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生 文 暗an-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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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愈说愈轻,是知道把握已越来越大,小小的雪荆,如块肉在案板上,哪里能逃得脱她手心。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便得知了内情,果然,皇上舍不得丽妃,暗底里,已来过几次。
“雪荆,你可知道,日后皇上便是重召她回去,只怕太后顾虑,皇后排挤,也是难返往日风光。”
“奴婢知道。”
“你知道?”纹生冷笑:“那就是真的在同我装傻,出来半日,你不怕又要回去交侍清白?只木头木脑立在面前做什么?我要什么,你会不晓得?还不老老实实说出来。”
“是。”雪荆又跪了下去,软在地上,颤着声音:“夫人,我真没有藏私,您千万相信我,我…,入了冷宫后,七皇子再也没有来过。”
“哦?”她眯起眼来,看那宫女,心上不知是苦是甜,这并不是她想要的话头,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有觉到沮丧失望。
“夫人,七皇子是不会再来了。”
“我知道。”她幽幽叹,他不过是个负心人,负了她,负了丽妃,这一瞬间,她竟有些同病相连。
一转脸,又微微地笑:“如今,他是不来了,可以前,他总是来过的。”
“什么?”雪荆惊惶,她有些摸到门路,所以更加害怕惊慌。
“雪荆。”她低下身,去扶她起来,眼里闪着寒光:“人不能够坐以待毙,若等到丽妃收拾你,我就是想出手,也帮不了你。”动作不停,一边已温柔地为她理好碎发:“做下人的,眼光准仍是不够,动作还要快,这样,才可保得性命,安然无恙。”
她入了内宫,求见皇后,故意拧起眉头,做出失措无助。
“纹生,出了什么事了?”皇后觉查,喝退众人,上来仔细询问。
“我…,纹生不敢说。”她咬着唇,嘤嘤哭出声来。
“孩子话,有我在,无论什么事,都替你作主。”
“我方才自冷宫来,竟然得知了一桩天大的秘密,这秘事,是丑闻。”
“哦。”一瞬间,皇后眼明耳利,浑身都是锋芒:“那贱人又有什么脏事让你得知,快快告诉我。”
“方才在冷宫,我见她打骂下人,为了好心劝架,我将那宫女拉了出来,谁知她向我哭诉,透出件异事,原来,丽妃与七皇子有染。”
“什么?”皇后惊住,不置信,又看她:“她果真胆大至此,与劼缠在一处?”
她不停拭泪,委屈:“这种事体,婢子怎好胡说,若不是雪荆告诉我,我又怎么能想得到”。
“这…。”皇后也呆住,七皇子并不是她亲生,谁管他是死是活,但把柄太大,反而不好掌握,就怕说了出去,也没人敢相信。
“来,来,来,你同我再去冷宫。”
冷宫里,丽妃在拷问雪荆,房里没有硬器,她用布帛浸了水,轮起来抽打她。
“费了这些时候,到底是说了些什么?”美人发起怒来,立目横眉,凶悍胜过男儿。
“住手。”皇后一脚踩进门去,所有的话早听得一清二楚。
“丽妃,你现是在冷宫,作威作福什么样子,难道真以为自己还是贵人?”
