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羞的木头:孙春平-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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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清晨,还在梦里,枕边的电话分机叫,赵小穗随手摸起了话筒。卢昌泉不管春秋寒暑,坚持晨起跑步锻炼,然后给赵小穗打电话唤懒猫起床,这已成了习惯。但这一次电话,却让赵小穗猛吃了一惊:
“小贝,还生我的气呢?”
声音有些熟,却肯定不是卢昌泉。赵小穗怔了怔,从沉梦里彻底醒来,说:
“我是赵小穗。您找谁?”
没想电话咔地断了,断得很是慌张。赵小穗愣愣神,躺在那里想心事。昨天夜里,巫雨虹又打了好长时间电话,主要是哭泣和抱怨,还说我不管她是谁,也不管她让不让位,反正我跟定了你。还恨恨地说,行,你说我是黏皮糖我就是黏皮糖,我还要当口香糖呢,让你嚼过了,粘在你身上,让你想刮想洗都休想!这样想来,原来电话里的那个男士已有了女友,甚至,兴许还是个有家室的人。那个人到底是谁呢,声音那么熟……
电话又响起来了,赵小穗不敢接,这回可能是卢昌泉,但如果又是那个人打过来的呢?电话响到第四声,巫雨虹总算拿起了也是放在枕边的分机,接过便埋怨,说小穗,你怎么不接电话?真是的,这觉没法让人睡了。赵小穗心里有气,但还是拿起了话筒。卢昌泉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便气鼓鼓地使性子说,我愿接就接,不愿接就不接,往后大清早的,没事你别往这儿打。卢昌泉问,怎么了小穗,噩梦惊魂啊,大早起的就这么大的火气?赵小穗说,嫌我火大你跳太平洋去!说罢就放了电话。
这股火,与其说是发给卢昌泉,不如说是发给巫雨虹的。你只一个早起的美梦被打破,我却多少天彻夜难眠,你怎么不知找找自个儿的毛病做做自我批评呢?再说,如果不是大早起的就有人肉麻地喊“小贝”,我能不接电话吗,但这些话她也只能心里恨恨地想,没有说出口。她跟卢昌泉发火的那些话,巫雨虹不会听不到,听到了也不该没有一点儿自疚意识,但愿她以后能自觉,好自为之吧。
接着便又想到了“小贝”。记得前几天,巫雨虹对电话里撒娇,说那往后我就叫你大郎。那边不知应了句什么,巫雨虹便滚在床上笑,笑得直叫肚子痒。那一次,赵小穗由大郎想起了《水浒传》里那个叫做三寸丁谷树皮,一个窝囊透顶的男人,并没觉得怎么好笑;这次,就猛地想到,上次一定是电话里应了声“狼狈为奸”,一郎(狼)一贝(狈),借了谐音,倒也真有了小品般的喜剧效果!亏你们想得出!
五
赵小穗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还给卢昌泉发去过一个短信:“清晨之事不是对你,别生气,日后向你解释。”到了傍晚,当房间里只有她和李韵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
“雨虹的男朋友,你知道是谁吗?”
李韵一脸坏坏的笑:“你真不知道呀?”
赵小穗说:“知道了还问你什么。”
李韵说:“看起来,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这种事的人,并不一定就是那个人呀。”
这话就回答得很有些意味深长了。一,说明那个事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是仅次于“那个人”的最后第二人。二,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这种事的人,含着一种特定的指向,如果是指婚外恋情,最后一个知道的不是其“夫”便是其“妇”,比如潘金莲和西门庆,闹腾得清河县里一片沸扬,最后一个知道的只能是武植武大郎。看来,“大郎”的妻子眼下还被蒙在鼓里扣在盆底。三,李韵已含而不露地告诉你,那个人你认识,而且还很熟悉。此“大郎”非彼大郎,不仅不窝囊,还活得很潇洒。
到底是谁呢?
