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什么客-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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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敛尘眼中波澜乍起,偏头缓声道:“你若真是他,就该束手就擒。”
“好……束手就擒就是。”游麟将手一背,摸不着头绪道,“宋香主,劳驾你怎么着,看是要捆要绑,还是要点穴,好让夜少主解气罢。”
宋香主叹口气,走上前道:“得罪。”出手如电就要点游麟穴道。
忽兴徒然发难,袍袖一扬内力大振,将宋香主拍出几尺,怒道:“欺人太甚!”
游麟莫名其妙看着忽兴:“老伯,你这横插一脚,到底有何贵干?”
忽兴道:“甚么老伯,我是你母后她爹,你外公!”说罢,从怀中摸出皇后写给游聿的信,递给游麟观瞧。游麟匆匆阅过,的确是母后手迹,遂还信干巴巴道:“外公……”
忽兴刮了刮游麟的鼻尖,喜笑颜开道了声乖:“那黑鹰堂主不做也罢,外公的拜火神教和夜隐帮师出同源,比夜隐帮大,比夜隐帮正宗,以后跟着外公,教主也当得!”拜火神教众人,听闻这俊美无俦武艺过人的公子爷是教主外孙,无不欢喜赞叹,纷纷道贺。
游麟道:“外公,黑鹰堂主是夜帮主托我做的。其中原委以后再讲与您听。”他看向神色冷漠的夜敛尘,只觉几月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心灰意懒道,“他是夜隐帮少主,名为夜敛尘……我很喜欢他。现下有些误会……外公你别越帮越乱。”
忽兴打量了夜敛尘片刻,耿直道:“好,这位夜隐帮少主,你和我外孙有什么误会,敞开了讲!别和娘们似地扭捏,老夫最瞧不起!”
夜敛尘注视着游麟,幽幽道:“他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众人相顾骇然。游麟傻在原地。宋香主颤声道:“少主……你……你此话当真?”
忽兴大笑道:“夜无影那小子是个人物!他武功如何,老夫清楚得很,我这孙儿岂是他对手?何况我那不成器的女婿陪在他身边。谁杀得了他?”
夜敛尘道:“平时是杀不了。我父亲和二叔走火入魔时,他便一把火将两人烧去。”
游麟沉默片刻,道:“他们的确不在人世了。是我不好,没告诉你其中原委。”
唐胜插话道:“你为何不告诉他,你杀害他父亲,不知该怎样圆谎?”
游麟道:“唐门小子,你休要挑拨离间。”
忽兴道:“夜少主,你练过玄坤诀没有?就算我外孙要杀夜帮主,又何必多此一举。”
游麟打断忽兴的话头,看向夜敛尘,道:“敛尘,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真凭实据?”
夜敛尘道:“你亲口和我讲的。”
游麟失笑道:“我何时何地亲口和你讲的?”
唐胜道:“在忠州,我杀你之前。”
游麟顿觉滑稽:“你杀我之前?”
唐敏忍不住道:“大哥,你认错人了罢?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坐船从夔峡僰寨至此,一路上都未曾分开过。”
游麟道:“不错。唐敏姑娘,你可记得,我说我要找的那位朋友,比我好看许多。你瞧瞧这位夜少主,是不是很好看,其实他不生气的时候,还要好看些。没骗你罢。”
唐敏呸了一声:“你就没个正经!”
游麟又道:“敛尘,你先别急。你的意思是,你遇见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告诉你,我杀了夜老爷子?从那晚我们分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讲来我听。”
夜敛尘茫然一阵,涩然道:“我们何时分开过?”语气甚是真诚。
游麟、唐敏、宋香主等人,均听得不寒而栗。游麟心里打个突:“这般说的缠夹不清。你就说说,那晚船沉了之后,我们攀上了山崖……发生了甚么?”
夜敛尘见众人神情肃然,极不情愿地平铺直叙道:“我们进了僰人悬棺的岩穴,你说这些藤蔓上有盅虫。不由分说带着我飞身上崖。彼时我的确中了盅术,神志不清。耳边风声甚急,你脚程颇快,没多久就携我离开了夔峡,到了忠州客栈。你以内力为我驱盅,我才发觉这般阴寒的内力,似曾相识。你虽然和他长得如出一辙,但我知道,你们绝不是同一个人。”
唐敏道:“甚么长得如出一辙,易容术你都不懂吗?”
