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青春-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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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在未来的漫长的岁月中,在决定共和国命运的各个关头,他们之间,还要进行争夺命运的交战吗?
《血色青春》章节:第六章 收集:东风书城(24。43。3。33)
1
一九六九年。月初的一个深夜,一列特快客车从雁北重镇大同启动,风驰电掣般地驰向北京城。
两个目光阴沉、冷峻的年轻人在大同上了车,他们是陈成和边亚军。
一个月之前,陈成被分配到雁北最北部的一个小山村插队落户。
山村只有十几户农民,却分配来八个知识青年。雁北高原的白毛风能冻死人,那年冬天的白毛风刮得最勤,再加上窑洞少、缺煤烧,生产队就分别把知青们安排在农民的大火炕上。
生产队长似乎有点儿怕陈成。他那双淡漠的眼睛,那张紧绷的嘴巴和阴冷的、居高临下式的笑,都使队长产生了讨好他的愿望。他的行李,被安放在一个中年寡妇的热炕头上。
那天夜里,朔风怒号,雪雾弥漫,陈成像只高原的孤狼,在村外徘徊了很久。
天一亮,他就把行李搬进了村北野岗子上的古庙。
古庙空旷而又冷寂,陈成把自己禁锢在这清冷的神仙之地,一个月内没有迈出庙门一步。不仅如此,在这一个月中,他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一个叫崔援朝的女知青每天给他送两次饭,他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从没有说过一个谢字。直到有一天,崔援朝告诉她,她认识王星敏、她们是同学和好朋友时,他才第一次对她笑了笑。不过,他的脸很快地又阴了下来,说:“王星敏?我不认识这个人!”
一个月以后,边亚军突然来到山村。
两个人都很激动。四只冷酷的眼睛互相对视着,闪着幽幽的荧光。
站在一边的崔援朝吓得惊叫起来。
突然,这两条成熟的男子汉扑在一起,紧紧地拥抱着、厮打着,像两只久别重逢正要结伴远行的野狼。
崔援朝被感动了,给他们送来了罐头和酒。
你到我的这座小庙来干什么?
迎请你这尊神回北京。
北京?它把我像条狗似的轰出了门。
南北城的玩儿主公推你为老大,接替周奉天。我专程前来接驾。
下一个轮到谁去死,应该由抓阄决定。
干与不干都由你,不过,你也应该回去看看王星敏。
到了北京以后,他们在车站广场匆匆地分手了。分手时,边亚军似乎有些伤感:“陈成,你明天一定到我家来。我父亲病得很重,快不行了。他说,他很想你。”
“我一定去。”
“好吧,明天再见!”边亚军使劲儿地握了一下陈成的手,上公共汽车走了。
他们这一别几乎成了永别。二十年后再见面时,都已是鬓染微霜的中年汉子。
当天晚上,边亚军被捕了。安慧欣的父母控告了他。
几天以后,陈成作为北京市有组织流氓罪括动的首领,成为公安局通缉的要犯。
他像只孤魂野鬼似的四处躲藏和逃窜,终于混到了走投无路的一天。
2
凌晨三时,王星敏突然被惊醒了。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心,搅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走出了学校。
山野中,阴风凄凄,月光惨淡。在灰暗的星空下,那道长城边墙像一条重伤的巨蟒,痛苦的扭着身躯,搅动着群山和大地,也搅动着人的心。
高高的烽火台上,隐约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狼嗥。王星敏伫立倾听,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那嚎叫声悲怆、凄切,像是人在对着山川大地,对着星空,对着自己的心在倾诉。
王星敏登上了夜暗中的长城。
烽火台上有一个人,是陈成。他哭够了,也嚎叫够了,此刻,他非常平静,平静得残酷、吓人。
“你是来看我的吗?陈成。”
“我来看山、看长城、看父亲,也要看你。”
“以后呢?”
“去公安局自首,争取宽容。”
“陈成,我有点儿爱上你了,爱你的理智。”
“星敏,谢谢你。如果我真的还可以救药的话,那是因为有了这大山,这长城,有我的父亲、妹妹,还因为有了你。”
“心中有大山、有长城、有亲人的人,是有权得到宽容的。”
“陈成,我已经原谅你了。”
“星敏,我能吻你吗?”