看小穗坐在那里发呆,李韵拍了拍她肩头,进一步提示:“别往常规上想,这是非典型性爱情。”
赶小穗咕哝说:“好像他们两人还常去骑马……”
李韵怔了一下,转而放声大笑,笑得像虾米样地直不起腰:“哎哟我的妈呀,原来我们的小穗姑娘真是一个纯绿色食品,标准的一个傻妞,傻得好可爱,好不让人可怜见哟!”
两天后,有导师夏青山的课。夏青山除了讲机床数控的理论与最新发展趋势,还是系里的副主任兼党总支书记。赵小穗坐在那里,听夏老师一开口,脑袋就轰地炸了。怎么就偏偏没有想到是他呢?
夏青山是南方人,又在北方生活得久了,说话便南腔北调颇有特色,可他都年过半百了呀!头发虽说染得像小伙子似的,但总不能天天去染,没过几天,那发根处便现出一层白茬茬,亮崭崭齐刷刷的,让人看了不舒服。赵小穗曾无数次地想,我要是他的女儿,就一定提醒,其实他的头发质量很好,如果不染,满头银丝,更能展示出一代学者的气度与风范。原来……原来他是春心不老,还想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老牛吃嫩草啊。但那可能吗,暑去秋来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则,谁能阻止得住日升月落地球旋转?难道满目霜天不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景吗?再说,师母大家也都是认得的,在市里一家医院当儿科大夫。夏老师过50大寿时,研究生们一齐去家里祝贺,师母屋里屋外忙着招待,揽着女孩子们挨个照相,还说自己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生个女儿。那是个多么好的人啊,端庄,贤慧,有学识,还勤俭。巫雨虹她也真下得去手,竟敢狠心往一位慈母样的女人心头扎刀子,再往那伤口上抹盐巴。雪里埋不住死孩子,这种事总有败露的一天,她巫雨虹将怎样面对?夏老师又怎样面对?巫雨虹除了年轻,并不占任何优势,如果时光倒退20年,师母只要眨眨眼皮,也许就能像眨落眼眵糊一样将你甩落,一脚碾为泥土……
那半天的课,赵小穗不敢看夏青山,也不敢看坐在旁边的巫雨虹,脑子里胡思乱想,也不知侃侃而谈旁征博引的导师都讲了些什么。
再见卢昌泉,赵小穗解释了那天早晨的事情,但她只说巫雨虹在谈恋爱,没说爱着谁。那个“大郎”不能往外说,赵小穗觉得,说出去先是自己脸上无光,看看,为你传道授业解惑的可是个什么样的人呀?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却偷鸡摸狗男盗女娼。学了他,别说长学问,怕是连做人都不会啦!
赵小穗的再一层顾忌,是怕卢昌泉把这事说出去。就是四门贴了告示,这种丑事也不能先由你说,你说便是我说,别人偷驴,咱去拔橛子,岂不是个傻透腔的人呀!你看李韵,同是一屋住着,而且我已经问到了她头上,她都不肯说,只是点到为止,让你自己去悟,那才叫武林高手呢。现在,憨憨的赵小穗总算悟出了另一层意思,李韵为什么租了房子夜不归宿,人家可不单是避讳你赵小穗,而是避着亲亲老师的那个天大丑事,婚前同居违纪事小,防着恩师日后嫉恨事大。
六
悟到这一层的赵小穗迟迟疑疑地问:“你说,如果……跟巫雨虹好的那个人,就在我们系,而且……还有女朋友,甚至已结婚生子,有家有口,我可怎么办好?”
卢昌泉说:“如此设问,似可断言你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赵小穗摇头:“我不知道。”
卢昌泉说:“你一定知道。”
赵小穗说:“你别问了,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卢昌泉笑了,点头:“你聪明,我也别装傻。闲云野鹤,不理俗事,最好。”
赵小穗说:“你别跟我拽,问你呢,我怎么办才好?”
