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姐妹-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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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小妮抱住我说,?姐,别难过,你现在把这里看成你的家好不好?我妈可喜欢你了。
我点头,眼里有些发热。我对小妮说,你要多理解你爸,他也只能这样了,不管怎样,心里挂着你这个女儿也不错了。
小妮说,他就是瞎操心,他在信里说,千万别再去那幢烂尾楼了,因为他知道我和同学打赌曾经进过那楼里去。他说听建筑公司的人讲,在那里守夜的三个人先后都吓走了,说是楼里闹鬼,后来白天夜里都由薛师傅一个人守,但建筑公司的人见到他越来越瘦,人也恍恍惚惚的。前几天,他从值班室出来过街去买吃的,结果被车撞伤了,那条街并不是交通要道,车也不多,他怎么会被车撞呢?有人认为是那楼里的阴气罩住了他。
我对烂尾楼的记忆被小妮的讲述一下子唤醒了。我想到了方樯,自从在烂尾楼守夜和他第一次见面以后,他在我眼中便越来越怪诞,这一切,不知是他本身的怪诞,还是我染上那楼里的鬼气,从而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我把这些经历和疑虑都对小妮讲了,她有些害怕,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方樯和她屋里的女人都是幽灵?愣了一下,小妮又突然叫道,对了,进了那楼里的人真会出事的。
小妮对我坦白说,在和同学打赌进烂尾楼之前,她已经进去过那楼里了,所以那次打赌时她X有成竹。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学校还未放暑假,小妮晚自习出来,她当时的男友磊磊在校门口接她。磊磊是外校的学生,在看画展时认识了小妮,在经历了几个月追逐以后,终于可以对他的哥们宣称小妮是他的女朋友了。他常在校门外接上下晚自习的小妮,然后陪她回家,当然,这回家的路会变得很长,他们会在路边树下或街心花园的长椅上缠绵很久。
那天晚上下着雨,磊磊打着雨伞在校门外墙搂上了小妮,伞像一个保护神让他俩依偎得更紧,走到烂尾楼外面的墙边时,周围空无一人,他俩停下脚步,疯狂地亲热起来。伞掉到了地上,雨打向他们像打向火焰一样,磊磊说,我们进楼里去,小妮点头。他们摸黑进到了楼里去,大约是在第三层楼吧,冰凉的水泥地上,小妮将自己给了他。小妮说,尽管他们双方都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晚的经历还是让她刻骨铭心。
第二天,磊磊在骑自行上学时便被汽车撞到了,左腿骨折,在家养了一个月伤,上学时还拄着拐杖。
小妮说,现在回想起来,那楼里真有什么邪气。?姐,我们都不止一次进过那楼,会有什么事发生在我们身上吗?
其实,不少邪事正在发生,我无法说得清楚,只能抱住小妮的头说,没事,我会保护你的。愣了一下,我又问道,磊磊对你不错,你现在怎么又和薛老大好上了?
小妮说,我已和磊磊分手了,你不知道,磊磊和我好时,还同时和他班上的一个女生在好。他在家养伤时我去看他,刚好撞上了那个女生也在他那里,我臭骂了他一句转身就走,从此不再理他。
这天晚饭后,我和小妮上街去散步,不知不觉向那幢烂尾楼走去。当那段残缺不全的围墙出现在路边时,我惊了一下说,我们怎么又走到这里来了?小妮也说倒霉,我们换一个方向走吧。
不远处是一个丁字路口,我们赶快跨过街去,没注意到一辆小车突然转过弯驶来,我拉着小妮在街心后退一步,那车便在我们面前一掠而过。
我和小妮都惊出了冷汗。跨过街之后,我们立即在丁字路口转弯,沿着人行道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这城市的街道是方块结构,所以我们的散步很随意。
夏日黄昏,天气仍很闷热,我们走进路边一家雪糕店,这店不大,只有两个柜台和一个大冰柜,小妮打开冰柜找她喜欢吃的香草奶昔,我却被卖雪糕的女孩惊呆了。她二十来岁,大脸盘、厚嘴唇。她穿着一件廉价的吊带裙,硕大的X部有一部分露在外面,这不正是我在画家的卧室里看见的那个女孩吗?
