能够在血腥屠戮中独独死里逃生?又怎会进了宫、又进了自己的王府呢?
信王心神大乱,使劲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会,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太过思念无愆,以至于胡乱猜疑。世上不会有这等奇巧之事,还偏偏被自己遇到,一定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
信王再次仔细端量着眼前这女子的面庞,努力回忆着往日沈时的音容举止,奈何自己平日从未真正注意过她,找不出任何印象。许多疑惑搅在心头,越想心思越乱,不由得站起身走到了外屋。
谢功沛他们都在外头候着,一见他出来,赶忙说:“都快四更了,请王爷移驾长春宫歇息,这里有奴才们守着就行了。”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信王点头:“谢翁和吴嬷嬷年纪都大了,经不起整夜劳累,也都回去歇下吧。这里留春枝、春絮就够了。外头也留两个妥当的小太监当值,夜里有什么,也好支应。”
众人应了是,常顺儿叫了两个小太监打灯笼,自己替信王撑了伞,谢功沛递过来斗篷,信王披了,往长春宫去了。
吴嬷嬷对春枝、春絮嘱咐道:“我先回了,夜里若有什么状况,随时打发人去叫我,不打紧。”
“是,多谢吴奶奶。”两人应了,行礼送吴嬷嬷出去。
谢功沛瞧着信王走远了,回头吩咐门口两个当值的小太监道:“夜里你们仔细当差,两位姑娘有什么吩咐,不许偷懒怠慢,好生照应着。”
“是,奴才们不敢。”
两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答应着,谢功沛也去了。
春枝、春絮这才关了门,进到内堂去守着沈时。春枝坐在床边脚踏上,春絮坐在桌边凳子上,两个人也渐渐撑不住睡了过去。
一整日水米未进,杖责二十,在冰天雪地中足足跪了六个时辰。这便是沈时的一十六岁生辰。
☆、卿类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所有诗词歌赋、文言小段,除明确交代出处外,其余皆为作者原创旧作,平仄从古音。请勿随意挪用。另,前文所涉及的衣装描写、设计图样同为作者原创,谢绝挪用。
1、拒恩
天将明时,沈时缓缓睁开眼,无力地唤道:“春枝、春絮……”
春枝守在床头,一下惊醒,赶紧答应:“良侍,你总算是醒过来了!我们都在。”
春絮听见春枝急切的呼叫,也醒了,跑到床前唤道:“良侍你醒了么?可吓死我们了!我给你倒热水来可好?”
沈时在枕上轻轻摇了摇头,艰难地问:“我这是在哪儿?这不是我的屋子……”
“良侍,这是存心殿。你正睡在王爷床上呢!”春絮道。
“什么?!……”沈时双眉一蹙,急得咳嗽起来。
春枝忙替她捶着:“良侍别急。昨夜你昏倒在雪地里,是王爷用披风裹着把你抱回来的,叫我们给你擦了身子、换了衣裳,王爷又亲自喂你吃了药,直折腾到快四更才去长春宫歇下的。”
“这怎么使得!”沈时焦急地强撑了身子要起来,却不料一使劲令身上的伤骤然作痛,“啊”地低呼一声僵住了身子。
春枝忙按住劝道:“良侍,快躺下,你如今可再折腾不起了!”
沈时扯住春枝的手道:“好妹妹,求你们搀我回去!这里我是无论如何呆不得的,你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