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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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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张衍这才看了过来,正于赵烈四目相对,不禁一愣,却欲言又止。赵烈被他望了一眼,才回过神来,感到王实在拼命拉他,便转身与他挤出人群,头也不回。
  
  “原来杨先生是这样的人!想他不是胡说,真的是茶饭不思,平日里那般讲究,今日头发也乱了,胡子也修得不甚齐整!”王实擦了擦头上的汗道,见赵烈又若有所思,健步如飞,慌忙拉住,“少爷,还 是回去罢!”
  
  突然,身后人群发出惊叫:“跑了跑了!”正要回头看,只觉一个人影从身边掠过,及看背影,竟是张衍!杨冕追了几步,只可惜张衍早已不见踪影,他立于当场,怅然若失,面如死灰。赵烈见状不忍,本想去拉他,后来想自己毕竟是女儿打扮,上去恐怕也是添乱,只好作罢。
  
  当下主仆二人也没了兴致,便往回走,准备打道回府。谁知路过一亭,才坐了一会儿,走出门看,竟入了一片繁茂的柳树林,柳丝随风而动,其间竟无人迹。
  
  “怎么回事!”赵烈惊道,“深秋十月,哪来这么多叶子的柳树!”
  
  王实也怕得直往他身后躲:“少爷……不会是见鬼了罢!”
  
  “不必害怕,障眼法而已。”张衍声音传来。
  
  赵烈回头,只见张衍站在身后一棵树下,负手而立。
  
  “唉唉……张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你竟懂幻术!”王实已经语无伦次,眼前柳树摸之即实,容不得他不害怕。
  
  赵烈只瞪着张衍,并不说话。
  
  张衍少见地踌躇了下,才走到他跟前,定定看着他,面色蔼然:“赵公子怎么又这番打扮?”
  
  赵烈“哼”了一声:“你把我困于此地,想做什么?”
  
  张衍一愣,叹道:“你还在气我?”
  
  不待赵烈反应,张衍已伸出手来,帮他扶正了刚才被人群挤得摇摇欲坠的玉簪,顺手理了理他那松了的云鬓。说来也怪,张衍手到之处,头发都服服帖帖,最后都好似刚梳好一般紧实了。
  
  赵烈看他仍无甚表情,眼神却透着一股认真劲,不免动容。可想到杨冕,又觉得不对,一把扣住他手腕,讥道:“你不是耍我罢?杨冕好歹也教了你一年画,恩师当前,不顾脸面,低声下气,你竟一点也不买账!现在竟能关心我是不是还气你!”

  第五章
  
  张衍听了这话,顿时双目圆睁,面露愠怒之色,又转为怅然,抽出手道:“罢罢罢,是我招惹是非,最后倒落得个无情无义!”
  
  赵烈别过脸去,也咬牙不语。
  
  突然之间,狂风大作,树上绿叶纷纷落去,整坐柳林瞬息便烟消云散!赵烈一看,自己仍站在西湖畔上,他道是张衍作法,却看张衍也一脸惊诧茫然,循他目光看去,竟是杨冕和一个道人站在跟前!四周仍没什么人迹,大概又入了个障眼法。
  
  “你竟找道人收我!”张衍垂手不动,眼睛不相信一般微微眯起,声音波澜不惊,听来却字字痛切。
  
  杨冕痛声道:“我早知你不是凡人,听你在西湖,便一定要把你寻到,哪能那么容易放过!你还是和我回去罢!”
  
  “即知我不是凡人,自然明了异类殊途,为何又苦苦相逼!”
  
  杨冕看了赵烈一眼:“你还能说异类殊途,又为何使这种小法术,将凡间女子困于这里!”
  
  赵烈闻言变色,张衍摇头不语。
  
  杨冕上前要拉张衍,却怕他顽抗,生生止步,目光如炽,深情道:“我不管什么异类殊途,哪怕你是这湖里荷花精变的,我也愿把你带回去,奉养你一生一世,天打雷劈也不敢悔!”
  
