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来信-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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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来信第十封信
叶萧:
你好。
收到上一封信后的感觉如何?现在水月就在我的身边,你能闻出信纸里她的气味吗?
昨天上午,当我写完给你的第九封信后,又重新关照了水月一遍,让她绝对不要出门,更不要给其他人开门。然后我带上信走出了房间。
我向阿昌借了一件雨披,便冲进了外面的风雨中。半小时后,我把信投进了邮筒。回去的路是顶风而行,我用了很大的劲才回到客栈。
在大堂里我看到了琴然和苏美。我穿着雨披的样子一定很恐怖,像是从水里爬上来的妖怪,让她们吓了一大跳。我脱下雨披,才发现她们的手里都拖着行李。
“你们要走了?”
琴然无奈地回答:“是的,可是这该死的台风——”
“对,你们现在还走不了,就算到了西冷镇上,长途汽车也不敢在台风时行驶。”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水月活过来的事告诉她们。她们本来就觉得水月有些怪异,如果现在告诉她们:水月已经死而复生了,恐怕她们一下子还接受不了。
“我们先回去把行李放好吧。”
苏美拉了拉琴然的手,两个人带着行李又走上了楼梯。
又剩下我一个人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暧昧的声音:“周旋,能谈谈吗?”
原来是秋云。
“你怎么下来了?”
“这是我丈夫的客栈,我不能下来吗?”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裙子,走到我跟前:“周旋,你的气色好像比昨天好多了。”
“因为昨晚我睡的还不错。”
“昨晚刮那么大的台风,我可是一夜都没睡好啊。况且——你的房间里还躺着一具尸体,我没说错吧?”
“请你不要用尸体这个词。”
“对不起,我伤了你的心。”秋云深呼吸了一口,幽幽地说:“她现在怎么了?”
“你是说水月?”
她点了点头。也许她已经从我的脸上发现了什么——她在怀疑我?
我天生不会说谎,尤其在女人面前。我只能紧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秋云盯着我的眼睛:“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不说,但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我感到心里有些郁闷,虽然水月又回到了我身边,但麻烦的事情却更多了,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呢?
这时阿昌端着饭菜放到了餐桌上,午饭时间开始了。我轻声对他说:“阿昌,能不能给我两个饭盒,为我盛两份午餐。”
阿昌犹豫了片刻,还是按照我的吩咐做了。我抓过两个饭盒说:“请为我保密,拜托了。”
说完,我带着两份午餐跑回了房间。
水月正站在窗前等着我,她噘起了嘴:“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给你带午餐上来了。”我把饭盒放到了桌子上说:“快吃吧,你一定饿了。”
她露出了微笑,和我一起吃了起来:“这菜是谁烧的?真好吃。”
“阿昌,他的手艺确实不错。”
水月摇着头问:“阿昌是谁?”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就是那个长得像卡西莫多的哑巴。”
“卡西莫多?他又是谁?你认识这个人吗?”
“天哪,我怎么会认识卡西莫多,那是雨果小说里的人物嘛,一个丑陋的教堂敲钟人。”我轻抚着她的头发,贴在她耳边问:“水月,你真的全忘记了吗?”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只记得你的眼睛,或许,还有这幽灵客栈。”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也这么看着我,四目长久地对视着,仿佛很久以前,我就已经认识这双眼睛了。我避开了她的目光,喃喃地说:“水月,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奇迹。”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暂时失去了记忆,但我迟早会想起来的。”
窗外的台风越来越大了,墙壁在不停地颤抖着,水月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刺耳的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砸烂了。我真想冲上去看看,但又不放心离开水月。她看出了我的心思:“你上去吧,我会守在房间里的。”
我紧紧地捏了捏她的手,飞快地冲出了房门。
走廊里出现了高凡的影子,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和我一起跑上了三楼。我听到了猛烈的风雨声,是从秋云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我和高凡冲进房间,一阵狂风暴雨劈头盖脑地打在我们头上。原来天花板上出现了个一米见方的大洞,破碎的瓦片撒在地板上,台风正从破洞往里钻。看来幽灵客栈确实是年久失修了,遇到这么大的台风,恐怕是要千疮百孔了。
秋云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当她看到我进来以后,立刻颤抖着躲到了我身后说:“你看到吗?那个幽灵来了,它把屋顶都给掀掉了。”
“只是台风而已。”
“不——”高凡在旁边冷冷地说,“这是死亡的预兆。”
丁雨山也冲进来了,他抓着一张塑料雨棚,准备用这东西挡雨。高凡跑了出去,不知从哪拖来一个梯子,放到屋顶的破洞下面。
我接过雨棚,第一个爬上了梯子。高凡和丁雨山紧紧把住底下的梯子,我艰难地顶风向上爬去。好不容易才把雨棚放上去,正好挡住了那个破洞。然后再用螺丝固定住雨棚四角,可以牢固地顶在屋顶上了。
忽然,我发现在屋顶内侧的房梁上,躺着一本积满了灰尘的小簿子。
这簿子距离我大约只有一尺。奇怪,为什么要放在这么高的地方?只有爬到接近屋顶的位置才能看到它。
“周旋,你怎么了?”
