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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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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副科长慢条斯理地敷衍我,舌头也依然在嘴里绊蒜:“没问题,你是研究生,查个账还有问题吗!?”
  我没好气地问:“章行长晓得吗?”
  对面却传来了栾副科长莫明其妙的笑声。我急了:“你笑啥子?我问你章行长晓得不晓得你不来?”
  听我说话很冲,栾副科长越发柔声细语地应付我:“我先把你安排了,呆会儿就和他汇报!”
  我感觉栾副科长一定在玩什么猫匿,他敷衍我时的虚伪,从他结结巴巴的话语里,我都能咂摸出味道来。难道这里有阴谋?也许在飞机上,也许在东北天海,也许在华南,有什么在等待着我?我想到了泰国的遭遇,仿佛有一根冰柱从头贯穿到脚,蓦地感到全身透心地凉。但是,此时的我已经领了登机牌,有如上了贼船,不好再退票了。回头望一眼机场大厅,那个闹腾我的小女孩和她的妈妈还站在原处匪夷所思地望着我。难道这里也有什么问题?她们是某人或某组织的耳目吗?
  终于,被诱上飞机的我,没退票。我横下一颗心,就是此行真的是上了贼船,到底要看看,栾副科长怕什么?躲什么?到底要看看,远飞集团公司能把我这样一个小女子怎么样!
  让我想不到的是,进行安检的时候,那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却像影子一样又出现了,而且偏偏挤到了我的前面!我只得只当是秀才遇上兵,让小女孩先于自己进行了安检。可小女孩的妈妈也挤了上来,一边嘴上说着女儿:“别挤,来得及的!”一边对我歉意地点头,人却实实在在地加塞儿通过了!
  过了安检,没走几步,我的手机又响了。对面果然传来栾副科长的声音:“小柳吗?我是栾国庆!”
  我没好气地劈头就说:“有变化吗?”
  栾副科长支吾着:“章行长同意了,只好你自个儿辛苦一下了!”
  我现在倒平静了:“没啥子,你联系好让公司接我就行了。”说罢,我索性关掉了手机。
  在飞机上,找好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刚刚舒一口气,我却惊奇地发现那个引起我的疑心并加塞儿的小女孩原来就坐在我的身后,并且用小腿不住地顶我的后椅背,搞得我内心剧堵,但又气不得恼不得的。小孩的妈妈依旧没效果地管教着女儿:“别闹腾!阿姨该有意见了!”
  心里虽然剧堵,但我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情绪,索性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也转过头来,扮了一个酷相,对小女孩狰狞地雌牙笑笑。小女孩却毫不畏惧,也对我回报了一个鬼脸。
  飞机由爬升变为平飞。空姐给大家送完了饮食,我也水足食饱了。感觉飞行平稳得好像巨轮在大海里航行一样,精神稍一放松,嗑睡就来了,我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孤寂的梦乡:
  我仿佛来到了一片旷野之上。看这草、看这树,看这水,分明是我宿舍外的清水洼。昨天的绿叶已经落尽了,只有突兀的树枝在冷空中,孤独地伫立着。我漫无目的地徘徊。正在我感到孤独落寞的时候,突然,我的眼前蹿出一个男人的身影:高高的个子,络腮胡子,上唇还留有一瞥八字胡。他正端着那台笨重的照相机向我这边全神贯注地拍照。他的模样很英俊,拍照的姿势也很潇洒。
  我一惊,忍不住大叫:“怎么又是你!”
  我这一惊,梦就醒了。赶紧睁开眼睛,眼前的确有一个个子高高的,络腮胡子,上唇还有一瞥黑黑的八字胡的男子!
  我疑惑了:“方子洲!你怎么在这儿?”我简直搞不清楚现在是梦是醒了。
  方子洲依然笑着,这笑容我已经分辨不出是伪善还是真情了,仿佛在我和他之间就没发生过两天前我在游乐城藏匿他录相带的事儿。他依然热情地对我说:“柳小姐,你还睡呐!你的包都让人家偷走啦!”
