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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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更加警惕起来,我等着,我想看看他到底能流出几两眼泪来。
“宽哥,你就别折腾我了,”金龙哭够了,脸色苍白,像是刚被人放了几升血的样子,“我知道以前我错了,可我不是都给你坦白了吗?我是被逼的!你还想让我怎么着?你看看这些天你干的这些事情,先是资助棍子回来跟我作对,后又把魏三招应到这里来帮棍子壮胆。刚才王娇又在我的摊子上撒泼,货全掀了……宽哥,你不是我心目中那个好汉的形象了,你也开始玩脑子了。你说,就金龙这点儿把戏还至于你使这么大的劲来修理吗?给个痛快话,你要让我怎么样你才舒坦?”
“呵,你都知道了,”我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说,“卷铺盖走人吧,我不喜欢你在我的眼前晃荡。”
“我晃荡了吗?”金龙猛地一扭脖子,“真正在你眼前晃荡的不是我,是家冠。”
“不错,是他,可是他现在不在我的眼前了,可以忽略不计,现在我看见的只有你。”
“他不在你的眼前这是事实,可是他一直在算计你,你不收拾他,反倒来收拾我?”
“金龙,我告诉你,说话是要有根据的,你说,家冠是怎么算计我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剩下的,你自己去琢磨。”
“全告诉我了?”我丢给他一根烟,一眨巴眼,“你不会再藏着点儿什么吧?”
金龙把烟抽得像开火车:“这还不够吗?非得等他拿枪顶着你的脑袋才算数吗?”
我知道从他的嘴里再也抠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摆摆手让他走。
金龙站了一半又坐下了:“宽哥,你真的那么狠心,连一点儿兄弟感情都不讲了?”
是啊,折腾得他也差不多了,为了多年前的那点破事儿,算了,别树敌太多,我叹口气不说话了。
金龙又开始哭,这次好象不是鳄鱼的眼泪了,是孟获感激诸葛亮的眼泪,声音类似唱歌。
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拉他起来,边推他走边说:“回去好好混,前面的事情都过去了。”
看着他缩头缩脑的背影,我觉得他就像一只乌龟,一露头我就弹他一下,这很有意思。
金爷,暂时先告一段落,别再露头了,再露头,我埋下的炸弹随时都可以把你炸成一撮灰尘。
金龙刚走,驴四儿又回来了,站在门口期期艾艾地说,王东他妈生病住院了,刚才在门口急着走,没跟我打招呼。我让驴四儿走了,坐下给郑奎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赶紧回去上班。郑奎说,我正跟朋友谈事儿,不行先让天顺过去帮忙照应照应。我说,天顺不行,我怕他把我的生意给砸了,再说他是蝴蝶的人,我不好随便用人家的,把你的事情暂且一放,先过去支撑几天,王东他妈住院了。郑奎一听,挂了电话就走。想起王东他妈那双浑浊的眼睛,我恍惚起来,感觉我们这些人都很飘。
第十八章 密谋抢劫
这些天王东一直在医院给他妈陪床,几天见不着他,我的心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抽空去医院看了看,他无精打采的,话都懒得说。我跟王东他妈说了几句安心养病的话,留下一千块钱就走了。我不想回市场,脑子乱,顺路买了点儿熟食品,我去了郑奎家。郑奎这几天在家休息,他说再不休息几天陪陪他的老娘,老人家就不要他这个儿子了。中午,我们俩随便喝了点儿酒,就鼓着嘴巴不说话了。郑奎打开电视机,换了好几个台才在一个台上汀了,看得津津有味。
电视里,一个会飞的和尚正在追赶一个同样会飞的道士。道士被和尚追急了,回头朝和尚击了一掌,掌心喷出了一股火,硝烟过后,一道蓝光嗖的将和尚从天上打了下来。和尚也不是吃素的,脚底一蹬尘土,又翻到了天上,也亮出掌心朝道士发射激光,可惜方向没掌握好,打偏了,打在远处的一个山包上,随着一声巨响,山体爆炸了,整个山包化为一团烟尘。道士害怕了,打个孙悟空那样的筋斗云不见了,留下忿忿不平的和尚站在一根树枝上朗诵诗歌,慷慨激昂,场面极其壮观。
这牌吹得也太离谱了吧?真那么猛,打日本也不需要八年了,操!我一把关了电视机。
郑奎又按开了电视:“让他们打,多好看?你不知道,这个道士很有名,叫张三丰……”
我又给他关了:“张三丰,就是他妈的孙悟空也白搭,太能吹了嘛。”
郑奎不跟我犟了,把遥控器一丢,拿过了一张照片:“来,亲近亲近这位哥哥,看看认识不。”
我接过照片端相了一阵:“这是哥哥?大爷还差不多,他是你二大爷?”
