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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伍三思 by赫连春水 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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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听命于他。我当下急得不得了,想把这情况报之尊上让您们小心提防,可没了妖术,又被捆着动弹不得,只能干着急。” 

我只听得心惊,原来那魈竟对爹怀有异心。如此说来,难道爹会变成这样,也是他害的? 

许是感到我的异状,漆漆黑停了说话伸出小小的肥鼠手,像是安慰我似的轻轻拍着我掌心,红色的豆眼里,分外的担心。道:“三思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我用颤抖的手指理了理漆漆黑的背上的毛,裂开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说,你接着往下说罢,我在听。” 

见我坚持,漆漆黑便又接着道:“我以为我必要落入那魈手里不知受什么折磨,却等了好久都没人理我,像是被人忘在了角落般。到了夜里,我又冻又饿,全身都没了力气,却突然听得宫里好像有人尖叫惊呼,然后便听得殿门“哗”的一声被大力冲开了,然后就有很凶很大的水流了进来。我以为自己必死,已经在心里留了遗言,闭上眼等死时,却突然听到有人说:你死了?我赶紧睁开眼来看,是郎青,郎恩人。借着那夜里宫里一片混乱,郎恩人便悄悄把我解了术,转了自身一些妖力给我,还把我放在袖子里偷偷带回了他住的地方。” 

其余的,漆漆黑不说,我想我也猜得出来了。 

当下苦笑着对漆漆黑道:“接着郎青便对你说发现了魈与青青不知从哪弄来了清冷石与重妖华夫人做的五彩玄晶链,只怕是要对爹与我不利罢?现在时间紧迫,他便道他来给我们报信,让你召使手下赶夜挖了一条密室通往城外的路,说是万一我与爹真中了圈套便好救我们出去罢。” 

漆漆黑的眼陡的睁大了,张大嘴问:“三思大人,您怎么知道的?我还没说出来呢,我明明还没说……” 

“我猜的。”我笑着想敲敲他脑袋,却不想手一点也不受控制,敲得漆漆黑哎哟哎哟的就倒在我手板心里抱着头叫痛。 

我看着自己颤抖不止的手。 

郎青啊郎青,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招螳螂捕蝉。 

魈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青青,而你明明和他们勾结,却自己打着小算盘,利用魈的计谋给自己辅好路。如果青青依约,你可以得到爹的内丹与修为;如果青青不依约,你便拿我做盾牌,脱身而去。 

漆漆黑虽然只是只小小的鼠精,却重情重义,有恩必报。想必你私底下早已打了爹的主意因此对爹指派的妖精鬼怪分外留神,分外注意从漆漆黑日常的言行及其他人嘴里旁敲侧击,只怕是已经摸清了漆漆黑的性子,这才用我与爹诱他上了当为你生死卖命。 

只是,我实在想不通,魈对爹,到底有什么图谋? 

从他利用青青来诱捕我又以我为饵让爹饮下忘情忘性的清冷水来看,只怕,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爹没有牵挂,冷酷无情的一统天下罢?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爹一统天下? 

为什么? 

我努力的想,想到头都痛了,都猜不出魈为何这么做的原因。 

原来,我还真没有聪明绝顶。 

隐约听到有什么在喊我般,我回过神来一瞧,却是漆漆黑揉着被我敲痛的头,疑惑的看着我,叫:“三思大人,三思大人?” 

“漆漆黑,我们走罢。” 

我捧起漆漆黑,放低声音道。 

“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漆漆黑不解的看着我,正要点头,郎青突然走了进来。 

“三思,我们走。” 

哎? 

我一呆,郎青已经有些焦急的走近来抱起我便往床头一格架子走去。架子上摆着一个双龙戏珠砚台。 

我着实猜不透郎青怎突然说要走。只把眼看了他,等他解释。 

郎青一边在左边的龙尾上一按,石壁上无声无息的出现一道暗门,一边冷声道:“魈追来了。” 

我怀里的漆漆黑闻言,不禁身子抖了抖,红色的小眼睛突然绽放出骇人的光芒。 

我伸手盖住漆漆黑,张嘴问郎青:“怎会这般快?” 

“自然快,我们竟然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不止他便是伍文武都不舒服罢?” 

