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生活(be+大叔控)-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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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以前半夜不是会醒吗,昨天又醒了一次。”
“不是早就改过来了吗?”
“是啊……”
岳江远也正要表达下自己的惊讶,电话响了。这下两个人都有点惊讶,想不通这才到一天,会有什么人打电话来。岳江远一边说“可能是推销”,就离开座位到餐厅的另一端去接电话。
他拿起听筒不到一秒就笑了出来:“我起初还以为是推销的。”
“找你真不容易。”简在电话那头长长吁出口气,“先要算好时间打到英国去,正好清扫工还没离开,说是你们到意大利来了。你在这边的电话我翻了半天才翻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再等了一天,这才敢打电话来。我还担心你第一站不是佛罗伦萨,幸好你在。”
她一直语调轻松,带着惯用的调侃口吻,岳江远听了心情顿时大好,微笑着听她说下去——自当年简在印度负气离开,随后岳江远又远赴欧陆游历求学,几年间两个人硬是没有联系过一次;直到几年后她嫁给环晏最大股东的长公子,第一个孩子出生后,才算是渐渐恢复了联系,唯当年嘻笑怒骂毫无芥蒂的日子再不复寻:岳江远读完学位后,阴错阳差又转回美术执导的本行上。他不是本土人,又有心从头来过,每一步都前进得辛苦,除了周围的圈子,和国内的朋友联系日渐稀疏。而简则在相夫教子之外,竟在几年中代替无心继承家业的丈夫成为环晏的高层;她行事素来雷厉风行,进了环晏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几年中环晏风头大盛,她却是忙到已经能走多少懂事的孩子都不认得她的地步了。
可是听到“幸好”二字岳江远没来由地心沉了一下,等简抱怨完一通,他才问:“这么着急找到我,总不是只为抱怨的吧。”
简笑了下,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全然不见阴霾的口气:“就看你赏不赏光了。”
“怎么?”
“我第二个孩子下个礼拜满月,摆了几桌满月酒准备和朋友聚一聚,你既然错过了一次,这次就不要再错过了吧。而且大家都有些年没见到你了,你就趁这个机会出现下吧。虽然我一直强调你还活着,但是活着而不和大家联系,说不过去吧。”
她语气越轻松,岳江远的眉头暗自蹙得越紧,没有觉得一点惊讶和喜悦。等简停下,他轻轻笑了笑,问:“上次你打电话来是两个月前,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不露?”
简理直气壮:“你讨厌小孩,我何必和你说这个,说了你也不见得会有什么表示。只要你能来,我就很感激了。如何,下个礼拜三,回来吧。”
岳江远没有急着答话,反而是侧头看了眼餐桌边的惠斯特。后者已经放下手中的报纸看着他,询问之意溢于言表。岳江远对他摇了摇头,总不愿意往明知道最合理的方向想,还是陪着简说下去:“孩子取名没有?男孩女孩?我们也好准备礼物。”
“女孩,叫蒋蕊馥。那你就是来了,要我帮忙订酒店吗,不,还是住在我家吧,这样方便。”
“她长大多半怨恨你给她取这个名字,笔画硬是比别人的多出一倍。”
“那也是多年后的事情了。”简大笑,“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这时忽地语气一转,再无笑意:“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骗我。”
简一愣,静了不到一秒,方笑骂:“你又是怎么了,神经啊。”
岳江远却不说话,站在电话旁翻着台上的杂志。话筒那头的呼吸声蓦地急促起来,良久,那呼吸平缓下去,简慢慢说:“那好,你听我说,我知道这样不太合适……很糟糕,但是,你听我说,我觉得你还是回来一趟,唐……”
条件反射一般,岳江远先把电话掐了,又在良久后才发觉是自己掐的电话。他把听筒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仿佛至今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是自己把电话掐了。
渐近的脚步声让他回头。对上惠斯特的目光,岳江远耸耸肩:“朋友让我回去一趟。”
他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多年不用的中文,惠斯特目光一闪,也用中文接上去:“我听见了。你还握着听筒,电话会打不进来。”
他手一抖,重重放下电话。这样的失态让他自己都厌烦,眉头皱起来,却勉强对惠斯特一笑:“没事了,继续吃饭吧。”
这顿饭似乎吃了特别久,两个人一直没离开餐桌,没说话,一个人看报纸另一个以慢到不能再慢的速度反复给同一块面包涂黄油。但是再怎么沉默,再怎么放慢速度,早饭还是要吃完的,只见岳江远深深地吸气,抬起眼说:“我去打个电话。”
其实他手边没有留简的电话,还是靠来电显示打回去。电话那边简的声音有点变调,不知道是懊悔还是紧张,听见岳江远的声音先开始道歉。岳江远打断她,也道歉:“对不起,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一下子没习惯。”
简又愣住:“那你还回来吗?”