未料得纹生去而复返,还带来了皇后,丽纹虽然莽撞,到底不是傻子,她住了手,脸上又惊又惧。
这一段空隙,皇后抬目,将雪荆上上下下看个明白,见她缩在一旁,衣裳凌乱,有些地方,露出红肿伤口。她点头,果然,是有内情。
“原指了个宫人给你,是看在你曾经为妃,不想委屈了你,可是,不料得你失仪至此,竟敢将她责打虐待,丽妃,要知道,你现在已革了妃名,论身份,并不比她高多少。”
“哼。”丽妃之所以为丽妃,靠得是丽,不是慧。
“怎么,你不服气,好,那我现在就把这宫人收了回去,日后你独自打理生活,休想再差奴唤婢。”
皇后等的,也就是她这种脾气。
第十章 文 / 暗AN
闻言,纹生轻轻走上去,将雪荆扶起,那女孩知道求生有望,看着她,露出感激表情。
纹生微笑,取出怀中丝巾,将她流血的腕包扎起来,柔声安慰:“别怕,一切有皇后为你为主。”
顾盼间,她眼眸明亮如星,又转身过来,对着丽妃,嫣然一笑。
事不宜迟,两人同去见太后,想这件天大的丑闻,臣不能知,妻不好说,只有由太后做主出面。
雪荆也一并提了去,跪在堂下,所有事情,一字不漏吐出。
如何见的面,如何传信潜入,原本真实的东西,说出来,条条道道,件件理得通顺无误。
惊闻恶噩,太后倒也无话可说,她瞪视宫女,盯住皇后,又转头来看纹生。
“这桩事情是件丑闻,我当然不会姑息纵容,只是,这件事,到此为止,一个字也不能再传出去了,我话,你们可听明白了。”
目光凌厉地扫了一遍,才又叹:“我也累了,皇后先下去吧,今天起,雪荆留在我宫里服侍,还有纹生,也留下,我有话说。”
“是。”皇后得意洋洋,含笑退下。
太后摇头,又命人带出雪荆,才回过头来,向纹生:“唉,我老了,再也管不住了,以前只是在眼皮底下偷偷胡闹,现在可好,居然放肆至此。”
“太后息怒,可这种事情,既然出来了,总要想办法制一制。”
“纹生,你太糊涂了。这事情,哪里会有这么简单办。”
听到怪罪,纹生马上跪下,柔声应和:“请太后赐教。”
“丽妃同劼,是男女私情,后宫龌龊的事情,关系到皇上的尊严,宫中的面子,根本不能透出一个字去。再有,上次的投毒案子也是蹊跷,可两桩连在一起,都不能入了明道。”
“婢子知道。”
“这事,我自会想法暗示给皇上听。”太后虽老,可不眼花耳钝:“皇后去说,皇上是不会相信的,她同丽妃本是死结,一有话头,当然放她不过,况且此事牵连甚大,纹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皇上明白了,知情的人就都不能活,只怕朝鸾宫的人,一个也不能留下。”
“婢子知道。”纹生面色苍白,她也曾想到过,这件事中,牵连的,不光是二条命。
“你休要惊慌,我同皇后都会保你,可其他的人就避不了一死,只怕真要杀了这么多人,外头又会引出口舌,这事,便还是要暴露出去。”
“太后,总归有妥当的办法的。”纹生低头,面上流下汗来,难道真要死这么多人?初定计策,只是为了赌口气,人命,在嘴里说得容易,但真要血流成河地洒在眼前,可不又是自己的罪过。
“我也想定条妥当的办法。”太后无奈,光是私情倒也可以不急,放在身边,日后慢慢地寻由拿据,找个借口再办,可牵涉到了皇子与毒药,便是危及基业国家的大事,哪里能够放松。
“你先下去吧,雪荆留在我这,余下的事,由我来安排时机。”
“是。”纹生小心退出,来到门外,却见雪荆同淄珠立在院中。
“夫人。”她怯怯地唤:“太后肯相信我的话么?”
纹生不语,点了点头,仔细看她,面上又是一阵冷汗,到底不敢正视,以袖遮脸,急步走了出去,还说什么呢,她很明白,这个女孩,再也活不了几天。
低着头,脚步踉跄急促,她忍不住流下泪来,所有的事情,为了他,值是不值,都已无从辩白,演变至此,她始觉罪孽深重。
她知道是不好,可是,已经晚了。
皇室的手段是腥风血雨周密,也是紧锣密鼓暗晌,不过十几天,宫里便传出消息,被打入冷宫的丽妃不甘冷落失宠,以腰带自悬而亡,皇上痛心,责令服侍她的宫人一并赐死陪葬。
这,不过是第一步。
又过了二个月,段宗秀轻描淡写,提及七皇子劼在殿上失礼犯上,触动龙颜恼怒,已遣出宫去,发配到琼州为候,一日不宣旨,便一日不可回朝。
“如何?”段宗秀闲闲笑问:“七皇子可不是倒霉,好好的一个京中贵人,偏偏要去那个冷僻清贫的地方,既不富饶也不丰厚,一块瘠土,几成产出,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纹生不响,心绪波动,却有一丝欣喜暗涌。
皇上并没有杀他,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不得宠,也是血脉相连,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骨肉总是要网开一面。
这并不是她开始时的所求,可乍听结果,她却又放下心来,原来,她并不要他死。
“怎么了?”段宗秀托起她下巴,认真的,详细地:“为何脸色突变?难道,你觉查出有什么不对?”