  “有人偷我包?在飞机上?”我赶紧摸怀里的挎包,包真的没了!
  “你怎么晓得的?”我焦急万分,以为是方子洲对我的蓄意报复。
  空姐走过来,用她那职业的微笑望着我,说:“小姐,您别着急!您的包和偷您包的人都在机尾部。您跟我来,确认一下!”
  我只得懵懵懂懂跟着空姐走。空姐对我说:“多亏了刚才那位先生!他不但抓住了小偷,而且,还给小偷的作案过程拍了照!”
  听空姐这么说,我不但没为方子洲的所谓义举而感动,反而却在内心深处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方子洲怎么这样关注我?他怎么这么快就从派出所里放出来了?他怎么会也坐这架飞机呢?难道只是巧合?!”
  空姐见我低头沉思,以为我担心自己的包,便又解释道:“小偷用刀片革断您的挎包带,刚拿走包,就被刚才的那位先生抓获了。您来查看一下,我想,不会丢失任何物品的!”
  空姐一撩开飞机尾部乘务员办公空间的帘子,我竟又惊呆了:原来,现在被飞机工作人们看管着的偷我挎包的小偷,竟是在机场大厅偎依在妈妈身边的那个有着黄头发、白脸蛋,一对大大的杏眼、婀娜小身段的小女孩!旁边还有她那曾经是一脸慈祥现在却是一脸沮丧的妈妈!联想到我和她们在机场大厅的偶合,我想,她们为了钱,也一定像方子洲一样,早就盯上我,并随时准备着下手了!
  下了飞机,小偷母女被警察带走了,我和方子洲也被要求一同去取证。我虽然没丢失任何物品,也自知自己应该去协助公安机关取证,但是,我非常为难:如果错过了在机场外接我的远飞集团天海公司的人和车,我怎么办!虽然我在东北天海读了四年的大学,但是,对东北天海的交通路段并不熟悉。
  于是,我跟警察说:“我等着人接,能不能不去?”
  警察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
  我很为难:“可从你们那儿回来,我不认识去公司的路!”
  警察好意地说:“你不认识,你先生也不认识?”警察居然把我和方子洲看成一对了。
  方子洲听了,爬着络腮胡的脸上立刻爬满了喜悦,他乐呵呵地赶紧搭腔:“就是!我认识,天海这地方我熟悉!”
  警察眼皮都没眨:“那不结啦!”
  我的脸上立刻热辣辣的,我想我的脸一定是红了。只是这血液的上涌是由于气愤还是由于羞怯,我一时还没判断出来。但是,从警察与方子洲的这一问一答之中,我忽然对方子洲有了一点好感。除了因为他帮着我保住了挎包,更是因为他对我的大度。自始至终,我都没感到他对我有一点的怨恨之意,却依然有着一如既往的热情,仿佛我通过藏匿录相带而毁他的事儿压根儿就没发生过一样。
  方子洲到底是个什么人?难倒他真像清水洼那对老夫妻所说的是一个好人?我默默地摇了头:如果他是好人,他就不会干溜门上房的鸡鸣狗盗之事了!我这次的被偷,包括现在一切的一切,弄不好又是他的阴谋诡计!
  由于有了方子洲提供的这对母女行窃的录相带,取证工作很快就作完了。让我感慨万分的是,方子洲录相带清晰展现的偷窃过程竟然是这样的:用刀片隔断我挎包背带的人,居然是那个美丽的小女孩!
  在取证的记录表上,我还惊异地发现原来方子洲竟是天海工学院八一级的大学毕业生。天海工学院和财经大学都位于东北天海市的黑石礁海滩,之间的距离只有公共汽车的一站路!
  我的手机忽然响起了“致爱丽丝”的音乐,是章副行长打来的电话。他很急切地劈头就问:“小柳,听说你还没到企业?你在哪儿?”