“他怎么了?”
这次电话反而比上次那个更短,基本上都是简在说,岳江远就是听,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一直在听。临了他声音低下去,没有情绪,说:“再说吧。如果我回来,会提早通知你。”
“你还是现在作决定吧。我可以帮你订机票,送到你那里。”
岳江远却笑:“这么说来,是没有蕊馥的了?”
简沉默片刻,苦笑:“一个就够了。”
这次二人平静地互相告别,但还是没有定下最终的结果来。岳江远再看了眼电话,然后看表,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多出种从容冷静的镇定,他问惠斯特:“你能不能把你们医院心血管科主任医师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惠斯特点头:“没问题。我这就去找。”
惠斯特没多久找到电话,打过去后对方一面说,惠斯特一面在旁边轻声为岳江远解释一些医学上专门的术语。说到最后惠斯特的脸色倒先阴沉下来,而岳江远倒似无动于衷的,默默听完惠斯特同事的解释,道了谢,挂上电话,竟然还能牵起笑容:“我都知道了。对了,今天说好去美术馆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换衣服吧。”
惠斯特伸出手搭在岳江远肩上,包含着安抚的意思,但岳江远抖开,仰起脸说:“没问题,我们还是尽早出门吧。”
当天夜里岳江远又一次醒了。这次他头脑清醒,却愈加烦躁,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连续两天都醒来。然后平空而起的声音惊得他差点坐起来,等发觉说话的人不过是惠斯特就干脆坐起来,用劲地搓脸,直到双颊发烫,又垂下手臂,茫然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听身边的人问:“又醒了?”
“嗯。”
惠斯特把床灯扭开,陡然亮起的光线让岳江远眯起眼,很久才适应过来。但适应之后他清了清嗓子,淡淡说:“我想回去一趟。”
惠斯特微微皱眉:“你是说……”
“嗯。”
他简单地应了声,算是回答了。惠斯特看了看他,眉头还是没有完全舒展开:“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
“没关系,只是去探病,很快就回来。”他很快地拒绝。
惠斯特转头去看岳江远: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几乎遮住整个额头,下垂的睫毛覆住大半视线;他大概是在想什么,或者已经在思考的同时做了决定,下颔收出坚硬的线条来,但表情意外的轻松,甚至有隐隐的解脱。
这样的神色没来由的让他想到很多年,当时他在医院的房间里收拾行李,目光投向窗外时,看见庭院里树荫下的岳江远。那个时候他不知在想什么,仰起脸靠在椅子上,很久之后他站起来,脸上大致就是这样的神情。只是那时他神情中多少带着一丝忿然,但眼下,却是平静到极致了。
惠斯特念及此心底某一个角落蓦然柔软起来,就像两个人刚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张开双臂拥抱身边的岳江远,不去问他本不知道的事情,只是玩笑一样轻轻说:“那就去吧。我宁愿我们天涯咫尺,也不要咫尺天涯。”
太久没有玩这种文字游戏,惠斯特说这句话之前还想了很久,确定自己没有把两个词的意思弄混才很不经意似的说出来。但说完之后岳江远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笑出来,反而震了一下,整张脸即使在灯光下也能看出异乎寻常的苍白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惠斯特,冰凉的手指触上他的脸,半天,岳江远绽出个轻微的笑容:“是啊,那就还是去吧。”
