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3·锦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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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燃烧的国度(7)
我们挥手种植下的纪念,在我们一转身的瞬间,全部枯死在黄沙里。
12我见过一场海啸 没看过你的微笑我捕捉过一只飞鸟 没摸过你的羽毛要不是那个清早 我说你好你说打扰要不是我的花草 开得正好多年前看到王菲的《新房客》里出现的风车突然出现在黄沙弥漫的戈壁上。一群人下来,站在下面仰望那些转动的巨大旋翼,风从耳边喧嚣叫嚷着跑过去。Hansey说,从今以后,你都不会再忘记这种声音。旷野里巨大的如同呐喊的风声,像是拥有足以带走一切的力量,让人站在大地上仰望的时候失了聪。
风衣被吹得猎猎做响,头发在风里纠缠在一起。张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巴。只剩下在身边来回往复的风声,浩大,像是从天而降的祈福颂歌。
大风吹。大风吹。春光比夏日还要明媚。大风就这么带走了时光带走了一切,听着王菲《新房客》的时光竟然已经退到了三年前。那个时候的自己还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赶去城市中心的一家小音像店里拿订购的新专辑。而一转眼,她穿着比花朵还要鲜艳的最新一季的顶尖时装出现在《将爱》的封面上,一脸笑容明媚。
时光啊日子啊就是这么过去的。
晚上躺在汽车上,头顶上是星星密布的苍穹。已经忘记多少年没有看过这么多的星星。而且是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多的如此清澈的星星。Hansey指给我们看北斗星,以及它指向的明亮高悬的北极星。还有各种星座,我们仰起头用手指划出一个又一个的传说。突然想起杨乃文《祝我幸福》的第一句:满天星星在眨眼,他陪在我身边。
可是现在,你陪在谁的身边呢?在做什么,在说些什么话?抑或是在听着什么歌曲突然想起了谁。这个谁是我么?
13在敦煌开始发烧,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却又没有一丝力气,软绵绵地像踩在棉花上。所以莫高窟在我的眼睛里就带上了诡异的色泽。
尽管七百多个洞窟只能对我们开放十几个,尽管不能开灯只能打着手电进去参观,尽管不能带照相机不能带拍照手机,尽管我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但是我依然要说敦煌是伟大而不可描摹的。
那些飞天那些神色肃穆的佛像,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一直一直出现在我的睡梦里面,而当我真实地站在它们面前,当我仰着头看着几千年前的色彩像是观望着天空的五彩祥云,我就觉得陌生了。我就觉得恐慌了。我就觉得难过了。
其实飞天早就飞天了,留下的是什么呢?那些佛像脸上的金箔一层一层剥落,在岁月风沙的摧毁下变得面目全非。那些壁上凝固下来的千年传说真的就这么变成了传说。谁都不会再去想起,释迦牟尼曾经是个真实生活在世上的人,曾经他也笑过也在一棵树下休息过。也曾经卷起裤脚走过一条清澈的溪流。
花朵燃烧的国度(8)
当你走在这些几千年前出现过的事物周围时,你会觉得时光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它是流动的,也是静止的,当你一回过头的时候,也许时光就倒退了三秒,当你再回过去,一切又重新回到原样。只剩下远古的色泽依然有动人的魅力,丰满的肉身上有袈裟一褶一褶地隐藏着时光。来和去都变得不再重要,生和死也被模糊淡化。那么剩下的是什么呢?佛祖高坐莲花座上沉默不语。不语不观,则通明。也许世人都该刺了目穿了耳,失明失聪才会知晓世界是什么样。不然诱惑太多繁华太好看,过尽千帆依然在等待下一个万紫千红的春天。贪婪。是人最大的死症。
藏经洞早就没有了经书,那些经书如今散落在世界各地,中国仅仅只有零星的一点点,这该是悲哀还是什么呢?
那些蓝眼睛白皮肤的外国人一边游览一边赞叹历史的伟大,我不知道他们的导游会不会也对他们介绍他们的祖辈曾经是无耻的贼呢?
