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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竹外桃花-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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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王冷哼道:“那为何阁下又好端端站在这里?”
  “因为我后来想通了。”落竹道,“害死落竹公子的人尚且好端端活在世上,我又为何要死。我要活着,替公子看恶有恶报。”
  良久,怀王那边没有动静,落竹偷眼望去,烟火明灭,将怀王的侧脸映得一半清晰一半模糊。落竹以为他会难过,又或者大怒,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这么站着,什么话也不说,渐渐的,仰着的头垂下来,只是望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水。落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两人的目光似乎停在一处,又似乎,只是茫然地飘着。就这样,看着湖水斑斓的倒影,直到烟花放完。
  落竹转身,也不知道是等不下去,还是怕拖久了剑开会担心。没走出几步,却听见怀王在身后唤他。他不想回头,便只是停住脚步。怀王走过来,声音中平静至极:“你这般爱落竹,他知道么?”
  “他必定知道。”落竹道,“谁爱他,他心里都很清楚。”
  “原来如此,真情假意,瞒不过他……”怀王忽然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交到落竹手中,道,“烦劳你,下次给他烧供奉时,多烧一份。”
  玉佩莹润端方,落竹认得,这是大内之物,独一无二,而他就这般送人,只为求一件事。
  “你若想悼念,何不自己烧给他?”落竹问。
  “我……我不配……”怀王摇摇头,目光里星星点点,大约是河水的光芒。落竹把玉佩塞回他手里,冷冷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供奉我自然会烧。你说你不配,我也不问你是为什么,逝者已矣,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不对,其实走到人多的地方,回过头,悄悄地看过怀王一眼。
  人太多了,小小一个怀王,哪里找呢?
  剑开寻不到落竹,疯魔一般,寻了一圈又一圈,闹得豆腐王大嫂家的孩子言之凿凿说自己看见了飞来飞去的神仙。后来遍寻不果,回了宅子,却见落竹比他早到一步,正坐在厅里喝姜汤御寒。阿碧见他到了,迎上来道大家都去睡了,他们家主子特地在这里等他。剑开心中一暖,看着落竹的红鼻头又怜又爱,一把抱住人,死活不肯松开。
  落竹其实很是心神不定,虽然等的是剑开,脑子里却克制不住要去惦记怀王。他刚刚应该把话说狠一点的,叫他难受死才好,可为什么所有的话出了口,却只剩下了轻飘飘的那些呢?
