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姐妹-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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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的目光投向了墙上那幅画,青青,优美的背影伸手可触。
画家问我道,你知道我画画时为什么选择背影吗?
我说,你喜欢神秘。也许,还混杂着你童年形成的性格中的某些东西。
画家并不解释也不回应我的话。要进入成年人的内心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多数时候只有神父才能做到。
画家叹了口气说,我不能躲避自己了,我想娶你的何姨,你说能行吗?
画家突如其来的强烈表达让我吃惊。不过,我仍然感觉到他对此毫无把握;或者,他对自己是否作好了准备没有信心。他是想借助我的力量来完成这个他生命中的转折。
我问道,菊妹呢?
她走了。画家说,我让她永不再来,我想在后半生真正实现自己的愿望。这事得拜托你了,你先给何姨说一说,怎么样?
每个人的灵魂都受着不同的压抑,像石头压着草根一样。多数时候,我们选择了在石头下沉默,了此一生。掀翻这块石头就是再生,它需要神赐与你力量——这是我昨夜回到家时在纸上写下的一段话。阿门,来到我心中的这种宗教情结陌生而又新鲜。
我鼓励画家自己向何姨作出表达。我说,二十多年前,你们不是就走到一起过吗?你现在是相当于失踪二十多年后重新回家。
失踪?画家说,你把我比成小妮了。
我们同时大笑起来,画家似乎在这笑声中获得了信心。
正在这时,传来很响的敲门声,那声音有点异常,好像是木棍敲在门上发出的。
画家开了门,我从画家的身后看见门外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婆。
老太婆用干涩的声音问,小青住这里吗?
小青?画家愣住了。她姓什么呀?
我听见画家的声音有点颤抖。
张小青呀!老太婆一字一板地说。
画家说,太婆你找错门了,这里没有这个人。
老太婆自言息语道,找错了,找错了。然后很不情愿地离去,楼梯上传来手杖单调的笃笃声。
画家关上门后脸色发白。
我也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对画家问道,青青姓什么呀?
画家说姓田,这个老太婆一定是找错门了。画家望了一眼墙上的画又说,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拿这幅画怎么办了。自从知道青青死后,我想再卖这画是对她的不尊重,只有自己保存了。可是,一年来这画室里就没安静过,经常在半夜里发出声音。现在可好,又有老太婆莫名其妙地来敲门。 我想起了自己在烂尾楼十六层的经历,恰恰是十六楼,我怀疑是否有什么感应存在。而画家和青青直接接触过,她是否有什么话要对画家讲?我甚至还荒唐地想到了画家没有给足别人做模特儿的钱。
画家否定了我的荒唐想法,只是,他无法解释夜半的声音。还有今天这个老太婆,尽管她十有八九是找错了门。
我说,以后你再听见画室里有声音,给我打手机,我上楼来看看。
你?画家好像对我这个要求既迷惑又有点害怕,或许他觉得女人之间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默契。
我坚定地说,对,我想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画家说,那是半夜啊。
我说没问题。
从我看见这幅画的第一眼起,我就感觉到画中的她有向我转过身来的愿望。这愿望藏在很深的色彩中,我看见了。画家说,在看过这画的人中,只有我有这种感觉,这说明或许我有和青青对面而视的可能。
因为我们都了解死亡。
对我而言,现在我还感觉到了爱,这是一张牌的两面。我突然想听到方樯的声音,他怎么还没给我来电话呢?
我在小妮的房间再次翻看她的日记,想从中找出寻找她的线索。我再次读到了那段让我心痛的话
我死后想变成一只鸟。据说人死时手握一片羽毛就可以变成鸟,可是,我死后谁会给我这片羽毛呢?