去看一个敦煌最大的佛像,导游说这是世界第三大佛,第一大是在乐山,第二大是在荣县,荣县呢,竟然是我家乡自贡的一个县城。在如此遥远的地方听到有人谈起你从小生活的城市,感觉是如此的微妙和不可言说。
太阳软绵绵地照在身上照得我更加软绵绵。离开的时候全身的力气都消耗掉了,回过身看到佛祖慈悲的伤怀。目光里闪烁的色泽几千年前就曾经出现过,而且还将几千年地存在下去——如果还有另一个千年的话。
有人说,我就想站在山上,看看脚下的莫高窟,我想站个几千年,我想看看它消失时是什么样子。
14鸣沙山。月牙泉。
感觉应该是窦唯专辑里的两首歌曲的名字。带着缓慢的情绪,以及各种随手拈来的中国民乐。
拖着发烧的身子爬上了沙漠的最顶端,然后又坐着滑沙的滑板下来。其实如果是单纯地为了玩滑沙我肯定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两天没吃东西并且热度没退的情况下,谁都不会去爬这个曾经带走了无数人生命的沙漠。
只是我在想,单纯地想,我想看看沙丘那一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然后我看到了,沙丘的后面还是沙丘,没完没了的沙丘,再也没有了城市的影子,偶尔有一个蚂蚁一样大小的人影行走在沙丘之上。这就是曾经让人无限遐想的丝绸之路么?曾经波斯的香料以及各国的特产就是从这里来回进出中国,曾经的盛世繁华,曾经的歌舞升平。就是如今眼前这些沉默不语的黄沙么?
在银川看到的沙湖根本就不能叫做沙漠。而现在,当你站在沙漠的面前,你会恐惧,会发抖,那种莫名的恐慌会一瞬间把你湮没。黄尘古道,刀箭卷轴,一切都不复存在。
花朵燃烧的国度(9)
黄沙是安静的。安静是永恒的。永恒是历史的。历史是湮没在黄沙里面的。
落日在黄沙的背后缓慢地沉了下去。随着我的思绪以及无法出口的感慨。
后来从沙丘上滑下来,没人告诉过我会满口满脸的沙。于是一群人下来站在一起互相“呸呸呸”地吐沙。
月牙泉一天比一天干涸。当地人告诉我,也许有一天,就不会再有水源了呢。曾经在无数的电影里,《天脉传奇》、《天地英雄》等等里面见过这里的景色,可是真实地走进来,却会感觉到根本没有电影里的辉煌,有的却是让人心痛的破败和难受。那些曾经叱咤世界的美景,那些曾经贵为咽喉的丝绸要道,如今就日复一日地摧毁在这个无人问津的沙漠里面。
骆驼依然是麻木的表情。还有所有靠旅游业营生的人。他们的嘴唇干裂,皮肤暴晒成黑色。我看了心里难过。
15——你说如果离开了一个从小生长的地方,你会在多久就开始不可抑制地对它想念呢?
——不知道,一年么?
——也可能是一天也说不定呢。
——可是想念也是没用的,又不能一想念就马上飞回去。除非你就是在家附近的村落走走,累了又回去开着冷气有着好吃的水果罐头的房间继续用笔记本看动画片。
——那么你说,以前的东西会忘记么?
——会的,真的会的。所有离开的人都信誓旦旦地说过他们不会忘记曾经的一切,可是最后都忘了,无一例外地忘了。他们会有自己全新的生活,有自己全新的朋友,重新找到自己的爱,重新拒绝别人的爱,他们会开始熟悉每一条陌生的路,会知道在哪一个转角有超市可以买到新鲜的牛奶,会知道在哪里搭车去听一场下着雨的演唱会。所以我们要祝福他们,在全新的世界里面,要过得幸福。
——真的是,这样么……
——嗯。是这样呢。
——那么你说,人呢?以前曾经爱过的人全部都会忘记么?
——这个你别问我,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许当我有一天真的走了真的离开了,那么我再来回答你吧。或者,你也可以告诉我答案呢。
——……你说,如果我现在哭的话是不是很丢脸呢?
