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廉-醉琉璃(出版)-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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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多久？”
“恐怕只有一月。”
“一月啊…”
“对不起。”慕容凌觉得喉头有什么梗阻着，让她呼吸困难。房间里的空气变得稀薄，即使门窗大开，暖光普照，慕容凌依旧觉得沉闷和阴冷。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慕容凌的手背，孤空镜轻柔的声音缓缓而来“傻凌儿，这是天意，与你何干？”
阵阵抽痛让慕容凌越加无法呼吸，她握住了孤空镜那清瘦的手，无言以对。
第14章 托卿保江山
房间里变得寂静，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空气在一点点消失，压抑的氛围让慕容凌心涨酸楚，良久，她仰起脸“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复杂的情愫从孤空镜的心底涌起，他想让慕容凌离开，离开这危险的皇宫，可是，自私却告诉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和面前这位奇特的女子相处，他无法放开，更无法放手，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放开那双温暖的、柔软的、可以抚平他心底所有恐慌的手。
深沉的眸子里卷起了滔天巨浪，形成了一个汹涌的漩涡，挣扎、犹豫、纠结都被那漩涡卷入，最后，只剩下风平浪静的海面和那美丽的落日的霞光。
“陪我。”悠悠的两个字从孤空镜的唇中吐出，充满期盼，带一分自私和霸道，还有更多对拒绝的担心。
“好。”
一个字，吹散了笼罩在房间上空的阴云，空气再次流畅，时间却在那一刻凝固不前。
感动和欣喜让许久没有血色的孤空镜的脸上，浮现出生气。孤空镜紧握慕容凌的双手，久久没有放开。
即使是来自于21世纪的慕容凌，也从那双握紧她的双手里感觉到了有别于友情的情绪。她与孤空镜见面的次数虽是不多，却对这位温柔的国君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心中早把他当友，才会在孤空镜提出要求时，毫不犹豫地答应。
于情于理，她这么做没有差错，而且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孤空镜的欣喜和激动还是让慕容凌感到隐隐的不安。
慕容凌无意识地抬眸，却与孤空镜的视线碰撞在了一起，孤空镜那深深的目光中有一团熊熊的火焰，那火焰顺着孤空镜的视线向慕容凌袭来，慕容凌心中惊讶，立刻避开孤空镜那深邃灼热的目光。
慕容凌不敢去判断那是什么。但预感告诉她，那东西她给不起，也要不起，那样，当孤空镜离开的时候，她会更加不舍。
平复了一下心情，慕容凌提醒道：“我需要一个身份。”
“妃子？”
握住慕容凌的手猛然收紧，慕容凌心中一怔，有点后悔自己这个冲动的决定。
“呵，说笑的，我舍不得啊。”孤空镜松开了手，慕容凌暗自松了口气，想了想“就随行御医吧，历史上，也有女医官。”
“这个主意不错。对了，你替我去看看玉妃吧。”孤空镜的语气转为平常，只是多了一分惋惜。
“玉妃？”慕容凌抬眸，不解地问孤空镜。
孤空镜感叹道“那些事非她本意，她也是为了自保，更何况，她身怀有孕，原本我也以为冷宫安全，再找影宫安排你保护她，定会保她母子平安，却没想到结局会是如此。”
“对不起，或许…我不来更好。”玉妃的事，让慕容凌一直自责不已。世界上的事，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又有谁能说清？春兰的命要偿，那小菊和芙蓉就该枉死？
“能帮我一个忙吗？”见慕容凌陷入自责，孤空镜心痛地出言唤回慕容凌的心神。
“请说。”
