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夜话-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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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明代有一位不大知名的诗人李炯然,为舍身崖写过一首绝句,他说:
“舍身崖下深难测,每怪轻生世上人。
我亦有身偏自重,舍身除是为君亲。”
不管他说的什么君亲,这首诗毕竟表明,古代有许多人对舍身崖都是表示反对的。
那末,我们现在何必又把舍身崖看做泰山的名胜古迹而拍入镜头呢?如果已经拍入影片而不可更改的话,我以为就应该把它的来历说清楚,做一些消毒的工作。并且只能把它当做一个普通的风景来看待,而不必说是什么舍身崖。然而,这对于介绍泰山的影片来说,会不会有点煞风景呢?我想也不一定吧!
由此应该得到经验,今后无论用什么形式介绍名胜古迹,首先要认真地把古迹做一番鉴别才好。
为李三才辩护
在北京的历史人物中,明代通州李三才的事迹,似乎久已被湮没了。这是研究地方史的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最近我同史学界的个别朋友,偶然谈起此人。回来翻阅一些史料,才发现旧史家对李三才的评论颇有问题,应该重新加以研究。
李三才字道甫,别号修吾,明代万历二年进士,曾任“右佥都御史”、“凤阳巡抚”、“户部尚书”等官职。他反对当时征收矿税的办法,并且积极支持东林党人。他是《明史》上的有名人物。
清初张廷玉等撰修《明史》,其中有《李三才传》。这一篇列传的末段,有几行带总结性的文字。它写道:
“三才才大而好用机权,善笼络朝士,抚淮十三年,结交遍天下。性不能持廉,以故为众所毁。其后击三才者,若邵辅忠、徐兆魁辈,咸以附魏忠贤,名丽逆案;而推毂三才者,若顾宪成、邹元标、赵南星、刘宗周,皆表表为时名臣,故世以三才为贤。”
看了这段文字,我们就不难想见,历来关于李三才的评论,存在着完全不同的两派观点。一派人说他好,一派人说他坏。这两派爱憎分明,旗鼓相对。这对于研究历史人物的评价问题者,却也是个值得重视的例子。虽然,李三才远不能与历史上最著名的大人物相比,可是象他这样的历史人物,数量更多,更需要进行具体的分析研究。
《明史》说李三才“好用机权,善笼络朝士”。这句话并不是好话。如果照这样说,李三才似乎是惯于耍手段,弄权术的人。可是,事实地却不是这样。据明代《神宗实录》的材料,李三才于神宗万历二十七年和二十八年,曾一再上疏,陈述矿税的弊害。他大胆地揭发了太监利用征收矿税的名义,大肆勒索,为非作恶的罪行。万历三十年和三十一年,他又一再上疏反对矿税,并且提议修浚河渠、建筑水闸、防治水旱。这些主张都没有被采纳,反而被“夺俸五月”。这怎么能说是“好用机权,善笼络朝士”呢?
因为多次上疏没有结果,李三才曾经请求辞官回家,却又有许多朝士上疏加以挽留。当任职“凤阳巡抚”的期间,他也曾搜抄了太监陈增的爪牙程守训的几十万赃款及奇珍异宝、龙文服器等等,并将程守训“下吏伏法,远近大快”。这大概就是被认为“好用机权,善笼络朝士”的证据吧!
当然,在那个时候还出现了攻击封建黑暗政治的“东林党人”,而“三才与深相结”。因此,当时有一班顽固腐败的势力,极力攻击顾宪成、高攀龙等东林党人,同时也极力攻击李三才。后来魏忠贤听一伙人,更把李三才和东林党人同样当做不共戴天的仇敌,那是毫不足怪的。
那一班顽固腐败势力,以邵辅忠、徐兆魁等人为代表,在太监们的嗾使之下,自然要大肆攻击李三才。他们攻击李三才“大奸似忠,大诈似直,列具贪、伪、险、横四大罪”。甚至在李三才终于退归故里以后,他们还要把“盗皇木营建私第”第罪名,加于李三才身上。这也正是《明史》说他“性不能持廉”的事实根据吧。但是李三才又一再上疏,“请遣中官按问”,“清诸臣会勘”,“请上亲鞫”。看来他是理直气壮的,而万历的朝廷却不敢彻底查究这个事实。问题的真相如何,这不是很明白了吗?
