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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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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煦放了杯子,先赞一声:“这茶好!”又道,“现在离家了我才敢说,这父母之命就没什么好的,纵她是天仙长相,出身名门,要我从心里希罕,也难。不过,兄弟一场,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也是要说的,我是怕你心里记挂着那山神,缓不过来,误你一世快活,就是另一码事了。”
  
  赵烈不带表情看着门口好久,才答道:“若他现在不记得我,过得快活,我便没什么不快活的。”
  
  赵煦笑笑:“不管怎么说,还是有长进。世上之事,哪能随心所欲,能断了,便是有志向前,就是好的。”说着,敛了笑容,“不过,家教还是要的。不然到时收拾局面,有你好看。”
  
  “什么?”赵烈愣愣问道。
  
  “上元灯节,你道我看见谁和素素说话?”
  
  “那天顾着和父亲母亲看灯,没在意。和谁说话又怎么了?”
  
  赵煦怪道:“你真是个不重媳妇的!现在有人要你回江南一趟!”
  
  “回江南做什么?”
  
  “剿匪!”
  
  “荒唐!”
  
  二十八
  
  赵煦见赵烈认真成这样,不禁失笑:“上元灯节,我正好见晋王爷的小厮下酒楼打听素素的身份。并没有什么下文。还有件事,”他凑近赵烈说,“有一个言官,上了道折子,说父亲在江南剿匪不力。那人是李之焕的门生,大概受了什么人指使了罢。”
  
  赵烈知晋王爷一派新党并不太喜欢父亲一派的老臣,狐疑道:“然后就要我走?”
  
  “当今圣上,总爱着人揣摩他的心思。这样无理取闹的折子,他没淹掉,大概是警醒之意。如今不比过去,这次我们两个擢升大学士,已是越次,很遭那些老资格的人不满。这些人虎视耽耽,遇事生风,不得不妨。晋王表面上声色纨绔,实则养晦,被他盯上……不好。你何不遂了他们的意,反正江南流寇,并不得势,不至置你于险地。何况父亲在那,下面那些官员,不敢不给你面子。”
  
  不用大哥说,赵烈也知道,当朝天子,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对大臣一面笼络,一面暗中挑拔,三派大臣虽然看出他心思,但也不免要沦于揣摩圣意行事。李之焕是晋王一派,并不大满赵老爷一派老臣的账,暗暗角力,互为消长。
  
  “江南士林,心高气傲,我怕和那些地方官处不来……”赵烈知大哥说一不二,还是想别扭一下。
  
  “这是什么理由!堂堂大学士,还怕这个!将来入阁拜相,对下面之事浑然不知,被人说书生误国,看看谁和你处得来!”赵煦笑道,“历练历练,回来和你做大事!”
  
  果然,上谕下来,含糊不清,不褒不贬,总之赵烈这回真要去江南了。临行前,素素站在风里,恨恨不说话。
  
  赵烈和她告别,便上了轿。其情形不免太过草率,想她会更不高兴,却也顾不上这许多。这两个月来,夫妇相处是越来越不愉快了。甚至在同一坐官邸,赵烈都尽量避免和她见面,反正话不投机。久而久之,竟有些形同陌路。所以这次离京,赵烈也觉得这方面总算松了口气。
  
  路过榆塘,却不得进城看望父母,径直在通州上任,江阳属通州地界,赵烈问明地情,不免惆怅。可匪情不容他闪避,上任当天,便马不停蹄下江阳视察。
  
  江南绿林,也不过是些流窜在各城边界的强盗,前朝结成一股,势力壮大,经赵家等上一辈大臣编列兵团整治,到了本朝根本不足为患,只是最近一段时日,才又有死灰复燃之势。有
  人便抓住这个做文章,说江南地方官匪勾结,指桑骂槐,还真有些牵扯到赵老爷身上。
  
