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格雷探案集:她是谁杀的-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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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因为如果还在的话,杀人犯就一定得移开尸体,才能拉开保险箱笨重的铁门,拿到钞票。这是这件案子的技术性问题。是一个杀人抢劫犯,还是分开活动的一个杀人犯和一个抢劫犯?麦格雷到预审法官的房间里去呆了十分钟,向他通报了他所获知的情况。随后,因为这时已经过了中午,他便回到家里。他缩着肩膀,这说明他心情很不好。
“是你负责孚日广场的案件吗?”他妻子说,因为她已经看过报纸了。“是我!”麦格雷这时候的坐姿以及注视他妻子的方式都有点儿不同寻常,带有比平时更多的温情和一些不安的神态。他眼前始终呈现着马丁太太瘦削的脸,黑色的衣服和悲伤的眼神。那些突然冒出来的眼泪,又突然消失,像是被她内心的火焰烧干了,稍停一会儿又重新出现……库歇太太有皮大衣……马丁太太没有……库歇为参加周游法国自行车比赛的选手们准备膳宿,而他前妻的帽子不得不一连戴了三年……还有那个儿子……放在毕卡尔旅馆床前柜上的乙醚瓶子……还有塞利娜,她只在没有固定朋友时才上街……还有尼娜……“你好像不太高兴……你脸色不好……你好像得感冒了。”一点不错!麦格雷感到鼻子痒痒的,脑袋瓜里空空的。“这是什么,你带回来的那把雨伞真难看……”马丁太太的雨伞!穿着灰黄色大衣和黑丝绸连衣裙的马丁夫妇,星期天在香榭丽舍大街游逛……“这没有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这都是一些难以解释的印象:她觉得在这座房子里有些不同一般的东西,有一些从大门口就呈现出来的东西。是出售花圈的店铺里的那种闹哄哄的场面吗?当然,房客们要凑份子送花圈了。是开在拱门对面的理发店里那个理女式头的理发师的不安的眼光吗?无论如何,这座房子这一天看上去不大正常。这时候是下午四点钟,暮色开始降临,拱顶下的小灯泡已经亮了。对面,广场小花园的守卫正在关栅栏门。二层楼圣马克家的仆人正在慢慢地、认真地拉拢窗帘。
在麦格雷敲门时,他看到女门房布尔西埃太太正在给杜法耶尔公司一个出纳员讲这件事情。“这幢房子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嘘,这一位是探长……”女门房和马丁太太很相像,也就是说,她们两人的年龄和性别都比较难辨别;她们两人的过去都很不幸,或者是自认为相当不幸。惟一不同的是,女门房比较能忍气吞声,对自己的命运能逆来顺受。“若若……莉莉……别站在路上……您好,探长先生……今天上午我在等您……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想应该请各位房客签名,合送一只花圈……您知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葬礼?还有……圣马克太太……您是知道的……请您什么也别对她说……圣马克先生今天上午来过了……他怕他妻子激动,像她那样的情况……”院子里的光在暗淡下去。两只灯,拱门上的灯和墙上的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马丁太太的房间在哪里?”麦格雷问道。“三层楼,拐弯靠左第三个门……”探长认出了亮着灯光的窗子,可是窗帘上没有影子。靠实验室那边传来打字机的声音。有一个送货员进来问:“里维埃尔大夫的血清公司在哪儿?”“院子尽头!右面那扇门!别跟你的妹妹闹好吗,若若!”麦格雷走上楼梯,胳膊下夹着马丁太太的雨伞。这座房子到二层楼为止是翻新过的,墙壁重新粉刷过,楼梯都上过漆。从三层楼起,那是另一个世界,墙上肮脏不堪,地板粗糙不平。房间门上漆的是难看的棕褐色。在那些门上,有的钉着名片,有的挂着压铸的小铝片。