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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竹外桃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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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便提着灯笼,只带二三小仆,往后山而去。山上偶尔传来野兽的嘶鸣,阿碧吓得打哆嗦,往王小生身上靠。落竹攥着怀王的手,回头吩咐:“小生保护好。”
  王小生无奈,一路半搂半抱,回到府中,大腿和腰足足酸了三天。
  沿着山路一路上行,熄了灯笼,但见无数流萤。落竹看了一会儿,便听怀王在自己耳边道:“你就像会发光一般。”
  他一愣,往自己身上看去。穿着的这件暗纹长衫在暗夜里微微发亮,流萤像是被吸引住了,也一直绕着自己飞舞。他满含不解地看向怀王,怀王轻笑道:“花纹里头封了些荧粉,你身上沾的味道,流萤很是喜欢。”
  落竹轻轻笑了一下,下一秒,狠狠跳到怀王身上,双手双脚搂着这人。
  “怪不得出门的时候你定要我换衣服,原来有所预谋!”
  人总是如此,高兴的回忆,忍不住一次一次想起。落竹也是这般,想起那支曲子那段舞,那幅画了一半的画,夜晚的萤火,还有许多值得纪念的过去,就幸福得梦里都要笑出声。
  不错,仅仅在梦里。

  乡村婚礼

  
  
  
  