暗门后,是条黑得不见手指的密道。郎青一进入密道里,两眼便泛出幽幽的青光,十足十的在黑夜里行进的狼的凶悍模样。 

我心里不禁打了个突。突然发现郎青的手很有力,却很小心的拉着我手脚的链子,不让它们发出响声来。 

“我去引开他罢?”漆漆黑奋力扭动着,挣开我的手道。郎青马上横了他一眼。 

那眼神,冷冰冰的,像是要把漆漆黑生吞活剥一样的看猎物的眼神。漆漆黑身子一抖,便不敢出声了。 

没人再出声,一片漆黑的密道里,只听得到我砰砰的心跳声。看到郎青泛着幽眼的眼,以及漆漆黑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不知走了多久,隐隐闻到了泥土味。 

郎青突然一矮身,向上一窜。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我一下子眯起了眼。 

等适应了能睁开眼了,才看清我们正身处在一条黄土的山里小路边,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半人高的草。 

漆漆黑从我手中跳下,像是有些急促的吱吱叫了两声,便听得有哗哗声音响起,像是波浪一样由远至近,由小到大。 

然后数不清的老鼠从草里钻出来,钻进我们出来的那个密道口。 

不待一会儿,脚下便有些震动起来。郎青把我小心放在地上,对漆漆黑说了一声:“小心看着他。”便纵身又跳入了洞口去。 

地面震动得更剧烈了。 

我欲张嘴叫漆漆黑走,眼前却突然有黑影冲天而起。 

郎青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把一个东西往地上用力一丢,对我道:“还以为是魈,原来是鬼猴子。” 

我顺着他的手看向那东西。 

光秃秃的身上没有长一根毛,嘴血红血红,眼睛处像骷髅,空空的黑洞一样的眼眶里,只有一点,就一点的白光。脸像猴子,然而牙齿却像獠牙般尖锐锋利。身子极瘦小,四脚长,长着人一样的五指,却全是骨,指甲呈黑色而且尖,约摸有五分长。 

正弓着身子在地上一弹一弹的,嘴里发出狺狺的声音。 

郎青的脸色很凝重。狠狠一脚踩在鬼猴子头上。只见得从他脚下发出咔嚓的声音,然后大量的黑血流扩着。等郎青抬起脚,那鬼猴子已经头碎成了粉末了。 

郎青抱起我就跑。漆漆黑亦皱起了脸,顺着衣摆爬到我怀里坐好。 

“我们现在去哪?” 

我忍不住问,只看到那只猴子阴狠的眼睛,我便心里不舒服。 

郎青边飞似的跑着,边答我话:“去辽极。就在我们离开宋宫时,伍文武已经遣了一队妖怪与幽国军队一起,向狄夷宣战了。而这一边,则有一千六百个也在他的授意下,与宋国军队一块,开始进攻洛京。” 

“弃洛京的话,岂不是丢了防守的城门?” 

“洛京不过十三万众,可前来侵略的不是凡人之躯而是一千六百个妖怪,而且后面还有宋国十五万大军压阵,你以为多少人能挡得住?螳臂当车,又能挡得住多久?在此前,我已经用猫头鹰知会过了苏摩部的阿格勒,告诉他事态紧急,必须联合辽极二十四部众。相信现在,辽极草原上的十万铁骑,能挡上他们一挡了。” 

我尚未张嘴,漆漆黑也接嘴道:“狄夷那边传来的消息,楚国也宣战了,昨天一早,便有二十万大军向幽国边境压去。依我所有的情报,幽国与宋国、西元已经在尊上的控制之下,不久之后,洛京也定会是尊上掌控。繁卫因西元归顺尊上,不得已迫于形式因此亦对尊上俯首称臣。眼下,狄夷与夜分虽然苦苦支撑,却战事越来越艰,已呈败象。” 

我已经不能说什么了,只在郎青怀里用力抬起头看着天。 

原来有些明亮的天边,开始有乌云聚集了。 

变天了。 



62 



我在路上,拜托了漆漆黑一件事:寻访假道士和宝印的下落。 

我并不认为在突然巨变的宋国,师父和宝印能安然脱身而去。 

虽然心里放不下爹,放不下假道士,可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只能先静观其变,再慢慢想出法子来。 