她似乎也认出了我,有不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转过身去整理货架上的东西,以避免与我面对面的尴尬。从背影看,她的长发倒还漂亮,只是臀部过于肥大了一些。
离开雪糕店以后,我和小妮一边走一边吃着奶昔。我将我的发现告诉小妮,她吃惊地说,不会吧,画家怎么会和这样粗俗的女孩交往呢?你看画家的那些画,模特儿多美,如果我是男人,要上床也只会在这些美人儿中间选择。
我打了小妮一下说,你坏,你怎么知道画家没和那些美人儿好过呢?
小妮说画家肯定没有那样做过,她说她给画家做过一次模特儿,她裸着身体面对画家坐在一只圆凳上,画家在离她二三米的地方做画,自始自终画家就没走到她身边来过。
我相信小妮所讲的事实,艺术家的情欲被美征服了大半,剩下一点也倾泻到颜料中了。然而,那天我推开画家的卧室门时,在床上看见这个卖雪糕的女孩也是事实,我无法理解画家的行为。
正在这时,一个高个子的女孩牵着一条小狗迎面走来,小妮和她亲热地打招呼,并把她介绍给我说,这就是我的同学T,怎么样,这个子做时装模特儿没问题吧?
T对我点头微笑,她说她家就住这附近,每天傍晚都出来溜溜狗。这狗叫小雪,非常乖巧,小妮忍不住蹲下身去逗它。
突然,T望着我手上的奶昔说,这是在前面那家雪糕店买的吧?
我说是的,卖雪糕的是一个胖姑娘,怎么了?
T说,你们以后最好别在那家店买东西,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店的里面有一道小门,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店员晚上就住在那里。半年多前,那个店唯一的女店员吊死在里面了,好像是自杀,什么原因不知道,老板将店门关了一个月,后来重新开张。奇怪的是,新招来的这个女孩和死去的那个女店员长得太相象了,周围的人去那里买东西,心里都有点犯疑。
我和小妮都听得毛骨悚然,看看手上的奶昔,不敢继续吃下去了,因为它突然变得像一个异物,冰冷怪诞,我们将它扔进垃圾桶里。
回到家,在楼梯上遇见迎面下楼的画家,由于他正背对着楼道灯,络腮胡的脸上更显得黑乎乎一片。
沙老师,这样晚了还出去?小妮对他打招呼道。
画家指了指正拎着的一个鼓鼓的塑料袋说,下楼丢垃圾去。
走进家门后,小妮由于有点慌张的缘故,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何姨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惊了一下说,小妮,你怎么那样关门?外面有人追你是不是?
小妮脱口而出说,我怕。
怕什么?何姨不解地问。
怕楼上的沙老师,小妮伸了伸舌头说,他提着一大袋东西去丢,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莫名其妙,何姨有些生气地说,不许你对沙老师疑神疑鬼的。别人丢垃圾是不是还要让你先检查?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吧,暑假都过去半个月了,别到了高三再干着急。
小妮只好点头称是,何姨又嘱咐我将小妮的功课复习催得紧点。然后她关了电视,准备洗澡睡觉。
为了讨母亲的欢心,小妮在客厅里整理起她的课本和作业本来。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外语,学校布置的暑假作业和我给她安排的强化练习等。小妮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一遍。
何姨从浴室出来了。看见小妮,有点欣慰又有点心痛地说,还是早点睡觉吧。
何姨穿着白色睡衣,脸色红润,好看的短发湿漉漉的。这一刻,我发现40多岁的女人仍然可以很漂亮。
小妮同意我的感受。她说,我妈以前是舞蹈演员嘛。
我进了浴室洗澡。抬头看见屋顶墙角又湿了一片,是画家的浴室又漏水了。我无端地想,该不会是血水吧?