  下次再见到他,一定要一句话说得他生无可恋才行。对了,还有跟阿碧夸口的那几巴掌,要打得他眼冒金星,找不着北!
  落竹一径想,一径咬牙切齿,回抱剑开的力气也变得异常大。剑开仿佛得到鼓励,因为担心而生的那些怨怒和惧怕全部消失,碰着落竹的脸就要吻下去。阿碧没料到剑开大侠完全不避人,刚要溜,只听落竹叫道:“师哥!”
  剑开温柔地回:“嗯?”
  “阿碧在旁边……”
  剑开立即脸红,落竹也故作羞涩,扯着阿碧火速回房。
  关上门,阿碧靠在门上叫:“当初是谁衣服都没穿好就叫我给换床单的!今儿个亲一下就羞答答的怕人看了?!”
  落竹斜他一眼,不做声。
  要搁平时,落竹绝对跟阿碧理论一番顺便斗嘴,今儿个这么安静,真是奇怪。阿碧皱皱眉头,刚想问他怎么了,人家却连衣服也不脱,一头扎到床上。阿碧赶紧把人拉起来,伺候他把衣裳脱了,再折腾着洗漱,一套活动做下来,再想问什么,就都忘记了。
  怀王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一听说胭脂榭要选新的第二公子,自己就心绪不宁,京里的事都丢下,急吼吼往江南赶。若说上次下江南是好友连蒙带骗把自己弄去的,这次就纯粹是他自发自愿了。第二日傍晚,到了束竹湖畔,竟还做梦一般。季一长自京城飞鸽传书,说边关有异动,叫他回去主持大局,他也顾不得。私心里,很是想见这位新公子一面,仿佛见到了他,就见到了另一个落竹一般。
  爱着云柯的时候,他把落竹当云柯的替身,如今落竹陨殁,他却又千里迢迢来寻落竹的替身。
  怀王刚一上画舫,那边就有小厮飞报无欺,转瞬间,几人就都知道怀王也来了的消息。大家为剑开担心不已,推举落虞去探落竹口风。落竹此时正在落虞那里,小公子直爽简单,拉着落竹诉说自己是如何智斗情敌,把落虞留在自己身边。落虞从后头搂着他,哄他去书房拿一本根本不存在的书来。落竹目送人走了,对落虞道:“有话跟我说?”
  “怀王来了。”落虞单刀直入。
  “我知道。”落竹道,“昨儿晚上见过,他没认出我来。”
  “说话了?”
  “简单说了几句。”
  “还气么?”
  “气?他把我逼死了好不好!”落竹瞪他。
  落虞笑而不语,过了没一会儿,落竹自己泄气了:“看着他就来气,恨不得拿刀剁了。”
  “我有个本家叔叔,媒妁之言娶了位官家小姐,脾气大得很。从我记事的时候,他们俩就一直吵架,脾气上来了,提笔就写休书,闹腾了一辈子,休书摞起来有我堂弟高,最后仇人打上门,手挽着手死的。”落虞道。
  “你说这话,想告诉我什么?”落竹继续瞪,“我以为你跟落梅无欺他们站在一边呢。”
  “感情上,我也是支持剑开的。”落虞摊手,“不过有些事,局外人一厢情愿是没用的。”
  “我和怀王,不是吵吵闹闹那么简单。若不是桃夭,如今我就死了。怀王要是不赔我条命,这辈子我都跟他不共戴天。”落竹道。
  “好好,你自己拿主意。”落虞笑得奸诈。
  虽然坐在楼上包厢,桃夭还是给落竹换了副面孔,还是昨夜看烟花那一张。除了落虞,谁也不知道落竹曾见过怀王,故而无人觉得不妥。便是落竹自己,也觉得无甚要紧。
  所以一转头,发现坐在身边的人竟然昨晚刚见过后,就格外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轮回阻碍