郎青脚程极快,便是下着滂沱大雨也抱了我赶路,竟是一点也不见吃力。漆漆黑被我捂在胸口的衣服里,窝着动也不动。越是近了边关,草便慢慢由半人高到枯黄的一人高。地势也越来越平坦。天像是已经要压到了地面一般低沉,放眼过去便是黑压压的天,与呈一线的枯黄辽阔的草原。我看在眼里,心里只越来越像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似的烦闷。 

而漆漆黑,每两个时辰便收到一次传信,从宋军入侵洛京,到一日屠灭两座城池,再以极速向洛京之都丰都推进。所经处老残病弱皆杀,妇女皆淫,男子充军,小孩子则集在了一块圈住,不知如何处理。 

而战事方面,爹派出了大量的妖怪与幽军铁骑一起出征狄夷,西元与繁卫则两翼包抄,夜分大将莫当然指挥有度,散军成股,利用地势不时偷袭、劫粮草毁桥路,倒暂时让西元与繁卫绊在战场上气得直跳脚。花家则对幽国用了控尸对阵,虽勉强支持了住,却元气大伤,死了好几十花家子弟。而楚国与幽国已经在边关上摆阵对战,双方有输有赢,一时倒也僵持不下。 

随着这些消息的频繁,郎青的脸色亦由青转白,由白转黑,再到没有表情眼神深沉。漆漆黑话越来越少,到得后来,只出声告诉消息,便一直窝在我怀里不动。 

这一路上,我们亦不时遇到跟踪突袭,对手由鬼猴子到喜欢偷袭的暗鬼,接着是九头蛇,再后来便是地精。这些,都被郎青与漆漆黑一一打发了。 

爹。 

爹…… 

我只要一想到这火烧似的让我心痛的消息都和爹有莫大关系,便痛得出不了声,只能在心里一声声的叫着爹,只这样就好像能让我更相信爹一些。 

漆漆黑曾问郎青:三思大人身上的链子能弄下来么?郎青只是一笑,回他道:这五彩玄晶链只与人皮肉骨头接上,便像生在里面般,哪能取得下?除非它吸完锁住这人的真元与内丹,才会自动离开罢。 

我见他笑,自知必是骗漆漆黑而一番胡言乱语,然而每天倒真有感觉丹田里有气慢慢如丝般流向四肢百骸流进那玄晶链里去。自己也曾试了好些次,竟是一点灵力与真元不能用,反倒一用气,便四肢被穿透的地方椎心似的火烧着的痛。 

漆漆黑本不是郎青对手,若让他得知我这四肢是让郎青所废,只怕反害得他找郎青麻烦不成,倒去了性命。郎青,只见着便知是个心狠手辣且心机深沉的妖怪。我还是不能害了漆漆黑罢。 

于是,我什么都不说,便是郎青极有深意的说着那番话有意无意的看我,我也只把头轻轻扭动着,颤抖的捶捏仍动一下就痛的手脚。 

我们便是在这像是止不住的大雨里赶到了绊马关。 

绊马关,是洛京与辽极之间的一坐重要关卡。像是这茫茫天与地的一道分界线般,虽不雄伟,却很有一种孤独坚定的令人惊心动魄的气势。 

城不大,城墙却拉得极长,像一条线,两端看不到头。城门由黄铜浇铸,高三米半,宽二米,上面布满了铜刺。城上,不时有身着重铠的士兵列队巡视走动,城垛子间,亦站着动也不动眼直直看着前方的拿着红缨长枪的士兵。 

显见已经有人看见我们,不待近处,便已有士兵远远在城墙上大声向我们喊道:“来者何人?进关城有何事?” 

郎青鼻子里冷哼一声,抱起我便突然用力一蹬。 

隔了三四十米,只见城墙上的士兵们都掩不住眼睛睁得极大,面上露出惊恐之色看着郎青与我突然隔了这么远竟飞身上了城墙,就站在自己眼前! 

