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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国师作者:朱砂-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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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二王子微微仰起头,“这性情,可不像盛朝的人啊。”没有盛朝人那么柔软温和,倒是暴烈强硬不下东狄人,这样的人居于上位,怎么好打交道呢?
    谋士心领神会:“盛朝的二殿下酷似当朝天子,我听说盛朝人特别注重‘子肖父’,陛下实在该选择最像他的儿子来继位才是。”
    二王子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我带来的那些贵重药材,送与二殿下吧。”这些东西本来是想送给太子的,但太子既然这么难以讨好,还是转赠二皇子吧,“当然,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那里,也要送些。”
    “是。”谋士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躬身下去自行办理了。
    皇后吓得不轻,醒来后虽然看见齐峻毫发无伤,仍旧拉着他哭了一场,并要他发誓今后再不涉足这样危险的场合才肯罢休。齐峻好容易哄着她服下了安神的汤药,这才能从皇后房里出来。
    天色已然近黑,天边下弦月升起,将淡淡的银光洒在庭院中。齐峻一出来,就看见知白站在庭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月光之下他如同玉雕一般,周身都笼着淡淡的光华,赏心悦目之极。齐峻的脚不由自主就走了过去:“仙师在想什么呢?”
    “哦——”知白的语气并不怎么好,“我在回忆殿下今日挥刀杀犬的英姿。”
    冯恩张了张嘴,想呵斥知白——纵然他是仙师,也不得如此跟太子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压下去了,他想起来前几日自己的提议,若是那时殿下答允了,今日没有这位秀明仙师,太子是否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齐峻倒是自嘲地一笑:“今日确是莽撞了。”东狄二王子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他一清二楚,杀犬也是为了立威,只是没想到其余九头獒犬见了同伴的血,会疯狂至此,“倒是仙师,如何能一举手间就吓退九獒?”
    知白张了张嘴,齐峻已经抢先一步:“若是仙师不想透露,我也不好多问。”他神色轻松,眼中甚至还带着笑意,但态度已然非常明确——并不想听知白痛陈执意夺位引起的因果关系。
    知白只能叹了口气:“并没有什么,只是将这些日子自陛下和二殿下身上吸收来的龙气逼发出去而已。龙威当前,别说獒犬,便是虎豹犀象,一样要退避三舍。”
    齐峻皱了皱眉:“这样说来,父皇岂非是百兽不侵?”龙气这两个字,他听了实在没什么好心情。照知白这么说,敬安帝每年围猎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侍卫保护,任何野兽见了他都该掉头就跑才是。至于说到齐嶂,那就更没有好气了,若当真龙气如此好用,齐嶂当时何不跟着东狄二王子下阶观獒!
    知白摇摇头:“并非如此。陛下虽有龙气护持,但如殿下身边有侍卫一般,也有多少之分。我今日所用龙气,是数十日来自陛下身边吸取,全部激发而出,厚积而薄发,自与一般不同。便如用兵,若是平庸之军,即使有千人也未必能取胜,若是派出一支百里挑一的精兵,即使只有百十人,也能所向披靡。”
    齐峻没再说话,知白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虽然发生了獒犬流血事件,但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到,敬安帝照例在行宫举行宴会,款待东狄王子。皇后现在听见东狄二字就浑身不舒服,任凭宫女怎么劝都不肯出席,好在东狄只来了一个王子,还没高贵到需要帝后都出面的程度,皇后即便不露面也并不算失礼。
    虽然是在行宫,但蓬莱县令殷勤备至,席间仍旧是山珍海味琳琅满目,引得东狄王子连声称赞。三杯酒后,东狄王子关心地问起了皇后的凤体,并且连连表示自责:“……实在莽撞,惊吓了娘娘,小王已派人送去了些许药材,略表心意。”
    敬安帝自己虽然也被獒犬惊了一跳,但看见皇后吓成这样,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屑。皇后的胆子素来就小得——如果不是自己的结发之妻,敬安帝真得说皇后胆小如鼠了,相比之下,出身武将之家的叶贵妃在做王府侧妃时还能陪他骑马射猎,那真是比皇后强太多了,幸而太子不像皇后。
    敬安帝想着,就不由得多看了齐峻两眼。今日齐峻表现略嫌莽撞,但他紧随东狄王子下阶观獒,保住了盛朝的脸面,倒不愧一国储君的身份。说起来,这个长子也一十九岁了,该成家了……敬安帝正想得出神,忽听东狄二王子笑道:“陛下意下如何?”转头看去,东狄二王子正倾身向前,笑着看他。敬安帝略一怔,王瑾已经借倒茶的动作在他耳边低声道:“二王子方才与二殿下说起春猎之事,邀请陛下和几位殿下去东狄的猎场。”
    春猎?敬安帝微微眯起眼睛,瞥了一眼东狄二王子。此时野兽确已纷纷出洞,但经过一个严冬,都是十分瘦弱,有什么好猎?东狄这个举动,不过是示好罢了。依东狄习俗,猎场是各人的财产,断然不能容许侵犯,东狄王子邀请他去东狄围猎,在习俗上已算是十二分的诚恳了。只是,进入东狄猎场?