丁雨山在梯子下面对我大叫着。
我又看了小簿子一眼,心想不能让丁雨山他们看到。于是,我故意让螺丝刀掉到了地上,当他们两个低下头去捡的时候,我趁机把手伸到房梁上,将小簿子塞进了汗衫里。
当高凡捡起了螺丝刀时,我已经开始爬下梯子了。我确信当时他们都没看到,而秋云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丁雨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谢谢你,干得不错。”
“没事了,我该下去了。”
我紧紧地捂住胸口,掩饰着怀里的小簿子,快步跑出了秋云的房间。在楼梯口我差点撞到了秋云,她面色苍白地问:“屋顶堵上了?“
“是的,已经没事了。”
“非常感谢。”她打量着我的胸口说:“周旋,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
我低着头回到了房间里。
这时水月已经睡着了。我长出了一口气,把那本小簿子从怀里拿出来,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雨点正密集地打在窗户上,透过窗外的雨幕遥望海岸,惊涛骇浪不停地卷上来。我抹去了小簿子上的灰尘,看样子是一本笔记本。我随意地翻开其中的几页,忽然从夹页里掉出了一张照片。
这张黑白照片看起来已有很长年月了,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照片里是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子——
更确切的说是一身戏服,和我木匣里的那套戏服简直一模一样。那女子看起来很年轻,脸上化着浓浓的戏妆,也许是某一出戏的剧照吧?
我长久地看着那演员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些酸涩了。一下子心烦意乱起来,这女子究竟是谁?这张老照片是露天拍摄的,背景似乎是一栋黑色的大房子,好像就是幽灵客栈。她和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只有阿昌才知道。
我把照片藏进怀里,悄悄地走出了房间。我在厨房找到了阿昌,亮出了这张黑白照片。
阿昌那双大小眼立刻眯了起来,仔细地看着照片里的人——
忽然,他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不停地嚅动着,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阿昌的手松了开来,照片如一片干枯的叶子飘到了地上。
我刚刚俯身捡起照片,阿昌就发出了一声怪叫,推开厨房的门跑了出去。
“阿昌!”
我大声地叫着他,紧跟在后面追了出去。阿昌就像是见到了鬼魂似的,竟一把推开客栈的大门,冲进狂暴的台风中去了。
“快回来!外面很危险。”
我抓住门框高声地叫喊着,但声音立刻就被风雨吞没了,我只能目送着他消失在狂风暴雨中。狂风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只能关上了客栈的大门。
又回二楼的房间,水月依旧在熟睡着。我把那张照片放回到了小簿子里,再把它塞进写字台的抽屉中。
叶萧,我现在真的是快疯了,我想现在就带着水月离开这里,至少应该把她送回到她父母身边。可这该死的台风完全把我们困住了,幽灵客栈成了一座孤岛,我们与世隔绝寸步难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水月终于醒了,她眼神慌乱地看着我说:“我在哪儿?”
“水月,你又忘记了吗?”
“幽灵客栈?”她环视了房间一圈,幽幽地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间幽暗的小房间,闪烁着昏黄的烛光。在屋里的一张竹床上,躺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子,她紧闭着黛色的眼帘,整个身体僵硬而冰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外国人站在旁边,用一把锋利的刀剖开她的肚子——”
“不!”我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水月。”
“告诉我,我梦到的那个女子是谁?”
我想起了丁雨山告诉过我的故事,犹豫了片刻,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子夜。”
“子夜?”她拧起眉毛想了想,似乎在脑子里搜索着什么。忽然,她脱口而出:“前丝断缠绵,意欲结交情。春蚕易感化,丝子已复生。”
“你能背《子夜歌》?”
水月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脑子里忽然掠过了这几句话。”
已经傍晚六点钟了,我必须要下楼去吃晚餐,否则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不出我的意料,包括秋云在内,他们都已在大堂里等着我了。这时我也看到了阿昌,他的神色显得很慌张,在柜台里踱着步。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我总觉得当他们围坐在餐桌旁时,特别像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
我索性就当他们不存在,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着,很快就吃饱了。
“周旋,你吃好了吗?”丁雨山冷冷地说,我觉得他那眼神就像野兽一样,他不容我回答继续说:“让我们谈谈水月的事吧。”
“你想怎么样?”