“最初我也以为是易容术。”夜敛尘沉声道,“我为你打来热水净面,却丝毫未发现易容痕迹。我突然记起,你从藏经阁出来以后,说你在迷阵之中遇见了独孤绝崖。当时封住藏经阁的那股内力,的确是极其阴寒。”
群雄中不少人听说过独孤绝崖的名头,异口同声道:“画皮!”此人嗜好杀人剥皮,再披人皮以缩骨功伪装原主,其手法毒辣诡秘,虽已消失多年,此时说来仍让人闻之变色。
游麟听明白了:“他果然跟来了蜀中。”
夜敛尘道:“不错。他……你…见我未曾识破,就想和我欢好。我假作肯允,伺机刺杀。没想到你武功已练到那般境界,竟未成功。”
游麟听得心如刀绞:“……他欺负了你?”
旁人只觉怪异得很,夜敛尘将独孤绝崖称为‘你’,游麟则称独孤绝崖为‘他’。
夜敛尘并不搭腔:“你见西洋镜拆穿,也就不再和我做戏。我问你,他去哪了。你便将藏经阁里的事情讲给我听。”夜敛尘说到此处,神色惨然,显然是悲痛至极。
旁人看得心都揪起来了,他才平复情绪道:“你在迷阵中那般辱没他……还剥下他的皮……我却未曾细想,为何藏经阁倒塌后,出来的只有一人……你还说,你放火杀了我爹。我不信,你将我父亲的暗刃袖笼交予我看……你说你是摩罗族的后裔,摩罗族为游氏所灭,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报复我们。你破解藏经阁的秘密,是为了找一样可以复兴你族的东西。这件东西在蜀中益州,你要带我去见证。”
游麟道:“独孤绝崖想杀我,却没那么容易。我不是好端端在这么。他抓你,是想让我去找他,为他破解那个秘密。不过这般吓唬你,实在可恶至极。”
众人如置云雾,全然不懂两人在说甚了。
唐胜笑道:“在下奉命寻找外出未归的舍妹,在忠州客栈投宿,听见隔壁厢房隐有打斗声,因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和夜少主合力杀了独孤绝崖。”
宋香主松口气,感激道:“阁下百战百胜,果真是名不虚传。”
“哪里话来,运气好罢了。”唐胜盯着游麟道,“只是不知,我一剑刺穿你的心脉,夜少主明明将你葬了,你又如何活过来的?”
游麟道:“我就没死过,甚么叫活过来?你救过敛尘,真和我打,我让你三剑得了。”
唐胜道:“我用剑不过是投义兄所好,算不得唐门真功夫。总之,夜少主用情甚深,萌生死志,要随惨死的黑鹰堂主而去。我不能扔下他不管,恰闻夜隐帮的黑鹰堂在找少主,一路打听消息挟持他至此,总算找到这船,没想到又遇见你……”
游麟听得夜敛尘想给自己殉情,不由得心中一荡,笑道:“那是自然。当初在京城外,他就说过,我要是骗了他,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放过我,哈哈!”
夜敛尘浑身一震,抬眼半信半疑看着游麟。若是独孤绝崖所扮,怎会说出他当初的誓言来?
游麟厚脸皮道:“你第一次亲我,是在泉城街头的小巷子里。我为你解绝尘草的毒性,用得是乘骑式。你每次做那事,都腼腆得很,无论在上在下,都是不敲不来气。你最敏感的地方……”
夜敛尘的神情,由难以置信到动容,往后越听脸色越沉,赶紧打断道:“啰嗦得很!”
忽兴觉得这俩小孩挺有意思,唯恐不乱地起哄道:“我这乖孙习乾元经,有已到八成火候,方才我已经试过了。夜少主你看看,我这外孙长得多俊那,脾气又好!以后不但一呼百应,还会很有钱。如假包换。”
唐胜疑道:“世间真有长得完全相同的人?”唐敏笑嘻嘻道:“大哥,你狗拿耗子了吧?”唐胜道:“敏儿,你投奔夜隐帮,在红鸠堂下当虞姬的事,为兄还要秋后算账。”唐敏吓了一跳,道:“啊哟!这个你都知道啦?”