  我把在飞机上遇窃的事儿给他简要地说了一遍,最后,章副行长叮嘱我:“社会比你、我想象得都复杂,千万要注意安全!你这次调查,也先量力而行,一次不清楚,宁可再来二趟,也千万别莽撞!你从天海回来,就先回行里来,这次别单独去薇洲了。”
  我挂上电话,方子洲却站在我的身边,那神态宛如一个圣诞老人!八子胡翘得高高的,一对不大的圆眼睛笑咪着,炯炯有神地望着我。由于心里依然有着对他的戒备,我也就依然不想搭理他,准备独自走开。他急忙追两步,说:“柳小姐,我看你对我有一点误会!我俩能不能沟通沟通!”
  我毕竟不知道方子洲的深浅,索性在派出所门前站住了。我想,如果方子洲突然犯坏行凶也不敢在派出所门前进行,总比我独自走出去让他追上安全一些,就没好气地说:“我们之间没啥子可聊的!你先走就是了。”这也的确是我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方子洲没有生气的样子,也没有正面回答我,依然一脸的阳光明媚,依然一如既往地套词儿,他说:“你我都在东北天海读书,而且还是半个校友呐!整个一个你住海之头,我住海之尾!”
  我没吭声,心说:“你这种和女人套词的手段我见多了,你还嫩点!”而后,方子洲又果然如我心里猜测的,抛出了我们同在天竺支行工作的关系。他说:“柳小姐,你现在的那个办公室我也呆过!”
  此时,我虽然对方子洲依然有着愤恨之情,倒的确没了恐惧之意,我料定,他虽然不一定是个好人,但只是一脸络腮胡子看着唬人,恐怕除了鸡鸣狗盗的偷窥之能,绝没杀人越货、拦路打劫的本事。于是,我的心里慢慢地放松了,我终于让步了,问:“远飞集团天海公司在啥子地方?”
  方子洲立刻热情作答:“就在咱俩的学校之间,是一座临海而建的烂尾楼!”
  “你去哪儿?”我继续问,表面上很平静,心里还是想刺探一下他的来由。
  他的脸上明显地飘过一片疑云,他犹豫了一下,之后,才说:“我当然去学校,看一眼我过去的老同学。”
  “这么说,咱俩真的是巧遇?”
  方子洲见我一副不肖的神态,脸上露出了一点尴尬之色,终于支吾出一句他的秘密:“京兴大学有一个教授,姓袁,盗了我工学院同学的一篇论文,居然发表出来了。我来调查一下。”
  见他如此说,我自然不信,便一笑,索性主动说:“那咱俩一块打车走。”
  没想到,方子洲却没顺坡下驴,更没按照我的想象在我面前做出男人理应做出的豪侠买单状,却立刻现出了上海抠门的原形,唯唯诺诺地支吾道:“打车?何必呢!坐公共汽车,咱俩两块钱就到了。”
  我笑了,天底下真找不出这么抠门儿的男人!我讥讽道:“也不用你花钱,我可以报销!”
  见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是一副羞答答的样子,我对他轻蔑的同时,心里反倒踏实了:这么个男人,我不欺负他已经不错了,怎么会给我造成人身伤害?
  在车上,方子洲为我这样一个小女子主动买单而继续心里不平衡:“在上大学的时候,坐公共汽车,这段路一人才一毛钱!”
  见我没搭理他,方子洲望着我,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柳小姐,看来,你对我的误会很深。可我觉得,没对你做错过什么呀?”
  我一针见血地问:“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你为啥子来东北天海?咱俩相遇真是巧合吗?”
  方子洲干笑几声,表情尴尬,几乎又泄露出他的秘密:“除了剽窃论文的事儿,当然,还有一个案子,我¨¨¨”
  我没好气地打断他:“你不会告诉我,你是采访啥子的吧!”
  方子洲支吾着:“也是¨¨¨也不是¨¨¨”
  我继续没好气地点道:“你又拍又摄的,除了偷拍窃贼,偷拍桑拿浴按摩之类的东西,为了钱,是不是也拍别人隐私啥子的?”
