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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宿命-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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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青仁低声说道,青慈正要说:“谁无聊了?”他的话可有几分真实,忽地传来一声低叫:
  “众醒!”
  青仁、青慈一惊,连忙跑上去,瞧见豆腐铺子有名圆圆胖胖的少妇抱住众醒,那模样彷佛泰山压顶,压得众醒喘不过气来。
  无赦见状,推开那名美妇,轻轻拍了抽众醒的背,让她顺气。
  众醒喘了几口气,才抬眼注视她。
  圆圆胖胖的脸蛋依稀可以看出是:
  “三……三妹!”她脱口道。
  “当然是我。”孙众善笑咪咪地端了几碗豆腐汤到铺子后面的内堂,含泪瞧了众醒一眼。“我还当这一辈子……再也瞧不见你了呢。”事实上,见到亲姐,除了欣喜之外,尚惊讶她还活着。
  “嗯。”众醒微微一笑。见无赦接过豆腐汤,小心的端到她面前。“方才在铺子前的是妹婿吗?”
  “是啊。你以前体弱多病,别说是大门不出,连闺房也难出一回,自然是没瞧见过他。他人好心肝。又脚踏实地,当年咱们是身无分文的来这儿,十年了,他的努力让他挣得一家店。对了对了,你们先慢慢吃,我让孩子们过来瞧瞧阿姨。”
  臃肿的身躯急急走出内堂。
  青慈呆呆的看着她,再调回视线。“爷……这就是传说中那个长安女菩萨?”圆圆胖胖的倒是满像笑弥勒,至于女菩萨……好像有点不符合心中所想。
  “我对她可没什么印象,记不住她是胖是瘦了。”无赦说道,心里盘算。
  “三妹当年宛如慈悲女菩萨,纵是多年不见,她爱笑的天性依旧,也仍有慈悲心在。”
  “可是……她……她好胖哪……”青慈搔搔头,难以想像前头铺子那个瘦巴巴的男人在半夜里不会被她给压死。
  众醒淡笑,注视无赦。“若是我胖了,你还会想要我陪着你吗?”
  “你若胖了,我求之不得。就算你胖如母猪,我都要你一辈子在我身边。”无赦回以一笑。“你不饿了吗?先吃点吧,待会她若找你叙旧,恐怕你连吃也来不及了。”
  青慈又拨搔头,低语:“好奇怪,要我,就不会想娶个肥婆娘,到时不要说还来不及快活,先被活活压死才是真……”眼角瞥到青仁烧焦的牛面脸,心中忽地一动。将来若有人嫌弃青仁的半面脸,一如他嫌弃这胖女人……不不,谁敢嫌弃青仁!要他,他就不会嫌弃青仁烧得全非的半张脸。
  众醒才吞了一汤匙的豆腐汤,外头就吵吵闹闹的。她怔了怔,见到五、六个小孩蹦蹦跳跳,鱼贯的走进来。
  “是……都是你的孩子吗?”众醒吃惊。
  “是。”孙众善瞧了无赦一眼,说道:“这可是我的姐夫?”
  “不……他叫无赦,是……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歆口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赦倒是接了话。
  “现在不是夫妻,倒也相去不远。”顿了顿,瞧见孩子围绕众醒,她露出温暖的笑。抚了抚他们的头。
  心头唯一的柔软处被她攻陷。若是长相厮守,他是一点也不在乎是否有孩子,只要她高兴就好了。
  “三妹,这些孩子好可爱,但愿他们福福寿寿一辈子。”
  孙众善笑咪咪的,移动圆胖的身躯将孩子们拨开,挤了个位子在众醒旁边。“有你一句话,胜过其他人的祝福,众醒,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
  “很好啊,虽然粗茶淡饭,但心中快活。”一对姐妹花隅隅私语,孙众善不时大笑几声,众醒则轻言轻笑,淡如春风。
  无赦目不转睛的落在众醒脸上。她瘦弱之身与孙众善圆胖的体型是天差地远,在外貌上,孙众善虽胖,却也能隐约瞧出她年轻时的貌美;而众醒貌不出色,病骨缠身,二人之间仍有气质上的相彷。
  他的心漏跳一拍,直觉众醒不该久留。他让她回避寺庙,也不愿她太过亲近有佛根之人,孙众善虽已成亲,但……但总怕她将众醒带了走。
  “我还以为你这一生是无情爱可言了呢。”孙众善小声说道:“你虽少上寺庙,但信佛之心并不比我少,若不是你不曾出过门,也许这孙家女菩萨该是……”
  话未完,无赦霍地起身,二人同时拾眼瞧了他,接连着铺子的布幔掀开,瘦高的男人向她点了点头,孙众善连忙站起,笑道:
  “我相公要我上后院搬水缸过来,你们等等,我忙一忙就回来。”
  “我去帮忙。”无赦向青慈施了个眼色,轻轻握了握众醒的小手,勾起薄唇。
  “你在这等我,可要把这碗汤给喝完。”
  众醒眼露怀疑,仍是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出去。
  行至后院,无赦忽地开口道“孙众善,你当年与人私奔,难道就不曾想过你还有个姐姐,要她如何自处吗?”
