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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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问时说:
“我想到我的女朋友和我的家人!”
“你难道没有想到那些被你乱刀杀死的人,可能在死亡之后的世界另一边,等着问你寻
仇?”记者问。
“没有!因为我既然接受死刑,就不再欠他们的了!真正欠的,是那些爱我的人!”
我常想,人死之前,瞳孔先扩大,而看不见东西,是否正是上天的美意,让眼前亲人的
面孔,不至于干扰频临死者的回忆。
我也常想,那站在死者之前,自以为是最最亲爱的人,是否知道,在逝者飞速闪过的面
貌中,有更重要的人,而那人不是自己,甚至是自己全然不知道的人?
我甚至想:对于自认为一生中,没有一个亲爱的人,或对世界充满恨意的人而言,他死
前的画面是否将呈现一片空白,抑或仍然会有人物跳出,譬如那在饥寒中,给他一块面包的
陌生者,或偶然间握过他的手,而引起心灵触动的异性。
至于那初生,还未能睁眼,就离开世间的婴儿,他记忆的影片,又将如何呢?
是一无所有?抑或羊水的流动?母亲的心音?与四周的柔软、温馨?
而那,恐怕反而是最纯洁、唯美,而毫无爱恨交织与矛盾的吧!?
“我知道喝了这水,一定会死,但实在太渴了!”然后她就喝了满是放射毒素的水,
幽幽地死了。
遗言
自从飞机上装置了“黑盒子”,我们便能听到许多失事前的录音,如果那飞机是突然爆
炸,录音的内容常是轻松的谈笑,会令我们产生“他们大难临头,还毫无所知”的悲悯。相
反地,如果飞机是在长程的滑行后坠毁,则能听到驾驶面对死亡的反应,那反应若不是惊惶
的呼喊,而冷静地述说,便要令我们这些听者震撼了。因为所有面对死亡,而能沉着的人,
都像是悲剧中的英雄,在惨烈中带着悲壮,而在悲壮中又有一种凄美。
一架华航客机,由花莲机场起飞不久之后,因转弯错误而撞山罹难,就在撞山前几秒
钟,副驾驶问已经察觉不对,而急速修正方向的机长:“先生!右转?右转?”机长则简短
地回答:“对的!”
一架美国佛罗里达航空公司班机,由华盛顿起飞时,因为机翼上的结冰太厚,在爬升到
一定的高度后,又逐渐向下滑。当时副驾驶说:“我们在往下掉!”机长也是简短地回答:
“我知道!”接着飞机就坠毁在河里。
他们死前的语气都很冷静,对话也出奇地简短,因为那是正在极力扭转命运的关头,不
容他们多说。
但是也有许多声音甚至文字,是飞行员或乘客,在坠毁前,以较充裕的时间所留下。譬
如几年前,一架德国小客机的驾驶,说出感人的一句话:“再会了!可爱的世界!”然后他
尽力将飞机避开人烟稠密的地区坠下。
一架由大皈飞往东京的客机,因为金属疲劳,机身逐渐解体,其中一位日本老人,居然
就用那生命剩下的最后几分钟,匆匆在记事本里写下他对家人的爱。
几乎每一个突然面对死神的人,都能成为生命的哲学家。因为计划生命与憧憬未来,对
他们而言,已经变为不可能,所有的只是那短短一瞬的存在,和无比珍贵却无助于现实的回
忆,如同一个抱着最心爱玩具楼的孩子,抱得紧紧地,是他心爱的玩具:无可避免的,是下
面的死亡。
有时候死神甚至残酷到,先以快步跑到我们面前不远的地方,再命令我们主动地投向他
的怀抱,他说:
“这是你的命运!”
二次大战德国纳粹的集中营里,许多犹太人知道自己将被集体毒死,而写下遗言。然后
他们便安安静静地、排着队,走进煤气室。
一个长崎的女孩子,原子弹爆炸后在日记上写着:
“我知道喝了这水,一定会死,但实在太渴了!”然后她就喝了满是放射毒素的水,幽
幽地死去……。
令我的印象最深的,是在一篇报导中读到,当一位无辜的少女,被高棉黑杉军推向刑
场,准备枪决时,向行刑的士兵提出最后的请求:
她慢慢弯腰,从脚下的绿地间,摘取了一朵小小的草花,说:“它很小,但我爱它!”
接着把花紧紧地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那些有年轻妻子的老人,如果真是平均较长寿,是否并非因为身体的接触,而是由
于……。
老夫少妻活得长?
去年美国一个医学研究团体,不知是否吃了熊心吞豹胆,居然发表了这么一个统计报
告:
“娶年轻老婆的男人比较长寿!”
想当然地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妇女团体纷纷攻击:
“这是大男人沙文主义作崇!”
“男人想甩掉糟糠妻,另娶年轻女人,所以为自己放垫脚石!”
“我丈夫一辈子没读过报给我听,居然一大早就得意扬扬地朗诵这个混蛋新闻,什么意
思?”