“你二大爷,”郑奎吹了我一口烟,“前几天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叫李本水,假大款。”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我想起来了,郑奎前几天跟我提起过这个人和他的事情。
“宽哥,我看你这劳改是白‘打’了○打听了,知道那么多,没什么好处。”
“我不是不相信你,这事儿也太大了点儿,不弄明白了,我不敢下手。”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他是郊县织布厂的业务科长,把厂里的二十万块钱拿走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想问你,是谁给你提供的线索?”我摆摆手让他住嘴。
“唉……行,我告诉你,是小军。”郑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的关系就不用多说了吧?”
小军是郑奎舅舅家的孩子,比郑奎大几岁,在银行上班,去年刚结的婚,很木讷的一个人。小时候因为他家里兄弟姐妹多,曾经过继给郑奎家一阵,跟郑奎很合得来,郑奎劳教以后,大都是小军去接见他,两个人的感情很深。我突然理解了郑奎不想让我打听的原因,一时很后悔。不过我知道,既然是小军提供的线索,应该非臣确。
可我还是搞不明白,小军怎么会知道李本水的钱来路不正?刚想开口,郑奎就接上了:“我知道你是想问小军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是这样,李本水从单位拿走了钱以后,单位就知道了,当场报了案,公安局接着就通知了各地的银行,注意这笔款子,并且给银行发了李本水的照片,一旦发现他,直接报案。这小子也是个没脑子的主儿,你说你‘黑’了这么多钱,赶紧去外地潇洒呀,他偏不,躲了没几天就跑咱们这里来了,而且还是用他的本名存的钱。小军当时就认出他来了,没管他,给他把钱存上了,是十五万,估计那五万揣在身上。存完钱,小军就跟着他,看他住在哪里,不远,就在银行后面的一条胡同里,还带着一个小妞儿……这小子傻得够可以,一直没挪窝儿,还住在那里,刚才小军还给我来过电话。”
这太好了,这样的钱不拿,老天爷会不高兴的。我笑了:“大奎,咱哥们儿终于熬出头来了。这样的机会恐怕一辈子也难找,这不等于天上下钞票嘛。事不宜迟,明天上午咱们就动手,晚了恐怕就没咱哥们儿的好事儿了。这么办,天一亮你就去租房子,最好去乡下,按房东的要求,该付多少房租就付多少房租,前提是房子必须僻静,没有人打扰,要知道,还不一定得熬他几天呢♀好了房子,咱俩就去绑他,我另外去租一辆车,把他和那个小妞儿一遭绑了,然后见机行事。”
“不用租别的车,就开咱们自己的,咱们一绑他,他就懵了,不可能记住车型车号,”郑奎胸有成竹地说,“如果租车的话,越发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一旦出事儿,首先就得调查出租公司谁来租过车。你想想,现在自己有车的人那么少,一查就查出来了,到时候公安问你,张宽,你来出租公司租车干什么?你一磕巴,直接完蛋!这大小也算绑架啊。”