  正卷起袖子,扛起水缸的孙众善面无惊色,大声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什么时候问呢?”先前瞧他,就不像是良善之辈。他的脸庞虽是好看,却有一股奇异的魔性,真十分惊诧众醒怎会与他在一块,但回头一想,众醒本就见不得恶人沉沦,会在一块并不足为奇。
  “是我对不住众醒、对不住爹娘。事后,曾回头找她,却不见踪影。”
  “哼,这是你的错。若没有长安女菩萨之说,你私奔之后,孙府也不曾遭人洗劫一空。”
  “是人,都会有做错事的时候。有人的地方,也就会有愚民、会有完全仰赖神佛的百姓。能信赖神佛是好事,但却时常遗忘了凡事还是得靠自己来。我与众醒同年同月同日生……”见他讶然的神色,她问:“你不知道吗?旁人都道孙府有个女菩萨出生时,佛光满天。我虽有几分助人的能力,有良善之心,却无像众醒一样的敏感,能感觉人心的痛……你怎么啦?”
  无敝眯起眼,“同年同月同日生?”心里百般忌讳的事似乎有些明朗,宁愿相信这女人是在说假话。
  她的话与众醒当日遇见他所说的道理相差无几,他却对此女并无任何感觉,是因为众醒才是……不,谁是神佛转世已不是最要紧的事。他薄怒问道:
  “你当年能不必靠药草治疗众人疾病,必也能治众醒的病骨。”西方能救众醒的,恐怕就只有这女人了。
  “我不是大夫,怎么救人?”
  “你想骗我?”欲抓她的手质问,却勉强忍下。“你明明能救人的,当年蒙你救下的人岂止一、两个人。芸芸之口,难道有假?”
  孙众善摇头笑道:“我第一眼瞧你,直觉你是不信神佛之人,没想到会为了众醒……我承认年轻时候是救过些人,但却不多。百姓要的不是大夫,而是心安,如果摸了我,能让他们心安,这又何乐而不为?余下的多是以讹降讹。我若真能治病,我早救了众醒,何需等到现在。”瞧无赦震愕的脸庞,她再直言道:“你瞧,我与众醒瞧起来谁老了点?”
  当然是她了。她看起来圆胖臃肿,虽然爱笑,却也能瞧得出来她年岁不小了,所以方才在豆腐铺前众醒喊她一声三妹已让他着实微微讶异。
  “瞧出来了吗?我先前第一眼能轻易认出众醒,是因她完全无改变,瞧起来依旧是当年我离家时的模样。无赦公子,你大概不知她已二十六岁了吧?让人不得不匪夷所思,若是病骨缠身、若是久不出户,也决计不会完全不变。以往我曾隐约怀疑,却没有这一刻如此确定,孙家确实有个菩萨心的女人。她便是……”
  “住口!”无赦怒道:“我不是来听你说长道短的!”他以为他找到了救众醒之人,偏偏让他枉作好梦!
  愤而举步行回内堂,他怔忡的瞧着众醒同那些孩子们说说笑笑。她瞧起来十分开怀,眼角瞥到布幔之后,孙众善将水缸放了下来,与丈夫亲言密语,低笑连连。
  青慈绕过布幔之前,钻了出来。
  “爷……”
  “如何?”