郎青一身黑衣立在急剧大雨中的墙垛子上,我只看着面前那个仰着看着我们的士兵年轻的脸上露出的惊恐、害怕与敬佩的神情便可知郎青这招当场已极有效的威吓住这些守城的士兵了。 

“叫你们将军出来见我。” 

郎青手上抱着我扬声道。一身黑衣已经被雨淋得湿透,却仍是昂首缓缓看了看城墙两侧,才慢慢抱着我像是在看不见的阶梯上走下来似的,走下城墙,走到溃檐下,把我放开任我站直了。 

早有士兵飞快的跑着去报信了。路上,因为太过激动,脚下还踉跄了一下,差点绊倒。其余的士兵虽是被郎青刚才表现所震慑,但却马上恢复警戒神情,哗啦啦的自动围成了半圆的水泄不通,手里,明晃晃的刀枪剑不离我们三寸远。 

不愧是些时常征战沙场的英雄。看他们整齐有序的动作,我在心里不由赞叹一声。便是那些动作,都显出与众不同的严格与沉稳来。 

郎青难道想煽动这绊马关叛出洛京,在这里与草原铁骑汇集用这绊马关挡下那些妖军与宋军? 

我暗自寻思:郎青即不放我亦不杀我,可见必是要在最后关头拿我做挡箭牌挡上爹一挡的,自己这段时间里必是暂无性命之忧罢。而爹现在已经魔性大发,连我也不再记得。我便是能逃脱回到爹身边,只怕爹不认我,亦只会看着魈把我杀了。眼下这天下风云动荡,战火燎原,百姓流离失所,妖怪趁机横行,人力所及不过螳臂当车,若一味胆小或躲事,只怕这天下迟早便是妖怪居所,人类哪还有地方立足?虽然我是伍三思,虽然我放不下爹,可是,我是道士,我能眼睁睁看着而自顾性命在一旁袖手旁观么? 

想想,我只觉心里极是愧疚:这番剧变,一切,不过都由我和爹,由那个什么狗屁的青龙图开始。而爹,更是因此落入魔道,只手翻云覆手为雨,让这天下民不聊生,黎民百姓亦要生活在腥风血雨中…… 

不过思量一时间,便听得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奔在雨中分外清晰,约有十来骑的样子。 

待马蹄声近,便被拉着长声嘶鸣一声,竟不停,又得得的踩着石板上城楼来了。 

郎青仍是不动,我浑身湿透,鼻子里有些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漆漆黑亦钻出个头来,看着马蹄声来处。 

平坦坦的城楼阶梯处,首先出现的,是一匹神俊之极的黄马。拉着便看到马背上的人:红缨飞翅银头甲,头甲下的面容不过五十模样,国字脸,双眉如刀倒竖,眉间成川,挺直的鼻,面色较黑,留着短短的胡渣,看向郎青的眼神如电般凌厉。 

再上前来些,便看到身上着了银亮软猬链子甲,当心一块雪亮的护心镜,内里是黄|色长衫,腰间缠着乌丝软鞭,还别了一把坠穗黄络暗青大刀,脚上,亦蹬着一双飞翅银靴。 

这人骑马当先上了城墙。围在我们面前的士兵自动分成两半让他步在我们面前十步左右停下。然后一个翻身下马,动作利落。 

步向郎青,来人朗声道:“绊马关镇关将军宇文定。你是何人?” 

声音不大,却听在我耳里像洪钟般,如宝印说话,却又比及宝印多了份像是与天生成的煞气与威严。 

郎青微微一笑,拱手道:“狼妖郎青。” 

四个字,不大,却让周围一片倒抽气,接着,那些士兵手里的刀枪剑又哗啦啦的连响不断,指向我与郎青周身致命要害处。 

这宇文定闻言面上神色不变,只眼里有一丝精光闪过,脚下却仍自向我们靠近。 





“好胆量。在下佩服。”走到我们面前停下,宇文定向郎青与我一拱手,眼神在看见我肩胛与脚踝的晶链里震动了一下,马上又锁在郎青身上不动。“郎郎乾坤,本以为鬼怪妖魔不过是世人胡说,倒想不到竟有人敢自承认自己是妖怪了。本将军出入沙场二十一年,生死看透,妖怪又有何惧?” 

这话里,即道出不相信郎青真面目,亦摆明自己大无畏。 

真真是个好胆色的好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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