我深深地担忧。虽说世界阳光普照,可是死亡的气息是这样强大,它从人的意识形成的那天起就与人形影相随,小妮的话也许是对死亡的一种浪漫的抵抗。
手机响了,是方樯打来的吗?我的心咚咚地跳起来。
手机里传来调查公司刘总的声音,他说我的任务也许会提前完成,但从今天起,两三天内特别重要,我得每天和赵开淼在一起,时刻掌握他的动向。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刘总说你不用多问,照此执行就行了。几天后宣告你的任务完成时,你就可以到公司财务室来取你的全部酬金了。
我一阵欣喜,下学年的学费生活费终于有着落了。可是,我能放下寻找小妮去成天跟着那个倒闭的建材公司的老总吗?
我犹豫地说,这两天家里正有急事。
刘总说,什么事也得让道,听见没有,不然你的业绩就完蛋了。照我的话去执行吧。这两天你在赵开淼身边说话不方便,每天用手机短信给我汇报一次工作。
刘总说完便自信地挂断了电话。
我心乱如麻,手里还拿着小妮的日记本。突然,日记中“龙峰山”三个字跳入我的眼眶,这里写薛老大砸车后去了龙峰山,我上次读过的,却怎么没想到小妮可能去那里和薛老大在一起呢?
龙峰山离城一百多公里,一个绝妙的主意出现在我脑中——让赵开淼开车陪我去找小妮,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这主意有点邪恶,但我顾不得了。我不能不找小妮,也不能没有了学费。
我打电话给方樯,告诉他这两天只能用短信和我联系。昨夜我告诉了他我在调查公司所做的事,他反对但又无奈,最后说只此一次吧,这工作挺危险的。
本来,方樯约定今天下班后给我电话的,而现在,那个将是温情脉脉的电话被我提前取消了。我没说要去龙峰山,那样他会担心得睡不着觉的,我只说任务很急,两天不能见面,他无奈地答应了。
我立即给赵开淼打电话,直截了当地说,赵总,我在本城有一个表妹,离家出走了,可能在龙峰山,想请你开车陪我去找一找。
我之所以直接提出这要求,是因为在赵开淼眼中,我是一个正在帮他向银行贷款的恩人,他不会拒绝为我做点事的。
果然,他在电话中说道,哦,晶晶,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贷款批下来了呢。不过,你这事也挺急的,没说的,什么时候出发?
我看了看表,上午十一点零五分,我说现在就出发吧。
他说,我现在紫园,到哪里来接你?
我想选一个附近的地方,便把他接我的地点定在了那幢烂尾楼旁边。定下之后我才觉得稍有不妥,因为那幢烂尾楼正是他商业上的“滑铁卢”,几百万的建材砸在那里了,致使他一下子债台高筑。不过,定了这地点见面也不好改变,我也不是有心让他触景伤情。 我赶快换上牛仔裤,脚蹬旅游鞋,一副进山的打扮。收拾好洗漱用品之后,我给何姨留了个字条,说我去龙峰山办点事,可能两天时间回来。我没说去找小妮,是怕落空让她失望。
到达烂尾楼时,赵总的车还没到。我想起了守楼的薛师傅,据说他遭遇车祸后生命垂危,而他的儿了薛老大在龙峰山不知得到消息没有。
不经意间,一辆银灰色轿车已停在路边。我看见了赵总,跑过去钻进了车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子启动后,赵总问,你何姨住在这附近吗?
我说不,在城南,离这里远着呢,是我上午正在这边办事。
我的工作性质让我必须隐瞒自己的行踪,没有办法。
赵总说,晶晶,你看见那烂尾楼了吧,唉……
我说,真是可惜。不过,赵总你会时来运转的。
他说,全靠你了。
汽车很快出城驶上了高速路,我系上安全带的时候,他侧脸看了一眼我的胸部。我有些不自在,幸好我们的关系特殊,他不敢对我有非分之想的。
他问,你去过龙峰山吗?
我说没去过。
他对我介绍说,龙峰山很险峻,还没有旅游开发,但城里的年轻人偏偏喜欢上了那个地方。那里现在没有旅馆,可山里的农民都自发为游客提供食宿,进山还是很方便的。只是要找到你的表妹,得花费很多工夫了。哦,你的表妹多大了?为什么跑出去了?