——那是当然,所以你不要哭,你哭我会觉得很恶心的然后送也不要送你了直接打车回去。
——这么多年都不变,你真是冷漠的人啊。
——谢谢。
——无论你是否相信,我都会一直想念你的。
——我相信,我干吗要无缘无故地去否定呢。只是这样的话,说的人认真,听的人就不应该认真。说的人不认真,听的人就会认真的。
花朵燃烧的国度(10)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看今天晚上,果然是没有星星的。
——不单是今天晚上吧,这里好多年看不到星星了。
——不知道那边会不会看得见呢,应该会很好看吧。
——不会的,日本的天空很浑浊的,并且很脏,云朵都是灰色的。浅灰色,就是你生病发烧的脸一样难看。
——我生病发烧的时候其实有另外一种性感。哈哈。
——……呕……那么,再见……了?
——嗯,再见。
——再见……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因为哽咽而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无论是否记得我,请你一定要幸福啊。
第二部分
同一个平面上的。无数个不同空间。“最讨厌”的“厌”字贴着他人一句“打倒监制!”,或许会看岔成“最讨打王子杨”。宁遥没有在意,蹲在地上继续将句子写向墙角,没有空间了,以至于最后“就是王子杨”五个字不得不彼此叠在一起,变成黑压压一团。也好。颜色越深,心情才越舒畅。起身时腿狠狠地发了麻,疼得宁遥龇牙咧嘴。扶着墙,姿势别扭地走了出去。到了教学楼前,看见王子杨站在放学的人流中左右张望,视线扫到宁遥脸上时,微笑起来,随后拖着两只书包跑向了她。“你去哪里了?”边说边将一只书包递了过来。“老师叫。”“谁叫你?沈燕平?”“嗯。”“有什么事啊。”“也没什么。”宁遥转进了车棚,一边避让着不断打着铃冲出来自行车,一边寻着属于自己的那辆。“这里这里!”王子杨在身后冲她喊,“和我的并在一起啊。”“哦。”宁遥回过身,“忘记了。”
年华是无效信(1)
'一'传说世界是这样归于安静的。
河水缓慢侵蚀地表,草种徐徐散在风中,流光交错,花香漫长,遥远星球的留言经过一个一百亿年,两个一百亿年,终于变成柔弱的一眼微光,停留在天上。落满在心里层层的尘埃,被月色款款洗去。所有尝试还乡的旅人,都还安眠在迷局里。
其实也用不着那么琳琅。
蹲下身时,有棵植物刮伤了宁遥的小腿。如同一句背后的诽谤暗算,过了半天才感觉到它细微又锋利的疼。宁遥低头看去,只有一小颗血珠渗在皮肤上,更像是来自身体之外,偶然沾上的一个标点,为自己写下的话做着断句。
“最讨厌王子杨”。“最不要脸就是王子杨”。
下午四时,体育仓库朝西的外墙。阳光不情愿地斜切过上方,形成泾渭分明的两种色彩。大半依然浸泡在暗淡光线里,小半随暖黄的夕色蒸发。灰白涂料刷得马虎,时不时在某处鼓起一个大包,或在哪里留下班驳的裂痕。既亲近,又粗糙。
事实上,这些并不应该是第一眼所能看见的。
第一眼应该看见的是,满满一墙的涂鸦,像张面积广大而疏密不均的蛛网,盖在了墙上。互相拆分着偏旁和笔画的字句,最终以交错乱线的方式,将亲近而粗糙的平面,写成一张新面孔。在光线的切分下,显露出了既诡异又真实的魔力。
“黄秋洋去死吧”、“喜欢你”、“靠”、“一万年不变”、“西门大妈是三八”。那些是在一米外所能分辨的特大字体。
“楼旭楼旭楼旭楼旭楼旭楼旭”、“忘了忘不了”、“社会主义好”、“如果声音不记得”、“悟空,你在哪里”、“我是一个的寂寞女孩”、“秘报:校长已离婚”,以及如同小虫爬过般的一行“我真的写不出来了写不出来了写不出来了”……都是凑近一些后,从线条中产生了意义的组成,一句一句现出原来的形状。
暗淡的心情的秘密。
暖黄的秘密的心情。
同一个平面上的。无数个不同空间。
“最讨厌”的“厌”字贴着他人一句“打倒监制!”,或许会看岔成“最讨打王子杨”。宁遥没有在意,蹲在地上继续将句子写向墙角,没有空间了,以至于最后“就是王子杨”五个字不得不彼此叠在一起,变成黑压压一团。
也好。颜色越深,心情才越舒畅。
起身时腿狠狠地发了麻,疼得宁遥龇牙咧嘴。扶着墙,姿势别扭地走了出去。
到了教学楼前,看见王子杨站在放学的人流中左右张望,视线扫到宁遥脸上时,微笑起来,随后拖着两只书包跑向了她。
年华是无效信(2)
“你去哪里了?”边说边将一只书包递了过来。
“老师叫。”
“谁叫你?沈燕平?”
