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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娜娜-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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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安静一点好吧,”拉博德特终于说道,“你会后悔的。”
  “杏仁奶油是匹劣马,”菲利普说道,“它浑身出汗了……
  你等会看它试跑吧。“
  赛马都回到右边,开始试跑,跑到看台前时,都散开了,拉开了距离。于是,观众的观看热情再次高涨,大家一起议论起来。
  “吕西尼昂的背太长了,不过竞技状态还好……你知道,瓦勒里奥二世一个子儿也不能押,它很紧张,跑时头抬得高高的,这是不祥之兆……瞧!骑在精灵身上的是布尔纳……我告诉你,布尔纳垂肩膀,而骑师的肩膀好坏是至关重要的……不行,这很明显,精灵精神很不足……听我说,我可看见过娜娜,它在跑完良种幼马大奖赛后,浑身流汗,毛全粘在身上,喘得肋部要裂开来,我敢拿二十个金路易来打赌,它准排不上名次!……够了!这个家伙真讨厌,他一股劲儿吹嘘他的杏仁奶油!现在押赌注迟了,就要开始跑啦。”
  拉法卢瓦兹正在拼命找一个赌注登记人,他急得几乎哭起来,人们只好劝劝他。人们都伸长脖子观看。第一次起跑不算,因为那个远远看去像个小黑点的发令员还没有放下手中的红旗马就跑了,赛马跑了一阵子后,全都回到起跑点。接着又有两次偷跑。最后发令员又把赛马集中到一起,他巧妙地发出信号,马都飞奔起来,博得一阵喝彩。
  “好极了!……不,这次是碰巧!……不管怎样,总算跑成了。”
  欢呼声平息了下来,每个人都焦虑不安起来。现在,押赌注停止了,胜负就要在这宽阔的跑道上见分晓。开始一片寂静,观众好像都屏住了呼吸。一张张苍白的脸都抬得高高的,身上打着哆嗦。刚跑时,幸运和科西尼领先,跑在最前面;瓦勒里奥二世紧随其后,其余赛马跑得乱成一团。跑到看台前面时,犹如倏地刮起一阵暴风,把地面也震动了,马群已拉开四十匹马身长的距离。杏仁奶油落在最后面,娜娜紧紧跟在吕西尼昂和精灵的后面。
  “真了不起!”拉博德特嘟囔道,“英国人想赶上去,跑得多起劲!”
  在娜娜的车里,又发出说话声和欢呼声了。大家踮起脚尖,目光盯住奔驰的骑师,他们在阳光下,犹如一个个色彩鲜艳的斑点。上坡的时候,瓦勒里奥二世领先,科西尼和幸运落到了后面,吕西尼昂和精灵并驾齐驱,娜娜紧随其后。
  “当然罗,英国人注定赢了,这是明显的事,”博尔德纳夫说道,“吕西尼昂已经精疲力竭了,瓦勒里奥二世已经支持不住了。”
  “哎,要是英国人赢了,那就糟了!”菲利普大发爱国之心,痛苦地说道。
  拥挤在那里的人群焦虑起来,这种心情使他们感到窒息。这一次又失败了!每个人心里都产生一种不寻常的、几乎虔诚的热情,希望吕西尼昂获胜;与此同时,人们哭丧着脸,咒骂精灵和它的骑师。散在草地上的人,三五成群,像一阵风似的奔跑起来,只见一双双鞋底在空中显现。骑师们从草坪上飞驰而过。娜娜慢慢地转动着身子,只见脚下的人畜似波涛,人头似海洋,被赛马卷起的旋风吹到了跑道旁边,向远处看去,骑师们像闪电一样划破地平线。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的背部,只见马屁股在逐渐远去,飞驰中伸长的马腿渐渐变小,甚至变得像头发丝那样纤细。现在,他们已经跑到了尽头,他们的侧影在远处布洛涅森林的绿色景色的衬托下,显得又小又细。然后他们突然被跑马场中间的一大片树丛遮挡住了。
  “得了吧!”乔治嚷道,他始终满怀信心,“现在还未跑完……英国人被赶上了。”