黑鹰刺客哗然,一齐围观活生生的稀罕虞姬。唐敏与宋香主对完帮中切口,便将其中经由娓娓道来。原来唐敏少时曾偷偷接触过夜隐帮,想要雇人刺杀篡夺家主之位的殷其雷,因此和夜无影结缘,拜在红鸠堂下,当了虞姬。这一回八位黑鹰刺客失踪,渝州的夜隐帮刺客想办法联络这位虞姬,托她打听下落。她怀疑是僰人所为,这才三番五次借采药之名,到夔峡的山崖上查探,怎料阴差阳错遇上了游麟。只不过游麟和黑鹰刺客掩饰的甚好,她也是此时,才知道他们是夜隐帮兄弟。
众人闹了半天,竟都是自己人。皆大欢喜。
那厢游麟张开双臂道:“敛尘,抱一个以示和解呗~?”夜敛尘兀自捏着游麟脸皮使劲辨认。游麟龇牙咧嘴道:“真的,是真的!那独孤绝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说的你就不信!”夜敛尘阴沉沉道:“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老实交代!”游麟搂着他笑道:“大事不瞒小事瞒,咱不是说好了~?”夜敛尘道:“大事小事不都是你定的,等于没说。”游麟惊诧道:“怎么一下子变聪明了,你是假的吧?”夜敛尘诚然道:“真的。”游麟不相信道:“那你亲我一下,我看你亲的对不对。”
唐敏在旁看得直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俩羞人不羞人?”
唐胜道:“敏儿,你说四煞神教要打唐门?”
唐敏这才想起正事来,正色道:“正是。这位黑鹰堂主,将盅神冥蝗和僰王都关在后舱,以此拖延四煞神教的行动。我想……唐玉大堂兄,肯定也回蜀中了。”
唐玉即是四煞神教的毒神旱魃,又是唐门此任傀儡掌门之子。唐胜叹口气道:“殷其雷其心可诛,但堂兄这般胡来,不知要造多少杀孽。夜帮主十年前既已许诺,要为你除掉殷其雷,此番让黑鹰堂主前来,自是有必胜把握。”他说话时,眼睛直盯着忽兴。
忽兴笑道:“我乖孙若要杀殷其雷,我自然得帮这个忙。是了,难怪乖孙那九弟让我来唐门送信,那娃娃精得很,精得很!”
唐胜道:“如此甚好,我义兄也会前来共襄盛举。”
当下众人从长计议,又各自叙话亲近。独孤绝崖这个小插曲抛却脑后不提。
益州不必再去。船过酆都,一路顺风,渝州将近。
山雨欲来
这夜里船已然到渝州,在通常迎接官员的灯火通明的朝天门左拐,由长江驶进了嘉陵江,下一个渡口是大竹林镇。由此镇乘马,过了陈家桥,爬上杨家沟,便是唐家堡。
荡开一笔稍提,渝州是占山为邑,地名多是‘姓加家字再加路况’这格式,比如说李家沱、肖家湾、刘家台、杨家将等等,大家族特别多。大家划土为界,坐地分赃,干起了传宗接代的勾当,因此地名一目了然。
唐家堡算是渝州混得最有名气的江湖组织,相传,最初是一位引车炒糖栗的姓唐的彪悍大嫂创建的。炒板栗得用铁沙,本来唐大嫂该悟出铁砂掌才是,有一天不知怎的,她把耗子药当糖放沙子里去了,还有一说,是她那锅铁砂常年不换,毒蛇、蝎子、蜘蛛爬进去筑窝结网,也懒得理出来,后来又有只蟾蜍追着蜈蚣,钻进铁砂里。唐大嫂不讲究,照炒不误,如此这般,炒出了一锅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的‘五毒神砂’,打中人身遍体麻木,划破肌理脓血不止,无药可医至死方休。唐家堡应运而生,名震江湖。
嘉陵江、长江交汇一带,唐门子弟横行,在抵达大竹林镇之前,拜火神教、夜隐帮群雄不敢大意,轮流放哨养精蓄锐。
舱中太挤,游麟和夜敛尘偎在船头仰望天幕,只见稠密的乌云犹如软绡,层层叠叠铺陈下来,矮得好似起身便会磕着额头,而残月微星乍隐乍现,在絮状云丝里,晕出毛茸茸的团团光亮,说不出的奇异。
“你不在的时候,这巫山云雨,好似穷山恶水般乏味。你在我身边,就算是杀机四伏的夜色,也无比美好~”游麟将夜敛尘的双手裹进怀里暖着,小别胜新婚煽情道。
夜敛尘侧头瞧着游麟,神采奕奕的凤眼,在黑夜里目光隐烁,仿佛在问,这般误会你,不生气?