“帮我除掉一个人。”孤空镜的神情转为深沉，慕容凌不由得提神“谁？”
精光从孤空镜的眼底划过，他说出了两个字“齐王。”
慕容凌大为不解“为何？”
孤空镜思索了一番，整理思绪，然后缓缓道：“江山不能落到他的手中。”
“可我是个女人。”孤空镜的话让慕容凌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镇静，“我的意思是，哪有一个帝王请一个女人来为他定江山…而且，你明明知道我是影宫之人，岂可相信我？”
“但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慕容凌！”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房屋之内，盖过了一切额外的声音，精锐的目光牢牢锁住慕容凌的脸，慕容凌一时目瞪口呆。
“除却一身精湛的武艺你更有普通女人所没有的谋略，你利用尸首找出了真凶，就说明你有大智，你敢对我说时日不多，就说明你有大勇；你只和我交谈几次便能猜度我的心意，就说明你有敏锐的洞悉力。慕容凌，你若是男子，只怕已是当朝宰辅！”
激动的情绪让孤空镜苍白的脸上有了一层淡淡的血色，他正欲继续，却因为气急而咳嗽起来“咳咳咳…”
咳嗽声唤醒了处于愣怔中的慕容凌，她匆匆坐到孤空镜的身旁，轻拍他的后背，低声说道“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我相信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不知为何，我就相信你，你是不是影宫的人不重要，我可以用任何方法让你离开影宫。”
“这倒不必，我是自由的。”从未被一个人如此信赖，孤空镜那份没理由的信任让慕容凌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或许也正因为面前的人将死，让慕容凌潜意识里想去帮助孤空镜，尽力为孤空镜达成每一个愿望。
“那就好，咳咳。”孤空镜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那不如现在就帮我分析一下当下局势。”
如同有人将信息灌入慕容凌的大脑，慕容凌这边想，嘴里便已经流利地说了起来“当今天下，势力有三，除了皇上你，就是掌握兵权的齐王孤耀石和掌控经济的东王孤星夜，您的期限仅为一月，等玉妃临盆也要六个月之后，一旦你…”慕容凌收住了声，悲伤地看向孤空镜，孤空镜轻拍慕容凌随意放在膝盖上的手，原本应是慕容凌安慰孤空镜，而今却是孤空镜来安慰鼓励慕容凌。
“凌儿，我没事，你接着说。”
孤空镜如此豁达，慕容凌岂能沉溺？她朗声续道“到时，朝廷的百官将围绕继承者的问题而日益争吵不休，势力必定会产生分化，矛盾将日趋激烈，暗流涌动，政局动荡。而皇后无子，玉妃腹中也不知男女。此时，有着野心的齐王必定会有所动。
他手控兵权，无人敢有争议，即使是东王，也无力抗衡，再加上东王生性风流浪荡，应该对皇位争夺不会产生兴趣，那最后这个天下…”
“没错，就会落入皇兄之手。”孤空镜面色立时凝重，“可是，当年父王就发觉皇兄他戾气太重，才没有立他为太子。皇兄主张严法天下，武力扩张疆土，他的野心将会在他登上王位之后彻底爆发，到时，这个天下就会陷入战火，百姓将会受苦受难。”
“可是，东王更不适合啊。”慕容凌简直无法想像孤星夜登上王位后的结果，定是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了。
“那是星夜的障眼法。”
“什么？”什么叫做障眼法？慕容凌一时不解。
“呵，是星夜皇弟将太子之位让给了我。”
“这…”孤空镜的话让慕容凌越发陷入迷茫，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无人所知的秘密。
“这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夜弟具备远远超过我的治国之才。”
虽然孤空镜的话让慕容凌一时无法相信，但很明显，孤空镜是想将皇位传给东王孤星夜，不由得道“既然如此，你只需下一道圣旨即可。”
