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苏][霆越]黑白狙击日照江南岸-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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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饿了?一会儿就能试到大厨的手艺,到时你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你想吃辣的还是不辣的,这里湿热得很,我看还是不要辣了,反正这两天你也有些上火……嗯,哥,我还是陪你吃清淡的。”
他一声声“哥”叫得旁若无人,仿佛这间屋子里就只有他们才是手足兄弟。
仿佛除了他,就没有人再当陵越是兄弟。
第36章 第 36 章
(三十六)
天上明月高悬,云絮如丝如缕,顺着风自东向西飘动。在云的背后更高更远的地方,漫天繁星密布,大大小小的斑点就如黑绒布上洒满了白色颜料点子,看久了也使人天旋地转,觉得眼花。
陵越从房间悄悄推开门出来,他走的是通向泳池的后门。约莫是怕惊动前门的守备,悄悄出来又悄悄地合上,由泳池的旁边翻越矮栏杆出去,回忆着先前进来的路线一点点反推,小心翼翼。
欧阳说的半夜到访的那个人,想必就是阿霆此行要见的重头人物。陵越在偷溜出门之前先听到了阿霆在隔壁开门的声音。他们虽是住同一栋别墅,房间却分了两间。也许阿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便让陵越知道的太多,在他们那样的环境,危机总是与掌握的细节多少成正比,与无知成反比。
但这一路同行即便阿霆什么都不说,以陵越的观察与分析能力,还是能从中找出一些端倪。
阿霆说过他不碰毒,不碰军火,并没有在欺骗陵越。他与欧阳合作捞偏,归根到底还是做生意赚钱。欧阳找合作伙伴不会找与自己同类型的竞争者与自己争食——他要找的是能弥补自身不足的人,也就是现有业务中最缺乏的一块职能,来完善他这一条队伍。
欧阳前有金三角的种植场做毒/品供货,后有龙帮的旧部帮忙分销,可以说是万事具备。陵越思前想后,之前一直都不明白他缺少的是什么。一条产品贩卖线从生产到销售最后货款收讫,照理已经完成了闭环。但卖毒/品跟普通商品又不一样,收来的货款需要多一道工序——漂白,就是通常说的洗/钱,才能安全地落入各个幕后老板的口袋。
而这项工作,就需要一个聪明得可以游走于黑白之间,懂得变通又懂得钻空子的人来执行。阿霆,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
洗/钱有许多种方法,其中较为灵活的就是经旅行社转手。一来旅行社进出金额大,二来账目灵活,套现容易。阿霆这一路走走停停,名义上是旅行,每每入住酒店总是有旅社高层前来殷勤接待,表面上看来顺理成章,仔细一想,却是在和各家合作对象谈定合作达成共识了。
他如此兴师动众,一路从北到南把手上的牌亮出来给人看,除了真的有生意上的需要,另一半倒很有些晒马的意味,像是在告诉什么人,说自己有实力也有能力,可以办得成大事。
而这个人,除了欧阳恐怕还有今晚要到的贵宾。
虽说陵越对阿霆装成失忆,但阿霆信了多少,他其实是没有底的。那些真正要紧的事,阿霆也不会随随便便在陵越面前交底,正如这地方跟欧阳的关系,还有那个晚上会到的神秘人。陵越只是影影绰绰地听到个大概,并不确切了解其中的底细。
夜风微凉,吹在皮肤上能掠起一层鸡皮。陵越屏息在树丛中安静而脚步迅速地穿梭。前方忽然转来了巡逻的守夜人,他连忙蹲下身体,手臂上一下锐痛,似乎被草丛里伸出的枝叶割破了手臂。
陵越忍耐着没有发出声音,等人过去了之后才慢慢直起身,继续前行。
手上的伤口渐渐麻痹,痒和痛交替传来,陵越禁不住伸手在伤口上抓了一抓。岂料那痛痒就如一条攀援而上的毒蛇,渐渐沿着他的手臂爬上,缠绕住脖颈,蔓延到半身。
连陵越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什么人?”不远处巡逻的守夜人终于发现。