在一张三法郎一百张的名片上写着:“埃德加·马丁夫妇。”右面,有一根三色粗绳子,尾端正拖着一条小穗子。麦格雷拉了一下,房间里响起了清脆的铃声,随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一个声音问道:“谁?”“我把您的雨伞送回来了!”门打开了。入口处是一块一米见方的地方,一个大衣架上挂着那件灰黄的大衣。对面,有一个房间的门打开着,那儿既是客厅,又是饭厅,还有一只收音机,搁在一个大箱子上。“我很抱歉来打扰您。今天早上,您把这把雨伞忘在我的办公室里了……”“您看!我还以为忘在公共汽车上了呢。我刚才还对马丁说……”麦格雷没有露出笑容,有些女人喜欢用姓称呼丈夫,他已经习以为常了。马丁在家,穿着他那条条纹裤子,上身穿着咖啡色的粗呢上装。“请进……”“我不想打扰您。”“对问心无愧的人来说,永远谈不上什么打扰!”一个房间的最明显的特点是气味,这儿的气味很混浊,以地板蜡、厨房和旧衣服的气味为主。一只金丝雀在笼子里跳跃,有时候把一些小水滴甩出笼外。“把扶手椅给探长先生坐……”扶手椅!只有一把,一把伏尔泰式的皮扶手椅,颜色暗淡,像黑的一样。马丁太太和早上像是换了一个人,她撒娇似地说:“您一定要喝些东西……嗯……马丁!拿一杯开胃酒来……”马丁很尴尬。也许家里没有开胃酒了,也许只剩下瓶底里一点儿。“谢谢,太太!我从来不在饭前喝酒。”“可是您有的是时间……”真是凄惨啊!凄惨得使人不想做人,不想生活在这块土地上;这块土地上每天有几个小时阳光照耀,还有真正自由的小鸟。这些人大概不喜欢光线,因为有三个电灯泡被仔细地用厚厚的色布蒙起来,只漏出很少的亮光。“尤其是地板蜡!”麦格雷想。因为这是气味中占主要地位的!还有,巨大的橡木桌子光滑得像溜冰场一样。
马丁太太装出一副欢迎客人的微笑。“从您这儿看孚日广场一定很漂亮,那儿的雕塑是巴黎最优美的。”麦格雷说,因为他很清楚,窗子是朝着院子的。“不,这幢房子由于建筑式样的缘故,三楼正面的天花板很低……您知道整个广场地区都被当作历史建筑物……人们无权去改动它……这是很可悲的!……我们想安排一个浴室已经有好几年了……”麦格雷走近窗子。由于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他撩开了原来出现过人影的窗帘。他一下子愣住了,他受到的影响如此强烈,以致忘了应该像一个有教养的客人那样继续和主人攀谈。在他面前,是库歇公司的办公室和实验室。在楼下的时候,他曾经注意到,窗上安的是毛玻璃。在这儿,他发现只有下面一些玻璃是打磨过的,另外一些是光的,透明的,女用人每星期要擦两三遍。从这儿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库歇被杀害的位置上,菲利浦先生在女秘书一封封递给他的打好的信下面签字;甚至可以看到保险箱上的锁眼。
和实验室相通的那扇门半开着。从实验室的窗子可以看到一些穿白色工作服的女人,她们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桌子前面包玻璃试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第一个人在篮子里拿起空管子,第九个把一只完整的盒子递给一个职员,加上一张说明书,一个很漂亮的纸板箱;总之,是一件准备交付给药剂师的商品。“还是拿一点饮料来吧!”麦格雷身后的马丁太太说。她丈夫很紧张,他打开碗柜,震得玻璃杯丁当响。“只有一点点苦艾酒了,探长先生……库歇太太,她,当然可以请您喝鸡尾酒……”唇枪舌箭的马丁太太露出了尖刻的微笑。
女疯子(1)