  但是拉法卢瓦兹轻视本国的情绪又抬头了,他变得令人气愤,他竟为精灵喝彩:好极了!跑得好!要给法国一点颜色看看!精灵第一,杏仁奶油第二!让它的祖国苦恼去吧!他把拉博德特惹火了,他严肃地警告拉法卢瓦兹,说如果他再这样,就把他扔到车下去。
  “看看他们要跑多少分钟。”博尔德纳夫平心静气地说。他抱着小路易,从口袋中掏出怀表。
  赛马一匹匹从树丛后面出现了。观众都愣住了,人群中嘁嘁喳喳议论了好长时间。瓦勒里奥二世仍然领先,但是精灵渐渐要赶上了它,精灵后面是吕西尼昂,它慢下来了,另外一匹马取代了它的位置。大家没有立刻分辨清楚,因为骑师的衣服的颜色很容易混淆。后来人群中发出了欢呼声。
  “那是娜娜吧!……快跑,娜娜!我跟你说吕西尼昂已经跑不动了……啊!是的,那就是娜娜。一看见它那金黄色的鬃毛,便认出它来了……现在你看见了吧!它像一团火焰……好极了,娜娜!好家伙!……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它不过在为吕西尼昂助威而已。”
  有一阵子,这种意见竟变成了大家的意见。可是,小母马还一股劲儿往前跑,越来越领先了。于是,大家的热情高涨起来。谁也不看跑在后面的那些马了,一场激烈的较量在精灵、娜娜、吕西尼昂和瓦勒里奥二世之间展开了。人们叫它们的名字,他们絮絮叨叨,说这匹马快了多少,那匹马落后了多少。娜娜爬到车夫的座位上,像被人托起来似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拉博德特就在她的身边,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英国马跑不动了,”菲利普高兴地说,“它不行了。”
  “不管怎样,吕西尼昂完了,”拉法卢瓦兹大声嚷,“瓦勒里奥二世追上来了……瞧!
  四匹马跑到一起了。“
  每个人都说同样的话。
  “跑得多快!伙计们!……跑得快极啦,真见鬼!”
  现在,四匹马风驰电掣地迎着他们的面跑过来了。人们感到它们越来越近,好像远处的喘息声、鼾声越来越近。观众都迅猛拥到栅栏边;马还没有到,人们的胸膛里就发出一阵深深的呼叫声,叫声越来越大,犹如汹涌澎湃的海水声。这是一场数额巨大的赌博,已经进入最后的激烈争夺,十万观众的心中都怀着一个念头,都急于看看自己的运气怎样,在这些奔跑的马的后面,有数百万的输赢。人们互相推推搡搡,互相挤压,人人捏紧拳头,张着嘴巴都在用喊声和手势驱赶自己押赌的马快跑。整个人群的喊声,是从穿礼服的人中间发出来的野兽般的喊声,越来越清晰:
  “它们跑过来了!它们跑过来了!……它们跑过来了!”
  娜娜更加领先了,现在瓦勒里奥二世被它抛在后头两三颈远,它与精灵并驾齐驱了。那雷鸣般的奔跑声越来越响。它们跑过来了,娜娜的马车上发出一阵暴风雨般的咒骂声,以此来迎接它们。
  “吁,吕西尼昂,你是孬种,该死的劣马!……太棒了,英国人!再快一些,再快一些,老家伙!……这个瓦勒里奥二世真令人讨厌!……啊!这废物!我的十个金路易扔下水啦!……
  现在只有娜娜了!好极了!娜娜!好极了!小母马!“
  娜娜站在马车夫的座位上,不由自主地扭起大腿和腰部来,仿佛她自己在跑。她不时挺挺肚子,这样似乎有助于小母马跑的速度。她每挺一下肚子,都感到疲倦,叹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费力地说道:
  “快跑……快跑……快跑……”
  这时大家看见一个精彩的场面。普里斯站在马镫上,用铁一般的胳膊,高高扬起马鞭,抽打娜娜。这个干瘪的老小孩,那张冷酷、毫无生气的长脸上仿佛在喷射着火焰。在一种狂热的大胆、必胜的信心的激励下,他把自己的心愿寄托在这匹小母马的身上,他把它抽打得腾空而起,向前飞跃,口吐白沫,眼睛充血。全部赛马风驰电掣而过,扬起一阵风,人们屏住呼吸;这时裁判员显得非常镇静,目光注视着标杆,在等待着。接着,听见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普里斯尽了最大的努力,驱赶娜娜冲过标杆,以领先一头的距离胜了精灵。