第九章 上楼下楼,小心点
小妮对卖雪糕的女孩一直心存疑虑。她停下正做作业的笔问我,那个雪糕店的女孩会不会就是已吊死的女孩?
我说怎么可能。
那么,为什么她们长相相似。偶然的巧合。到现在为止我只能这样解释。
小妮张大嘴呕了一下。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胃里难受,想吐,也许是昨天在雪糕店买的奶昔的缘故。
小妮又呕了一下。她站起来跑向卫生间。她真的呕吐了。
我说不会是奶昔的原因吧,我也吃了的,怎么没事?
小妮用清水漱了口,扶着卫生间的洗手台喘气。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你最近常有呕吐的感觉吗?
小妮点头。
我有了紧张的感觉,接着问她这个月的例假正常吗?小妮说该十多天前来的,可到现在也没来。
出事了,我想起了放暑假之前一个月的那个雨夜,小妮和那个叫磊磊的男生……我将小妮扶回书房,郑重地对她说,可能是怀孕了,赶快到医院检查一下。
小妮瞪大眼睛说,不会吧,我不去医院,我害怕。
从高中到大学,我目睹过好几个女生发生这种事,我想我一定得镇静,以便帮助毫无思想准备的小妮。我没勉强她去医院检查,而是去药店买了早孕测试纸,第二天早晨,我协助她用晨尿作了测试。
结果是阳性。
小妮哭了,她惊慌失措,既怕她妈知道,又怕去医院做人工流产的痛。接着她又叫道,去医院,哪来的钱呢?
我抱住她的肩膀说,别怕,我们一起对你妈保密就是。手术时听说要打麻药的,不痛。
但是,关于去医院的钱,我也一时没有了主意。调查公司给我薪金,已被小妮不明不白地借走,此钱现在肯定不在她的手上,这种时候我也不便追问她。而小妮自己做模特儿挣过一次钱,但她立即用它全买了衣服,还送给我一件。现在想来,买那样贵的衣服真是不应该。
如果考虑借钱,该问谁借,我心里茫然。如果要调查公司的刘总提前给我以后的薪金,可能吗?我想到在娱乐城唱歌时他对我的举动,现在我去求他,他会不会提出额外要求?
但是,这钱必须找到,我对小妮说,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确诊后预约手术时间。关于钱,你就放心好了,包在珺姐身上。
小妮泪花闪闪,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中午过后,趁小妮午睡,我出了门,不过并未下楼上街,而是上楼去了画家屋里。
画家屋里开着空调,非常凉爽,他趿着拖鞋,穿着沙滩裤和白色大T恤,加上那一大把络腮胡,有点像正在海边度假的艺术家。
我说,我来给你做一次模特儿行吗?
画家有点惊诧地看着我问,什么时候?
我说,现在。
画家摇摇头说,不行。
这出乎我的意外,刚来给小妮做家教时,画家在楼下遇见我就夸赞过,说我做模特儿非常适合的。
现在为什么不行?
画家说他很久没有创作的感觉了,上次给小妮画了一幅,结果画砸了,他敲着自己的额头说,单调枯燥,色彩和线条都成了僵死的东西,没有灵感,没有激情和想象,这画笔就挥不动了。
怎样才能有灵感?
画家说绘画虽然是有形的,但他需要触摸虚无的东西。
我问,青青是虚无的吗?
画家再次惊诧地看着我,表示不懂我说的意思。
我沉默。画家叹了口气说,青青是个好女孩,她母亲是中学教师,父亲是一个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青青从小受着良好的教育,可是,她父亲是个严重的抑郁症患者。他老是以为自己的琴拉得不够好,不能胜任首席小提琴的位置。到最后,他真的与这个位置告别了。父亲的抑郁基因遗传给了青青,她常将自己关在卫生间里,甚至出现了轻度的口吃,这使她在大二时便辍了学。她不愿父母再供养她,却又无法谋职。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美术学院做了模特儿。她的好身材和一种特殊的气质吸引了绘画者,尤其是她那忧郁的眼神,移到画布上也同样让人震撼。我避开这个眼神,只是画了她的背部,我认为她背部那些绝妙的线条,更能表现她青春生命原初的状态。
画家说话时仰着头,微闭着眼,好像在空中浏览他的那幅作品。他停了一下后接着说,作品完成之后,我让青青看,我认为这幅画包含着比美更多的东西,青青瞥一眼画中的背影说,总之都是要死的。
画家的讲述激起了我一种复杂的感受,我问,她死了吗?