“陈成,这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我已经吻过大山,吻过长城,还希望能够亲吻你。这会使我有自尊、有勇气的。”
“陈成,我同意。不过,你不能像吻城砖和山石那样吻我,我是人,是个女人。”
3
一九七O年初,雁北西部一条战备公路的桥梁工地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工伤事故。
当时,一名北京知识青年正推着一辆装满石料的平板车从桥洞下走来。他刚刚走出桥洞,在桥面上推石料的人失了手,一车巨大的花岗岩连同平板车一起从二十几米高的桥面上倾泻下来。这名北京知识青年被砸成了肉饼。
这名知识青年叫顺子。顺子被宣传成烈士。
在桥面上失手的人是谁。说不清了。人很多,施工组织也很混乱,大家又都互相证明着别人的无辜和自己的无辜,于是也就没有深究。
不过,当时有一个人也在桥上推车,他也是个北京知识青年。这个人叫宝安。
一九七0年夏季,正在山西阻泉一所劳改矿山服刑的边亚军收到了王星敏寄去的一个包裹和一封信。
“亚军,大麻地里的鬼打墙,的确是因为鬼迷住了你们的心窍,不过,这个鬼的名字叫致幻剂。
“麻科植物的叶片中都含有微量的致幻成分。麻科植物喜温,在山区,一般都被种植在低洼潮湿的地块上。阴天下雨时,低洼地里的空气流通不畅,微量的致幻成分聚集在一起,逐渐浓烈起来,形成一股‘妖气’,足以使你们变得疯狂和迷失方向。
“亚军,在人的一生中失足误人大麻地的机会是很多的,特别是在阴雨的气候,人是很容易被那些遮雨的叶片所诱惑的。问题在于,人要能够认清魔鬼的真面目,并且要有勇气摆脱捧它的纠缠。
“亚军,作为你的朋友,我相信你有这种勇气。”
一九八五年的春天,英雄营长刘南征牺牲在祖国南疆的红土上。他的血,把山岗染成灿烂的殷红色。牺牲前的三天,他刚刚从北京回来。在北京,他耳闻目睹了大量的流氓无赖行为。有的以权谋私,敲诈勒索;有的人行贿受贿,坑害国家,个人发财;还有那些坑蒙拐骗之徒,声色犬马之辈,他们像毒菌一样侵蚀着北京城。
他妈的,老子们流血拼命,在保卫谁?
愤怒和忧虑使他丧失了理智。当敌人蜂拥着扑向阵地时,他从战士的手中夺过了一挺轻机枪,跑出战壕,把成串的子弹射进了那些流氓军人的胸膛。一百发子弹打完了,他的心情也舒畅了。他是大笑着扑倒在祖国的土地上的。
对于刘南征的牺牲,军长极为惋惜。他说,一颗耀眼的将官之星,过早地陨落了。
也许,将星的陨落是有价值的。因为,在他的身后,祖国正在进行和平建设。经济的发达和文化的发达,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进步,才能最终改变那块滋生了无数流氓的土壤。
(第一部天伤完)
《血色青春》章节:第一章 收集:东风书城(24。43。3。33)
1
一九六八年深秋,在一个半晴半雨的上午,京城最重要的流氓领袖周奉天,死了。
出事地点在香山公园的门外——著名风景区樱桃沟的入口处。
据目击者说,他死得很惨。几十条粗壮的汉子把他团团围住,刮刀、枪刺和管叉等各种铁器一通乱戳,他当时就不行了,瘫倒在湿漉漉的土地上,鼻腔和嘴里往外喷出棉絮状的血沫子。
有很多人围观,但没有人试图上前干涉。尽管如此,行凶者们还是想要把他架持到樱桃沟的深处去,在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杀死他。他们必须杀死他,不如此,将后患无穷。
七八条汉子抱着周奉天走了几十米。他的头在碎石地面上碰撞着,洒下一路血渍。
就在这时,一条汉子偶一回头,吓得惊叫一声,立即松开了手。他发现,周奉天紧闭着的双眼睁开了,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其他的人也都惊恐地松了手。
垂死的周奉天仿佛一下子恢复活力,他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路边的一棵小树,用手死死地抓住树干。喘息片刻以后,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了那句著名的格言:“你们……也得死!”
说完这句话,他就真的死了。死了,两只眼睛仍泛着凶光,杀气腾腾地逼视着他的敌人们。他的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胸前,另一只手却顽强地握着树杆,支撑起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躯体。手指像钉子似的深深地嵌进树身里。
他是站着死的。
汉子们不知是对他的这种可怖的死相感到骇异,还是被他临死前发现的咒语震慑,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有人悄悄地扔掉手中的凶器,后退着躲进围观的人群里。
周奉天的目光却不依不饶地紧追着他们,愤怒、凶恶而又十分怪异。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秀俊雅的小伙子提着一把大砍刀走到小树前,猛地抡起砍刀,齐齐地剁掉了周奉天的四个手指头。周奉天这才像一摊失去了骨架的肉,轰然倒地。
那四截断指,像开败了的牵牛花,一颗接着一颗地掉落下来。
周奉天,这个曾经纵害京城、几乎是家喻户晓的黑社会首领,这个年仅十九岁的中学生,就这样死了。身被切了四十八刀,体内的血液流淌净尽,肢体缩成一团,在地上被人踢来踢去。