卢昌泉说:“你心中自有沉浮,何必再来问我。”
赵小穗说:“她这人,也太放肆了,当着我的面,什么脏话丑话都敢说,简直是把我当木头。”
卢昌泉说:“这才最是难求。无眼不见,没耳不聪,六根清静,心不烦乱,甚好。”
赵小穗说:“问题是我并不是块木头,我有眼有耳,还长着一颗心,活蹦乱跳的,神经系统也完全正常。”
卢昌泉又笑:“惹不起,却躲得起,远远走开。有那么几次,她总该有些自觉。这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赵小穗几乎叫起来:“屁,还上计呢!那是三更半夜呀,你让我往哪儿躲?我是失恋的傻大姐呀,我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呀?再说,人家已是光着身子打狼,胆大不嫌害臊,还在乎你躲不躲呀?”
赵小穗虽说已是研究生,但张口说话,还总是不时蹦出大山里的俗言俚语,透着鲜活与生动,可也透着乡土的本色。卢昌泉想了想,说:“那……我再献一计。我前几天在网上读过一篇小说,题目和发表园地,我一时都忘了,可作者却记得,姓衣名向东。衣向东你应该知道吧,得过鲁迅文学奖。小说就是写的这样一种事:一年轻女子与顶头上司婚外有情,心中百般苦楚,存蓄不下,便跟同一办公室的女友说了,并一再叮嘱为她保密。女友践诺,守口如瓶,却没想惹出那一双婚外男女的诸多猜疑,尤其是那男子,倚仗手里握着别人的升迁荣辱大权,竟让那无辜女子吃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哑巴亏……”
赵小穗慨叹:“我还以为,只是我喝凉水塞了牙,倒霉透顶呢。”
卢昌泉说:“文学嘛,人学也。当然一定要从生活中来,真实与生命并存。比如说……”赵小穗打断他:“哎哟哟,你还是快说,我应该怎么办吧?”
卢昌泉说:“我回去后,马上上网再找到那篇小说,发到你的电子信箱里,你再转发给巫女士,郑重推荐,别不赘言。谅她的脑袋也不是铜打铁铸,不开一点儿缝窍。”
赵小穗笑了:“那这一计叫什么,是声东击西,还是移花接木?”
卢昌泉很是得意,知道赵小穗接受了自己的建议:“管它白猫黑猫,镇唬住耗子就是好猫。”
卢昌泉读研时专攻明清小说,把那些《三国演义》、《水浒传》里斗智用计的章节读得滚瓜烂熟,在小穗眼里,便成了诸葛亮,成了智多星,一时没了主意,常找他来讨教。卢昌泉除了总是能想出别具一格的办法,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从不强求小穗接受服从。男人是山,女人是水,水围山绕,汩汩而流,如果山一定要依仗自己的坚固与强大,那水终是要冲破拦阻,奔泻而去的。憋堵的水势越大,那弃之而去的奔泻也越迅猛。疏而导之,才是大智者的治水之策。
赵小穗依计而行,将那篇小说转发到了巫雨虹的电子信箱里。巫雨虹什么都没说,但一定是看了,看过后的最突出最直接的外在表现形式,便是又配了一部手机,而且这部手机的号码她没告诉任何人,真正体现了地下工作者般单线联系。有时,那部手机的和弦铃声叮叮咚咚唱起来,巫雨虹只说一声“你等一会儿”,便抓起手机跑出去,好半天才回来。
赵小穗心里竟又生出一些不忍。雨虹是钻进了卫生间呢,还是跑到了校园?如果卫生间又有人闯进去了呢?夜深的校园也并不平静,遇到歹徒可怎么好?