对着照片又看了一阵,直到把李本水的那张土豆脸扎根在了脑子里,我跟郑奎同时松了一口气。我拿过一张纸,先画了银行的位置,又按郑奎说的李本水住的地方画了一个圈儿,然后设计好了停车的位置,笑着说:“李本水这小子确实没有脑子,你看,从胡同里出来,走不了几步就上了大路,大路四通八达,爱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走三步远就是大海池子,把他扔到海里去,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去的,弄不好他还以为有人来请他洗海澡呢。好了,睡觉吧,明天我回市场等你的消息。”
半夜,我起来撒尿的时候,看见郑奎躺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电视里的和尚和道士不见了,换成了一个愤怒的女子跟一个风度翩翩的小生在吵架,小生被女子扇了一巴掌,泪流满面,冲她高叫一声,天呐,难道你不爱我了吗?老天爷呀!挂靴拂袖而去。郑奎似乎是嫉妒了,啪地关了电视:“什么鸡巴玩意儿啊,天下女人有的是,你嚷嚷个逼呀。”
天很快就亮了,从窗外透进来的一缕阳光,把我的心照得暖洋洋的≌了一阵眼,我坐起来,掀开被子,一股浓烈的脚臭味把我熏得一阵眩晕,大奎,赶紧找个媳妇吧。我洗了一把脸,去客厅跟郑奎他妈打了一声招呼,郑奎他妈正弯着腰从一个盆里往桌子上的碗里捞面条,听到我喊她,回身横了我一眼:“以后别叫我大姨了,我没你们这些外甥。”
我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我们这帮人凑在一起,她怕我们惹事儿。我对付这个很有经验,这种时候不能说话,一说话,老人家就会唠叨个没完。我装做没有听见,抄起墙角的一个拖把进了厕所,边在池子里涮拖把边想,也怨不得老人家这样看我们,我们也确实做了很多让老人操心的事情。我们这样的人,在老人眼里肯定都是一群永远长不大的坏孩子,他们对我们是又恨又爱……但是,谁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坏孩子呢?起码我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坏,虽然我能够用筛子从身边筛出一大把杂碎,但我一直相信自己跟他们不一样,即便别人认为我是坏人,那我也是坏人里面的好人。小时候我可是个乖孩子,我爷爷经楚着我的脑袋对王老糊说,我这个孙子将来错不了。站在厕所里,我拼命地想小时侯我的那些纯真,不知道因为什么,脑子里除了明镜般的天空和戴着红色胳膊箍的人流,全都模糊着,感觉那些往事就像被一道毛玻璃隔着,无法看清。
回家的路上,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王娇那天说过的话:大宽还没媳妇吧?要不我去跟我表妹说说,你们俩来来?我表妹刚大学毕业,在学校当老师呢……尽管我对王娇的表妹不感兴趣,可是王娇说的话很对,我真的应该结束自己的光棍生涯了,我已经是奔三十的人了。有一天,我在胡同口遇见了小卖部的大姨,大姨不干小卖部了,把房子租给别人开了家小吃部。
我说了一些感谢她帮我接电话的话,刚要走,大姨拉住了我:“老二,你还没有对象吧?”
