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艳谭系列之白狐-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舅舅,这话怕是言之过早。”听得此言,癞子忙正身推托,哪知村长却不依一饶,继续而道。“不小啦。先前你是方外之人,这有些话我也不好说出口。可现下,你即还了俗,就该寻门亲好生度日是正经,须知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且不说,你现在和你爹团了聚该尽孝道,就是按理也不能让程家绝后,不然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和你程家的先人。舅舅说到这里,也不为你谋亲,你自去寻一家好姑娘我便把那屋后的几亩薄田归还与你振兴家业,可好?”如是问道,癞子只不做答。张屠户却在一旁笑了起来。“我说你这老家伙,小公子与我家彩霞定了亲,我家丫头都不着急,你操心个什么劲,莫不是也想讨杯喜酒吃?”
“爹。”娇嗔一声,彩霞红了脸起身离坐,也是尴尬癞子更不知说什么好,倒是张屠户与村长见得这一双小儿女不由开怀大笑,只得陪笑,癞子也起身出了门。
是夜,癞子接了程子非回程家旧宅,这父子二人余生重逢,却是物事人非了。
秋夜阴凉,癞子整了床铺,又在那屋里头升了一堂炉火,诸事具备,他这才去唤程子非进屋歇息。
程子非却是倚门而立,空看着满院风霜却不知几何,癞子连唤他数声他也是不理。叹了气,癞子起身陪他一同立在门前。
这夜色里,暗星几点,风木萧萧不尽的凄凉哀婉。也是落寞,癞子看向昏沉之际,又复回头瞧这些旧时妆物,一时间竟也是心痛难当,那依依稀稀风声里,竟似听见阿苏的幽语。。。
“爹,夜里凉,快进屋歇息吧。”又是叹息,癞子伸手去扶程子非,哪知触手而及竟发现程子非是不住的瑟缩抖动。颇为奇怪。癞子探了灯照去,却见程子非泪流满面,连口鼻之处也挂着些泪痕和鼻水。
癞子大惊,道他是想起了什么,忙问。
“爹,爹,你可是记起了什么?”
也不应答,程子非痴痴傻傻的游回屋内,坐在那妆台下,对着镜子不住哭泣。“爹,爹你怎么啦?”仍是急唤,那程子非却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一面哭就一面吼。吼的却是一个人名。
“曼珠。。。,曼珠。。。”
蔓珠?癞子知道,这决不是自己母亲的闺名,只轻声细问。“蔓珠是谁?”
“曼珠。。。”名溢出口,程子非恍惚笑了起来,神色里复得一丝清明,眉眼里依稀有些惆怅和迷茫。。。。
曼珠,曼珠,汝却是谁?
佛语有云,摩诃曼珠沙华,隔绝黄泉,开于彼岸。
离境生相,红怨极天,这一抹妖红嗜骨刺心,却可是汝??
思乎,惘乎。
癞子就手扶住程子非,他却仍是痴痴傻笑不住唤着曼珠之名。问不出名堂,癞子只好作罢,由他犯疯,这一夜闹下来,直到天际微白,才算消停。程子非累极伏在那妆台上慢慢睡去。替他披盖了衣服,癞子却是睡不着,只起身出屋,在那夜色晨光中游走。
屋内,程子非已然入梦,但癞子却猜不出他所梦是何。
便是前生旧事,轮回流转都只在这梦里过,幽幽叹息,癞子借着晨光出了门。他去的不是别处,却是那关押至心的祠堂。想来,从那日收了至心自己就没去瞧过他,今日里,听得爹突唤其名,癞子这才想起至心来。
漫步游去,祠堂之内安静异常,守夜之人耐不住清寒,早吃了酒睡下。也不唤他,癞子自己进了屋,堂内湿气横生,一抹烛光摇曳生温。打了灯笼,癞子看去,见那至心正蜷缩在堂内的铁笼中小睡。这灯笼一照,便惊得他醒来。