  “没,一点香味也没有。我靠近了孙姑娘的姐姐一会儿,只闻到豆腐味道,没什么莲花香气。”
  “这些日子以来,你待在众醒身边,还是闻到了?”
  “嗯,有时奇浓无比,有时淡得需细闻才行,每每到了半夜,那股味道就完全不见了,直到天亮了,才又回来了。”
  “半夜?”半夜,她睡得安稳,并无任何翻动。原以为是她的痛好了些,入睡也熟了,如今一回想,她时常天方亮就低喘不已。
  “无赦?”众醒抬起脸,瞧见窗外的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心痛之感再度浮现,他举步走进去,说道:“众醒,咱们走吧,你妹妹还在忙呢。”
  “嗯。”她起身,动作有些迟缓。
  “要走了吗?”孙众善探了个头进来,笑道:“别走别走,我已经跟相公说好,今晚要跟你同榻而眠,聊聊体己话呢。”
  众醒轻咳一声,正欲答话,无赦冷眼瞪了孙众善,说道:“众醒一向浅眠。你半夜里扰了她,她就再也睡不着。你若要找她,就白天自个儿来客栈吧。”拉着众醒步出豆腐铺子。
  她低叹了口气。“瞧你说得暧昧,三妹恐被你吓坏了。”
  “你我共睡一床,岂是假话?”
  淡淡的红晕浮上脸颊。“不。”虽共睡一床,但两人和衣而眠,各据两旁,丝毫未有碰触。也亏得年轻的身躯能忍受欲望之念而守着她。
  “你若累了,咱们就同客栈休息吧。”他微笑,心头却是烦杂一片。
  原以为找到孙众善能救她一命。如今要怎生是好?继续找这世间能救她的人?或是瞧着她的身子好些,就带着她一块隐居?
  算命仙的话始终萦绕不去。众醒……早就该死了?孙众善不也在瞧见众醒之时,大感惊讶,以为她早已离开人世。
  心头攸地一惊,握紧了她的手。掌中的心手如此柔软。虽略嫌冰凉,却是实实在在的体温。什么早该死了!全是屁话一堆!
  “咱们成亲吧。”
  “成亲?”她吓了一跳。
  “是啊,我要你成为我的人。”他的嘴角上勾,注视她。“货真价实的,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带走你。等你的病医好之后,咱们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不再惹是非,就你我二人。”脑海浮现孙众善与其夫相依候的模样,那让他莫名的羡慕。既然孙众善能舍弃女菩萨的身份甘于夫妻生活,那么众醒也可以。
  也许,冲喜能带来一线生机,只是也许。明知是奢求,但人一旦绝望了,剩下的就是疯狂,他已经顾不得用什么方法,只要她活下来。
  “我……”
  他眯起眼。“你不愿意也不成,我就要你,就要你嫁我,拿着刀架你,也要你成为我的妻。”
  “不,我不是不愿……只是,只是……”她半垂眸,摺摺泪眼闪烁。“我怕我没这福气……”心软了、心疼了。没想过成亲,只想到要陪着他一生一世,而现在他感到了:心头的贪婪开始漫延,想要成亲,想要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想要以妻之身爱他。
  “什么福不福气的。”他嗤道。“成亲的礼俗我不懂,改明儿来问问你妹子,以后你就可名正言顺的告诉旁人我是你相公。”
  想要拒绝,却说不出口。是贪心盘据了她的理智吧?她反握住他的手掌,有些发抖。体内的某个声音告诉她:她本就不该成亲,除了病骨外,她的一生里无任何姻缘,她的心是该给众人的,可是,可是。
  你是我的,众醒。
  她猛然抬起眼,瞧见他低头对她一笑。他的笑容中仍有天生的邪魅在,但却充满了柔情。
  她要逃了,逃开心里那个理由的催促,逃开生生世世的宿命。她想要跟他成亲,以后就归属彼此,哪怕这个“以后”只有短短的几天,甚至几个时辰。
  “嗯……”她轻轻应了应,淡白的脸颊微红。
  他双眼一亮,几乎要毫无顾忌的抱她起来。
  “啊……好怪哪……”众醒忽地回头瞧着方才错身而过的女子。
  “怎么?”