“呵，只怕到时会内战连连。你认为耀石皇兄会甘心吗？他之所以在我在位之时不动，是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动，夜弟必然助我，我与夜弟联手他未必会有胜算。”
“三足之势，稳定天下。我明白了，当初太上皇将兵权交给你的皇兄也是为了让势力均衡，以免发生兄弟相残之事。”
“是啊，父皇知道我们与耀石皇兄不和，故作此安排，我与夜弟手中也有些兵力，但京城的禁军却是由耀石皇兄所管，我最担心的，便是他得知我命不长久，会来逼宫。可还记得有人刺杀东王？”
孤空镜突然提起刺杀东王的任务让慕容凌微惊，从孤空镜闪亮的黑眸中，慕容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脱口道“你知道是谁安排的？”
屋内渐渐昏暗，有宫女轻轻走入房间，点亮了一盏又一盏灯。灯光摇曳，孤空镜的面容明暗不定。
慕容凌拧眉深思，如果孤空镜知道是她接了那个刺杀孤星夜的任务，不知会作何想。或许，就不会再像现在这般，与她吐露心声，如此信任她了吧。这片刻的寂静，让慕容凌获得整理思绪的时间。孤空镜的话，让她一时无法消化。
孤空镜凝视慕容凌片刻，然后对宫女道“让大臣们都散了吧。”
“是。”宫女再次轻轻地离开了房间。
孤空镜见慕容凌依然处于沉思，便道“是有人心急了。”
“孤耀石？”
“嗯。”孤空镜微微拧眉，动了动身体，换了一个靠姿，“当时他已经从御医那里了解了我的身体状况，而他又知道我宠爱星夜皇弟，心中担心我将皇位传于东王，便派人刺杀，幸好我得到消息，委托你们派人保护东王，阻止刺杀。”
什么？慕容凌心中惊呼，原来影宫同时接受两个委托，一方面派她去刺杀，另一方面，又派人保护。是谁？谁接了保护的任务？
孤空镜见慕容凌神色微变，一丝怀疑划过心底，便问道“凌儿，你怎么了？”
慕容凌察觉孤空镜的怀疑，便道“我是在想谁接了这个任务。”
“不是你？”
“嗯，我当时还在闭关。”慕容凌神情如常，淡然如水。
孤空镜心头的疑云消散，继续道“只是没想到那女刺客不是星夜皇弟的对手，竟被生擒，只可惜最后还是服毒自尽。”
听着孤空镜的话，慕容凌心中腹诽，感叹命运的奇妙。自己若不是那时突然闯入这个世界，也不会成为今天的慕容凌。
“只要除去东王，耀石皇兄便是我死后唯一的继承人，顺理成章。”
孤空镜的担忧不无道理，慕容凌侧眸看了看孤空镜，他的脸色又变得苍白，气息不顺，咳嗽连连。
只是，慕容凌还是心有谜团：“既然孤星夜与你是好兄弟，你们大可联手，夺过孤耀石手上的兵权，掌握禁军，不再受他所制。”
孤空镜摇摇头“此事不可强夺，只能智取，耀石皇兄虽无功，却无错，夺他兵权于理不合，过于激进，则会引发逼宫，禁军统领对耀石皇兄很是忠心。”
听罢，慕容凌陷入沉思，要办孤耀石，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否则无法向天下交代。而过于急躁，惹急了孤耀石，孤耀石就会发动逼宫。孤星夜和孤空镜就算有兵，从远方赶来也已是来不及。
而那孤耀石一看便知非省油的灯，只怕眼线也遍布天下，一旦发现孤空镜和孤星夜手中的兵有异动，就会做出应对，要动三足之势，并非易事。
想来想去，慕容凌还是觉得这是孤家的家事，她不该插手，最后是孤星夜做皇帝还是孤耀石做皇帝，其实对于她来说，关系不大。可是，那样太不厚道。她一人逍遥快活，这天下的百姓若是陷入水生火热，岂不与她今日这明哲保身的想法有关？
一念之差，便会改变历史。
一线之间，便会决定孤家王朝的未来。
慕容凌忽然觉得整件事很可笑，仿佛国家的兴衰成败都集中在了她一人的决定之上，这个决定就是现在，答应还是回绝。
“凌儿，你想不想看琉璃之心？”孤空镜虚弱的话语忽然传来，虽然很轻，但却清清楚楚地进入慕容凌的耳中，宛如慕容凌的大脑自动对琉璃之心四个字高度警觉。
慕容凌陷入片刻的呆愣，因为她惊讶于自身对琉璃之心的重视，身体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呐喊取回琉璃之心！取回琉璃之心！
“琉璃之心是当年越国的至宝，传说有能让人的灵魂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神力，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病痛，没有苦恼，与西方极乐一般。”孤空镜说出的每个字都被慕容凌精准无误地收入脑中。