  “真真胡闹!”张衍面上不耐,袖子一甩,“你小时懂事乖巧,长大怎么是这么个死心眼的!我哪有荷花精那么好奉养!你倒看看这道士帮不帮得你!”
  
  那道人见他目光扫来,忙俯身道:“小道刚才未识得大仙,多有得罪,请大仙莫怪。”转而对杨冕道:“先生口中高徒竟是玉山山神,小道破得障眼法,却万万不敢帮先生缚了他。先生若有心让他回去,还是自行好言好语相劝罢!”
  
  赵烈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心焦。
  
  杨冕却不理他,只看着张衍,许久才道:“原来你便是那山神庙里的泥像,我先前只道无人来添灯油,那灯怎能夜夜长明!既然你能陪我苦练十年,怎不能再多留在我身边一日?”
  
  说罢,竟流下泪来。
  
  张衍也动容道:“我下界几百年,真真明白什么是度日如年,庙宇荒芜,也只有你来写写画画,才添了几分生气。那十年间,夜夜看你用功,技艺日进,我觉得甚是有趣,却也心痒难耐,才登门求教,哪想得惹下一身羁绊!如今被你点破,你我再不能相处如同往日,缘尽于此,还请你回去罢!”
  
  杨冕含泪道:“怪不得我对你一见如故。原来早已共处十年!”
  
  旁边道人不禁插嘴道:“杨先生,以天神修为,该是不懂凡人七情六欲……”
  
  杨冕哪里肯听,恨声道:“我不信!你若对我无情,何苦夜夜相伴!又何能特地跑来寻我,待我左右,又让我绘画于你背上!你早对我有意,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赵烈一听,又想起那日于杨冕房中所见,那时张衍一眼扫来,冷若冰霜,却自带媚意,当下又浑身火热起来。转念却觉得杨冕可怜,自己亦可笑,张衍既然是山神,千百年如一日,生死玩弄股掌之间,凡人肠子千回百转在他眼中,不过尽淹入红尘滚滚,并不希罕,自己又是存了什么奇怪心思,竟挂念如此?
  
  如此一想,竟觉得了悟,趁他们两人对峙,拉了王实便走。
  
  没走几步,张衍便追 上来,拉住他道:“你怎么走了?”
  
  “不走便怎的?”赵烈问,“话说你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张衍怔了一下,才开口道:“我也不知,只觉得……”
  
  赵烈打断他道:“张兄,莫要空惹羁绊!”
  
  张衍猛地放开手,赵烈趁他发愣,匆匆离去。
  
  不出几日,榆塘城上已是风言风语,道是杨冕杨先生原来不近女色,并不是清心寡欲,只不过爱好男风,更与一秀美男子在西子湖畔拉拉扯扯,吵吵闹闹,不顾体统,很是难看。如今杨家也便寻不着杨冕,那年轻男子更是不知所踪。
  
  赵老爷听到这些传闻,起初并不信,后来听闻当地几家订画的望族陆续向杨家退约,索回订金,才知真有其事,常对画而叹息。杨冕仍是没有出现,传言也愈发刻薄难听,终有一日,赵老爷叫下人把挂在门厅的荷花图取下,在旁边边看边叹道:“可惜!可惜!弄成这样,这画再挂不得了!”
  
  兄弟在旁边看着,大公子赵煦一脸不以为然;赵毓只偷眼去看顾子卿;赵烈暗叹画家如杨冕,原最重名节,他因一段佳话而锦上添花,如今又因丑事而遭舆论所弃,竟视这些如粪土了么?心下同情,也想寻他一寻。
  
  回到房中,见王实正抱着张衍荷花图出来,便问:“你拿这个去做什么?”
  
  “先前少爷说要还与他,如今知他竟是个神仙!倒是上哪里还了他?我看还是扔了罢!”
  
  赵烈沉默不语。
  
  王实这才试探:“不然,去山神庙烧与他?”
  
  赵烈看他一眼,道:“我是不想再见他了,你替我跑一趟罢!”
  