我说表妹读高二,和家里赌气跑出去七天时间了。
赵总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孩子真难对付。
说话间,汽车已经离开高速路驶上了山道。赵总将车停在一家路边餐馆前,该吃午餐了 。
为了赶路,我们只要了最简单的饭菜吃起来。赵总说,人生其实没有什么,怎么都能活。这家路边店的老板以前就是个百万富翁,破产后才流落到这里来的。
我有些吃惊于人生的莫测。不过,赵总说这话的意思,是否表明他也随时可能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呢?看来,调查公司对他动向有所预测。
到达龙峰山已下是午三点,车停在山口由农民看守,我们便沿一条山沟进山。我这才发现,寻找小妮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举目云遮雾罩,山高水长,小妮你在哪里呢?
幸好赵总以前来过这里,他说,旅游者都是沿着这条山沟进山,一般以到达海拔三千多米的鹰嘴崖为终点。其间有野梅岭、和尚峰、黑杉坪、大溶洞等。登完全程,上山需要一天时间,下山半天。
我咬咬牙说,走吧。
时值下午,我们间或遇到一些下山的游客,以暑假出来玩的学生居多。每当前面出现嘻笑声、喊叫声时,我都希望小妮会迎面走来,结果当然是一次次的失望。每当山道附近出现农民的房舍时,我们都会进去转一圈。这里的农民接待游客住宿不用登记身份证,所以我们无线索可查。唯一能做的是,找到房东反复询问,有没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学生模样的人在这里住过。薛老大我没见过,只得将小妮的模样描绘给房东。可是,得到的答复要么是摇头,要么是记不清了。
我们就这样走走停停,到达黑杉坪时已是暮色四起。再上去是大溶洞,但赵总说不能往上走了,不然会在夜黑迷路的。于是只好在一户人家住下,明天再往上寻找。
这是一户常见的农家小院,除主人一家外,有四五间房子可供游客住宿,此时还全部空着。我们要了两间房,然后坐到院子里让房东准备晚餐。
房东是个健谈的大嫂,她说她家里男人都出去打工了,只有她婆婆和几个小孩在家。我照例向她打探起小妮的行踪。经过反复描绘之后,大嫂说,半个多月前,有一个高高个子的男孩在这里住过,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她当时就觉得奇怪,这男孩怎么一个人出来玩。六七天前,又来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他们便一起往上走了,说是去大溶洞更好玩。
靠着这个农家大嫂的好记性,我终于找到了小妮的行踪。只是天已黑了下来,去大溶洞将等到明天早晨了。赵总也很高兴,他说上下山只有一条独路,小妮是肯定能找到的了。
第十八章 从噩梦中走出的姐妹
赵总要了丰盛的晚餐,有腊肉、鸡、山菌等。至于酒,这里只有山里自酿的高粱白酒,很烈性的。赵总说行,要了一瓶来放在桌上。天很黑,没有星星,像要下雨的样子。大嫂给饭桌上放上一盏油灯。
赵总说,今天是他四十七岁的生日,没想到在这山里度过。他把酒倒在碗里,我用茶杯与他碰杯,祝他生日快乐。
他感慨地说,认识你真是缘份,有你陪我过生日,我也知足了。就在今天上午,我还不知这生日怎么过呢。没有一个人给我打电话。我主动约了几个朋友准备晚上喝酒,可是,一个个都说有事不能赴约。唉,墙倒众人推呀,听说我的公司关闭了,朋友一下子都躲得远远的了。只有紫园的谢总还给我一个住的地方。还有你,晶晶,看得起我,我来日会报答你们的。
赵总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我打了个寒战,感到调查公司正在将我推向一个绞刑架似的。
山里的夜寂静得让人发慌,偶尔有一声不知什么鸟的怪叫声从岭上传来。
第十八章 从噩梦中走出的姐妹
这一个夜晚我倍感沉重。即将找到小妮的欲望被我自己的处境压下,我发觉我在调查公司的工作无异于一份谋杀。
赵总喝醉了,正在隔壁房里呼呼大睡。我不知道他下一步的命运会怎么样。我想向他说,我不叫晶晶,我并没有恩于你而是在调查你。但是,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我从他那里得到的他个人的资产情况早已交给公司,以后的事我已经无法左右无法改变。天哪,我怎么就接受了这份工作呢?