一见得癞子,至心也不若往常般的唤他,倒是更显得惊惶害怕的朝角落里缩去。心下不忍,癞子扶了铁栏,直向至。
一见得癞子,至心也不若往常般的唤他,倒是更显得惊惶害怕的朝角落里缩去。心下不忍,癞子扶了铁栏,直向至心招手。“莫怕,莫怕。你且过来,我有句话问你。”‘不。。。我。。我不过来,你。。你可是要拉我去剥皮抽筋。“至心怕道,更将自己缩做了一团。
哭笑不得,癞子只道。“怎的会,你莫要害怕,我来只是想问你几句话,等再过几天我便放你出去了。”“当真?”至心追问,又不信的摇头。“我不信,你们都说我是那狐妖,怎会放我走。我只求你莫要剥我的皮,我受不得那痛,求你给我一个痛快便成。”
听得此言,癞子更是失笑。“胡乱说些什么,你看我象会做那事之人么?我不过是想问你,你可是那叫做曼珠的狐妖。”“不。。不。。我不叫曼珠。我也不是狐妖。”忙摇头辩解,至心匍匐过来,拽了癞子的脚哭道。“道士哥哥。。我真的不是什么狐妖,你。。你放了我吧。”“哎。。。”见他说得可怜,癞子只是叹气却并不信得他的辩解,将灯笼打得更近,火光漫溢之处,正见得至心的一双泪眼,三分哀婉,三分凄楚,与白日大相径庭。不是黑如点墨,却如琥珀泛光。这一双眼睛,癞子几番识得,初见狐妖之夜,夜栖山野荒屋,也是这一双眼睛,异光弥漫令人生畏,心中一怒,癞子摔了手直向至心喝道。“妖孽,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伏法,须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岂能是你狡辩逃脱得了的。你还是早些儿的伏法悔改,方是正途。”
“妖孽。。。。。。哈哈。。。”听得癞子这一番呼喝,至心倒是笑了起来。但笑但退,竟笑不可抑,不住的在那笼中翻滚。“妖孽。。。妖孽。。。原来我一心向佛,这佛却容不得我。我只道世间虽大但犹不及佛,可未想这佛法之界竟也容不得我。什么佛法无边,什么普度众生,全是狗屁,到头来不过仍是痴心妄想。也好,也好,我即是妖孽,那你就杀了我吧,我不入这三界,不进这六道,永堕地狱就是。”哭哭笑笑,至心仿若疯癫了一般,癞子听得心惊,又见他神情凄厉可怖,不禁骇然后退,也不敢再问,只打了灯笼而去。
出得门去,天外大白,那守夜之人也已醒来,躲在门边向里张望,神情之中也是有些后怕。癞子朝他一笑,便尴尬离去了。
他来原是想问些旧事,可未料竟激得至心发狂。提脚狂奔,癞子只欲逃离那令人心悸之地,可一路向前,耳际不住回响的都是至心之言。
不入三界,不进六道,便永堕地狱。。。。。。。
打了寒战,癞子右手一惊,灯笼滚地,那一地枯草,便突地随风烧灼起来,片刻竟是大火屠弥。。。。立于火前,仍自心惊,这眼前后事竟如一张弥天大网,直将人罗入网中,挣脱不得,又看不得清。。。。。
茫茫然然,任那野火烧尽,癞子这才返家。
家中,程子非也是不见,寻了半日,才见得他正朝那村头的溪水走去,已然没了半个腰身。骇得大惊,癞子将他拉了回来,程子非却是嘻嘻笑笑,全然不知。又是一叹,癞子思量起来。往日他无家无靠,自是无牵无挂,可如今,寻回了父亲,怎的可丢下他一人而去,况且,这程子非似傻似疯,丢也是丢不得,不若就此安家,求个稳妥也好照料父亲。
他这厢思量,那厢就有人来寻他。
正是彩霞,见了他父子二人的窘迫,也不多话,忙帮着癞子将程子非搀扶了回去。癞子心里好生感激,只待想说些道谢之语,可那彩霞忙摆了手示意他噤声。
“程家阿哥,你且住一住,我也有些话要问你,这话本不该我女儿家说,可我憋在心里头难受,只想问个究竟,你可莫要怪我。”