  王实喏喏去了。
  
  傍晚,王实归来,报告碰见杨冕,一身粗布衣衫,着装打扮与农夫无异,在山神庙里画画。庙边新搭了个小屋,看来杨冕竟要住在那一般。赵烈听了,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那夜去山神庙,张衍一言一行,均历历在目。
  
  “一开始我把画倒于火盆,却怎么也点不着,点着了也被山风吹灭了好几次,好生心急!好在后来杨先生过来问我做什么,我说我家公子派我来把张公子的画带来此处,烧与张公子。他便接了过去,替我生了个火,我看他把画投进去,好好燃尽了才走开的。”王实自以为办了件好事,沾沾自喜道,“他还说,替张公子谢谢少爷你。”
  
  赵烈听了,嘴角抽搐,眼圈发红,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我叫你烧便烧,竟敢交于别人做!”

  第六章
  
  王实被骂得摸不着头脑,吓得不敢说话。
  
  赵烈自知发火发得没道理,便缓了口气,让他出去,自己一人关在屋里发愣。
  
  可怜他一个十六岁少年,第一次识得相思滋味,哪经得起将那天杨府所见,一想再想,还有在西湖相遇时,张衍一脸茫然之态,欲言又止的神情,也别样地撩人心弦。
  
  他也知想倒白想,天人两隔,就算张衍是凡人,自己注定是仕途之人,也不能因为这种事落人话柄,杨冕便是个极好例子。
  
  此时天色渐暗,夕照透过窗纸而入,屋内昏昏。他坐于床上,神情恍惚,张衍之手抚于鬓上之感犹在,柔声软语,好似仍在耳边。
  
  鬼使神差地,他退去上衫,拿了件女儿大红刺绣肚兜,束于身上,散下乌发,赤脚踏于床榻,静静躺下,手护□,闭了双目,深深呼吸,冥想张衍容颜,好似他正坐在床边,对自己殷殷俯视,其目光一改平日淡不经意,上下游走,毫无掩饰,渐渐地,他手也抚将上来,轻触自己脸颊……
  
  正当赵烈渐入佳境,□之时,突然有人敲门,吓得他三魂七魄都没了。忙问道:“谁?”
  
  王实小声道:“崔员外来了,还带了小姐。不一会儿便会叫公子出去。”
  
  “知道了。”他道。
  
  崔家是当地大户,与赵家也是世交,常有往来。崔家女儿叫崔素素,比赵烈小一岁,知书达礼,温柔娴静,应对得体,风韵容貌上佳,十分讨赵家老爷夫人欢喜,有心将她当自家媳妇,奈何大公子赵煦早就娶妻,总不能让崔家小姐做妾室,便想撮合她与赵烈。
  
  赵烈被扫了兴,虽不高兴,但也知此事重要,孙家小姐他虽没什么兴趣,但出身高贵,也不能怠慢,不但要迎,还要迎得好。当下很快穿了衣服出来了。
  
  好一段日子没见,崔家小姐好似更漂亮了些,亭亭似月,嫣婉如春,落落大方,可一与赵烈对视,却含羞隐媚,显然是知道父母撮合之意,弄得他好不自在,直看父母脸色,想探探他们不会是早应承人家了罢?他也不是没见过女人,更不是没和女人行过事,赵家公子在外面 ,除了赵毓年纪太小,哪个不是响当当地大家抢着做媒,这般大户人家女子虽好,但也不急于一时,实在不想这么早定下来。
  
  当然,赵家老爷夫人倒觉得名门望族的女子多得是,但像素素这般好的真真少见,怕她早早给人定了去,自然心急。
  
  果然,崔家老爷问了不少赵烈学业、功夫、将来打算的事,赵烈一一作答,他虽不擅应酬,耳濡目染,随机应变不好说,这些样子还是会做的。
  
  话间,崔员外问能不能让赵烈带素素在赵家大宅四处看看。赵烈心想天都黑了有什么好看?还是应允下来。
  
  此时,赵府内处处挂起灯笼,随风摇曳,两人走在园林中石径上,借着灯光月光,半明半暗之间,两人只好也贴得紧,很快便没那么生分,有说有笑起来。赵烈只觉得崔家小姐身上暗香扑鼻,让人心神怡宁,加之声音娇媚悦耳,却不带矫饰,懂调情识礼节,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取妻如此,知书达礼,上得厅堂,似乎也不错。自己去想什么山神,才不是什么人生正道。
  