麦格雷手里拿着杯子,眼睛望着马丁太太说:“嗨,如果您昨天晚上望望窗外就好了!这样的话,我的侦查也许已经结束了。因为如果站在这儿,就不可能不看到在库歇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很难从他的声音或者神态中觉察出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一面呷着苦艾酒,一面聊着。“我甚至可以说,这桩案件也许能提供一个最奇特的犯罪见证。有人从远处看到了这次杀人事件!我怎么说呢,只要有一副望远镜,就可以看清楚对话者的嘴唇的动作,甚至连他们讲了些什么话也猜得出来……”马丁太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很谨慎,苍白的嘴唇上凝住了一丝微笑。“可是对您来说,这又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啊!平静地倚在您的窗口,突然看到有人在威胁您的前夫!还要更坏呢。因为这场戏还该更复杂一些。我猜想库歇是一个人,他在全神贯注地算账……他站起来向厕所走去。在他回来的时候,有一个人翻过了保险箱,来不及逃走……可是如果这个设想成立的话,却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细节:库歇又重新坐下了!……他也许认识那个偷他钱的人?他们交谈了……那人责备他,要他把钱交出来……”“可是我一定得在窗口才能看到啊!”马丁太太说。“也许这一层楼的其他窗口有同样的视野……你们右面住的是谁?”“两个年轻姑娘和她们的母亲……就是每天晚上放留声机的那两个姑娘……”这时候,响起了一声麦格雷已经听到过的那种尖叫。过了一会儿,探长说:“女疯子,是吗?”“嘘……”马丁太太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她突然把门打开。
在半明不暗的走廊里,可以看到正在急速走开的一个女人的背影。“老泼妇……”马丁太太咕噜着说,声音很高,为的是让那个人听见。她又怒气冲冲地走回来,向探长解释说:“是老玛蒂尔特!从前做过厨娘!您见过她吗?真像一只癞蛤蟆。她和她的疯子妹妹住在隔壁房间里。她们两人全又老又丑!自从我们搬到这儿来住以后,那个女疯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房间。”“她为什么这样叫?”“是啊!如果她一个人在黑暗之中,没有人管她,她就要叫喊。她像一个孩子那样感到害怕……她经常叫喊……最后我终于懂得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老玛蒂尔特从早到晚在走廊里逡巡……她总是在某一扇门外偷听别人讲话,这是决不会有错的;如果有人突然看到她,她也不会感到难为情……她就这样悻悻然离开了!……以致这儿的人仿佛不是呆在自己家里,要谈一些家里的事情,还得压低嗓门……我刚才就当场抓住她了,不是吗?现在,我可以打赌她又来了……”“这倒不是什么能使人感到愉快的事情!”麦格雷表示赞同说,可是房东不管吗?”“房东已经想尽一切办法要把她们赶出门去……可是,法律不允许……而且,这两个老太婆住在一个小房间里真是脏极了!……我可以打赌,她们从来不洗澡……”探长拿起了他的帽子。“请原谅我打扰了你们。
我该走了……”从此以后,他对这套房间有了一个清晰的印像,从家具上的小桌布到挂在墙上的日历。“轻一点……您会突然看到那个老太婆的……”她说得并不完全正确。老玛蒂尔特不在走廊里,而像一只埋伏在那里的蜘蛛一样,躲在她家里的半开着的门后面。看到探长经过时对她亲切地打了个招呼,她一定感到莫名其妙。在喝开胃酒的时刻,麦格雷坐在俱乐部里,俱乐部离那个专以赛马为话题的美国酒吧不远。侍者过来时,探长向他出示了早晨在毕卡尔旅馆里拿来的罗热·库歇的照片。“您认识这个年轻人吗?”侍者吃了一惊。“真奇怪……”“奇怪什么?”“他走了还不到一刻钟呢……他就在这张桌子旁边,喏!我本来是不会注意他的,要不是我问他想喝些什么时,他回答我说:“‘和昨天一样!’“可是我根本记不起曾经看见过他……我就对他说:“‘是不是请您提醒一下?’“‘一杯杜松子酒嘛!’“这可是太滑稽了!因为昨天晚上没有一位客人向我要过杜松子酒!“过了没有几分钟他就走了。您给我看的就是这个家伙的照片,真滑稽!”这一点也没有什么滑稽。罗热对麦格雷说过,他昨天晚上在俱乐部,因此他一定得设法给人造成这个印象。他这个手段非常巧妙,可惜的是他选择的饮料有点儿不太大众化。