  听我这么说,方子洲大概明白了我心中芥蒂的原由,他的头低了许久,一直没吭声。
  车已经到了远飞集团天海公司,我就要下车了,他才跟下了车,并且一直把我送到公司招待所。见我安顿好了,他木然地跟我告别,活像一个没人待见的受气包!
  我的心忽然被一只暖融融的触动了,心莫明其妙地就软了。我的身上仿佛出现了一个温柔的外鬼,她帮我言不由衷地说:“谢谢你!”这是我对他说出的第一句真诚的话!
  他一定是被我的温柔打动或者搞糊涂了,在黑暗里怔了一会儿,竟一直没话可说。等他就要扭身走掉的时候,终于才说:“柳小姐,在天海,咱俩能不能再见一次面?”
  见方子洲一副落寞而复杂的神情,我的心更软了。我身上的外鬼,竟让我的语调变得比刚才更轻柔了:“为啥子?”
  “有一些事儿,我想跟你谈谈。”
  “有这个必要吗?”此时,我对方子洲的愤恨几乎没了,但嘴上却没完全按照自己的心路走。
  “或许,对你有必要。”方子洲说。我突然感觉他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在真诚地面对着我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母亲一般。我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外鬼和真我突然合二为一,竟匪夷所思地答应了:“好吧。”
  方子洲走的时候,我送他出门,望着他消失在黑夜里的高而瘦削身影,我突然感到内心深处一个酸楚的情囊破裂了,整个身心都很不是滋味。我的嗓音有一些沙哑,对他喊:“你还是打个车去!现在没公共汽车了!”
  方子洲不为所动,依然抠门,远远地回答:“我还是走过去!已经不远了。”
  爱恨只隔一层纸
  第二天,我几乎是学着企鹅望海的模样,从太阳东升直等到阳光当头,也没等来远飞集团天海公司的半个人。我只得绕了一个大圈,从栾副科长那儿找来了天海公司的电话,以联系贷后检查的事儿。而公司的人却以公司老板没在为由要我继续等待。
  眼看着日头西去,我只得又拨通了栾副科长的电话。这次,他的声音里忽然洋溢着异样:“小柳,不知道你听说了吗?”
  “啥子?”我很诧异。
  栾副科长笑出了声,听出我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吞吞吐吐地支吾:“你真没听说?”
  长时间的等待,已经让我难以对他再有好脾气。我的话音很冲:“有啥子你就痛快说!”
  栾副科长停顿了片刻,大概是舌头在口腔里转完了圈,终于开腔了:“我也是刚听说的!章行长捅娄子啦!听说,分行那边传来了消息,他的位子也要挪窝儿了!”
  “那我这贷后检查还搞不搞?”我的心仿佛被人揪了一把,诧异极了。
  栾副科长倒十分轻松:“章行长还没免嘛,当然要继续搞!我再给你联系公司的人。”
  挂了电话,我的心里阴云密布,不断地反问自己,想让自己的心里亮堂一点:“章行长能出啥子事情?他这样一个好人,应该一生平安!”我倒忽然担心起那天晚上方子洲的录相带了。但是,那里的确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是章副行长和葛总一块儿把我从派出所里接回来的,章副行长应该不会在这方面出什么问题吧?
  我的手机响了,正巧是方子洲给我打来了电话,约我到天海工学院去玩。我立刻答应了,想借此机会问一问那盘录相带的事儿。
  我按照在这里读大学的习惯,坐上从星海公园到天海工学院的公共汽车,在终点站下了车。我按照约定站在校园里,在那毛主席挥手的巨型浅棕色石雕下,等待着他的到来。
  在已经西斜的阳光下,我的心里忽然像揣了两个欢蹦乱跳的兔子,莫明其妙地忐忑不安,浑身冒汗了。
  “老夫少妻!”
  等方子洲出现的时候,他的同学甩下一句话,立刻让我更加莫明其妙地局促起来。我的眼睛,竟然不敢正视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像个才偷完东西的贼似的,声音暗哑,几乎不像我的嗓音一般地说:“你怎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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