  本因父母意向,心存逆反,此时也不那么计较起来。
  
  如此想着,心情也放松了。男女之事,他还是通一些的,见气氛正好,便去拉素素的手。素素一惊,缩了缩手,挣了几下,竟也肯了。
  
  赵烈握了那柔软小手,只觉得人生风月,才子佳人,经营八表,也算实现一半了罢!两人在廊上携手而行,素素犹自带羞怯,走得慢,赵烈也喜欢这般感觉,甚是满意。
  
  “我家爹爹常说,我和赵家二公子,比和大公子登对。”
  
  “你这般可人的,肯定有不少公子爱幕,怎么就看上我呢?”
  
  素素低头一笑:“这也是缘份,父母之言,不能不听。另外,我也比较喜欢公子你。”
  
  “哦?”赵烈奇道,“为什么?”
  
  素素含笑道:“因为之前见你,生得精致漂亮,眉间又有点忧气,叫人怜爱。”
  
  赵烈也笑:“精致漂亮,可不是什么形容男子好词。那现在呢?”
  
  素素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肯说。
  
  赵烈叹道:“你或许是个知我的。”当下放开她手道:“现在我还说不准什么,若他日你我能成,我定不负你!”
  
  素素并不失望,只是问:“公子还有什么心事么?”
  
  赵烈愣了下,微微别过脸道:“也不算什么心事……”
  
  两人说着,便走到赵烈房间面前,却远远看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定定看着他们走近。
  
  素素一吓,忙躲到赵烈身后,抱住他手臂,赵烈却认出那是张衍,心中一阵喜一阵痛,却无法言说。
  
  “张兄,来了也不告知一声!”
  
  张衍看着他,再看看素素,看得赵烈浑身好像火烧一样难受,却良久也不开口。
  
  素素见这人着粗布衫,不像赵府平日来往,便当是赵烈外面 私下认识的朋友,也微微行了个礼。
  
  张衍点了点头,仍不说话。
  
  赵烈只好道:“张兄先去里面坐,我等下再来招呼。”
  
  当下便打开门,点了灯让他进去。张衍一进门便坐下,对着桌上烛火,面色沉静,若有所思。
  
  赵烈回头看了他一眼,替他关了门,便送素素按原路出了这个别院,问她还要上哪里。
  
  素素摇头,赵烈看了心里不忍,却记挂着张衍,也无话可说。只好带她原路回去,一路上特地挑话头,但明显不如先时热络。他暗骂自己看见张衍心里又有所期许,没有志气。
  
  好容易送走崔员外一家,又被父亲叫去深谈,也不过是问崔家女儿怎么样。那架势让他大为紧张,心里不愤被如此安排,却又说不出另一个可心的小姐出来。特别是父亲 还说了句“你不比你哥哥,定需要个这么懂事的”,让他觉得十分不平,心道“那你便让他娶个泼妇制制罢!”,父亲又道“若没娶上这个,再寻不到这么好的”,好像自己真抢不过那些其他官家子弟一般,觉得受辱,当下脸色也不好看,又不敢违逆,心里堵得慌。
  
  应对了好一阵,才得回房。他心情极坏,强打精神,急急赶过厢房去,只怕张衍没了耐性,早就回山神庙了。
  
  果然到了厢房内,一开房门,伸手不见无指,静静悄悄。赵烈心下颓然,一阵难过,扶门而立,却不进去。
  
  “怎么不进来?”张衍声音悠悠传来,“我都你这般久了!”
  
  一盏灯火自里间缓缓凭空飞来,停在他面前,照他关了门,又引了他,向里间走去。
  
  张衍八仙桌旁,烛火之间,双目若含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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