  赵老爷也有心助儿子成功,听他南下,还是做一番打点。只是这江阳县官也是翰林出身,曾因不懂迎合开罪了上级,才落得个芝麻官做,有些郁不得志,见到赵烈这样的人,更是心中不平,觉得这些贵公子沾了祖上便宜,平步青云,下个江南也形同休养,不放在眼里。
  
  赵烈自然不像赵煦颇懂为官之道,该怒则怒,该缓则缓,不过他是个直心眼,见那县官言语敷衍,狠狠把他批了一顿,正好给了个下马威,却也让对方怀恨在心,伺机要作弄他一番。
  
  一日,那县官跑上门来,说是江南流寇首领逃匿到卧龙山,已遣人马去搜寻。赵烈听了,自然是要亲自去振奋士气,功成九篑,当然要一鼓作气。当下便驱车前往卧龙山。
  
  行到道上,他才觉出不对,已来不及,那县官的马车突然一绕,便不见踪影。原来这赵烈改不了贵公子习气,虽不讲究大排场,小处却用心,车夫也是自己带的,偏不用本地车夫,如今吃到苦头,人生地不熟,一时还真被山路困住,回不去。
  
  “大人,这可怎么好?”车夫眼见天快黑了,有些着急。
  
  赵烈脸一沉:“慢慢找!不要急!”
  
  到了夜里,总算寻着一条道,却是越走越往山里去,竟到了一泓潭水前。
  
  下人来报,赵烈不禁又怒又急,又不好发作,只好叫人生火,准备先在山里过一夜,回去再好好收拾那个县官。
  
  夜里,赵烈在马车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当初自己被变成老虎,一入江阳地界,张衍便有所感应,如今都到了他山里,也不出来相见,怕是真要和自己绝了这层关系。这般想着,也知无可奈何,却不免介怀,难以成眠。下了马车,在潭边散步。
  
  守夜的下人见他出来,便要随从,他说自己走不远,只在他们目及之处活动,才都没跟上来。
  
  此时,天上无月,潭上一片漆黑。潭边有个石碑,赵烈叫人着火看了,却无一字。他想若是那画笔还在,按榆塘土地说的敲上三下,不定仍能见上故人一面。心念一动,便伸手在石碑 上扣了三下,并无异状。
  
  走了一阵,也是无聊,便又回车上和衣而眠。山中夜寒,入夜越深,越觉衾薄衣透凉。
  
  恍惚间,闻有人在车外扣窗:“赵公子,赵公子!”
  
  他撩帘一看,却是季常,一袭青衣,篝火照映下,面带笑意。
  
  季常见他目视身旁空旷,不禁笑道:“张大人在山神庙里睡大觉呢!就我来叨扰公子。”
  
  明暗之间,赵烈难掩心绪五味杂陈,只觉得好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只想放下帘子先蒙头睡一觉再说。
  
  “公子不如先去我那坐坐,等天亮了,我给公子指条明路回江阳县上。”季常并不理会他神色复杂,“这里哪有什么匪徒首领,公子怕是被属下耍了罢!”
  
  “你怎么知道?”赵烈只盼是张衍神机妙算。
  
  “民间传龙能通晓过去未来,我虽没那么大本事,也能算出些来。”季常双眸在黑暗中闪亮如星。
  
  赵烈大失所望,闷声说:“请季公子回去罢,我在这里歇歇就好。”
  
  季常又笑:“公子既然看不上我家水晶宫,那去山神庙怎么样?这里夜露重,染了湿气,受了风寒,也不好。”
  
  赵烈不想多说,佯打了个哈欠道:“真不用了,公子一片好意,赵烈心领了。初来乍到,不敢烦扰神灵,在这对付一夜便好。”
  
  季常也不在意,答道:“也罢。公子有事,便再敲那石碑罢!”行了个礼,回身对那片黑暗说:“走罢,君琢,他不肯哩!”
  
