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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平安喜乐-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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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越说:平安,上次你问我,何时发现自己喜欢同性?仔细想想,我觉得应该是在大学里。很晚,是不是?不过在此之前很久,我就不喜欢女人。那时,她们还只是女孩。如果你愿意听,我给你讲我的故事。 
   
  平安轻轻应了声“嗯”。 
   
  “平安你是想听详尽版还是简略版?” 
   
  平安说:既然是听故事,当然是详尽版比较生动些。 
   
  陈越说,那好吧,我就尽量讲得详细些。如果你嫌烦,就说一声。 
   
  平安回答他:我既然听了,就不会嫌烦。你讲吧。 
   
  ×××××× 
   
  那我要从很小的时候讲起。 
   
  我父母很早就开始做生意。那时候交通还不发达,他们主要赚的就是地区差价。成天奔波,自然也就顾不上我。 
   
  大约四五岁的时候,我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被送到少年宫去学画。其实只是为了有个地方让我呆著,并不指望当真学到些什麽。但那个老师说我有天分,一直夸我。 
   
  後来,父母的生意做大了,在外地有了自己的店面。除了跑货,他们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是来去匆匆。那时我到了读小学的年纪,他们见老师挺喜欢我,就跟他商量,想让我寄宿在他家,当然读书也就在他任教的学校里。 
   
  老师是真心喜欢我,加上我父母提出每月会为我交一笔在当时来说相当丰厚的生活费,他也就欣然答应了。 
   
  老师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女儿。小孩子本来就不懂事,加上那时大家生活都不太富裕,便经常会出现两个小孩争抢某一样东西的情形。这种时候,老师和师母总是偏向我,教训自己女儿,要她让著我。 
   
  老师的女儿在大人那儿受了委屈,便总想著要报复回来。有时她会掐我一把,或者骂我几句。不知道为什麽,我几乎不懂得反抗。於是她便越发变本加厉起来。有一次她毁了我的一幅画,我便伤心地哭起来。 
   
  这次惊动了老师,她就被狠狠打了一顿。那天她哭得很厉害,我听著觉得很难过。当我想去安慰她时,她很凶地瞪我。那种眼神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发冷。 
   
  我上三年级时,她已经上五年级,是个半大姑娘了,不方便再与我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老师家只有两个房间,一间他们夫妻俩住,另一间就是我们俩住。要分房,便只能在客厅里搭一张床。 
   
  老师就叫他女儿去睡客厅。她不愿意,指著我说:他是男生,为什麽他不睡客厅? 
   
  老师是要面子的人,就觉得很下不了台,气得又要打女儿。我赶快说,我是男孩,应该是住客厅的。 
   
  最後,老师把朝北的小阳台封起来,在那儿给我安了间小床。 
   
  那个女孩子明明赢了,可她好像更讨厌我。 
   
  有一次我生病,我父母回来看我时,她就告状说亲眼看见我把冷水浇到自己头上。那阵子我频繁地发烧,我父母觉得自己对我有所亏欠,而老师和师母也觉得辜负了父母的重托,彼此关系就有些微妙。──这些是我後来才慢慢明白的,当时哪里能明白这麽复杂的东西,只想著只要生病父母就会回来陪我,只一门心思地想要生病。──突然从她嘴里听到了真相,大人们都很恼火。特别是我父亲,恼羞成怒地暴打了我一顿。并且说下次我再生病他也不会理睬了。 
   
  从此,我就和那个女孩子结了怨。上下学是绝对不在一起的,回到家也各自呆在各自那一块地方,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即使面对面也彼此当对方透明。 
   
  又过了两年,她上了初中。尽管离家不远,但她还是去住校了。我又搬回了那个小房间。其实我不愿意搬,可是看著老师的眼神,就觉得自己不搬便象对不起他似的。 
   
  再後来,我也上了那所初中,住到了学校宿舍里。偶尔会遇到她,但都装作不认识对方。 
   
  我那时候也算画出一点名堂来了,时不时地参加个比赛什麽的。有时候到到省里或者其它地方比赛,来回需要好几天时间,便落下不少课程。通常老师都会找班上成绩比较好的同学给我补习。但我发现通常他们都不太情愿的样子,有时自己也就懒得补。 
   
  本来我成绩就平常,这样就更差了。那会儿的初中生挺单纯的,都以成绩优秀,老师喜欢为荣。象这我样成绩不好但看上去挺讨老师喜欢的学生自然就不讨同学的喜欢。初中三年,我基本上就没什麽朋友,成天独来独往的也挺习惯。 
   
  我们那所学校是完中,而且还是重点中学。我的成绩其实是考不进高中部的,但我一来是本校学生,二来画画获奖加了不少分,也顺利进升入了高中部。 
   
  我继续住校,与郑郝分在了一间宿舍。他是班长,成绩好,能力强,老师很看重,在同学中也很有威信。他跟我关系很好,在他的带领下也开始参加班级的各种活动,这样渐渐地与班上其它同学的关系也就融洽了些。 
   