她佯怒,伸手拂开他:“我不过是奇怪,哪里会有什么不对?”
他微微的笑,眼里含着深意:“你常常出入宫中,得知内里渊源,原本比我来得容易,我看这事出有因,决不会这么简单相。”
她白他一眼,起身要走。
他不放过她,自身后,紧紧拥住:“去哪里?你身子早好了,为什么还避着我?”
她挣不脱,可也不生气,唇角含笑,止不住的满意欢颜。啊,他没死,担心了这么久,夜夜梦到他颈上血涌,怒视她,口口声声要讨命。
她不怕讨命,只怕见不到他,那个秀美轻薄的男人,只要活在世上一天,她便有希望,再见他一次。
见她出神不理,段宗秀却恼了,松开手,恨恨地,自走出房去。怎么会不知道,纹生的心思,想必有那人一日,她这个人,便不能真正属于段宗秀。
在门外,他冷笑着,回头看她,只怕她是高兴得太早,那个皇子劼却是永远不可能再相见。
段宗秀并没有说实话,劼仍在京中,正式上路赴职,是十日后。
启程这天,大雪纷飞不止,寒风卷起冰雪从车顶掠过,呜咽声不绝于耳,他坐在车中,止不住一阵阵沮丧愤怒涌上心头。
这次触怒父皇,到底为了什么,自然心知肚明,丽妃死讯传来时,他便已晓得,这桩私情终是藏不住了。
倚在平纹绒缎的靠枕上,他怒不可抑。一切始作俑者,当然是纹生,那个女人,令他失去颇多。
在内心深处,他不是不后悔,最后那一次见面,实在不该手软。
马车飞奔在平坦的官道上,车身处悬着的金铃清脆,明黄绸面的车帘飘起些,露出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
车中地方紧窄,他似困兽般鼻息沉沉,琼州不过是个小地方,且潮热沉闷,哪比得上京都繁华美妙,他又从来不爱政治经济,去了那里,也就犹如禁足。
他叹息一声,忽然想起丽妃,那个娇滴滴率性而为的女人,这样的一个尤物,竟然,为他死了。
吊毙是种什么样的刑罚,他见过,死人会吐舌瞪眼,面目暴突扭曲,任是再美丽多情的女人,也不会保存丝毫原先的模样,一念至此,他拉紧了衣襟,马车中密不透风,人却在微微战栗。
走了半日,铃声一歇,马车突然停住,劼皱眉,掀起锦帘,朝外看。
“殿下。”黄总管上来低低回话:“此刻风雪太大,实在不宜赶路,好在前面就是莲潭寺,是否该把车马移去避避?”