据说,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天空突然晴了,一柱强烈的阳光刺破浓云,罩定在那具肮脏卑污的尸体上。但是,站在高处向城里眺望,北京城却被大团大团的黑云死死地罩住了,显得凶险莫测。
2
杀人者,是大革命初起时,最早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而起来造反的首义者。
勇敢者或者是一无所有而义无反顾,或者是拥有一切而有所依恃。他们大都是处于社会优秀等级行列的高干子弟。当他们接过造反这杆大旗以后,迅速地反其道而行之,在一种盲目的阶级责任感和愚昧的优越心理驱使下,发动了一场针对平民阶层的、带有强烈血统歧视色彩的“胡同战争”,把一大批平素行为不端或不甘久居人下的市民子弟打人“流氓”的行列。
在棍棒和武装皮带的抽击下,死人无数。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红八月”。一九六六年八月。
于是,一九四九年以后已经被荡平了的北京黑社会,在社会无政府状态和自身人格被侮损被压迫这双重条件的催化下,死而复苏,并迅速膨胀,最终形成了一支等级森严、分工明确、有严格行为规则的反社会集团。
一九六七年一月以后,在广阔的中国大地上掀起了一场卑贱者向高贵者夺权的浪潮,大革命演化为平民野心家们的“起义”。
此时,周奉天凭借自己的才智义气以及一班肯为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已经统一了北京南北城各个大码头的流氓团伙,组织起一支极具有破坏力的反社会力量。
在造反和夺权的声浪中,他统领着那些素有偷摸恶习而又在唯阶级成分论社会中备受压抑的平民子弟向落难的贵族子弟发动了一场“街头战争”。招致到他旗下的,不仅仅是流氓、惯盗和市井无赖,而且还有一股强烈的社会复仇情绪和争夺未来命运的野心。
“战争”极其野蛮和残酷。一方,怀着失去尊荣后的恐惧与愤怒;另一方,揣着报复的欲望与翻天的妄想,两股强大的、截然对立的社会力量拼力相向撞击,进溅出邪恶的、血腥的火花。
后来有人说,周奉天必须死,因为他违反了黑社会规则中的两条最重要的戒律——只玩法律,绝不玩政治;只反社会,绝不与任何社会集团为敌。当他在街头战争中一再得手的时候;当他不仅用匕首攻击对方的躯体,而且用羞辱和恐惧威胁到对方的尊严的时候;当昔日的高贵者不仅仇视他而且开始害怕他,对他发出媚笑,甚至是献出贞操和肉体的时候,他已经深深地卷进了政治的漩涡,他已经成为了社会上一个重要集团的公敌。因此,他必将在一道看不见的钢铁壁障前碰得骨断肢离。
于是,他死了。他被一种巨大的刻骨铭心的仇恨淹没了。而在他的身后,留下了更深刻更普遍的仇恨,那是社会的裂解。
他生得肮脏,死不足惜。遗憾的是,继他之后,却有着更多的殉难者。
3
那天傍晚,满身泥垢和血污,几乎一丝不挂的周奉天被一辆平板三轮车拉回了家,停放在什刹海岸边的柳树林子里。
树林外,隔着一条沥青便道有几间低矮败旧的平房,那是周奉天的家。平日,他难得回一次家,每次回来都是开了锅般的指斥、叫骂、申辩和争吵。现在,他回家了,永远不再走了,家里却是格外宁静,宁静得令人心凉。
但是,透过那两扇黑洞似的窗口,仍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奉天母亲嘶哑的、压抑的哭泣声和父亲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他的父亲,一个老实敦厚、一辈子与世无争的排字工人,整整咳嗽了一夜。
天色黑定以后,惊魂未定的佛爷(即扒手,意移自“千手千眼佛”,系黑社会组织的基础成员和玩主(黑社会组织的高级成员,接受佛爷的贡奉,对佛爷的扒窃活动和人身有保护之责陆续来到什刹海岸边。
他们走到周奉天的身边,低头、叹气、抹眼泪,或真诚或虚假地表示自己的悲伤。之后,就各自找一处阴暗的角落坐下来,默默地抽烟,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星星点点的烟火在树林的巨大阴影中闪现,伴随着偶尔可闻的一两声抽泣和叫骂,像是枉死城里聚拢的一群叫屈的鬼魂。
周奉天孤独地躺在晦暝的夜暗中,姿态扭曲、痛苦,但他的灵魂却是平静、安宁的。两只眼睛圆睁着,望着漆黑的夜空,显示出一种超然物外、处之泰然的冷静。
只有一个人始终在周奉天的身边陪伴着他,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他原来没有哭,后来,当他看见周奉天那只断了四指的残手时,突然哭了。哭的声音极低,拼命压抑着,浑身剧烈地颤抖,像是一只绝望的幼狼在哀嚎。
那孩子是贺二根,南城地区后起的一个玩主,因为心黑手狠,敢玩命,极受周奉天的器重。此刻,他紧紧抓着周奉天残损的血手,悲伤地哭了。但是,他哭而无泪,那两只圆圆的眼睛里喷射出吓人的寒光,亮晶晶的。
后半夜,一阵阴森森的秋风掠过柳树林子,随后又下起了冰凉的秋雨,雨点极大,砸得残枝败叶纷纷下落。
林子里,鬼火依旧,鬼魂寂然,没有一丝波澜。
死人和活人都在等,等待陈成和边亚军的到来。在他们到来之前,谁也不会走的。
贺二根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走了。
凌晨四时,陈成和边亚军才匆匆从京郊昌平县城赶回来。
据人们事后分析,这两个人在当天中午或最迟是下午就已经得到了周奉天的凶讯,他们却没有立即动身往回赶,或者是动身以后又在路上停了下来。那么,在延宕的这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