    “朕还需前往泰山祭天,计以时日,离开京城已久,朝政不可抛荒,东狄距此尚远,此次朕不能前去了。二王子若有意,朕可在泰山脚下举行围猎,二王子可在观礼围猎之后再返回东狄。”身边虽有侍卫,但敬安帝却也不会贸然踏入东狄境内。
    东狄二王子恭恭敬敬地听了,连声答应,并顺口将泰山祭天封禅之事赞扬了一番。他虽是东狄人,盛朝语言倒说得极好,虽然不能骈四俪六,却也颇会几句文辞,又将去年天降星铁祥瑞一事说出来,只差将敬安帝与尧舜比肩了,因此这一顿饭吃得可算是宾主尽欢。
    第二日,御驾便启程往泰山。蓬莱县令本来指望着靠海上仙山升官,没想到仙山被秀明仙师指出是假的,真是好大的扫兴。原想行宫接驾侍奉周到或许还能得敬安帝欢心,却不想御驾启程之前,倒是太子抢先夸赞了他的忠心,意思要升他的官,他自然要谦虚几句,说几句忠心侍奉陛下是臣本份,并不敢因此居功,官为国家重器,无治民之功不敢克当云云。
    这些话是蓬莱县令早就想好的。皇上要封赏,臣下哪有立刻就答应的,哪个不要先辞谢一番呢?这道理人人都知道,也不会有人因为你辞谢一番就真的不封赏了。结果——结果太子殿下就硬是能做得出来!在敬安帝未开口之前,他已经将蓬莱县令大加夸赞了一番,然后扯下腰间一块玉佩赏给了他。
    一块玉佩!
    蓬莱县令几乎要吐血。太子说得很好听:蓬莱县令不为名利,若是用官位或黄金来封赏,倒是抹煞了他一片侍主的忠心,这块玉佩是当初皇后赏给他保平安的,听说蓬莱县令有个儿子,就赏给他的儿子,保他平安长大。
    太子殿下的贴身物件儿,还是皇后赏的,保他儿子平安长大,这是多大的恩典哪!蓬莱县令只能一脸感激涕零地磕头谢恩,心里却直想吐血。这种恩典,若是位高权重的重臣那就是锦上添花,既有高位又有圣宠,简直是红得透紫,可是于他这种小县令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他现在需要的是升官,需要从知县变到知州、知府,而不是这种圣宠。更何况京城离蓬莱远得很,不在皇上眼前,这圣宠有什么用?没两年皇上哪里还记得他是谁!到时候,他难道能拿着这玉佩跑去吏部要升官么?
    御驾启程,齐峻在自己的车辇里笑得颇为开心,文绣瞧着奇怪却不敢问,还是知白问了一句:“殿下这么高兴,可是陛下有什么封赏?”
    “见识短浅。”齐峻肃起脸来轻轻骂了他一句,“必定要有封赏才高兴?”然后将蓬莱县令的事说了一遍,冷笑,“压榨百姓逢迎上司,还想升官?做梦!”
    知白听得也好笑:“殿下真是——”想不到齐峻还有这样阴坏的时候,不过话到嘴边硬生生改了,“真是英明神武!”
    齐峻指着他大笑:“马屁都不会拍!这些日子在外头,你的书画也都扔下了吧?书念了没有?”