这地方虽是酒店,却空寂得只剩下植物,一个大活人藏匿其中很难不被发现。陵越当断即断,转身就走。然而那刺伤他手臂的不知是什么植物,除了浑身奇异的痛和痒,连双脚都被影响得不听使唤。陵越跌跌撞撞地走出几步,顿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他才走到房间前的泳池边,已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瘫倒在这路上。
心念才这么一动,下一刻陵越就重心一歪,整个人向前倒去。
“那边!”守夜人已经闻声而来。
在陵越近乎绝望的同时,人却在接近地面的前一刻停住了去势。陵越凭仅剩的触觉感到背后伸来一双手,从协下穿过来将他整个人支撑住,而后有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说:“屏气。”
陵越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很快就被人打横抱起,而后周身一股冰冷沁凉的触感由下至上淹没了他——而他只来得及在同一时间闭住呼吸。
看似平静的泳池里,水流也并不完全是静止的。水面被夜风吹得清波阵阵,水下也便有暗流涌动。若有似无的水流擦过身上如轻薄的丝绸擦过皮肤,已不让人觉得凉,只感到轻微的舒服的痒。
水流同时堵住了陵越双耳,让他听不到身边任何声响,睁眼也是无尽的黑,看不到任何光与影。他像个聋子,又如同个盲人,在陌生的冰冷包裹下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却感觉到无比的安稳。
也许这心跳也是自身后那人身上传来的。
在漫长而无尽的静谧中,他们如同老僧入定,似有静默到永恒的勇气。然而人的体能终究有极限,陵越在下水前没来得及吸足扬起,时间一久就显出了颓势,身体来回地颤动,几乎控制不住要探出水换气。
他当然知道贸然出去会冒多大的风险,负责巡逻的都是欧阳的手下,一旦自己露出马脚,就是白白把刀交到他们手里,让他们指住自己咽喉。
他愈是明白就愈是忍耐。人在极限之中,什么感官都格外分明。方才被冰冷的水流暂时压制下去的痛和痒又一次涌上来,一来一回地如一把锯子拉扯他的头脑,不凶猛,却也足够磨人。
就在陵越被这酷刑一般的窒息和痛痒折磨得快要发疯的时候,忽然嘴上传来轻柔的压力。他睁开眼,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却仍然还是能感到是那带他下水的人游到了面前。那人慢慢地用唇打开他的唇,紧密严实地覆上来,然后续了一口气给他。
这一口气又让陵越撑了很久,或者说,他的脑中其实已经没有了关于时间的概念。之后的每一个时钟滴答都如同他存在于这世间的最后一刻,陵越再也没有心思去思考下一秒活下来如何,他会如何,欧阳少恭会如何,警方会如何,那些黑/道的大哥和遗老们会如何。
他的耳边,眼前,指间,只有一个人的影子,一个人的气息。
一个他现在不能在清醒时念出名字,却在午夜梦回时于心底呢喃过千百遍的人。
之后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陵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乃至第二天醒来,他都在怀疑昨夜是不是一个梦。
右臂臂弯上方的豁口仍旧鲜红狰狞,伤口周围肿起了一圈,看来比昨晚更严重。陵越伸指碰了碰,疼痛中隐隐透出麻痒,热带植物的毒性狠辣,如这里极端到张牙舞爪的天气。
然而这真实的痛楚才令他确定昨晚的一切不是幻觉。不知为什么,这个事实的确定竟令他生出一丝欣慰,一丝窃喜。
早餐布置在主楼的餐厅。饭桌前阿霆的表情很不好看,陵越早上醒来后,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这时刚一碰面,不知就里也不敢多问。
欧阳姗姗来迟,一面把餐巾抖开铺在膝上,一面如同和主人般招呼:“昨晚都睡得好吗?”
“要是能早点通知我对方改期,我想我能睡得更好一点。”阿霆没好气地道。
陵越这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贵宾并未如期而至,他昨晚差点搭上性命的冒险最后竟是一场空城计。
“抱歉,我也是临时才接到通知。”欧阳提起刀叉,缓缓切割盘中的食物。
阿霆道:“是么?可我怎么听说,曼谷的天气问题早在傍晚就出了通告,机场的所有航班都受到影响,雷严从曼谷过来,山长水远的,总不见得是坐车颠过来?”