据孙承泽的《畿辅人物志》和孙奇逢的《畿辅人物考》都说:李三才“尝语其子:身殁之日,用柳木棺一具,牛车载出,一效张汤故事。亦足悲矣。公殁后,圹无志,墓无碑,所著无自欺堂稿、双鹤轩集、诚耻录诸书,无一存者”。
从他生前死后的这些事实中,我们对于李三才的一生为人虽然不能认为全无缺点,但是,他总应该算是一个正面的历史人物啊。这篇短文有可能也不打算详细评论有关李三才的全部历史事实,然而,如果因此引起一部分朋友的兴趣,或者在通县一带还能找到他的著作,那不是很有意思吗?孙承泽在他的《畿辅人物志》中还说,李三才曾在“京师卜宅城东之张家湾”。也许我们还能找到他的故宅遗址,也未可知。
林白水之死
《夜话》在报纸上连续发表,而对于报纸方面的事情却几乎一点也不曾谈起,这是什么原故?难道你对这一方面的事情不感兴趣吗?
熟悉的朋友向我提出了这样的责难,不禁使我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可说的呢?好了,现在刚巧有一封读者来信,要我谈谈林白水之死,这一下总算有机会谈到新闻方面的事情了。
这封来信对于林白水的为人和被害的原因,都提出了询问。来信人写道:
“辛亥革命以后,报馆的主笔如林白水,他被杀死是不是由于他反抗军阀、主持正义呢?我不大明白真相。为什么解放后没有人提起他呢?希望你能把他的不白之冤,公之世人,使死者在地下也能含笑长眠。我曾亲眼看见林白水死后陈尸天桥。这样的惨死在当时还不止他一人。”
据我所知林白水是辛亥革命时期中国资产阶级的著名报人之一。他本名林獬,字少泉,又名万里,号宣樊,笔名有退室学者、白话道人等,晚年又号白水,福州人。他是甲午战争中作战牺牲的扬威军舰的指挥员林少谷的侄子,早年在林琴南主办的《杭州白话报》当编辑,从此走上了新闻工作的道路。虽然他也曾在福州创办“蒙学堂”,做过其他活动,但是,他的一生主要是在北京、上海等地从事新闻工作,也算是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报刊的一个代表人物。
查阅中国报刊史料,我们就会发现在辛亥革命以前,具有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思想的报刊,曾经一度风起云涌。其中有一个《中国白话报》,创刊于清代光绪二十九年,癸卯,即公元一九○三年,在上海出版,销行国内外,主持人便是林白水。当时它的名字虽然叫做《中国白话报》,实际上是一份杂志,而不是一张报纸,这好比当时梁启超主办的《新民丛报》也是杂志而非报纸一样。但是,他办的不只是这个杂志,还的确有其他几种报纸。如在光绪三十年,即一九○四年,他继续在上海和蔡元培等人合办了一个《警钟日报》,宣传爱国主义思想,后来因为刊登了德国在山东等地侵犯中国主权的消息和评论,受到德国总领事的无理干涉,要求清朝政府加以禁止。此外,他还曾参加过《苏报》的编辑工作。
在辛亥革命的前夜,具有旧民主主义和爱国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革命的热情也是很高的,他们不但到处写文章抨击当时的反动统治,而且进行了其他的实际行动。例如,当时清朝的广西巡抚王之春,竟然主张把中国主权出卖给外国人,当他路经上海的时候,自称为“革命军马前卒”的邹容和万福华谋刺之于“一枝春酒馆”。据说,林白水也参加了那一次刺杀王之春的行动。他看到行刺不中,急速跑进四马路的梅福里,将情况报告给黄克强等人,立即转移,才免于被捕。虽然,这种脱离群众的暗杀行为,并不值得称道,然而,在当时看来,这毕竟也是由于他们的革命热情所促使的。