  
  
  
  





  轮回阻碍 他这边厢恨不得怀王立即消失才好,那边厢,怀王却有点高兴。昨儿个晚上回去,荀沃跟他说起此地腊八有祭拜亡者的风俗,挑的是子夜子时,而他与此人分别,远未到子时。他寻思着,说不定这人回去之后就会祭拜落竹,心里忐忑了一天,刚刚看见,赶紧过来打探打探。
  堂堂怀王,从未与人攀谈,如今有事求人家,当然要摆出低三下四的架势。他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道:“可真是巧。”
  落竹心想,巧个屁,你这是故意寻过来的。但是还不能太过火,只得皮笑肉不笑回一句:“对……”
  怀王对荀沃使个眼色,荀沃乖乖出去了,目光一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恍惚觉得像阿碧。但就算是阿碧也不奇怪,他本就是胭脂榭的人,落竹死了,他回胭脂榭也是情理之中。
  屋子里,怀王接着笑,酝酿着自己的话。落竹光是看他这个样子就避之不及,搬着凳子远离他坐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大概没受过这种对待。不过不能小看人家堂堂怀王,脸皮是练出来的,人家也搬着凳子跟过来,讪笑道:“听说本地有腊八子时祭拜亡者的风俗……”
  落竹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道:“我不是本地人。”
  换怀王愣了。
  他光想到本地风俗,却没料到人家根本不是本地人。目光一黯,道:“那你下次祭拜他是何时?”
  “到该祭拜的时候我自然会祭拜。”
  “你莫要忘了帮我上柱香……”
  “我事情多了,就算真忘了,也不怪我。”
  怀王不知该说什么了,好半天,长叹一声,道:“若是你真忘了,也只能说我们两个无缘了。”
  “敢问这位兄台姓甚名谁,落竹公子凭什么跟你有缘?”落竹讥讽道。
  “我……”怀王摇摇头,道:“罢,有劳你,下次祭拜时,把这个在他灵前烧了。他喜欢这个。”
  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老虎。落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不由自主抓住这白额红身的斑斓老虎,手中摩挲着它头顶的线穗。
  他竟然记得。
  连落竹自己都要不记得了,布老虎这东西,不过是他对自己可怜童年的一点点补偿。换了冰糖葫芦也可以,换了牛皮糖也可以,换了任何一样物什,都能让他觉得是补偿了自己童年。难道怀王不懂么,自己并不是那么喜欢布老虎啊。
  落竹摩挲着布老虎,心里一再告诫自己,不能被这么小一个老虎打败。目光移到怀王脸上,这样温柔的一张脸一双眼,却也能疯魔一般,抓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了自己的命。
  他竟然还想拜托别人,烧个布老虎给自己——他以为自己的命这么轻贱,一个布老虎就能补偿么?
  越想越是生气,抓着布老虎的手指渐渐收紧,猛地站起,扬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怀王被结结实实打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脸颊泛起火辣辣的痛感。他扬起头,看着喘着粗气的落竹,轻轻问道:“你是谁?”
  落竹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怀王起身,逼近,“为什么打我?你知道我是谁?”
  落竹被他节节逼退,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怀王这个样子,让他想起过往那些可怕的记忆,他怕极了,仿佛自己下一刻,就会被抓着头发,狠狠撞到墙上,又或者被一脚踹在胸前,断几根肋骨。
  “你骗我,你认识落竹,是不是?起码,你知道这个布老虎代表什么……”怀王抓着他的肩膀,“告诉我,落竹对你说了什么?告诉我,他恨不恨我,怪不怪我!”
  落竹明明要挣脱,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吓得直哆嗦,很快,眼里就含了泪。怀王见他这样,也知道自己有些过激,刚要收回手,安慰他几句,却听到身后有个人大吼道:“放开他!”
  落竹转头,见剑开大步流星,一把从怀王手里把自己解救出来,护在怀里。他虽然不喜欢剑开的怀抱,但此刻却整个人瑟瑟地偎在他怀中。怀王见到剑开很是吃惊,见他如此护着落竹,不由冷笑道:“你爱的不是落竹么?怎么,落竹尸骨未寒,就已经另觅新欢了?”
  “我与竹儿的事轮不到你置喙。倒是你,口口声声说着会对竹儿好,最后却害得他惨死,怎么有脸到胭脂榭来?”剑开怒道。
  怀王被他这句话噎住,看了看剑开怀里的落竹,道:“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与落竹的事。”
  落竹眼中含泪,回头怯怯地看着他,道:“怀王,你与落竹之间是一笔算不清的账。不过我若是他,既然决意一死,便是不想与你再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假惺惺祭拜他,搞些布老虎的把戏了。你根本不懂如何爱一个人,人家爱你,你又不珍惜。如果真的对落竹心怀歉疚,就忘了他,让他安安心心投胎吧。”