“希望你理解我的苦衷,我们不能让一个死人一直呆在客栈的房间里。这样既不人道,也不安全。”
我该怎么回答呢?就说水月已经活过来了?不——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台风离开这里,我就悄悄地把水月带走,把她送回到她父母身边,最多只能让琴然和苏美知道。我冷冷地回答道:“你还是想埋了她?”
“不,我只希望你把水月交出来,让我来处理她。请你放心,水月会得到最好的安排。”
我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秋云突然说话了:“周旋,水月并不属于你,你没有权力把她藏着。你至少应该让我们
看她一眼,她会得到妥善处理的。”
“你们看到她会受不了的。”
我说的没错,如果现在让他们看到水月,一定会把水月当作是“诈尸”,不把他们吓死才怪。
丁雨山终于发火了,他大声地吼起来:“把她给我交出来。”
“不——”
我斩钉截铁似地回答。
丁雨山立刻从餐桌边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跑到了我身边,伸出手紧紧地揪住了我的领子。我将他推了开来,忽然对他充满了憎恨,似乎整个幽灵客栈的邪恶,都集中在他那双眼睛里。我感到一股血气冲上脑门,便出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鼻子上。然后,我们就天旋地转的扭在了一起。
后面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我和他互相都挨了好几下,但至少我没有吃亏。我只记得高凡强行把丁雨山给拉开了,而秋云从地上扶起了我。
我感到嘴角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我流血了吗?”
“是的,不过只是嘴唇裂开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高凡扶着丁雨山走上楼梯。我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意,于是我站起来推开了秋云。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柜台边,趁着其他人都忙作一团的空档,轻声地对柜台里的阿昌说:“十分钟以后,麻烦你为我送一份晚餐上来。拜托了,别让他们知道。”
然后,我匆匆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打开房门,我看到了水月惊恐的表情,她摸着我的嘴唇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和一个朋友打了一架。”
“为什么打架?”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出了实话:“因为他们要把你埋掉。”
“把我埋掉?”
“因为——他们认为你是死人。”
“我是一个死去的人?”水月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我死过吗?”
不,我不应该让她知道这些,她应该把痛苦的死亡经验彻底忘掉:“不,让他们都见鬼去吧,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水月叹了一口气说,拿出了我的一块毛斤,擦拭着我的嘴角。我不再说话了,半躺在床上闭起了眼睛,她的手异常温柔,毛斤带着一股清凉的气息,沁湿了我滚烫的嘴唇裂口。
她把毛斤上的血迹给我看了看:“答应我,今后不要再为我打架了。”
“好的,我答应你,等台风过去了,我们就离开这该死的幽灵客栈,把你送回家。”
“回家?”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我记不清我的家在哪里了?”
“我会去问琴然和苏美的。”
她沉默不语了一会儿,忽然淡淡地说:“周旋,我好想洗个澡。”
对,水月是该洗澡了,她身上的衣服还是从海里带上来的。但我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现在还不行,会被他们看到的。我们等到半夜再下去,我想阿昌会为我们烧水的。”
我又想起了什么,便关照水月先等我一会儿,然后走出了房间。
我找到了琴然和苏美,她们满脸狐疑地看着我。我站在门口说:“能不能把水月的包给我?”
琴然犹豫了片刻,但苏美二话没说,就把水月的包递给了我。就像送掉了瘟神一样,她们的表情反而轻松了一些。苏美冷冷地说:“随便你怎么处理吧,死人留下的东西让我们感到害怕。”
我没想到苏美会说出这样的话,亏她们还是与水月一起长大的朋友呢。
回到房间里,水月问我:“你手里拿着什么?”
“这是你的包。”
水月接过这只包看了看,摇了摇头说:“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打开看看吧,里面有你的衣服。”
她轻轻地打开了拉链,从里面拿出了那包衣服,还有一些书本和零碎的东西。她似乎很喜欢这些衣服,放在胸前做了做样子。
深夜十一点钟,我们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我拉着水月的手,带着她包里的衣服,来到了底楼的大堂里。我悄悄推开了厨房的门。当我打开电灯以后,阿昌立刻跳了起来,他发现了站在我身后的水月,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后退了一大步,嘴唇不停地颤抖。
我轻声说:“别害怕。水月没有死,她已经活过来了。你看,她是一个大活人。”
然后,我对阿昌说明了来意,希望他能为我们烧洗澡水。
阿昌用恐惧的眼神盯着水月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他带着我们来到了浴室前,然后到旁边去烧水。
我打开浴室的小门,先让水月带着衣服进去了。
这时阿昌出来了,我又一次对他表示了感谢,并希望他暂时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