  乡村婚礼 这一日晨,被鞭炮响声吵醒。也不知是谁家遇见喜事,放了几响的鞭炮,竟然震得整个山谷都是回音。落竹掀开被子,叫进阿碧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山下的村子里有人办喜事。他回头,笑意盈盈看着怀王。怀王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他打什么主意,扬声吩咐道:“王小生,我们去看看热闹,你们不用跟着了。”
  他们到了的时候,恰巧女婿出门接媳妇。两人一身便装,看着也不过比村民稍显富贵,可气质却藏不住。落竹跟人打听是谁家娶媳妇,好几个争着来扫盲。总结下来,才知道是村长的儿子要娶族长的孙女,这可真是大事了,全村出动,村长在自家院子连开三十桌酒席,笑迎八方。
  落竹几大兴趣之一就是凑热闹,听见人这么说,忙拽怀王的袖子:“咱们也去。”
  怀王自然什么都由他。族长的女婿骑着一头戴着红花的青驴,从自家门口绕村子一圈,到那头去迎自己的新娘。一路上,两人在前面敲锣开路,新郎官骑着驴志得意满行在中间。后头两人用长竹竿吊着鞭炮噼里啪啦,最后,两个年纪稍长的妇女用簸箩装着糖,一路走一路撒。小孩子跳跳闹闹跟在后头,一路捡糖一路吃。
  落竹也捡了几颗,这糖用红纸包着,虽然土气,可是好吃。他自己吃了一颗,又塞了一颗进怀王嘴里,怀王边嚼边道:“粘牙。”
  落竹就瞪他,怀王一脸无辜。俩人在人来人往的乡间小路上对视半晌,绷不住相视一笑。怀王抓住落竹的手,宽大的袖子遮着,也不怕人看见:“咱们快走,去看看新娘子漂不漂亮。”
  二人小跑几步,一路跟到族长家门口。新娘的婶婶嫂嫂堵在门口,偏要新郎官给赏钱打包票,才肯放他进去。
  赏钱好说,只是这个包票难倒了新郎官。他这边说一个,婶婶嫂嫂道一句没诚意,说到最后,告饶道:“我是实在想不出了,不如婶婶嫂嫂们说一句,我跟着说一句吧。”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叫道:“早该这样喽!”
  婶婶嫂嫂们也掌不住笑,还真就走出一个年轻少妇,叉着腰道:“你跟我说!”
  条条状状,基本确立了新娘子在家里的统治地位。落竹笑得打跌,拽着怀王才没笑倒在地上。新郎官念完了,婶婶嫂嫂们背后那道门才打开。一打开,众人又是哄笑。
  新娘的叔叔哥哥们抱着拳等在里头呢。
  新郎官大概早就知道会这样,拉出摔跤的架势,对带头的那个道:“二叔,你放心,我身强体壮,肯定能保护好小英,不信,咱俩练练。”
  当然不是真练。二叔也就招呼了新郎官两下,便住手了。那边新郎官的亲戚早把红包发到每人手里,叔叔哥哥们这关,竟然比婶婶嫂嫂的好过多了。新郎官往前走了几步,一脸期待和紧张,连落竹都提着一颗心。
  没过一会儿,喜娘伴着新娘子走出来。落竹使劲晃着怀王的手道:“你看你看,那小脚,那腰身,看不见脸都知道,肯定是个美人。新郎官可真有艳福啊!”
  怀王但笑不语,旁边有人搭话:“新娘子可是方圆十里有名的美人,村里头多少人想娶都娶不到。咱这新郎官跟新娘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亲着呢!”
  “青梅竹马?”落竹一脸兴奋,仰头对怀王道,“你看看,人家是青梅竹马,这往后,日子肯定红火!”
  怀王有点走神,半晌,强笑道:“青梅竹马就一定能和和美美过日子?”
  “模样脾气都熟悉,自然天生一对。”落竹答道。
  怀王笑了笑,下意识攥紧了落竹的手。
  他跟云柯就算得上青梅竹马。
  算了,何必呢,自己到这山上来,不就是想离这纷繁俗世远一些,何必自寻烦恼。
  不想他了。
  新郎官一路接着新娘子去了祠堂,村里头的年轻人成亲,从来都是在这里。这里供奉着祖宗菩萨,告慰了先人,大家伙日子过得更好。落竹和怀王随着人群进了祠堂,族长和村长已然上座。二人先拜了天地,又祭了祖先,再叩拜了双方长辈。夫妻对拜时候大家起哄,新娘子羞羞答答,新郎官也有点喜悦紧张,两人头都碰在一起。
  上座的村长族长笑作一团,撒了枣,花生,桂圆,莲子,说了吉祥话递过红包,两人便正式是夫妻了。落竹看得一阵激动,拉着怀王一起去村长家蹭饭。他本来想坐在前头,被怀王拽着,坐到了角落里。角落也很好,桌上摆着八宝喜糖,自家做的各色小点心。落竹捏起一个,往怀王嘴边送。那人伸出舌头,吞了不说,还在他手指尖轻轻舔了一下。
  落竹收回手指,被舔过的地方微微发热。
  他隐约觉得,今天自己,还有怀王,都有些不对劲。
  村长请来戏班子助兴,众人挥舞着筷子,一道又一道菜送上桌,一个又一个空盘子被换下去,村长几次起身祝酒,喝得满脸通红,连老迈的族长都很给面子,一饮而尽。落竹给自己倒酒,也给怀王倒。坐在他斜对面的一个村民见他豪爽,举着酒杯敬他,问他是哪里人。落竹刚要回答,怀王抢先道:“我们是过路人,听说这里有喜事,过来凑凑热闹。”