  怀王身子一震,一瞬间的表情悲怆到了极点,语音艰涩:“你是说……我这般想念他,是惺惺作态,是……阻了他轮回的路?”
  落竹点头。
  怀王怔忪半晌,颓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杯子递到嘴边,手上一抖,整个杯子扣在腿上。茶水烫着了他也没有感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喝进口中,且一口气喝完。落竹拉拉剑开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出去。荀沃像是被点了穴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远去。
  当夜,什么心情都没了,落竹早早回了小院。剑开一路忧心忡忡,几次偷眼打量他表情。落竹进了屋,对他招招手,道:“师哥,你进来。”
  剑开走进去,屋中燃着一种不知名的香,香气馥郁。剑开猛吸一口,没话找话道:“我记得你不喜欢用香料。”
  “的确不喜欢。”落竹一杯水倒进香炉,“大概是阿碧自作主张。”
  剑开干笑一下,道:“城主来了,我见到了,不能不去打个招呼露个脸,这才……”
  “我知道。”落竹说,“不怪你。”
  落竹不怪他,剑开却不能不怪自己。他指天誓日,道:“下次,我绝不会再让他靠近你。”
  落竹斜他一眼:“没事的,下回我也不会给他靠近我的机会。”
  剑开仍旧拧着眉毛,落竹扁扁嘴,走过去,捧着他的头,在眉间重重一拍:“快点给我笑一个。”
  剑开仰头看着落竹,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落竹刚要回之以微笑,那人手臂用力,把他整个人拉在腿上。落竹就这么姿势别扭地坐着,剑开凑过来要吻他,被他一躲,吻在脸上。
  剑开也不介怀,道:“今日我本想对城主说,过几日带你回逐云城的,可城主却叫我留在江南多陪陪你,顺便,把江南各地分舵巡视一下。”
  落竹知道,顺便之后这句,才是真正目的。他今晚见到怀王,心中又是怕又是感慨,正想找个由头,叫剑开快些带自己到塞外住段日子,谁成想,他们城主竟然如此贴心。想说的话是别说了,只能故作轻松笑道:“那正好,今年就留在胭脂榭过年吧。”
  剑开一脸歉意:“本想过几天就带你走的,到逐云城,正好是过年时候。”
  “无妨,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落竹抚摸着他淡淡的胡渣,笑道。
  剑开拉过落竹的手,在指尖轻轻一吻。
  落竹颤抖了一下。
  他是被自己吓了一跳。
  落竹的手指,也是他的敏感带,当初怀王无意发现,之后床第之间简直爱上了这种感觉,总是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含在口中,反复吞吐。可是,如此敏感的地方,剑开吻上来的时候,自己竟然毫无反应。或者说,唯一的反应,竟是想起怀王。
  一直到晚上上了床,裹着厚棉被,他都回不过神。在阿碧要出房门的那刻,问他:“我走之后,怀王如何了?”
  阿碧一直在胭脂榭,落竹知道。他存的是什么心思,落竹也大概能猜出来。果然,阿碧对怀王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道:“他在包厢里坐了很久,可没呆到最后,就走了。”
  “他看了这几位公子了?”
  “没有,那儿的帘子拉着,一直没拉开。”
  落竹搂着棉被若有所思。
  阿碧小心翼翼问道:“你还惦记他?”
  落竹点点头,道:“他还欠我一座城。”
  “要不回来了。”
  “多可惜啊……”
  阿碧轻轻一吹,蜡烛的火苗跳动了一下,熄灭。他踏出房门,外头淅淅沥沥,竟然下了冬雨。

  孰轻孰重

  
  
  
  





  孰轻孰重 如此风平浪静到了年关,过了小年,大年就在眼前。剑开不敢不拿城主的吩咐当回事,果然端着架子巡视江南分舵。其实也没啥分舵,逐云城多年大漠经营,江南也不过两处分舵。不过逐云城要涉足中原,这两处却是重要据点。逐云城主情场失意,免不得要在别处找补回来。剑开是他座下得力干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小年后,剑开就不再出去了。落竹借住桃夭的小院,也打算好好过个年。他私下里问桃夭天上过不过年,桃夭仔细想了想,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神仙多半都喜欢在人间住上段日子,这么住着住着,就乱了,所以天上只在玉帝过生日的时候会庆祝。落竹很是无奈地看着这无聊神仙,心里想到他那一段情殇,又止不住唏嘘。
  如此高高兴兴终日置办年货,偶尔胭脂榭有人过来帮忙。到了除夕夜,更是大家齐聚一堂。落竹问起新选出来那位落缘公子哪里去了,无欺顿足,故作悲痛道:“大过年的,跟人私奔了!”后来问过落虞方知,原来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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