我拿出手机,信号还好。方樯的短信早到了,他写道——我心里发慌,像要出事似的,你在工作中一定要小心谨慎。落款是,你的樯。
我的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给他回了一条让他放心的短信。接着,按规定我给调查公司的刘总发短信汇报工作,说工作按计划进行一切正常。
我努力用调查公司的话来宽慰自己——你做的工作是合法的民事调查,债权人向债务人讨债是正当的权力。可是,道理并不能说明事物的全部,尤其是关系到人和人心,若干道理就显得偏执或苍白。
我无法入睡,夜里十二点半钟,我已设置为振动的手机突然颤动起来,是画家打来的电话。他说,画室里又发出声音了。怎么办?你上楼来看吗?
我这才想起我对画家的承诺。我小声地说,我不在家,来不了。
画家说,那怎么办?画室里像是有人似的。啊
听见画家在电话上发出叫声,我忙问,怎么了?
我听见门响了一声。画家用发抖的声音说。
真的是青青的魂灵在屋里走动吗?我的头脑快速地运转着,正想对他说,你要么出去看看,要么在床上别动等天亮再说。可是,这些话还没出口,我听见隔壁有开门的声音。
我立即关闭了电话。
是赵总醒了。他走出门在外面呕吐。过了一会儿,他又进屋睡觉去了。
我没敢与画家再通电话。赵总也许并未睡着,我得小心为妙,不能在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躺在床上,想睡一会儿。突然,有雪亮的闪电刺进窗户,接着响起雷声,一场夜雨来临了。
我第一次体会到山雨的气势,耳朵里不是雨声而是轰鸣声,感觉到山体仿佛要崩裂似的。
太困了,我仿佛躺在一个轰响的音箱中睡去。
早晨醒来,雨已停了。我和赵总匆匆地赶向大溶洞。赵总的脸色不好,可是他说昨晚很高兴。
雨后的山中罩着白雾,我想象着在大溶洞找到小妮的情景,她和薛老大也许正在住宿的某户人家院里吃早餐呢。
突然,一道湍急的山涧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水面约有五米左右的宽度,但水流很急,撞到石头上便溅起很高的水花。顺着水浪望去,不远处便是一个张着大嘴的山洞,山涧的水轰响着全部涌进洞里去了。
赵总说,这就是大溶洞了。洞里面是暗河,没人能进去的。可是,这山涧的水是很浅的呀,他以前来时人人都能轻易涉过。 举目望去,山涧对面有几户人家,可能就是接待游客的地方了。而小妮,也许就在其中的某一家。
我走到水边用脚试了试,突然听见有人高声叫道——不能过,会被水冲走的!
发出叫声的是一个从侧面山坡上走来的农民。他走近我和赵总说,下雨后山洪发了,要等到中午后这水才会小下来。前天也是大雨过后,有人从这里过就被冲进洞里去了。
被冲走的是什么人?我冲口问道,声音已变了调。
不知道,那农民说,没有人看见。但是,那边有一只鞋子,肯定是有人被水冲走了。
某种预感已经让我发抖。赵总扶住我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去看看那鞋子吧。
这个农民领着我们沿着水边走,很快在水旁的一块石头边出现了一只鞋子。
那是一只今年城里最流行的女式凉鞋,鞋背上有黑色的蝴蝶结,一个月前我看见小妮从商场买回家的。
我看见这只鞋子后就晕倒了。
当我睁眼能看清东西的时候,周围已围了不少人,都是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