  那人恍然大悟,道:“你们是上山采药的吧。咱们这山,山好水好,更出好些个难得的药材。你们两个……是兄弟?”
  落竹一顿,歪头见怀王唇角浮起一抹坏笑,真怕他说出什么“这是我内人”一类的话,赶紧道:“这是我表哥!”
  怀王在桌下的手狠狠捏了落竹一下。
  身份都明白了,那村民也不多问,与落竹一杯接一杯对饮。落竹酒量好,号称千杯不醉,一直把那人喝到桌子底下,他尚且有三分神智。怀王开始时候由着他,后来也帮他挡酒,可惜他酒量也不咋样,没几杯,便觉得身上微微燥热起来。
  待那村民被人扶走,怀王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看看身边的落竹,唇边一抹笑意,虚弱无力地靠着他。
  天知道他这样有多撩人。
  为免被人看到起什么心思,怀王赶紧带自己的人走。
  落竹哪肯这么轻易回去,拽着怀王的手在村子里踱步。怀王也想走走,好散了酒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顺着村子里的黄泥路一直走,竟然走到了祠堂门口。
  刚刚这里还放着数不清的鞭炮,一对新人在这里拜了天地神明列为祖宗,要成为夫妻,携手一生。
  落竹情不自禁走进去,那手捏莲花的菩萨慈爱看着众生,仿佛会满足你的一切心愿。
  怀王走到菩萨面前,撩起衣摆,朗然跪下。落竹双眼迷蒙,低头望着他。那人轻柔声音,微笑道:“落竹,跪下。”
  落竹也不知道怎么了,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跪在怀王身边。
  “我名为南准,准字,是父皇要我处分随时,莫失准则。”怀王道,“我是宣宁二十二年生人,到如今,已经三十岁整。”
  落竹点头,默默记住这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早年便得恩准,自己的婚事,自己全权决定。我是个断袖,我这辈子,碰不得女人。”怀王执起落竹的左手,“落竹,在菩萨面前,我要与你结为夫妻,你愿不愿意?”
  落竹的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久得怀王没了底气,几乎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却淡淡道:“我做夫,你为妻。”
  怀王大笑,朗声道:“菩萨在上,我南准,今日嫁落竹为妻。死生契阔,白首不弃!”
  “死生契阔,白首不弃!”
  两人用力叩头,仿佛这誓言的重量,需要他们用力来证明。待三拜之后,落竹已经哭成个泪人。
  “我小时候命不好,除了我娘,谁都不愿见我,说我是没爹的小杂种。后来我娘病了没钱治,早早撒手走了,我被戏班子买去,好不容易唱出点名气,又遭了难。要不是拼死逃出来,遇上桃夭,早就死了。”落竹边哭边说,“我都放弃了,我都以为不会有人这么在意我了。可是为什么呢,你图什么呢,怀王,你为什么带我来京城?你带我来,什么事都依我。我病了,你照顾我,我要吃什么喜欢什么,你都给我弄来。你还送我这么大一间宅子,我跟别人眉来眼去,你还吃醋。为什么呢,我这么个贱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你还说要喜欢我,跟我在一块儿,你难道不知道,全天下没一个人是真惦记我的,他们用完了我,就扔了么?”
  “落竹。”怀王把他抱进怀里,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你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
  “你还跟我拜天地……两个男人,拜什么天地,谁会保佑你!他们要保佑,也是保佑你,没有人会理我的……”
  “不不,他们要保佑我,就一定得保佑你。他们就算不保佑你,有我保佑你呢。”
  “我这么过也挺好的,我有钱,想要什么都能买来,你为什么来招惹我呢!”落竹用力捶打着怀王,“你要是耍我的怎么办?你不能耍我啊……你说了的,你跟菩萨保证了的,白首不弃,是你说的啊……”
  “是我说的。”怀王任他捶打自己,“我不会放开你,落竹,绝对不会。”
  落竹这样边哭边说,不一会儿,自己累了,便借着酒劲沉沉睡去。怀王跪在祠堂坚硬的地面上,一直跪到双腿发麻。他想,自己其实是喜欢落竹的,这个人牙尖嘴利生性刻薄,但是,他也有很多可爱之处。
  自己是喜欢他的。
  只要这样下去,每天都在一起,就会越来越喜欢,总有一天,会超过那个人。
  所以,自己没有骗他。