说完,贪恋对方身上的温度一般,岳江远紧紧抱住他。
……回去那天天色非常好,简专程来接他。隔了这么多年,两人再见一瞬,双方都怔住,没想到光阴把彼此这样改变。但忡怔也只那么一瞬,就相视大笑起来。简说岳江远,怎么几年不见,你反而更加帅了,老天爷是不是都眷顾这种长相的男人。岳江远先拥抱她,亲吻她的脸颊,才说,不行啊,你老多了,黄脸婆了。
话音才落,简一拳招呼过去,狠狠砸在岳江远肩膀上,神情看似凶狠,但眼角眉梢不自觉露出当年笑意来。岳江远却一味地笑,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事情。终于二人皆讷讷无言,简回头指指等在那边的车,说:“好了,上车吧,就住我家。”
但岳江远先看见的是机场外一张印有乔琬面孔的巨大的广告牌,代言某奢侈品,摄影师水平上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好的。简察觉他的视线,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岳江远听见后笑着转过头来:“还是先去医院吧。”
“不着急吧?”
“我答应要早点回去。其实回来也只是想看一眼,至于他看得到看不到我对他估计也没什么区别。所以还是早点看早点了。”
“那好,随便你。”
去医院的途中岳江远开始问他在意大利没有问的事:“就是忽然发作的?”
“对,据说当时他人在片场,就在监视器旁边倒下去,前一分钟都还是好好的,所以把所有人都吓傻了,赶快送到医院去,才知道事情不妙……他心脏不好,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人知道。以前看他熬夜之后那样吃药,他说是阿司匹林,是降血压的药,是复合维生素,是这个那个,我们居然都信了他。”
岳江远听着简详说事况,目光在同时转向车窗外,说:“那现在呢,肯定还在医院吧。”
“是,就为不能回去每天发脾气。手术是短期内不能动的了,没人想到会一下子急转直下到这一步,都不敢告诉他,还是告诉他是血压的问题。”
“要是知道所有人合起来瞒他,唐棣文肯定大发雷霆。”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啊。”
“那你何必打电话要我回来?”
他言下之意是他这一回来,专程去了医院,以唐棣文的心思,病情肯定再难瞒住他。但问完这一句简一直不肯搭话,转念一想岳江远自己也明白了,嘴角扯出个不知道是不是笑容的弧度来,轻轻地自言自语一样:“呵,反正没救了。你打电话给我,是要我不留遗憾?”
“岳江远,你……”
“谢谢你。如果不告诉我倒也罢了,既然告诉我了,还是要回来的。”
他态度平和,无怨无怒,倒让简暗暗吃惊了。尽管这些年过去,她还是没有忘记两个人闹得最僵那段时间里岳江远的状态。于是她苦笑一下:“我其实在打这个电话前犹豫了很久,怕自己多管闲事,你可能已经忘记了,现在又过得那么好……不过听说乔琬也托人联系楚莺去了,所以我才……”
岳江远还是很坦然地接话:“我已经谢谢你了。不见他,我是会遗憾的。这几年虽然转回美术执导,但越往前走,越是体会到当年他教我那些东西的用处来。如果当年不那么贪玩,学到的还要更多。为这个,我也是要感激他一辈子的。”
“他是个好导演。”
岳江远没表态,沉默了一阵,才说:“简,其实你什么都知道,我是没有能瞒你的。但是现在我还没调整过时差来,脑子乱,不晓得要和你说什么。”
简一震,浮出理解的笑容:“我都知道。他认识你多少年,我也认识你多少年啊。”
他转过头注视她——早春时节,下了雨,气温骤降,她递咖啡给他,说是可以止困取暖。接着他笑了:“你信不信我还能说出那天你穿什么衣服?”