  这时,场上人声鼎沸,犹如海水发出的波涛声。娜娜!娜娜!娜娜!喊声震耳,越来越响,犹如暴风骤雨,渐渐扩展到天际,从布洛涅森林深处传到瓦莱里安山,从隆尚草原传到布洛涅平原。草坪上爆发了一阵疯狂的叫喊声。娜娜万岁!法兰西万岁!打倒英国!妇女们挥动着阳伞,一些男人跳跃着,转动着身子,狂呼狂嚷;另一些男人发出神经质般的笑声,向空中扔帽子。在跑道的另一边,在体重过磅处的围墙内也沸腾起来了,看台上沸反盈天,人们只见拥挤的人群上空,空气在隐隐约约地颤动,犹如一堆炭火发出的看不见的火焰。一张张小脸上激动不已,他们挥动着胳膊,眼睛像一个个黑点,张着嘴巴。这种热情经久不息,不停高涨,一直蔓延到远处小径的尽头,蔓延到聚集在树荫下的人群中间,甚至扩展到皇家看台上,那里的人也很兴奋,皇后也鼓掌了。娜娜!娜娜!娜娜!喊声在灿烂的阳光中回荡着,阳光像金色的雨点洒在头晕目眩的观众的头上。
  这时候,娜娜站在马车上车夫的座位上,看上去变得高大了,她以为观众欢呼的是她自己。她一动不动地呆了一阵子,被她的胜利惊呆了,她注视着被人流占满的跑道,人群是那样密集,连草都看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帽子的海洋。接着,人群站到跑道的一边,形成一道人墙,一直延伸到出口处,再次向娜娜欢呼致意。娜娜驮着普里斯离去,普里斯伏在马背上,疲惫不堪,茫然若失。娜娜忘乎所以,使劲拍大腿,得意洋洋,粗言粗语地说道:
  “啊!他妈的!是我胜利了!可是……啊!他妈的!运气真好!”
  她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潮起伏的心情,看见小路易高高坐在博尔德纳夫的肩上,便一把紧紧抓住他,一股劲儿地亲吻起来。
  “三分十四秒。”博尔德纳夫说道,一边把表放进口袋里。
  娜娜总是听到观众喊她的名字,喊声在整个平原上荡漾,回声又传到她的耳畔。这是她的人民在向她欢呼,她则屹立在阳光下,披散着星辰般的秀发,身着与天空浑然一色的蓝白两色的连衣裙,俯视着她的人民。拉博德特离开她时告诉她,她赢了两千金路易,因为他把她的五十金路易押在小母马的身上,比数是一比四十。这笔钱固然使她激动,但还比不上这个意外获得的胜利令她兴奋,因为这个辉煌的胜利使她一举成了巴黎的王后。其余妇女都输了。罗丝·米尼翁一气之下折断了阳伞;卡罗利娜·埃凯、克拉利瑟、西蒙娜和不顾儿子在场的吕西·斯图华见这个胖婊子走了运,个个怒不可遏,悄声咒骂她。这时候,在赛马起跑时和到达终点时画过十字的拉特里贡挺着高大的、高出其余女人的身子,为自己的敏感嗅觉而洋洋得意,露出经验丰富的老虔婆的神态为娜娜祝福。
  男人们还在不断地拥向娜娜马车的周围。车上一伙人歇斯底里地狂叫了一阵子。乔治像哽住似的,一个人继续用嘶哑的嗓子叫喊。香槟酒喝光了,菲利普便带着几个听差,去饮料摊上买饮料。娜娜宫廷的人越来越多了,迟迟不肯过来的人见她胜利了,也决定来了。人们纷纷拥过来,顿时她的马车变成了整个草坪的中心,最后她竟被她的狂热的臣民尊为神——爱神王后。博尔德纳夫在她的身后,怀着慈祥的父爱,嘴里骂着粗话。斯泰内再次被她征服了,他抛开了西蒙娜,爬到娜娜马车的一个踏脚板上。香槟酒拿来了,娜娜举起斟得满满的酒杯,这时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反复高呼:娜娜!娜娜!娜娜!观众都很惊讶,环顾周围,寻找那匹小母马。大家都弄糊涂了,自己心里所装的究竟是那匹马,还是那个女人。
  米尼翁不顾罗丝凶狠的目光,也跑来了。这个走运的女子令他神魂颠倒,他很想上去吻她一下。接着,他在她的两边面颊上吻了吻,慈父般地对她说道:
  “我烦恼的是,现在罗丝肯定要把那封信寄出去……她气坏了。”
  “那就太好啦!我巴不得这样!”娜娜随口说道。
  她见米尼翁发愣,连忙又说道:
  “啊!不对!我刚才说了什么?……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有点醉了。”
  她的确醉了,她被欢乐陶醉了,被阳光陶醉了。她一直高举着酒杯,为自己欢呼。
  “为娜娜干杯!为娜娜干杯!”她喊道,四边的喧闹声、笑声、喝彩声越来越高,渐渐响遍了跑马场。
  赛马接近尾声了。现在进行沃布朗奖赛。马车一辆接一辆离去。这时,人们争吵起来,不断提到旺德夫尔这个名字。现在真相大白了:两年来,旺德夫尔一直在准备这一着棋,他让格雷沙姆看住娜娜,不让它出来,只让吕西尼昂露面,以便让小母马最后一举闻名。赌输的人个个垂头丧气,赢的人则耸耸肩膀。到后来呢?难道这不是允许的吗?马的主人可以随意调配他的赛马,这样的事例不是很多吗!绝大部分人认为旺德夫尔很有一手,他能通过朋友们找来足够下赌注的人,把大笔赌注押在娜娜身上,这就是娜娜牌价突然上升的原因;有人说他下了两千金路易,平均比数是一比三十,一共赢得一百二十万法郎。如此惊人的数字足以令人吃惊得对他肃然起敬,并原谅他的一切。
  然而,人们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从体重过磅处围墙里传来的坏消息。从那儿回来的人们这个消息说得很详细;人们纷纷议论起来,高声谈着一件可怕的丑闻。这个可怜的旺德夫尔可完蛋了。他干了一件蠢事,用了愚蠢的舞弊手段,这导致了他那高明的一招的失败。他委托不可靠的赌注登记人马雷夏尔替自己押四万法郎,赌吕西尼昂跑输,以便捞回他公开下的两万多法郎的赌注,这是一种卑鄙的做法,证明他的面临彻底破产的财产又露出了一条裂缝。那个赌注登记人得知吕西尼昂不会跑赢,于是在这匹马身上赚了六万法郎。不过,拉博德特没有得到旺德夫尔的任何准确而详细的指示,偏偏跑去向赌注登记人下了二百金路易在娜娜身上,由于马雷夏尔不知这一招的真正用意,继续以一比五十的比数押出,结果在小母马身上输了十万法郎,抵销六万法郎赢数,实输四万法郎。马雷夏尔感到头晕目眩,比赛结束后,看见拉博德特和旺德夫尔在体重过磅厅里交谈,他突然恍然大悟。这个昔日的马车夫,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勃然大怒,露出凶相,他公开大吵大闹,用冷酷的字眼揭露这件事情的内幕,煽动周围的人。有人说赛马评委会将开会处理这件事。
  菲利普和乔治悄声告诉娜娜这个消息,于是她信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仍然不停地笑着,不停地喝酒。不管怎样,这是很可能的。她还联想到与此有关的事情;何况这个马雷夏尔有一副卑鄙的面孔。不过,她还有几分怀疑。这时拉博德特来了,他面色苍白。
  “怎么样?”娜娜悄声问道。
  “完蛋了!”他简单回答道。
  说完,他耸耸肩膀。这个旺德夫尔简直是个孩子!娜娜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
  晚上,在马比耶舞厅里,娜娜大出风头。将近十点钟时,娜娜来了,那里已经人声鼎沸。这个传统的狂欢晚会把所有风流青年都聚集到一起,上流社会的人蜂拥而至,他们的行动像下等人一样粗俗、愚蠢。大家在煤气彩灯下挤来挤去;黑色礼服,袒胸露肩的奇装异服,还有耐脏的旧裙子全都混杂在一起,人们旋转着,叫嚷着,人人醉醺醺的。三十步远处的铜管乐声都听不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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