不由一楞,癞子忙道。“什么话,妹子只须说来便是。”
“恩。。”沉吟片刻,彩霞红了脸,咬了咬嘴唇方才正色道。“我知你心里没我,也知你志向高远,这缘分二字素来强求不得,你只须对我说个不字,向我阿爹退了婚就成。我心里决不嫉恨你。你若要走,我也不拦你,至于程大叔,你且放心,我自会与阿爹照顾他。只是望你莫要这么拖着不做声,倒更叫人心里难受。”
“妹子。”这一番话诉来,癞子又羞又愧。垂了头,竟不得语,又复抬头看去,彩霞含笑望他,目光中隐含泪意。想来,这彩霞对他算得是情深意重,他对彩霞虽无男女之情,可感激之意仍有。原本就已经有负于她,现下,却叫他怎生开口与她解除婚约。不由情动,更是愧疚,也顾不得许多,当下只握了彩霞的手道。“妹子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对我这一番情谊,我。。我岂能辜负。我纵使冥顽,也知这世上的道理。妹子且放心,今天夜里我就向你爹提亲,只望妹子莫记着我的不是,多挂着我的好处。从今以后,我只待你好。”
这话却不是违心之言,想他已陷红尘,又岂能挣脱得这网罗,浮生漫漫,但求一人与他晨昏共度,共消岁月也好,只是心头难下惆怅。默默无语,彩霞却哭着扑进了他怀里。
拥她入怀,癞子轻轻吻向她耳际秀发,看那远山斜阳。。。。。远山如梦,梦里隐有歌声传来,正是那程子非闭目而唱。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再把泥儿打破;用水调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阿苏。。。。。
唤得汝名,心里一声低徊,从此便是天上人间了吧。。。。。。
“妹子。”这一番话诉来,癞子又羞又愧。垂了头,竟不得语,又复抬头看去,彩霞含笑望他,目光中隐含泪意。想来,这彩霞对他算得是情深意重,他对彩霞虽无男女之情,可感激之意仍有。原本就已经有负于她,现下,却叫他怎生开口与她解除婚约。不由情动,更是愧疚,也顾不得许多,当下只握了彩霞的手道。“妹子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对我这一番情谊,我。。我岂能辜负。我纵使冥顽,也知这世上的道理。妹子且放心,今天夜里我就向你爹提亲,只望妹子莫记着我的不是,多挂着我的好处。从今以后,我只待你好。”
这话却不是违心之言,想他已陷红尘,又岂能挣脱得这网罗,浮生漫漫,但求一人与他晨昏共度,共消岁月也好,只是心头难下惆怅。默默无语,彩霞却哭着扑进了他怀里。
拥她入怀,癞子轻轻吻向她耳际秀发,看那远山斜阳。。。。。远山如梦,梦里隐有歌声传来,正是那程子非闭目而唱。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再把泥儿打破;用水调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阿苏。。。。。
唤得汝名,心里一声低徊,从此便是天上人间了吧。。。。。。
正是初三,这集市每逢三六九赶一回。这初三,便是月初的头一回赶集,是以集市上热闹非常。卖书卖画的,卖肉卖面的,卖衣卖花的是应有尽有。随了人群来去,彩霞竟是看花了眼,看那衣服鞋袜,样样都好,只是不知那件癞子穿着好看。买了一堆,又瞧得那些烧酒野肉,也是极好,又是买了一堆,渐行渐看,不觉竟与村里同来的婆子阿婶们走散了。也不着急,彩霞只随了他们去,一人又从这集市从头晃到尾。