问题是,医学研究团体也非泛泛,他们确实可以拿出统计数字。于是,另一派解说出现
了:
“只是因为那些特别老而弥坚男人,才会胆敢再娶年轻女孩子。而不是因为他娶了年轻
老婆而变得强壮。做研究的人,是倒果为因了!?
“如同老教授常跟年轻人在一块,会显得比较年轻,这是因为他们感染了年轻人的活
力!”
更妙的是,有人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笑话!请他们也做个统计,是不是养狗的老男人都比较长寿?八成如此,那是因为养
狗的老头,每天早晚不得不牵狗出去散步、大小便,吸入较多的新鲜空气,又有不错的运
动,当然比躲在家里看电视,让胆固醇堆积的老家伙活得长,这么说,难道跟年轻狗睡觉的
老头比较长寿吗?”
总之,自从报上刊出这个消息,乱子可就闹大了。最起码,在我那满是中年以上学生的
国画班里,就连续好几个星期没有宁日。只要哪个老男生,胆敢露出半点得色,老女生就要
群加挞伐。连我这个教授,都不敢再提国内某大师有“姬人”,某名家有少妻这类的故事,
唯恐干犯众雌之怒。
妙在,我居然就从拜访几位大画家的时候,对于前面的问题,有了另一种体认,
去年秋天,在某地探望一位名画师,碰巧老人出去开会,由他的老夫人出来招呼,别看
老画师的作品抢手,随便一张小画,在国际拍卖市场就能卖上万美元,家里可是十分局促,
房间不能说不多,但是间间如同栈房,东一堆,西一堆,连那最重要的画室,不但桌子不
大,而且满是油烟味。至于灰尘就更不用说了,我从一进屋就鼻子痒,连打了五六个喷嚏,
而已差点犯了气喘,只有匆匆落荒而逃。
但是跟着,我又去看另一位老画师,应门的是比他年轻三十多岁的太太,从进门,就见
她跑出跑进地忙,家里整整齐齐,电器用具全是最新式,连那为画配框、包装,乃至计价、
参展。宣传,都由夫人一手包办,屋内的光线更是明亮,令人一进去就有精神,岂像前一位
老先生,家里一片灰黯,说得难听,是有一种晦气。
前者在我拜访之后不久就过世了。为他超凡的艺术成就感伤之余,我不禁想:
如果他的妻子,能像后者一样,是否因为生活起居的舒适,生活态度的积极,治家方法
的现代,而活得长一些?甚至他的艺术成就,都可能因为有一个懂得推广的太太,而能有更
高的表现?后者年岁比前者大得多,不是还在少妻的陪同下,四处旅游、创作吗?
我深切地思索,那些有年轻妻子的老人,如果真是平均较长寿,是否并非因为“身体的
接触”,而是由于他们被照顾得不同。
如此说来,做丈夫的实在不必把注意力放在别人的少妻上,而应该与自己的老妻共同讨
论:
我们是不是该用较年轻的方法与观念来生活?我们是否因为年老而过于封闭、显得小
气,如果自己做不动,是否应该请个人来帮忙打扫?
把环境弄得舒服、少生病,就算花点钱,也是值得的啊!
至于那有少妻的老先生们,则不必过早得意,因为如果你的年轻妻子,懒散、落拓,甚
至有过于别人的糟糠老妻时,只怕你会更提早地把遗产交出去!
当长辈说话,你表示同意,而回答“对!”时,可能已经不对了!
话不能这么说
我有个学生出去打工,上班的第一天就被老板刮了,哭丧着脸跑来对我诉苦:
“当我同意别人看法时,总是说:‘对!对啊!’我已经说了二十多年,对什么人都一
样,从来没有人说我错,可是今天跟老板讨论问题,才说了几个‘对’,他就冒起火来,讲
‘什么对不对’!跟长辈说话,要讲‘是’!不要讲‘对’!”
我听了她的话,当时一怔,心想可不是吗?我也常对长辈讲“对”,细细研究,真应该
改为“是”呢!
说话的学问真是太大了,有些话我们讲了半辈子,技术上有问题,却不能自知,甚至得
罪了人,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譬如我的两个学生——琳达和菲比,在国内原本交情不错。也只为言语造成多心而疏
远。据说菲比到达纽约那天,请琳达去接飞机,碰面之后琳达问他:“听说你的表哥就住在
附近,为什么不找他就近来机场呢?”菲比说:“因为他忙!”
岂知就这样得罪了琳达,心想:“喔!他忙,难道我就不忙?他的时间值钱,我就不值
钱?”从那时起,也就不太理菲比了。
我想菲比是无心的,得罪了老同学,自己还不知道,但是如果当她能回答:
“因为我跟你(琳达)的交情,比我亲表哥还好,巴不得一下飞机就能看到老同学!”
不是要好得多吗?
国画大师张大千更对我说,他有一次因为说错话,差点落得杀身之祸。当时他应邀到一
位军阀家里做客,早就听说大帅养了一只名犬,十分爱犬,而早就想看那只名犬的张大千,
一见到大帅就兴奋地说:“我早就想到您家来拜望了!”
以为张大千是心仪自己,大帅得意地点头:“不客气!”