    知白的脸顿时垮了:“殿下——”
    “把你的书拿来。”齐峻今日心情极好,“师傅没跟着出来,本殿下代师傅考考你这些日子的功课。”
    功课当然是考得一塌糊涂。为了让秀明仙师更有仙气,也为了投合敬安帝的爱好,师傅们教的是汉赋,骈四俪六,花团锦簇,读得知白两眼发直。然后又教作诗,单是一本《佩文诗韵》就把知白折腾得苦不堪言,偏偏他是连诗文都没有读过几篇的人,每天一看见师傅进来,脸都能拧出苦水来。
    齐峻虽然不精于此道,但也是在北宫读了十年书的人,连书本都不必拿,随口问了几处,便把知白问得抓耳挠腮支支吾吾,便是答得出来的,也有三分之一是牛头不对马嘴,根本不知所云。
    齐峻今日心情好,考问他功课不过是有心难为,见知白满脸要哭不哭的神情,只觉得龙心大悦,故意板着脸道:“读得一塌糊涂!想是手板子挨得少了吧?”
    手板子什么的,秀明仙师还真没有挨过。哪个师傅敢来打仙师呢?不过一听齐峻说起手板子,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殿下——”
    齐峻强忍着笑道:“读书也罢了,书画又学得怎样?”转头对文绣道,“取纸笔来。”
    知白苦着脸道:“殿下,这车辇之中摇摇晃晃,如何写字?”
    齐峻一言不发,提起笔来便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他是多年练出来的功夫,兼以弓马娴熟,手腕上的力量更强,虽然车辇晃动,但执笔仍是稳稳当当,一行字写得刚劲有力又十分整齐。知白低头看着,实在找不到借口,只能哭丧着脸接过毛笔,汁水淋漓地在纸上写起来。他本来写得就歪歪扭扭,加上车子晃动,简直是惨不忍睹。齐峻看了一会,自己也忍不住了,嗤地一声笑出来:“这写的也是字么?”
    知白真想把笔一摔,只是不敢,扁着嘴低头准备听训。齐峻看他委委曲曲的脸,笑得更深。整日里仙师仙师地叫着,他倒真是忘记了知白其实也才不过十六岁,看他扁着嘴的模样,分明还是个半大孩子,倒难为他整日里装着一副仙风道骨。
    “坐正。”齐峻随手在知白后背上敲了一下,“立如松,坐如钟,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如何能写好字?”说着,伸过手臂去握住他的手,“手腕悬空不离方寸,腰直臂平,五指捏笔不松不紧……”
    文绣跪坐在一旁,看着齐峻瞠目结舌,若不是还记得不可失仪,几几乎就要忘记了手下的茶炉。她自齐峻十岁就到身边侍候,可从未见过齐峻会把着人的手教写字,就连宫中那些年小的皇子们,兄弟之间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亲密。
    自然,宫里的皇子们说是兄弟,可都不是一个娘肚皮里爬出来的,各宫妃嫔们勾心斗角,又怎会让自己的儿子跟别人的儿子如此亲密无间?文绣低下头去分茶,暗暗地想,殿下大约还是太寂寞了,若是皇后娘娘能再生个皇子——便是不指着让殿下在宫里多个膀臂,至少也有个人亲热亲热,免得如今殿下竟对个小道士这样的……文绣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那两个紧贴着坐着一起的身影。齐峻教得认真,知白却学得敷衍,一脸的苦瓜相,让人瞧着就想上手扇他两巴掌。文绣在心里轻轻啐了一口,暗骂一句折寿。她可没忘记这小道士曾险些害得殿下葬身蛇口,还想偷星铁呢。这样的人,若她是太子殿下,那是万万不敢用的。也就是这时候宫里实在是没个臂助,才逼得殿下不得不冒这个险起用这等不可信的人。
    唉——文绣轻轻地,比呼吸还轻地叹了口气,有些出神地想起前几日听皇后的宫女透出的一点儿消息——也是该选太子妃的时候了,若选一个娘家显赫的太子妃来,也是个助力,只是不知道,皇上和娘娘会选哪一家的姑娘,到时候东宫里又多一位甚至是几位主子,不晓得脾气性情,也不晓得会不会好伺候……