“嗯。”
“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宁遥转进了车棚,一边避让着不断打着铃冲出来自行车,一边寻着属于自己的那辆。
“这里这里!”王子杨在身后冲她喊,“和我的并在一起啊。”
“哦。”宁遥回过身,“忘记了。”
“我这辆车容易找,以后你只要找到我的,就一定找到你的了。”特有成就感的笑容。
宁遥弯下身去的时候,鼻尖就对着王子杨那辆新山地车的车杠,是非常醒目的粉红油漆。她突然停了动作,直起腰看向对方。
“怎么了?”女孩一脸不解。
“嗯?没什么。”
就是特别特别地讨厌你。
'二'回家的路,两人并行的,三分之二,自己一人的,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的路上,是摇碎在头顶的树冠,一排把婚纱洗后晒在马路护栏上的婚纱店,以及靠着十字路口的绿色邮局。几年前有个电工在修理路口的高压电线时触电烧死了,当时宁遥从自己的窗看见密密麻麻的旁观人群,和电线上一团不可辨的黑影。后来电视台也曾有报道。是邻居们宣传着“我们这里上电视了啊”,才使自己家没有错过那个节目。
几年过去,宛如什么都不曾发生。宁遥每天骑车经过那名电工出事的地方,眯眼看着电线交错在日光下。也只是交错的电线,和日光。遥遥不关己的毫无感觉。
傍晚是如同半流质态的向前延伸,凝滞而巨力的疲倦。有时的错觉是,不是自己在路面上前进,而是脚下的路不可抗拒地后卷。
并非仅仅是傍晚。晚饭时听父亲抱怨着学校里的人事,母亲听新闻又对房价怒气冲冲,宁遥总是默不作声地在一边喝汤。可以真切感受到在体内流动的暖热。最后融在腹部,慢慢消失。许多的热能,都这样不知消失到了哪里。如果不那么大煞风景地分析着脂肪百分比的话,确实值得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成长为一个没有热情的模样。
好像那些所有的骨头汤、番茄汤、青菜蛋花汤,都从体内一个洞里消失了。只留下漆黑漆黑的一片。哪怕是光线想去探一探,也去向无踪。
于是成了无法描述和认知的部分。
“死气沉沉的。”母亲不只一次毫不避讳地对邻居这样说起自己的女儿。宁遥那时就坐在窗边看书,默默地听着随后两个母亲各自挑剔自家孩子的不是,并恭维着对方。
死气沉沉、学不进东西、心思很重、和父母不够亲。
年华是无效信(3)
很乖。文静。像个女孩子嘛。哎呀,女儿都是父母的棉毛衫,比我家那个死小子不知道要好多少了。
有时听着听着就会笑起来。一件事情的两种评论,截然相反却又各自正确。宁遥探出脑袋,看见妈妈摇着满头烫卷的头发,神色却终于因为那一位母亲的说辞而变得骄傲起来。
很好哄的妈妈。
晚上正要回自己的房间时,爸爸接起电话,随后递给宁遥。
“是我呀~”王子杨俏嫩的声音。
“哦……”宁遥沉了沉脸色,“有什么事?”
“你在干吗。”
“刚刚吃完饭。”
“我也刚吃完~”
“嗯。”
“等会儿看电视吗?我爸爸租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