  这时我其实已经对画画没什麽兴趣了,就想著好好学习,希望能考一所普通的大学就行了。大约也是天意吧,高考的前两天长智齿,整个腮帮子都肿起来了,痛得脑袋昏昏沈沈的。当然是考砸了,连专科线都没上。 
   
  我挺不甘心的,就决定补习一年。重新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我又回到那种独来独往的状态中,感觉很压抑。幸好郑郝依然对我很好,时常写信与我联系。他劝我,象我这种情况,还是考个美术类的专业把握比较大些。我想想也对,又重新拾起画笔,後来就考进了他那所学校的工业设计系。 
   
  大学里本来气氛就比较宽松,在我读的艺术类专业中,怪人多了去了,相比之下我还显得比较正常。慢慢地也就交到了几个朋友,我自己也觉得比以前活跃了不少。 
   
  这时开始有女生追求我。也许是因为我本来就有同性恋的倾向,也许是因为以前那个老师的女儿给我留下的印象太差。总之,我一直不太愿意跟她们打交道。 
   
  到了大二之後,周围的朋友渐渐都开始出双入对,象我这种还单吊著的就少了。不知是因为寂寞还是虚荣,我先後也结识了几个女孩子。可能我的表现实在是令她们太失望了,通常都是一起去吃吃饭,看看电影之後,就没有了下文。一来二去的,倒在学校里有了个“冷面人”的外号。名头大约还挺响,因为连郑郝都听说了,跑来问我。 
   
  郑郝一直是个目标明确的人,这点我永远也比不了他。他读新闻系,我比他低一届,又不在一个系,平时也挺难得遇到的。他那会儿好像在系里学生会里混,成天事儿挺多,偶尔才有空来找我。那次他挺严肃地跟我说什麽“要注意影响”一类的话,搞得挺象教训我,我就很恼火,跟他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大三下半学期,我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灾星。这是我自己的看法。不过郑郝说不能这样说,说什麽人生很多看似偶然的事件其实都蕴藏著一定的必然性。也就是说,照我这样的人,迟早得倒霉──不是她,也会是别的什麽女人。 
   
  我懒得提她的名字了,就叫她“灾星”吧。灾星跟我一届,好像是国际金融系的。国际金融系的女生都牛哄哄的,成天以为世界归根到底就是她们的了。她先是找人跑来跟我递话,说愿意跟我交往之类的。那话说得,好像她话音一落我就得赶快趴下高喊“谢主隆恩”似的,我理都懒得理。 
   
  好像那带话的是一哥们的哥们,当时见我反应不太好,就跟我说了,她爷爷是挺大一人物,她父母也是如何如何的不得了。我一听就来气了,想我陈越看上去就那麽象想攀高枝的人麽?当著也没好意思太驳人家的面子,我就随口说了一句,官大不大的我不知道,怎麽的长相得顺眼点吧。 
   
  这话我也就是随便一说,说完就忘了。没想到有一天,灾星竟然找上门来了。 
   
  那会儿大约是刚开学不久,春雨绵绵的。我懒劲一上来,就逃了课在宿舍里睡觉。後来听到敲门声不断,只得爬起来开门。没想到见一女生,横目竖目地站我们门口。我问了声“找谁”,她就说“你就是陈越吧”,我回答“是呀”,她就说“就找你”。我被她吵了觉正不耐烦呢,就顶她“我都不知道你谁呀你就咬牙切齿地来找我,好像我没把你怎麽地吧”,她就大怒。我也懒理她,自己还爬回床上,指望她没劲了就自动走人。 
   
  结果她还就跟我强上了,站那儿就不走。後来大约是见我不理她就急了,上来就拽我被子。大学男生睡觉,也就穿一三角裤头,被子一拉我也就基本赤身裸体了。 
   
  我也来气了,咬牙躺在那儿就是不动。後来她总算在我被冻僵之前气呼呼地走掉了。 
   
  没想到她被我这一气还来劲了,成天缠著我。我最讨厌这种蛮横无理自以为是的女生,当然对她没什麽好脸色。後来她大约是气急了,非逼问我她有什麽不好。我那会儿年轻气盛,脱口就说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哪儿好哪儿不好,整个就是没感觉! 
   
  她听了这话,冲上来就给我一个巴掌,扔下一句“你给我等著瞧!”就哭著跑开了。 
   
  当时我还挺高兴的,想终於摆脱这个灾星了。谁知道,我真正的灾难打这儿才算揭开了序幕。 
40 
   
  话说我终於摆脱了灾星的纠缠後,很是得意地过重新清静下来的日子。 
   
  那时候,我喜欢穿过两条街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吃饭。那家店的面浇头都是现炒的,味道特别好。就是慢,每次都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我那些哥们嫌麻烦,去过一次就不肯再去,只有我为了美味乐此不疲。 
   
  有一天我又去吃过面独自抄近路回学校。走到靠近校门的位置时,突然被人打了一顿。这些人下手并不特别重,那时节穿的衣服也还算多,所以後果也不严重。只是我摔下去的时候正好那地面上有一粒石子之类的东西,头可能被它划开了,出了不少的血。我当时只感到头上一痛,就昏了过去,醒的时候已经在校医院里了。 
   
  医生说只是点皮外伤和轻微的脑震荡,不过因为地上很脏,怕伤口被感染,所以要住院观察几天。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我也就出院了。因为头上被剃了一块头发,包了一块纱布,很影响形象,那阵子我比较深居简出。 
   
  有一天,宿舍里的通话器里面呼叫我的名字,说下面有人找。──那时候我们一幢楼只有一部电话,放在门卫传达室里,每个宿舍只有一个通话器。──我奇怪谁会来找我,跑下去东张西望半天,也没见有熟面孔。正在想是不是有人耍我,一个男人走过来。他说:你就是陈越吧? 
   