岂知张大千居然接着说:“我是为了来看你这只狗!”
张大千说他才讲完就凉了半截,匆匆忙记忆告退出来,直摸自己的脖子:“幸亏大帅当
天情绪好,否则脑袋就搬家了!”
我自己也说过这种容易让人多心的话。记得有一次要宴会上有人为我介绍某大学的校
长,我兴奋地说:
“久仰!久仰!将来小弟如果在美国失业,一定要请您提拔!”
我说话的原意是谦虚,岂知极可能引起对方反感:“敢情我这里是收容所?没地方要
你,你才到我学校来?”所以有一天我真希望到那学校教书,他八成不会聘我!
懂得讲话技巧的人,能把一句原本并不十分中听的话,说得让人觉得舒服。譬如有一位
官员,对事情请示的部属不太满意,但是他并不直截了当地命令大家分层负责,而改成在开
会时说:
“我不是每样事情都像各位那样专精,所以今后签公文时,大家不要问我该怎么做,而
改成建议我怎么做!”
还有一位曾在外交部任职的主管,当他要属下到他办公室时,从来不说:“请你到我在
办公室来一趟!”而讲:“我办公室等您!”
这两个人,都是巧妙地把自己的位置,由“主位”改成“宾位”,由真正的主动变成被
动,当然也就容易赢得属下的好感,因为没有人不希望觉得是自己做主,而非听命办事啊!
最高明的,要算是那懂得既为自己“造势”,又能为对方造势的人了,我曾经听过一位
派驻美国的外交官,临行酒宴上讲的一段话,真是妙极了!他说:
“大家都知道,如果没有过人之才,不可能在这个外交战场的纽约担任外交工作,况且
一做就是十多年。而我没有什么过人之才,凭什么能一做就是十几年呢?这道理很简单,因
为我靠了你们这些朋友!”
多漂亮的话啊!不过一百字之间,连续三个转折,是既有自负,又见谦虚,最后却把一
切归功于朋友,怎不令人喝采呢?
说了这许多,如果问我到底该怎样讲话,我却很难回答,但研究了这么多年,最少可以
想到一个原则,就是:除了为自己想,更为对方想,谈好事,把重心放在对方身上;要责
备,先把箭头指向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是,当你发表自己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别人。
因为没有一个听话的人,会希望被讲话者忽略。也没有一个忽略听众的说话者,能获得
好的回响!
第二章 现代症候群
现代化,诚然不错。但是跟着来的,就是现代病。且如同精神官能症一样,出现各种强
迫性的症状,彼此影响,一下子会不对了,是谓之“现代症候群”!
风水书上说“屋后不能接水,所以别买后院有游泳池的房子……。
风水症候
不知是否因为华人的热钱都流回了台湾,纽约的房地产市场,近一年来突然变得冷清,
其实冷清并不表示人们都不买房子,只是像在摊子上挑水果,僧多粥少的时候,能抢到就不
错;碰到供过于求,便要挑三捡四。所以房地产市场固然不兴旺,倒还挺热闹的,总听朋友
说正四处为房事奔忙,趁价钱低快点买,只是看了几十栋的人沙,却难得听说哪位成交了。
有位房地产界的朋友对我说:“现在卖房子难,卖房子给中国人尤其难。看几十栋之
后,总算找到合意的,价钱也谈妥了,工程师更检查过房子结构了。最后签约时,却要附加
一条:如果风水师说不成,还是可以解除这项买卖!”
起初我不信,直到近日春暖花开,四出活动,跟朋友接触多了,才发现炎黄子孙毕竟不
同,中华文化的影响也确实深远。许多来美数十年的同胞,吃洋食、说美语、孩子个个
ABC,半句中文不通,老夫妇们可能早把中文报改成New York Times,却唯有一样仍是道道
地地的中国——看风水。
我的家庭医生,最近新置百万美元宅邸,却在我一进门,刚赞美他的房子宏伟时,就叹
说:“实际我看上的是对门那栋,价钱一样,可是没有买。”
“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医师笑答:“不是!只因为那屋子后面多了一个游泳池,风水书上说,屋后不能有水,
否则好比背水一战,是很危险的!”
事隔不久,我孩子中文老师隔壁的房子要卖,托我找个地产拍客,没想到那掮客一看房
子就说,卖是能卖,只怕不好卖给中国人,因为房子前面有一块空场!
我说:“那不正合于风水上‘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前朱雀吗?”
你错了!这个空场太大,又有草丛,中国买主最忌,因为怕藏盗匪流民!”
又过了数日,一位朋友说他的父母移民美国,原本看上一户公寓,坐北朝南,阳光充
足,价钱也公道,正要付订,老父却突然发现大楼的正门面对着一条直通的大马路,谓之一
箭穿心,坚持放弃,所以又不得不四处觅屋。
我说:“旧时候,因为驾马车、牛车,或拉人力车,不易煞脚,碰到直直的路,迎面有
个房子,转弯不及,容易撞进去造成死伤。而今前面的横路既宽,加上红绿灯,且用现代交
通工具,照明又佳,何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