  黑暗中有人答道:“我早知他不肯的,你偏要来。”话音落了,便有脚步声,像是要离开。
  
  赵烈认得是张衍,知不可为,却管不住身子,从马车里跌跌撞撞出来,竟不见人影。
  
  他抬头一望,两个守夜的属下仍在相谈,不觉有异。赵烈抢一了把火,跑到石碑前,敲了三下。潭上死寂,不要说龙,鱼也没有。
  
  他又狠狠敲了几下,仍不见反应,他这才真急了,拿了拳头往上砸,心中万般情苦被他这般发泄,以肉击石,当然见血。
  
  这时,只听张衍在身后悠悠道:“别敲了,我见你就是了。”
  
  赵烈扶着石碑,百感交集,一时竟不忍回头。

  二十九
  
  两人默默无语静了一会儿,张衍才道:“我早说你言不由衷,总归会来见我。”
  
  赵烈无法说“我本不是来见你”,因为他也来过江阳,由着江阳县令耍,又由车夫绕了大半圈山路,其实也是心存见到张衍的侥幸。听得张衍这样讲,只垂头不语。
  
  不多时,岸上便有随从奔了下来,看见两人这般,也不敢贸然上前,怕遭训斥。
  
  赵烈听得脚步声,这才惊醒,回头看向张衍,幽暗不明,不辩容貌。他也不怕,上前执了他的手,顺力抱在怀里。一时只觉得张衍身上的气味,是山上的芳草香,比京中那些闺秀脂粉气,不知好多少倍。
  
  “你属下看着呢,我可不帮你使障眼法。”张衍道。
  
  赵烈抱得更紧,道:“理他们作甚?”这是真心话,张衍仍愿这般让他抱于怀中,已够他忘形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能争一刻是一刻。
  
  张衍听了,便不再言,由他抱着。
  
  赵烈抱够了,执他手说:“去我车上相谈罢!”
  
  张衍点头,由他拉着走上岸坡,旁边随从目瞪口呆,待他俩放下车帘,才敢窃窃私语。
  
  张衍上了车,仍不说话。赵烈拿了灯笼挂了,才看他形容与初见无异,只是还穿着自己送那的长袍。
  
  自从赠了此衫,次次相见,张衍没有不穿的。
  
  赵烈揪心,道:“你一定怨我罢!”
  
  张衍低头道:“哪里,我还怕你怨我!”
  
  “我哪里会怪你?”
  
  “那日我恨你还了我画笔,收了字,仍不解气,就作法使你肩上噬痛,你竟拿刀要剜了!可见是怪我的。”
  
  张衍说得波澜不惊,赵烈却听了揪心,颤声道:“我有何颜面怪你?”
  
  “怪也罢,不怪也罢,我学仙法这么多年,竟用在这里。想到你与那小姐做同我做过的事,一心只想把我忘了,我心中恨之盛,怨之极,不可名状,实在有愧修行!”张衍声带怅然,说着,竟要起身离去。
  
  赵烈哪肯让他走,一把拉到身前,灯光昏暗,拿手往他脸上一摸,竟摸了一手泪水,当下撕心裂肺,千言万语,只能道:“你不要这样,我和你进山,好不好?”
  
  张衍不答,还在强忍泪水,身子微颤。
  
  赵烈咬牙道:“我本要你断了念想,哪知弄成这样,让你伤心,真比让我自己死了还难受!你还是带赵烈进山罢,等赵烈老了,你看厌了,便弃了我,逍逍遥遥到天上去!”
  
  张衍这才抽了抽鼻子笑道:“你说什么胡涂话!凡人容貌随时而逝,同幻化无异,你老了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么?”说了从袖子里拿了面镜子,“你照照!”
  
  赵烈不敢照,甚至都不伸手去接。
  
  张衍掀开帘子,把镜正对那正烤火的守夜随从,叫赵烈来看,赵烈侧眼一瞧,只见镜中影像分明,那几个和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随从,变成白发老朽坐在那里,皱纹如道道沟壑纵横,不禁向后退去,毛骨悚然,噤声不语。
  
  张衍拿镜自照,赵烈忍不住又瞧了瞧,容颜如故。他口不能言,只别过头,生怕看见自己也在那镜中。父亲的劝戒犹在耳边,自己也这般同王实说过,却哪比得上此刻触目惊心!
  