“嗯。”劼并不关心,这一去,天高地远,不知哪年才能回来,而他的身边,也统同不过这么几个人。
莲潭寺并没有莲,却有一院的寒梅冷香,这座寺宅,劼以前也常来,居说菩萨极灵验,宫里皇贵都爱来这里烧香求签。
他们行到寺外,敲开门,一个小沙弥傻头傻脑地不肯留客:“院里留了贵人,再不许外人进香。”
“去去去。”黄总管一把推开他,劼不理会,自慢慢走进去。
果然,开得满院的好梅花。
第十一章 文 / 暗AN
到了琼州,这样的梅花也不会再见了,他黯然伤神,顾不得其他人,笔直走入大殿。
大殿雄伟,香、花、油灯、幡、宝盖布置罗列,中央供了释迦牟尼佛,两侧,十六尊者与诸位菩萨围绕。
大约不是诵经功课的时候,堂中四下无人,空中香烟袅袅,气息有些浓厚。
再往里走些,佛案前,有个女子低头跪了,默默地,合掌祈求。
从背后看,身段婀娜纤细,泼墨似的长发,云鬓间宛转着绢纱牡丹,堪堪一个背影,已是人间绝色。
她在求什么?这样娇媚的人儿,求姻缘,乞平安,仰或是祈子孙?
若是以前,他必不肯放过机会,但如今满腹心事,劫难惊魂未定,劼只想远远地看着,恍惚间,只觉朦胧似曾相识。
纹生求的是不是姻缘、平安、子嗣,她只求,能再见一个人。
莲潭寺名声远播,这里香火是最旺,也是最昂贵,她毫不吝啬,捐了三十斤香油,黄金百两,另有亲手抄下的金刚经。
既然求了,便要舍得,只要能再见一眼,什么,她都舍得。
纹生是同皇后来的,天地轮回,前生后世,宫里的女人特别爱求愿还愿,她们暗暗地讨,偷偷地索,若得逞了,便一定要回来了结,佛祖有眼,众生皆苦,她们的真心全在这里。
隐约间,身后仿佛是有人,皇后宫人都在后堂休息,殿里的和尚都清出去了,纹生不管他,默念完祷词,站起身,缓缓转过身来。
香董了一室,灯火不够明亮,佛像、铜鼎、烛台若隐若现,翻腾汹涌。
隔着模糊的光、烟、影,远方传来的木鱼呢喃,纹生恍惚,一朵莲花正自静静绽开。
那个人,在眼前。
她迷茫不解,睁大眼,仔细地看,对面,劼,也在打量她。
“纹生。”他一字一字,从喉中挤出名字,不待她清醒明白,已箭步上前,伸手,一把揪住她。
飘飘渺渺,影影绰绰,纹生魂飞魄散,又要热泪夺眶,莲潭寺的香是最灵的,她果然又见到了他。
“你这贱人。”男人的惊愕不过是一会儿的事,他已回过神来,紧紧握住她喉:“你害得我好苦!”
纹生不觉得痛,也不觉得悲,阿弥陀佛,她竟又见着了他,仰起脸来,满堂的神佛天将,在他身后面容狰狞。
度一切苦厄舍利于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暗风涌起,一众神灵退后,莲花消失,经文失声,他的手似铁箍,匝匝紧逼,她拼命挣扎起来。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开始的?酷热潮闷的夏日,柔言蜜语,轻触慢贴,那一夜的甜雨,销魂时光匆匆,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如何却成了仇怨怒恨,非要两败俱伤。
劼拧着她,茫然不解起来,只见她扭动痛苦,双手四处乱抓,他犹豫不决,无法继续加力。
“住手。”猛然间,身后有人暴喝。
如当头一棒,劼惊醒,手劲松动。
纹生已是昏浊,得了空隙,混沌间想也不想,摸到件硬物,胡乱捅了上去。
劼的手彻底放开了,他踉跄地往后退。
段宗秀赶上来,抱住她。
“纹生,纹生,你怎么了?”
她睁大眼,看他,又转头,去看另一个。
劼不住地后退,胸前血水迅速地漫开,一只青铜烛台,钉在当中,露出来大半,在灯下,幽幽闪光。
纹生力竭,瘫软倒地,身后支撑着她的,是那个拥住她身体的男人。
果然,又看见了他,可是为什么要看到他?她左思右想,越想越是迷惘,多么可笑呀,求了这许久,当所有的夙愿实现,她却又遗失了因由。
度一切苦厄舍利于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何处来风,冥冥,有声音自低低念诵。
皇后一众已闻声赶来,见到惨状,无不花容失色。
段宗秀放下纹生,起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