    21、围猎 。。。

    泰山封禅;大祭三日方才结束;泰山附近的州府官员皆到不说;连老百姓都有好些离得远远地来听那钟鼓之声;好不热闹。
    祭天大典,自是少不了跪拜起坐;敬安帝连着折腾了三天,若换了从前怕不早就累得筋骨俱疲了;如今却自觉精神竟还健旺,想到月宫里得到的玉屑饭,只觉得自己确是福缘深厚;喜悦之下,连这点疲倦也抛到九霄云外,只歇了一日便下令在泰山脚下围猎。
    “殿下真是——”文绣替齐峻整好腰带,稍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目光。
    “真是什么?”齐峻微微一笑,扫了一眼旁边的大铜镜。镜中人身姿挺拔,围猎时的衣裳与平日的礼服不同,虽也是玄色为底,却是窄袖短襟,外罩犀皮软甲,腰间一条狮蛮带扣住,便煞出了腰身。虽未及冠,但太子为一国储君与众不同,此时已可戴青玉简冠,这般打扮起来,真是英气勃勃。
    文绣微微红着脸,捧过宝剑雕弓来。齐峻是真下过功夫的,虽比不得身经百战的将军们,这口弓也有将近五石之力,比起齐嶂连三石弓都不能拉满来,今日围猎还不必开始,高下已然分明。
    泰山脚下,玄色绣金龙的小旗连成一线,圈出了围场,每面旗下都有腰悬宝剑的侍卫把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敬安帝本是不能射猎的,但服食玉屑饭后自觉身轻体健,连两臂都觉得有力了许多,遂也拿了一把弓。齐峻齐嶂兄弟均是劲装薄甲,背弓腰剑,骑马分列于敬安帝身后;旁边是东狄二王子,草原人习惯并不披甲,只拿了一柄强弓,腰佩短刀立在一旁;再后头就是那九条獒犬,由獒奴牵着,正为鼓角之声刺激得十分兴奋,扯得铁链子哗啦啦作响。
    前头一片喧哗之声,却是先入林中的侍卫们赶出了一群鹿来。敬安帝便开弓搭箭,对准被赶近的鹿群一箭射去。他已两三年不摸弓箭,此时用的是一柄只有二石的软弓,不过侍卫们有意将鹿群赶得极近,那一箭到底还是射中了一头小鹿,只是射在屁股上,并未致命。不过侍卫们都是心照不宣的,一见射中,立刻便有一名侍卫不要命地从马上扑下去,硬生生将那小鹿压倒在地,不顾自己背上腿上被鹿蹄踏伤,将小鹿捆绑起来。一众侍卫抬着鹿直送到敬安帝面前,山呼万岁:“陛下活擒生鹿,箭法如神!”
    虽然知道是侍卫们着意奉承,但敬安帝平日里连二石弓都拉不大开,今日却能射中一头鹿,自己已是十分得意,转头笑向两个儿子道:“朕年纪长了,精神不济,今日就看你二人的了。去吧!”
    顿时间猎场之中便热闹非凡。齐峻与齐嶂各领二十名侍卫扑入林中,东狄送的九条獒犬也去凑热闹,到处都是人声呼喝,兽声嘶鸣,真是风毛雨血。
    齐峻憋着一口气要压倒齐嶂,真是马踏飞燕箭如流星,一路带着侍卫们扫下来,等到敬安帝那边鸣金之时,马后搭着的猎物已堆成了小山。他不屑射那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物,出手便是羊鹿之类,甚至还猎到了一头瘦瘦的灰狼。
    虽说开春不久野兽都还瘦,但长成的狼总是狼,尽管身上皮包骨头,硕大的狼头和龇出嘴外的利齿却仍旧教人看得心惊胆战,侍卫们将猎物放下时,便引起一片低声的惊呼惊叹。
    齐峻也有些疲乏。他虽是每日都不曾放下弓马,但这样真刀真枪的猎杀也是偶尔为之,两个时辰下来不断地开弓放箭,还要控着马,双臂也有些酸软,但看着地上成堆的猎物,心里也十分喜悦,不引人注目地轻轻活动了一下双臂,便做出轻松的样子望着猎场另一边,等着齐嶂那一队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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