陵越这才知道与他们合作的另一个大人物是金三角的大毒枭雷严。在香港警方的资料里,关于雷严的背景并不多,只依稀知道他近年来声势很猛,有一支自己的雇佣兵,装备火力不逊于正规军,兵强马壮,还帮缅甸掸邦反攻过政/府军。
“你的意思,是我刻意摆乌龙?”欧阳似乎对阿霆的挑刺颇为不满。
阿霆一脸讽刺:“呵,你是什么用意,恐怕只有你心里才清楚。”
饭桌上的手都渐渐停下。谁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变化,一股低沉的气压在两人之间翻涌,好像暗示着昨晚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只是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愿先行挑明。
陵越垂着眼,屠苏也板着脸,任由欧阳和阿霆交换着词锋。两人漠然如观众,仿佛这与他们毫无关系。
陵越的手臂没有敷药,只能慢慢地动作,缓缓放下刀叉,缓缓搁到自己膝上,尽量不显出受伤的样子。
欧阳也放下刀叉,却是不顾礼仪地铿然一声,半掷在桌上,语气却是反常的带了笑意的:“要是提前通知,又怎么捉鬼呢?”
阿霆牵了牵嘴角,满不在乎道:“什么神神鬼鬼?我说恭哥,要是怕鬼你就不该走这条夜路。走阳光大道就好了,太平安稳,无惊无险,包你不用这么胆战心惊。”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昨晚我的人发现有人半夜鬼鬼祟祟地摸出来,只是没有断正,给他溜掉了。所以霆哥,别怪我多嘴提醒你,”欧阳说到一半,眼神在对桌阿霆的阵营脸上扫视了一圈,“你的人里,有鬼。”
陵越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接下去的沉默就像拖慢的秒针,每走一下都能刮出嘶哑刺耳的噪声。等到阿霆再开口时,陵越简直已能感觉到背脊上的汗意。
“欧阳,我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有本事你就抓到人再来说话。佣金我已经减到两成,要是想要再找什么借口故意压我价钱,我随时可以走人。不过……”说到这里阿霆又笑了笑,“你这单生意有多棘手不用我多说,要是你找得到别人合作,坐在这里的也不会是我。我劝你别再玩什么花样,等雷严到了,我们一起把货起出来,快点把生意搞定才是正事。”
欧阳没有反驳,可见他这条巨蟒也有被人捏住七寸的时候。只听那低气压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欧阳终于又拾起刀叉,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一脸轻松地扯开话题:“我们的厨师手艺很不错的,只是得尽快吃,东西放凉就不是一个味道了。霆哥说得对,今后大家要同舟共济,我也不该随随便便疑神疑鬼。这一餐,就当我赔罪吧。”
桌边众人各自觑着彼此的脸色慢慢开动,刀叉摩擦之声静静响起。如此尴尬的早餐持续了一会儿,一个服务员走来,弯腰到欧阳身边说了句什么。然后见欧阳的背脊一挺,郑重地放下刀叉,正色道:“雷严到了。”
第37章 第 37 章
(三十七)
雷严这个人本是华裔,但在热带丛林生活得久了脸上也饱沾当地的雨露风霜,五官轮廓也变了样子。他说话嗓门极大,行动举止没有一点枭雄的样子,看上去随随便便,倒很有几分亲和力。
若不是预先知道身份,单是在街上遇到他,恐怕还会以为他是个当地种水稻的原住民。只是陵越知道,像他这样的非土生领主要在金三角占据一席之地,如果没有几把刷子,是绝对不会站得稳脚跟的。
雷严风尘仆仆地赶到,一路舟车劳顿,与欧阳少恭与阿霆简单倾谈了两句,就先自回到房间休息。
阿霆于是也回到自己歇宿的别墅,没进自己的房间,倒是先敲了敲门来看陵越。
陵越手臂上的伤势一直没有合适的药物,早上从餐厅回来就有些低烧,阿霆敲门之前他匆忙擦了把额上的汗,特意在半身镜前看了看自己没有什么异常才去开门。
“你看起来气色不好。”阿霆还是一针见血地发现了问题。
陵越有些发窘:“可能,是水土不服的关系,多休息休息就会好了……”
阿霆拧起眉头,一屁股坐到陵越的床上。
他的表情闷闷不乐,眉头蹙成一个川字,让人禁不住想伸手推开。陵越的脑子烧得混混沌沌,鬼使神差地就真伸手上前按在他眉心,轻轻替他揉开:“干什么愁眉苦脸?还因为早上的事情不愉快?”