  那个人个子挺高,长得其实并不十分英俊,但包裹在那一身深色西服里就让人想起“气宇轩昂”这个词。见我打量他,他就自我介绍说他是灾星的姐夫,叫林毅。他说话时的神情倒很温和,问我伤口恢复很怎麽样了。 
   
  之前我大概也猜到我挨打的事情是和灾星有关,因为我跟别人都不可能结怨。只是後来我想起郑郝之前的话,觉得自己也有不地道的地方,也不想再跟她有什麽瓜葛,就没打算再追究。没想到又冒出个什麽姐夫,我当然就没什麽好气。当时我就冲他:死不了,不过脑子有点问题,有狂躁倾向,你最好离我远点。 
   
  他也不生气,说他是代灾星来向我赔礼道歉的,能不能请我吃顿饭云云。 
   
  俗话说“伸拳不打笑脸人”,他那种很诚恳的语气让我也没什麽好发作的,就懒得理他,我扔了一句“我怕被你们家的人下毒”就转身走了。当时还很有点快意恩仇的感觉。 
   
  又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林毅又来了。这次他送我一张张学友演唱会的票。那会儿不象现在,演唱会的票挺俏的,好票不是有钱就买得到。我看那还是内场的票,就有些动心,想想反正是他家的人欠我,又不是我欠他们,就收了。 
   
  打那之後,他又来找过我几次。一起去吃饭,喝茶什麽的。也不能老让他请客,那会儿又不流行AA制,基本是他请一次,我请一次。来往多了,觉得他这人也不错,没有灾星身上那股子飞扬跋扈的劲头。 
   
  有一次我听说有一个地下的先锋美术展,就逃了课去看。走出校门想起他有一次说看不懂现在的美术作品,就觉得拉他一起去看说不定挺有趣。他给过我一张名片,上面有一个手写的号码,他说有事找他就打这个电话。於是我就打了。他听了我的话後沈默了一会儿,我突然就觉得自己挺傻的,赶快说算了我自己去吧。他说那你就在东校门口等我吧。 
   
  放下电话,我挺高兴,就在东校门口等他。没多久後来他来了,又是穿著一身深色西服。那年头成天穿得西装革履的人并不多见,我曾经说过看著别扭,後来他都是穿夹克什麽的。那天我看到他又穿的西服,打著领带,就说哪有穿成这样去看先锋美术的呀,太傻了。他就说那怎麽办呢,我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哪里还想到要换衣服?我上前摸摸他那件衣服,觉得挺薄的,就问他“脱掉会不会冷啊?”,他微笑著说“应该不会”,我就跑到旁边的小店里讨了一只塑料袋,让他把外套和领带都脱下来後装进去。──直到好几年以後,我在一家专卖店里再见到类似的衣服,那个售货员告诉我这是什麽进口全毛面料,是多少多少支的,薄而挺括,保暖性强。我才知道,当时被我乱七八糟揉作一团塞进那只塑料袋的竟然会是这麽好的东西。──可当时,他只是那样笑眯眯地看著我,没有一点不乐意的样子。 
   
  後来我们就去看了那个先锋艺术展,我看得挺高兴,他说自己看不懂,但也显得很高兴。我走得快,又是乱转乱转的没什麽章法,急起来就会去拉他的手。他也是那样笑眯眯地任由我牵著。 
   
  後来临近期末,我得交好几个大作业,就忙起来,也不敢逃课逃得太厉害,就不太有时间跟他一起玩儿了。我拒绝他的时候他也从不生气,只是说“那好吧,等你有空”,连声音都是微笑著的。 
   
  然後郑郝他们那届就毕业了。连著吃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散夥饭。每天昏昏沈沈地睡下,再昏昏沈沈地醒来。 
   
  正式放假前的最後一个周末,又喝多了。摇晃著和同伴们一起回来。在宿舍楼下被人叫住。一看,是林毅。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听见他说话,脑子也反应不过来。後来他拉住我,我就晕晕乎乎地跟他走了。他把我带到一家酒店。我吐得很厉害,後来就睡了。醒来的时候他递给我衣服,叫我去洗澡。那些衣服是他的,我穿著有些肥。头还是很晕,胃很难受,身子很没力。我坐在床上,他一勺勺地喂我喝粥。 
   
  我注意到我的衣服和他的衣服都揉作一团被扔在沙发上,估计是我大吐特吐的时候弄脏的。我突然就觉得很惭愧,跟他说“对不起”。他很温和地说,为什麽要说对不起呢?只是这样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这句话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想方设法生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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