  街市巧遇

  
  
  
  





  街市巧遇 又在山里呆了一日,便动身回到京城。季一长自从卸任王府管家,行踪就有点诡秘,每回他出现,就必定有事发生。当落竹下了马车,看到季一长候在门口时,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因为他竟然在对自己笑。
  落竹被他笑得牙根子疼。
  那也不能拦着不叫人家笑了,落竹只能赶紧往屋里走。怀王也舟车劳顿,可换下衣服,却跟季一长进了书房。落竹从山里移了几株花,赶紧指挥人种在院子里,待工程完毕,怀王也回来了。
  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是有好事。落竹从不过问他背地里谋划些什么,他也不叫落竹知道,这次更不例外。
  过了几天,落竹偶然算算日子,三月之期正经过了一半。那一日在别人的祖宗祠堂里拜的天地,两人偶尔提起,都觉得彼此傻乎乎的可笑。喝醉了酒,跑到人家祖宗面前,说什么要成亲的话,还是两个大男人。所以这件事,也不过他们两人知道,从未对人提起过。
  怀王跑到山里呆了几天,可把小皇帝想得够呛,留他在宫里住了好些天。落竹独守空闺,可真是自在安然,巴不得怀王多在宫里过几天,自己睡这一张大床一觉到天亮。
  如今还剩一个半月就要回胭脂榭,落竹心里算计着,该给榭里报个信,便带阿碧出了府。顺着十字街走到岔口,右转,远远地便能看见商铺林立。阿碧指着远处,兴奋道:“快过中元节了,集市热闹着呢。”
  “京城这边过中元节的习俗,同江南是一样的?”落竹问。
  “这我哪知道呢,我也是头一回来京城。”阿碧道,“不过差不了多少吧。”
  他们往那边走了几步,便分道扬镳。阿碧难得出府到大赌坊赌几次,落竹不拦他,反倒慷慨解囊。阿碧这烂赌的毛病就是他惯出来的。跟屁虫走了,落竹也不着急,晃晃悠悠找到一家书画斋,报上自己名字,店主恭恭敬敬迎出来。他写有书信一封,详述自己近况,又有若干故事拜托桃夭留意。把书信交给店主,店主重之又重,表示必定尽快转交到桃夭老板手中。
  这家书画斋不大,前些年名不见经传,去年却在一年一度的书画大会上博得头彩。落竹本来还疑惑,后来看到桃夭交给自己的名单,反倒不奇怪了。
  跟桃夭这人扯上关系,多半不简单。
  他喝了店主几杯茶便起身告辞,店主还要留他吃午饭,他嫌麻烦,给拒绝了。出了店门,仍旧是热闹店铺。小商小贩。他沿着未走的路一路逛下去,却见前面围了许多人,吵吵闹闹不知道干些什么。他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爱看热闹,自然挤了过去。
  只见一个肌肉大汉拽着一个小孩的胳膊,凶神恶煞叫他掏钱。那小孩吓得浑身打哆嗦,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却还强忍着不哭,只是无助地看着旁边围观的人群,像是指望谁来帮帮他。
  落竹的手护上自己钱袋,免得被人掏走,嘴上问一旁的中年男人:“大哥,这是怎么了?”
  那中年男人被落竹这样叫,只觉得无比受用,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谁家孩子这么淘气,叫人家打把势,也不给人家钱,人家拼死拼活胸口碎大石,难不成白给你逗乐的?”
  “不给钱?”落竹讽道,“这卖艺的也奇怪,一个小孩子,不去理他便罢,还真听了他的,表演给他看。一个小孩子,口袋里能装着多少钱。”
  中年男人抚掌道:“你看那孩子的穿着打扮,倒也真像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说他没钱,他家里人总有钱吧。可这一会儿,卖艺的说要带着他去他家里要,他也不干,要他给钱,他也没钱,你说,还能咋办?”
  “他们家大人呢?”落竹伸长了脖子张望,不自觉帮着张罗,“这孩子是谁带来的?”
  一个孩子,当然不会是自己逛街市,八成是跟家人走丢了。落竹一片好心,却不想那孩子眨巴着满是泪花的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喊道:
  “叔叔,救我——”
  落竹左右看看,却发现左右都看着自己。他立即垂头,默念“一定是我听错了”往人群外头钻,可刚刚跟他说得投机的中年男人一把拦住他道:“原来你贼喊捉贼!”
  “你才是贼呢!”落竹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叔叔……”那小孩“哇”地一声哭出来,双手伸直,仿佛要他抱,“叔叔,他们欺负我!”
  “别乱叫!”落竹伸出食指指着小孩吼,“这是谁家小孩,怎么随便认亲戚!”
  “叔叔,你荷包里明明有钱,为什么不管我!”小孩哭得更大声,“我回去不告诉爹爹娘亲,你救救我!”
  落竹恨不得钻进地缝,那边已经过来一个虬髯大汉,居高临下盯着他道:“你是这孩子的叔叔?”
  “我不是……”落竹虚弱地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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