“不是。”阿霆握住陵越的手掌,拉下来,盖在自己的掌心里,语气淡淡地,“没事,我没事。”
——“没事。我没事,师兄。”
屠苏在学校里被人冤枉作弊,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里想瞒住陵越时,也依稀是这样的表情。
本来陵越以为他上了大学到了新环境,终于可以结交新朋友开始新生活。却没想到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得了,风云变色天翻地覆,过去最亲密无间的人如今也可以形同陌路。
陵越的思绪如同过山车,忽而悬空忽而失重,等到神智终于回归,看清了眼前人的面貌是阿霆而不是屠苏,才蓦地意识到自己会意错了什么。两张完全不同的脸,怎么竟会重叠在一起?
他猛地抽了抽被捏在阿霆掌中的手,发现他抓得甚牢,一时不好勉强,只好这么被握着。自己才在阿霆身旁坐下,同他扯些别的:“我看今天欧阳说话的神气很不善意。”
实则欧阳看起来善意的时候,也没有一刻是善意的。
阿霆闻言不禁一哂,也没有反驳,笑笑道:“我早看富仔他有些不对劲,要说是这小子吃里扒外也没有什么出奇。”
“富仔?是你一直赞他醒目的那个?”陵越吃了一惊,跟得阿霆久了,他也知道富仔是阿霆好兄弟阿栋的表弟,人很机灵会看眼色,颇得阿霆器重。没想到欧阳说了那一番话他竟会怀疑到富仔头上,这前头还在称兄道弟背后却存了说翻脸就翻脸的想法,不知怎么就让陵越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现在没有证据在手上,他又能帮到我,我当然不会拿他怎样。就是接下来我们要去边境跑一趟,我原想把你留在这,等办完事再回来接你。现在想想,待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安全,恐怕要辛苦你跟我们一起上路了。”
他话说到一半,一面觑着陵越神色,才一面把下面一半说完。
诚然他是觉得富仔不可靠,但是欧阳怀疑的人是谁他却不会听不出来。自陵越醒来以后,阿霆就有意无意地隐瞒了他警察的身份。他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做到了这步,要再支开陵越就已经不再可能。当初是因为不知他何时恢复记忆,才将他待在身边,现在想来,这么贸贸然将个大活人送到欧阳面前,竟是自己过于托大过于冒险了。
“去边境?干什么?”陵越问。
“生意上的事,我操心就够了。你伤刚好,不能操劳太多,不然妈在梦里又会怪我。”阿霆每每要隐瞒什么,总会推给过世的母亲。陵越一开始对此有些不习惯,次数一多才发现这大约是阿霆的一枚心结,大略他会对自己亲近一半也是因为对母亲的眷恋。
陵越想到此就觉得有些对不起阿霆,还有阿霆的母亲。自己一个没有血缘的人借着这个幌子来演这么一出戏,总觉得有点恬不知耻。
“好吧。”陵越拿空着的一只手搁在阿霆发上,轻抚了一下,“那就辛苦你了。”
阿霆的头一顿,然后那拧成川字的眉头倏地打开,漾起一个几近天真的笑脸。
“云溪,记得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才这么大。这么多年不见,原来都长这么大了。已经比我还高了!”雷严一脸笑容可掬地看着屠苏,简直要把他的脸上看出朵花,他伸出了手,在触到对方头顶之前被那冷冰冰的眼神顶了回来,生硬地给自己圆场,“呵呵,我们啊可真是老了。”
屠苏被欧阳带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