杨波的影子在我的眼前一闪,我说,还没呢。
大姨说:“我一个侄女刚离婚,没带孩子。人漂亮着呢,柳条腰儿,大眼核儿……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我说:“我暂时还不想考虑结婚的事儿,家里的事情都够我忙的。”贴着墙根想溜。
大姨不乐意了,拽得我陀螺一样转:“这不算家里事儿?啧啧啧啧,来劲了你还?老二你可别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说咱的底子黑吗?拗劲一上来,我索性跟着她去了。
在一个私人开的商店里,我见到了这位“柳条腰儿,大眼核儿”美女,当场又想溜±女追了出来:“张宽张宽,跑什么呀你,我又不吃人。”我躲闪着她摸上来的手,连连哈腰:“毛娆娆,毛娆娆,我怕了,我怕我爹的笤帚疙瘩……”毛娆娆喝了疯老婆尿似的颤着腰笑:“那是多少年的事儿了啊……真坏,还记着呢。张宽,你也不用躲我。我听我姑妈说了,你早就放回来了,想学好,有那个意思要跟我好。那好啊,我现在单身了。孩子跟了他爸爸,要不咱俩就处几天,合适的话……”“不合适,不合适。”我撒腿就跑,腿上像是装了兔子脚。后来我基本不敢从大姨家的门口走了,怕她冷不丁跳出来抽我两巴掌。
多年以后,我摸着毛娆娆的“柳条腰儿”,满怀激情地说:“娆娆,当初我要了你就好了,我是个处男,人生第一次给了你,你绝对幸福。”毛娆娆瞪着她的“大眼核儿”说:“老流氓,现在才想起这个来了?早干什么去了!姑奶奶当初好几年没沾男人身了,算半个处女呢。”我说,要不咱俩马上结婚,找补找补?毛娆娆说:“没意思啦,一对新夫妻,两部老机器。”
我决定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撒出人去找杨波,我觉得她就像一株生命力顽强的小草,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里了。
走近小黄楼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一根线勒着,一抽一抽地痛,下意识地瞟一眼那扇窗户,开着,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杨波,你到底在哪里?你可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
第十九章 纷杂往事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脸上毛茸茸的,像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摸着。在这样的阳光下我想念杨波,想念她瀑布一样的头发,想念她温软的嘴巴。我非常喜欢她樱桃般鲜红的嘴巴,我曾经抚摩着她的头发,用我的嘴唇轻轻地触碰她的嘴巴,感觉有一波一波的快感袭来。那个时候,我神思飘忽,想到高山的巍峨,草原的浩淼,想到天空的清幽,想到海浪撞击礁石的情景。
街道两侧的积雪融化了不少,一些残存的雪躲藏在树根下或者阳光照不到的墙角里。有时候能从一个阴暗的角落看见一两片碧绿的草叶。抬头看看天空,低头看看这几片草叶,我突然意识到,春天来了。我很佩服这些小草,它们很守时,只要觉察到自己应该出来了,就跃跃欲试,管你什么天气呢。天寒,先躲一躲,天只要稍微温暖一点儿,立马钻出土层,给你点颜色看。我也佩服它们的顽强和执拗,即使头顶上压着一块石头,它们也能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外挤。
回家的时候,我爸爸正推着自行车出门,来顺跟在后面磨蹭,我站住了。我爸的脸苍白苍白,估计又为我担心了一夜。我的心头一酸,头皮有些发麻,后悔自己昨天没回来,我冲爸爸咧了咧嘴:“你回去吧,我去送来顺。”来顺过来拉我,我一把抱住了他,眼前一片模糊。路上,来顺说,他们美术老师表扬他了,美术老师说,顺子画画儿真好,将来能当画家呢。我说,咱们顺子不但要当画家,还要当画家的爸爸,等你长大了,我给你介绍个对象,过几年生个小顺子,咱们一起培养他,让他也当画家,把咱们一家三口画在一起,那样咱们就永远也分不开了。来顺大呼小叫地嚷嚷,不行不行,应该把我儿子也画进去,咱们一家四口在一起。我大笑,直夸来顺算术学得好。笑完,我想,好什么好?你还没把你老婆和你妈算进去呢。
送完来顺回到市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几乎是直射向人流的。
刚拐进海货市,驴四儿就急步走过来,一路无声地坏笑,我知道这里又发生了事情。
“嘿嘿嘿,好玩儿啊好玩儿啊,”驴四儿拉着我就往铁皮房走,“金爷又被人砸啦。”
“是吗?”不是都消停了嘛,不过我依然感觉爽,“说说,他又把谁给惹毛了?”
“这次有意思,让一个女人把脸给挠得像个猴子腚。”驴四儿笑弯了腰。
这一定是王娇干的!这样的事情早在我的预料当中。我让王娇来这里,就是给金龙预备的“耗子药”呢▲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