便停在了一个胭脂水粉的摊子前。
那是打从城里来的货色,胭脂水粉的颜色比往日里集上所卖的明艳得多。买了一些彩霞心里欢喜,再细细挑去,却见那珠宝首饰的摊子上,一朵红绸珠串的牡丹花,犹卧正酣。更是欢喜,彩霞拾了那花细细打量,只见得绢质轻盈,俏丽可爱。试着戴去,竟按捺不住满心的窃喜。也不讨价,彩霞便向老板买了这花。
东西毕齐,这才想起归家。背了背篼,提了包裹,彩霞就一人回村了。
又是午后,慢慢行来,天色也是渐晚,那一轮红日却从西斜,刚好,端端的挂在西山顶上。哼着小曲,彩霞下了坡穿了林便到了东浮桥。有些口渴也有些倦乏,彩霞便在那桥头稍做休息。
斜阳更昏,路上行人几无,一声鸦啼,使得人莫名心惊。暗自里害怕,彩霞看了看天。却是如常一般的颜色,暗笑自己胆小,彩霞下了河,捧了些水解渴又泼了些水洗脸,待波光散去,那河底映出了一个娇娇俏俏的女儿家。
满面春光,满面桃花,只拿了眼,喜盈盈的瞧着自己。噗嗤一笑,彩霞坐了下来,伸手去打那水中的倒影,波光一散那影儿又复了原位。“羞也不羞。”刮了脸笑骂,彩霞只看着那影儿发笑。好一个不知羞耻暗底怀春的女儿家。失了笑,彩霞开了包裹,一番巡视自己今日所买之物。衣服鞋袜,新亮齐整,烧酒野味,飘香四溢,唯有那朵牡丹花颤颤微微,悄悄吐蕊。又是一笑,彩霞拿了花,对着水影歪歪戴去。
靠右,不好,竟见得轻佻,居中,也不好,傻不拉叽,正似那村姑一个,恩,方向些左,斜插在发间,才得见这妩媚妖娆。对影理妆,彩霞羞笑,那水中影也是笑做一团,你看罢我,我看罢你,让人愈看愈好看。但笑但喜,那水中影儿竟微微变色。
不由一惊,仔细看去,那水中影儿已不知何时换做了花轿一座,滴儿啦,啦儿滴,吹吹打打由路头到路尾真是好不热闹。忙揉了揉了眼,彩霞又是看去,却见那花轿落下,轿帘一挑从里曼不抽一的度出一个新娘子来,大红盖头,彩凤裙,连翘一点,描金绣凤,喜气冲天。进了屋过了堂,便扶着喜娘的手儿跨火盆。火盆那头,端端立着一个少年郎,也是披红带花,眉眼清俊,不是那程家阿哥却是谁。
幕然一惊,彩霞忙再揉了揉眼,心道,莫不是自己日思夜想,这青天白日里也幻了影。抬头望天,西山上的红日更近西沉,再复看下,水中男女,已交拜了天地。洞房花烛,浓情密意,恩爱非常。心里欢喜,就见得时光如梭,那初初进门的小媳妇却成了大肚婆。又是消得些虚度光景,便是儿女绕膝了。
人妻人母,忙前忙后,幸甚自己夫君体心,虽是清寒度日却也蜜里调油。不多时,水中影儿飞化变换,年华梦度,几个孩子便长大成人了。大儿子高考中了状元,荣耀乡里,二儿子习得武艺,驰骋沙场,封侯拜将。一家人,门楣光耀,同庆同喜。
看得这里,彩霞按捺不住面露喜色,只为那幻化继续所迷。。
也是至奇,那水中幻影竟似照得前生,通晓后事。再次时光岁岁,几个孩子也是膝下成群了了。癞子老去,先彩霞一步归西,哀哀切切彩霞也随他病倒。倒是子贤孙孝,忙前忙后的精心照料,可这病却不见好转。
转眼间,那归路黄泉近在眼前。一行而思,这一生相夫教子,所求所得俱是圆满。却为何,心里竟悲凉难耐,莫不是好梦云云,哪得愿醒,不过三更夜起,对镜自照,见得自己满头华发,触目惊心。呀!却原来,年华若水一去不回。闭目长叹,闭目长逝,一捧黄土掩尽生前事。
呆呆傻傻,彩霞恍若梦中醒来,只看那坟头惘然。这一水幻影,不正是自己所愿么?却为何,这匆匆一梦竟让人遐思无限,似悲似喜更似迷。。。。。看了水影发呆,那水中影也是渺渺茫茫间露出浮桥一座,桥头上只写着奈何二字。桥尾烟雾凄迷却是看不甚清,一丝疑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