  张衍看他道:“我当日说能让你长生不老,如今连仙丹也让人要了去,怕是办不到了。你刚才说要随我进山,可是当真?”
  
  赵烈脑中仍回不过神来,自己也不图长生不老,不过张衍容貌千年不变,凡人皮相,却是日日月月不同,目击心伤,自惭形秽,只觉自己都不忍视。
  
  他不答,张衍也不追问。
  
  只听季常在帘外长叹一声道:“君琢,你好呆的性子?他都愿意同你走了,你做什么又让他看那劳什子!我早和你说过,生老病死,凡人没有不怕的!你若见自己那样,恐怕也要几天几夜才缓得过来!”
  
  赵烈这才喘出了口气,心念回转,虽知荒谬,却想刚才张衍那般难过,他纵回得京城,这一世也是生不如死,当下豁出去道:“你别听他的!我几时骗过你?你若喜欢,赵烈陪得你!”想了想,脑中细细安排起来,又道,“你容我把这场匪乱平了,和家里交代一声,安置了素素,便来找你!”
  
  张衍惊讶道:“你真愿意?”
  
  “那是自然!”赵烈拉他手道,“赵烈这一世全给你,陪你看木荣木枯,花开花谢,让你尽欢为止。你莫再为我掉一滴泪便好!”
  
  张衍又喜又悲道:“你对我如此,我又何忍让你却一世人伦富贵?”
  
  “荣华不足惜的。”赵烈想到家中父亲年事渐高,三弟不久便要回天庭,若留大哥一人在朝中,不免吃力,咬了咬牙,还是说不下去,绕开道:“江南流寇,算不得什么,不日便可功成,总之你等我便是!”
  
  张衍目露忧色,赵烈抚他脸安慰说:“你别担心,无妨的。赵烈今世为情所困,下了地府,也是我一个人的过错。父母兄弟,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他们。”
  
  “若我们回天上呢?”季常不禁探头来问,“我们总得送你弟弟回去罢!少不得要帮他和曹大人收拾局面,到时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要重新找名目下来,也没那么快,你等得么?”
  
  赵烈笑道:“怎么等不得?只要赵烈活着一日,便等得!”
  
  张衍这才展颜,赵烈见他微带笑意,不似刚才凄苦,已是心醉。
  
  两人相偎了一晚,才依依告别。
  
  回城路上,问起昨日之事,随从皆不曾见闻,原来张衍终究不忍,还是使了法术。
  
  想到他如此为自己着想,赵烈更义无反顾,心潮澎湃,只盘算快快剿了那些个流寇,好回京交差,料理其他。
  
  快见得江阳城墙了,忽见一人浑身是血,跌跌撞撞跑来,拦在车前,惊得马儿大嘶大闹,好容易才安静下来。赵烈开门一看,竟是留候城中的王实!
  
  “公子!公子!反了!反了!”
  
  “反了?什么反了?”
  
  “江阳县令!他反了!”
  
  三十章
  
  赵烈既惊且诧,还不及说什么,只见拉车的马躁动不安,远处有嘶喊声传来。
  
  他跳下车,一把伸手把王实扶起,对随从和车夫道:“不关几位的事,诸位快走,自行寻条活路!”
  
  那几人也知大义,下车拜道:“赵大人,我等性命可失,国士不可损!事态严重,你快上马回通州罢!”
  
  赵烈不再多言,道:“保重!”便抱了王实上马,与几人分道扬镳,策马便向卧龙山疾驰。
  
  王实在他怀里道:“公子,这样马儿跑不快的!”
  
  赵烈咬牙道:“他们徒步已是不及,哪带得了你!你和我一块长大,我若弃了你,还是不是人!”
  
  纵赵烈马术精湛,哪比得上训练有素的轻骑,不多时,便被十几名叛军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边防队长范成,此时冲他们喊话:“赵大人,我家大人昨天寻不见您,甚是担心,特遣我们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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