游麟斜进夜敛尘怀里,寻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含糊地嘟囔了句,忽而声音清晰起来:“你误会我,是我的错。”先爱上那个总是低人一等,游麟任重道远,很有觉悟。
夜敛尘将游麟的发梢绾在指间摩挲,出声道:“你有太多事没说。”他让游麟惯出掌控欲来了,总想游麟坦白从宽,老实就范。神情严肃的既像相夫又像教子。
游麟叹息一声,悠悠道:“我说给你听。其实你也不会感兴趣。都是我兄弟间的私事,纠葛冗杂,没甚趣味……”
夜敛尘不以为是:“论辈分,你该称我一声堂兄。”
游麟一个激灵,不觉道:“也是。我家的事,就是你家的事。”
夜敛尘予以纠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昔日他极度排斥夜枭、夜莲的悖伦感情,此时却和这位堂弟相亲相爱安之若素。一句话,头撞南墙,认了。
“不错,我不该瞒你。”游麟闭目养神,梦呓般娓娓道来,“在皇宫时,我故意误导你,杀了游琴……总有些过意不去。这件事我推敲了很久,到如今,可以肯定,最初想刺杀我的决不是他,我们遭遇的一切,都是同一个人在作怪。尔后我父皇和你爹将计就计。老爷子虽未明说,但我也猜得出他是谁了。”
夜敛尘冷不丁道:“我没杀你四弟。”
游麟猛地睁眼,看着夜敛尘。
夜敛尘神色平稳,真人不露相。他目光放空,陷入回忆:“彼时,我蹲在偷闲殿横梁上,你四弟穿着金缘蟒袍,坐在左侧椅中。我记得很清楚,他穿那件缂丝,两肩和袖口绣着正龙,披领和腰帏则是行龙。衣袍很宽,棱角分明,云纹璀璨。他长得清秀,面无血色,与雇主信中描述相符,和画像中穿蟒袍的人物也有几分相似。”夜敛尘想起了什么,仔细瞧了瞧游麟,续道,“和你有几分相似。”
“缂丝质地极硬,不易穿透。所幸你四弟愁眉不展,一动不动坐着,很好下手。我用银针取他人迎、鹰窗、乳根三穴。他未出一声,便让银针带得仰翻在椅中。我按惯例掠上前,确认脉息。他已然浑身冰冷,气息全无。人迎穴上的银针所入不深,我拔出针头,一丝血线跟着溢出,吸附针尾盘旋逆上。我隐觉不妥,将针掷出。那人迎穴上的针孔,又涌出许多丝状血线,如长虫四下蠕动。这时我听见有脚步声自远而近,不及细想,就原路返回御花园,带你出宫。”
“还记得你我在京城贫民窟,瞧见太岁尸骸长满盅虫。当时我就觉四皇子死得蹊跷,或许,在我杀他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游麟如听天方夜谭:“你怎从未和我提起?”
夜敛尘哂笑道:“那时你不过是个小太监。泉城时,你身份戳穿,我们冷战。到金陵,和你分开之后,我将四皇子死后形状,和父亲说了。他说这是四煞神教的盅术,名为满江红。他以前和太岁称兄道弟,太岁曾当着他的面收服属下,让那人咽下满江红母虫,母虫产卵,虫卵便会在那人体内孵化,到处乱钻,叫人痛不欲生。太岁以此胁人为他尽忠卖命。稍有违抗,下场便和你四弟一样,血色的线虫会蚕食五脏六腑,穿肠过脑,不治而死。”
游麟万没想到还有这般内情,喃喃道:“这事你该和我讲……”
“你四弟还不如死在我手中,”夜敛尘直白道,“总之,他的死和你无关。”
游麟如释重负,沉吟片刻道:“我有个九弟,叫游离。他在金陵王府时,想和我说,其实四弟的死是如何如何,我当时急着去驻防城救你,点了他穴道,将他抛之脑后。如此看来,九弟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