画家说,不知道,只是后来听说她失踪了。据说她长久以来就有自杀的念头。
我说,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某个为她痴迷得疯狂的画家,为了留住她的美,或者为了帮助她结束抑郁,从而遵照她的要求而杀死她。
画家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用少有的有点憎恨的眼光盯着我说,你是搞精神分析学的医生吗?人本身就很痛苦了,别把这伤口撕得太开。
我说我是哲学系学生,当然我更喜欢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
画家说,我们算得上是同行,因为所有的艺术家都喜欢探寻人类的精神迷宫。
好久没有这种让我着迷的对话了。我问画家是否喜欢幻像,他说是的,真实的东西一定成为幻像才是艺术。我想问青青和那个雪糕店的女孩是不是两种不同的幻像,但我没问出口,因为我想起了我来这里的初衷,我怕激怒了画家从而把事情导向另一个方向。
沉默。阳光从百叶窗透进来,在地上印出幻觉般的条纹。
我在屋里走动。我摸了摸画架,又走到窗边的圆凳上背对画家坐下。我说我给你做一次模特儿吧,百叶窗会将光的条纹印在我的身上,会有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我一边说一边将吊带裙的左边吊带褪到手臂处。我没穿内衣,我知道解脱繁琐的内衣会破坏画家的艺术感觉。
背后没有声音,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我回过头,看见画家坐在躺椅上,手撑着额头,像睡着了一样。他的手指在微微颤动,仿佛在作一种艰难的挣扎。
他感觉到我站在他旁边了,便抬起脸,像生了病似的说,不行。
我在画家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看见自己露在裙边外的膝盖在抖动,这是焦虑的表现。在明天早晨之前,我必须筹到钱。而现在,我该怎么办?小妮一定已经从午睡中醒了,她会知道我已经出门找钱去了,她一定在家盼着。
画家已经平静下来,他望着我说,你今天的行为有些奇怪,为什么一定要做摸特儿?
我咬了咬牙,只好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急需一笔钱。
画家愣住了。他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说你什么也别问,我只是急需。
要多少?
我说我也不太清楚,几百元或者一千元吧。
画家说,我借给你好了。如果以后我需要你做摸特儿,这钱就算预支给你的酬金。
我迟疑了一下说,不过,这事得向何姨和小妮保密。
画家说,行。
画家到另一间屋取钱去了。我坐在这间宽大的画室里,看见纸篓里扔着几个方便面的包装袋。这个姓沙的画家,四十多岁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画家将钱交给我的时候,我冒昧地提出了这个问题。画家皱了皱眉头说,我不能忍受两个人的生活。这个你也许不懂,我并不是排斥女人,而是一想到朝夕待在一起年年月月如此我就受不了。
我问,你这感觉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这句问话一出口,自己已感到这很像冯教授作心理咨询时的提问。
聪明的画家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对着我会心地一笑说,你想将我作为你的研究对象吗?算了,我可不是你的课外作业。
我也笑了一下,向画家告辞。下楼时我将脚步放得很轻,我不想小妮知道我为这钱费尽了努力,那样她会难受的。我只想轻松地告诉她,调查公司将薪金又提前预支了些给我。我一边想一边下楼,抬头看见那个雪糕店的女孩正走上楼来。
回到小妮的家,屋里空无一人。小妮到哪里去了呢?我立即打手机找到她,小妮说她午睡醒来后,突然想吃梅子,便去超市了。她说顺便再买点明天去医院需要的东西。
看来,小妮怀孕已确定无疑。
我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