辛亥革命以后,林白水在北京创办了《新社会日报》。他发表文章说:“中国今日之政体,民主固善,而封建余威曾未少杀,欲谋芟除,计须十五年之努力。”有人说,从他写文章的时候起,到一九二五——二七年的大革命,恰恰是十五年左右,这一点也算是林白水的“预见”吧。然而,他的文章据说往往是“信手拈来”,发端于苍蝇、臭虫之微,而归结及一政局”,“语多感愤而杂以诙谐”,所以特别惹起了一部分当权者的不满。《新社会日报》一度曾被勒令停刊,后来复刊的时候,他宣布:“自今伊始,除去新社会日报之新字,如斩首级,示所以自刑也,”这便是《新社会日报》改为《社会日报》的经过。
那末,他后来为什么被杀了呢?原来当鲁系军阀头子张宗昌统治北京的期间,潘复为“国务总理”。此人是清朝的举人出身,诡计多端,为鲁系军阀的策士,特别为张宗昌所器重,当时被称为张宗昌的“智囊”。林白水在许多场合对潘复大加讽刺,有一次在报纸上公开发表的评论中,他把这个“智囊”叫做“肾囊”。潘复阅报大怒,派了宪兵司令王琦亲至《社会日报》社,勒令林白水更正请罪,林白水严词拒绝,于是就被捕了。潘复下令立即将林白水押至天桥南大道枪毙。那时正是夏天,有人见他身穿白夏布大褂,白发蓬蓬,陈尸道旁。这不过是张宗昌、潘复之流的军阀、官僚反动统治的无数罪证之一罢了。
现在看来,林白水的一生,无论如何,最后盖棺论定,毕竟还是为反抗封建军阀、官僚而遭杀害的。我们应该建议在编写中国近代报刊史的时候,适当予以应有的评价。
昭君无怨
谢觉哉同志从内蒙归来,对于两千年前王昭君的故事做了明确的辨正,并且写了一首诗,还把清代道光年间满族诗人彦德的一首诗抄录下来,同时发表。这就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兴趣的问题。
读了谢老的诗,人们都会更清楚地认识到,“昭君自请去和亲”,使我国历史上蒙汉两族人民的关系,打开了一个新的局面。现在蒙汉通婚已经变成了很寻常的事情,这真是“万里长城杨柳绿,织成蒙汉一家春”了。
对于王昭君这个历史人物的这个新认识和新估价,当然与过去长期流传的旧观点根本不同。我样对于公元以前三十年代发生的事件,完全有可能也应该彻底弄清它的历史真相,把过去人们对历史的误解好好地澄清一下。
过去人们对王昭君是怎么看的呢?一般人都认为王昭君是怀抱了无穷的幽怨,凄凄惨惨,悲痛欲绝地被迫到匈奴去和亲。因此,长期流传有一首歌曲,名为《昭君怨》,说是王昭君自己作的。这一首歌曲,在东汉末年蔡邕的《琴操》一书中已有记载。蔡邕还写了一段文字,介绍这歌曲的来历。他写道:
“齐国王穰,以其女昭君,献之元帝。帝不之幸。后欲以一女赐单于,昭请行。及至,单于大悦。昭君恨帝始不见遇,乃作怨思之歌。”
这一首歌曲流传很广,影响很深。晋代的著作中,因为避司马昭的名讳,把《昭君怨》改为《明怨》。所以唐代李商隐的诗,还有“七弹明怨,一去怨不回”的句子。
由于许多朝代汉族统治者的大汉族主义遭到非议。王昭君的故事的最早最突出的例子,历来议论之多更非偶然的了。如在唐代武则天临朝期间,有一个诗人叫做东方虬的,他写过一首咏王昭君的诗,就露骨地表示应该用武力的政策而不应该用和亲的政策。你看他的诗怎么写吧:
“汉道初全盛,朝廷足武巨。
何须薄命妾?辛苦远和亲!”