简一撇嘴:“你说啊。”
“你穿紫色的衬衫,系稍浅颜色的丝巾,米色裤子,高跟鞋至少五厘米,还配了珍珠耳环。”
“天啊,你怎么可能还记得?”
“当时你说唐棣文要你端咖啡来,我以为是你和我搭讪的借口。”
只是一开始,他就错了。
简偏偏脑袋,轻松起来:“他的确要我端咖啡来,但这正好给了我同你说话的理由。”
可惜结局不是阴错阳差,就是早已注定。
他们看了眼对方,都笑起来。不久之后医院到了,岳江远虽然还是轻轻松松说着笑话,可是简瞥一眼他绷起来的下巴,心也跟着绷起来了。
按理说探望唐棣文这样的病人一是需要主治医生点头,二是需要病患本身同意。但简之前肯定打点过,领着岳江远直接去找主治医生。正好医生也要去给唐棣文做每日的例行检查,两行人在走道遇上,无论是大夫还是护士,看见简身边的岳江远后都定住,又在下一刻异口同声:“岳江远?”
这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人认出的日子早不记得过去了多久。岳江远显然比其他人更不习惯,点头的动作有点僵,但还是很快周旋开:“是我。路上说吧。”
但是在去唐棣文病房的一路上岳江远什么也没问,静静地跟在医生后面,回想来之前反复背过的一些医学数据和标准。他背得太熟,才起个头就到了最后,以至于不知不觉就到了病房外,若不是简眼疾手快拉他一把,就跟着医生进去了。
这时简的紧张终于姗姗来迟,她不停地在走廊上踱步,时不时侧过目光去瞄站在最近窗台前面色平静的岳江远,好像盯着他自己也能不再心慌,然而事实却不幸相反。就在她莫名其妙觉得要落荒而逃时,岳江远偏过脸,微笑:“我觉得我还是改日再来比较好。”
“好……”
然而最后岳江远还是改变了主意,走到走廊的那一头后再度毅然地扭头走回去。医生护士都还在忙,病房的门开着,只要角度挑好,总能有一方在另一方不知道的情况下观察到对方的一举一动。他无声地一步步走近,最终在看见一脸不耐烦的唐棣文那一刻彻底的镇静下来,再无所担忧和畏惧。
他老得很快,神情里恹恹的疲倦衬出一种和实际年龄不相符的阴郁苍老;人也瘦下去,发紫的嘴唇抿着,嘴角的纹路益是显出有增无减的专横固执来。
看着一直在看书的唐棣文岳江远毫无自觉地晃了一下,之前他都在反复地回忆那些数据,但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当年唐棣文说笑间的神情瞬间在眼前掠过。他就问自己:或许走错房间了吧,那就不是他吧。
当然是他,老得再怎么厉害,这样的神情动作,怎么不是他。
他在病房外低头沉思,根本没有发觉唐棣文不知几时转过脸来,目光炯炯地盯住病房门口;所以当岳江远后来抬起头来那一刻立刻被这样的目光震住,下意识就退了一步。
很快他知道他不是在看他,甚至不是在找什么人,多半是又想到某件事,用这般姿态沉思。但唐棣文的目光奇异地给了岳江远勇气,他耳中一直存在的嗡嗡的回响消失了,手也没有抖了,他慢慢微笑,大步走进病房,神情自若地向唐棣文问好:“看来不像他们说得那么严重。”
唐棣文眉心一紧,摘下眼镜把目光移到岳江远身上。纵使时光是个任性的情人,忽而慷慨忽然吝啬,一下百般温存,格外优待,转眼又不耐烦地苛刻盘剥,能在短短数日让同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