可能巫雨虹也确是遭遇到了这样的问题,跑出去打了几次电话,便又不走了,我心依旧,仍是立马横枪如入无人之境,仍是把赵小穗当成了一块木头。
赵小穗还为巫雨虹新配手机的额外支出心生痛惜。寝室里现成的电话,接手机不如接电话,那是要双向付费的呀。巫雨虹的父母虽说在城市里,但都是普通职工,靠工薪支撑柴米油盐和她的学费,比自己强些也有限。但很快,赵小穗便为这一点痛惜释然了,甚至很觉可笑,那位“大郎”既有钱带她去策马驰骋,过贵族样的生活,还会在乎打打手机这样鸡毛蒜皮的事吗?况且听说,将通信费用列入课题经费支出,早已是合情合理、堂而皇之的理由了。
赵小穗突觉地之将倾山峦即崩大事不好分外惊恐了。师母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往寝室打电话,每次都是找巫雨虹,有时一天就要打来七八次。师母肯定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她要兴师问罪了。这种事,师母开辟的第一战场必是家里,那么,夏青山又是怎样应对呢?是打横兵对垒真刀实枪的阵地战,还是迂回曲折避实就虚的游击战?师母是不是确实抓住了什么把柄,能够置敌手于死地呢?比如,像山里人,既将獾子追堵在了洞穴里,就得用水灌,或用烟熏,总得想些办法用些力气,才能把那狡猾的东西逼到地面上来吧。
到了研三的后半学期,导师讲授的课程明显少了许多,研究生们主要是撰写毕业论文,每天钻进图书馆,或在网上查找资料。赵小穗想从夏青山脸上找找战后遗迹,都没有那么多机会了,她甚至有些怕再见到夏老师,自己心里既已知道为人师者那种龌龊的事,还能坦然面对吗?
七
师母的电话倒还客气,她说你是小穗吧?巫雨虹在吗?她去哪里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她的手机号是多少?她为什么总不开机?她是不是还另有手机……这样一遍一遍的,除了回答“你是小穗吧”用肯定式,赵小穗只好统统用否定式作答———“不知道”。没过十几分钟,电话又来了,赵小穗实在是怕接电话了,便说,师母,等雨虹回来,我让她给您回电话,一定让她回,好吗?
赵小穗不想直接跟巫雨虹说,也不好意思说,她写了张纸条,放在巫雨虹的写字桌上:“师母已几次来电话找你,务请回话,她在家等。”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了,赵小穗还不忘提醒一句,“有张纸条在你桌上。”巫雨虹拿起纸条,看过便撕了。说,她再来电话,你别管我在不在,都回答不在。心里没鬼,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巫雨虹说,我知道她找我什么事,我不想跟她说。赵小穗心里越发恨上来,也气堵堵地说,可我不会撒谎。你不想那么说也行,那就别接电话。赵小穗说,一声一声地叫,我又不是聋子,烦不烦人?巫雨虹便将墙上的电话线插销拔下来,说这回清静了吧?
可她怎么就不想想,要是别人打来的电话呢?比如卢昌泉,就只能让我接手机吗?话费谁出,太自私了吧?当然,这些话,赵小穗只是在心里骂,她不愿意将三个人的寝室弄得剑拔弩张硝烟四起,用老家的话说,就是狗咬吵吵四邻不安。还有几个月就各奔前程了,何必呢,忍着吧。
不大常回来的李韵也接到过师母打来的电话。她问,师母是不是有什么事可以让我转达?或者说,她昨晚回来了,但挺晚,她怕影响师母休息,就没有给您回电话。
这话答得不能不让赵小穗心里叹服,起码将两层意思传达过去了:一是我们已经把你来电话的事跟巫雨虹说了,责任一推六二五,推得干干净净;二是巫雨虹不想给你回电话,理由却是出于敬重,就是巫雨虹问起来,也怪不了别人。两个意思归于一点,就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愿恨谁恨谁去,讨酒钱你别问我们,我们手里提的是醋瓶子。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服不行啊!
李韵放下电话,趁屋里没别人,问:“哎小穗,你猜师母找她什么事?”
赵小穗摇头说:“我可不知道。”
李韵笑,笑得如山窝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