历代还有许多诗文,极力制造王昭君出塞和亲的哀怨气氛,似乎一个汉族的女子绝对不应该嫁给匈奴,好象各民族之间根本不应该通婚似的。这不但是狭隘民族主义的一种错误思想,而且也不符合客观的历史事实。
班固在《汉书》卷九《元帝纪》中,关于王昭出君塞和亲的事实经过,曾有简要的记载。他写道:
“竟宁元年,春正月,匈奴虖韩邪单于来朝。诏曰:‘匈奴郅支单于背叛礼义,既伏其辜;虖韩邪单于不忘恩德,嚮慕礼义,复修朝贺之礼,愿保塞传之无穷,边垂长无兵革之事。其改元为竟宁,赐单于待诏掖廷王樯不阏氏。”
这一段文字表明,汉元帝采取对匈奴和亲的政策,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这使当时的民族关系,进一步趋于和好。汉元帝刘姡У笔痹谖灰咽迥辏龆撕颓椎恼咧蠓浅B猓志龆ò阉哪旰鸥某莆熬鼓薄U昭帐诺淖⒔猓骸熬拐撸占裕杂腊材病!闭飧鲆馑季头浅G宄嗽倏赐榫砭攀摹缎倥分屑窃兀率稻透宄恍0喙淘谛鹗鲂倥ぶУビ诒恢镏螅艉暗ビ诘胶撼思涸鄣木担
“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帛絮,皆倍呈黄龙时。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墙,字昭君,赐单于。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
当时呼韩邪单于提出请求做汉族的女婿,汉元帝答应他的请求,把王昭君嫁给他,这是很正常的关系;王昭君也愿意与单于结婚,并无所怨。班固很扼要地介绍了王昭君出嫁后的情形说:
“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呼韩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絫若鞮单于。……复株絫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
显然可见,王昭君出嫁到匈奴以后,并无怨苦。复株絫单于呼韩邪单于前妻之子,他又娶王昭君是按照匈奴的风俗,也并不奇怪。
但是,历来关于王昭君的其他记载和传说,却牵扯了许多不相干的情节。其中不但有历史著作,还有各种文艺创作,它们的作者都根据自己所处的时代特点,按照自己的立场、观点,通过王昭的故事,表达不同的思想感情。如果我们陷到那些材料中去,必然引起无谓的纠纷,打不尽的笔墨官司,对于解决实际问题并没有帮助。
基于这样的看法,所以我主要的是根据班固的《汉书》立论。因为班固是司马迁以后的伟大历史家,他与司马迁的遭遇也颇相同。在公元第一世纪八十年代写成于狱中的这部《汉书》,距离王昭君生活的时代最近,记载的事实当然可靠。并且,班固曾随军出征匈奴,后来又被投死于狱中。他对汉朝和匈奴的态度比较公正,因此,在这位历史家的笔下写出王昭君和亲之事,无疑地是可信的。我样如果不以班固的著作为根据,还有什么可以做根据的呢?
除了可靠的历史记载以外,再要找参考材料的话,我以为只有从内蒙民间传说中去收集。而在这一方面,听说谢老和其他同志也做了不少调查研究。在内蒙人民的心目中,王昭君是非常善良而勤劳的,传说她到匈奴以后很爱护百姓,教给当地妇女织布缝衣和农业生产技术,受到人民的爱戴,所以在她死后,匈奴人民才在黑水河畔为她建造了一座坟墓,并将王昭君奉为神仙,与王母娘娘合而为一。这就更加充分地证明:王昭君是汉蒙两族人民共同敬爱的伟大女性,她是不会有怨恨的!
燕山碧血
“革命是我们的权利;
牺牲是我们的义务!”
这是在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中英勇牺牲的革命英雄、伟大的共产党员白乙化同志生前的豪语。今天我们想起了他,想起了为我们党和人民的事业而献出了生命的无数先烈,想起了他们的革命功勋和光荣事迹。这对于我们的每一个同志都是极大的教育和永恒的纪念。
白乙化同志当年战斗的地区,称为“平北区”,包括现在北京的郊区密云、延庆、怀柔、平谷一带。这个地区在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