几分钟以后,尼娜进来了,她目光无神,坐在最靠近柜台的一张桌子上。她发现了探长,站起来,犹豫了一下,随后向他走来。“您想找我谈话吗?”她问。“我不是特地来找您的。可是,我想向您提一个问题。您几乎每天晚上到这儿来,是吗?”“雷蒙总是约我在这儿碰头的!”“您有固定的坐位吗?”“那儿,我总是一进来就坐在那儿……”“昨天晚上您也坐在那个位子上吗?”“是啊,怎么了?”“而您不记得曾经看见过这张照片上的人吗?”她看了看罗热的照片,轻轻地说:“可他就是住在我隔壁房间里的那个人啊!”“是的,就是库歇的儿子……”她眨眨眼睛,遇到这样的巧事感到有点儿莫名其妙,心里在寻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晨,您走了不久以后他就到我房间里来了……我刚从‘蓝色磨坊’来……”“他到您那儿去干什么?”“他问我有没有阿司匹灵,说是塞利娜不舒服……”“剧院里怎么样?跟您签订合同了吗?”“今天晚上我要去……有一个舞女受了伤……如果她的伤不见好,我就代替她,也许他们就和我签订正式合同……”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一百法郎我有了……请把手伸过来……”
这个行动显示了她的心理状态。她不愿意当众把一百法郎递给麦格雷。她怕使他受窘!因此,她把一张一百法郎的纸币折得小小的,放在手心里递给他,就像递给一个由她供养的小白脸一样!“我很感谢您!您真是好心肠……”她显得死气沉沉。她向四周望望,对来来往往的人毫不注意。不过她还是注意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丝淡笑,说:“总管在瞧我们……他在想……为什么您和我在一起……他大概以为我已经为雷蒙找到了替身……您的名誉会受影响的?”“您喝点儿什么吗!”“不了,谢谢!”她轻轻地说,“万一您要见我……到‘蓝色磨坊’来,我在那儿的名字叫爱丽阿娜……您知道喷泉街上供演员出入的那扇小门,是吗?”这些事办得还不太费劲。中午前几分钟,麦格雷在奥斯曼林阴大道上的那个套间的门上按响了门铃,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的菊花香味。来开门的女用人踮着脚尖走路。她以为探长只是来留下一张他的名片以示哀悼的,因此她一声不响地把他一直引进了挂着黑色帏幔的灵堂。在灵堂门口有一个路易十六时期式样的盘子,里面放着很多名片。死者遗体已经放在棺材里,被淹没在很多鲜花下面。在灵堂的一角,有一个戴孝的很有气派的大个子年轻人,他向麦格雷微微点头致意。
在年轻人对面跪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相貌粗俗的女人,她穿的是农民的节日服装。探长向年轻人走去,说:“我能见见库歇太太吗?”“我去问问我姐姐能不能接待您……先生,您是……”“麦格雷!负责侦查的探长……”农妇还是跪在那儿。不多一会儿,年轻人走回来,领他的客人穿过房间。除了到处能闻到的花香以外,所有房间都保持着它们平时的面貌。这是上世纪末一套漂亮的房间,就像奥斯曼林阴大道上的大部分套间一样。房间很大,天花板和门上的装饰稍嫌过分。家具古色古香。客厅里有一盏水晶制的分枝吊灯,有人走过时,便丁当作响。库歇太太在里面,她身旁有三个人;她一一作了介绍。首先介绍的是刚才那位戴孝的年轻人:“我的兄弟,亨利·多尔莫瓦,法院律师……”接着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绅士:“多尔莫瓦上校,我的叔父……”最后是一位有一头漂亮的银色头发的夫人。“我的母亲……”所有的人都穿着丧服,十分高雅。桌子上的茶具尚未撤去,还有一些面包和蛋糕。
“您请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提一个问题。那位在灵堂里的太太是……”“我丈夫的姐姐……”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