让慕容凌惊讶的不是前半句，而是关于琉璃之心的神力，让人的灵魂进入另一个世界！这不正是慕容凌急切寻找的回家的路的方法吗？
虽然慕容凌此刻心情激动异常，但在她的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动，只是微拧双眉，略显凝重“你突然说起琉璃之心何意？”
“呵…”孤空镜宛如叹息地笑了一声，“我想用她留住你，让你助我完成变天，到时，那颗琉璃之心就归你所有，如何？”
变天！慕容凌终于明白了孤空镜最终的想法，是用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除去孤耀石，然后让孤星夜坐上皇位。整个过程，只有她知，孤空镜知，然后就是天知地知。慕容凌将策划整个变天的过程，将自己的潜力完全运用，这是一件改变史册的事情，是让人激动不已的事情。
然而，让慕容凌心动的并不是变天带来的挑战，而是琉璃之心带来的诱惑。
“归我？”慕容凌沉声重复，见孤空镜点头，慕容凌微微拧眉，“明白了，请容我回家再考虑一下。”
“好，我等你。”从孤空镜眸光中再次投来的深情，让慕容凌心跳一滞，是她自作多情？还是错觉？如果孤空镜对她有情，又怎会将她推入火坑？
所以，孤空镜对她只有朋友之谊。而他说出来的这三个字对她却是异常沉重，慕容凌从未担当过如此重要的责任，即使在原来的世界，她也才刚刚踏上实习的岗位，面对的也都是验尸时的简单的辅助工作，以及写验尸报告。
她行吗？
慕容凌扪心自问。
她神情凝重地从殿内而出，外面已经夜色凝重。
此刻，屋外的人却是比她更为忧心如焚，虽然宫女通知他们回去，但还是有不少官员留下。他们匆匆围上前，慕容凌却视若无睹地从他们之间而过，她在想自己的心事，没有注意这些忧心的文武百官，而且，她现在也无法给他们任何答案。
慕容凌这神游的状态看起来可谓真假参半，幸好有孤星夜为她解围，替她开道。孤星夜护在她的身边，官员们在一旁急问“姑娘，怎样了？姑娘！”
孤星夜将这些官员隔开，说道“大家都回去吧，回去吧。”一边说，孤星夜一边将慕容凌往宫外带，眼角的余光里，看见孤耀石朝这边走来，便加快了脚步。
将慕容凌推上马车，孤星夜才松了口气，立刻吩咐车夫走人。随手撩开车帘，果然，孤耀石站在马车后，夜幕下的孤耀石，透着阴冷。
华灯初上，夜市开始。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华城在星月之下展现着夜晚热闹的景象，道路上人来人往，内河中，轻舟画舫穿梭。华城夜间更加繁华。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孤星夜一直注视着慕容凌，从她凝重的神情可以猜到他不想知道的结果。他张了张口，却无法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听那个结果。
他深吸了口气，那凝重的神情就在他脸上消失，换上的，是那张不羁的笑脸“喂，你也该饿了，我带你去吃饭如何？”
慕容凌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她此刻心情很乱，沉静的脸上是淡淡的忧愁。
“要吃什么？”孤星夜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喂，你这个人还真是闷，不说话我可就做主了。”孤星夜凑到慕容凌的面前，对方还是沉默不语，双目只是随意地看着车上的软垫。
咫尺的距离让孤星夜闻到了从慕容凌身上幽幽而来的清香，这种香味很特别，当它进入孤星夜的心脾的时候，如同冬日白梅上的凝霜，清冽冰冷，清心静气。
“你身上是什么香料？”孤星夜好奇地问，近在眼前的声音拉回了慕容凌的思绪，扬脸间，四目相对，额前的刘海相触。那一刻，慕容凌似是从孤星夜的眼中看到稳重和真诚，豁然间，她明白了孤空镜的话，眼见为实，这孤星夜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真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