  “那女子好生的奇怪。双手双脚链镣,眼眸是银,好像……好像是你呢。”那眼神八分像极无赦残忍时的眼,却又带有淡淡的悲。
  无赦依她目光看去,只看见一女背影消失在转角之间,她双手抱着东西,却不见见什么手链脚镣。
  “没有啊,哪里来的手链脚镣?”
  “啊?”她迷惑的回忆。“我瞧得清清楚楚的,她还走过我身边呢,明明是有……”
  “不要说了,准是你瞧错了。”他厉言阻止,心头惊骇加重。她瞧见了他所看不见的东西,那代表什么?是天与地的分别?或是她寿命已到尽头?
  “嗯……”淡淡的笑浮现。“是我瞧错了吧”
  ≈  ≈  ≈  ≈  ≈
  三更时分。
  猛然惊醒。
  无赦张开眼,立向床的内侧瞧去。
  众醒睡得极熟,并无任何翻动,一如以往。为何会被惊醒?房间是温暖的,没有青慈说的莲花香味,他也一向闻不到,是因为青慈说的那一番话吗?还是那该死算命仙的话让他烙了影?他轻轻翻坐起身,莫名的竟被吓出一身冷汗。
  正要去喝口水,瞧见众醒的手露在被褥之外。他蹙起眉,轻巧的执起她的小手,想放进褥中,却赫然一惊!
  惊得差点魂飞魄散!
  她的温度怎会如此吓人的冷,彷若死尸!“众醒?”他轻轻喊着,心头猛跳。她仍旧熟睡不醒。怎会如此?她浅眠啊,有几个夜里,她还被外头的狗叫声惊醒。
  “众醒?”他的声量渐大,探了探她的鼻息。
  她的呼吸虽然浅,但几乎等于无了。怎会这样?他以为她的身子好了些,也易入睡了,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掀开被褥,她连动也不动的。顾不得她受不住他身上的气味,狠狠的将她抱紧,“众醒,你给我醒来!”他肝胆欲裂。
  她的身子分寸不曾动过。双眸紧闭,若不是她尚有微许呼吸,几乎以为她死了。
  无赦又怒又惊又骇怕,猛然摇她。
  “众醒!醒来!你不是受不了我的气味吗?那就张开眼睛告诉我啊!”他怒吼。“敢舍我而去,我要重拾屠刀,听见了没?我要先从这个城镇开始!醒来!给我醒来!你若不醒,我要先拿你的妹子开刀,听见了没?别以为我说到做不到,我再不在乎什么善恶、什么生死,你要死了,我还积什么阴德!积什么阴德啊!”
  门被推开了,青慈睡眼惺松的奔进来。“爷,发生什么事了?”
  “去把我的刀拿来!”
  “爷……”
  “众醒,给我醒来!”他狂乱的怒道,披头散发,她的肩被他抓得咯咯作响,青仁见状立刻上前。
  “爷,您这样抓孙姑娘,她的骨头会碎的。”
  “我管她碎不碎!若是她痛得受不住,她就该醒来阻止我!众醒!”
  怀里的人忽地轻震了,唇间溢出轻微的呻吟。
  “众醒?”他惊喜交迸。
  “好痛……”众醒掀了掀眼皮,张开疲惫的眸子。“是……天亮了吗?”
  “不,现下才三更天,你……你……”试了几次,才颤言道:“你是怎么?存心想吓我吗?我差点以为你……”连自己在杀戮之中也不曾这么害怕过。不怕自己是否会被杀,不怕自己是否真会堕落地狱,他只怕她死啊!
  众醒想举臂拭去脸上的汗珠,却举不起来。他见了,小心的拭去她脸上的汗。
  “是你摇醒我的吗?”
  “若不是我摇醒你,你会醒来吗?”他抱紧她,埋在她的肩窝里。湿润的双睁紧闭,胆战心惊。差点失去她的痛犹记心头,难道这三个月来她精神极佳是假象?
  “我……想也是。梦里总觉有人在叫我,我却走不回来,幸而冷二爷……”
  “冷二?你梦见他了?”冷二与众醒不过一面之缘,怎会让她挂记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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