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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文武北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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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杨度所说的“帝道”,即帝王之学,亦即辅助别人成为帝王之学。有帝王便有帝道,依附成帝成王者实现自己政治理想的士人,古即有之。且不说战国时期奔走于各地的那些凭三寸不烂之舌纵横捭阖的“纵横家”,只说晚清,即有多少智者仆仆于此途中。竭力辅佐光绪帝的康有为不就这样一个人吗?康有为之后,最具“帝学”精神的即应该数这位杨子了,他很把自己当成当代的苏秦、张仪。晚清时期,他选中要辅佐的人,只能是袁世凯。袁世凯对杨度是有知遇之恩的。杨度与老袁的身世差不多,也不是读书世家出身,也是因父辈当了军官他们才有机会念书。1907年,正是老袁和张之洞两位朝廷中最有分量的汉臣保荐他,称他“精通宪法,才堪大用”,才使他一跃成为朝廷命官。不料,仅过了一年,风云突变,光绪帝与慈禧太后隔天病逝,老袁那颗肉乎乎的脑袋马上就被摄政的光绪之弟载沣盯上了。载沣极想用老袁的头来祭哥哥载(光绪皇帝)。有人考证出,幸亏杨度因参与草拟诏书,提前泄了密,才使老袁通过张之洞与庆亲王奕劝阻了摄政王载沣,“项城”项上那顶圆颅才得以保住。被逐出京城的袁世凯,风雨惨淡地欲登南下的火车。无人肯来为这位曾位极人臣的河南胖子送行了。满官场都以为此人将回到故土了却残生呢!不料,汽笛骤响时,蒸气弥漫处,却有两位官员公然不避人耳目赶到月台话别,其中一位,即杨子。老袁感动得落了泪,慨言:“二君厚爱我,良感!顾流言方兴,或且被祸,盍去休!”杨度则回答:“别当有说,祸不足惧!”真是患难见真情。回到安阳后的袁世凯,自然成了臭狗屎,谁都怕粘上恶味。但专管起草法令的中央政府的司局级干部杨度,却数次前往安阳看望老袁。武昌首义之后的那几天,杨度恰好在老袁家中,正是他和袁之长子袁克定一起建议袁延缓动身南下,袁才等到了更高的位置。袁氏重出江湖后,先任钦差大臣、湖广总督,继为大清帝国第一重臣(内阁总理大臣),后又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任民选大总统。醉心于“帝道”的杨度自然兴奋不已。民国既立,但天下犹乱,杨度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从英、德和日本国的现实看出救国门道,认定只有“君宪”才能救中国,所以,便带头精心为老袁打造新的御座。别无他,只为成就自己的“帝道”也。杨度的“劝进”一开始便广遭天下人责骂,尤其可恼的是,他居然真的做成了一届“国民代表大会”!只不过这些各省的“国民代表”,都是拥戴老袁登基的人,此“会”与他数年前倡开的“国民会议”根本不是一码事!如此一来,袁氏当皇帝,算是“顺应民心”了。好在天下人的汹汹讨伐声很快就惊醒中南海里的黄粱梦,只八十三天,袁“天子”即讪讪地宣布取消帝制。难逃其咎的杨度,何去何从,一时惹人注目。就在此时,《京津太晤士报》发表了杨氏访谈记,这位国人皆曰可杀的怪杰,安坐丰盛胡同的家中,侃侃而谈:   
  市井有谁知国士(6)   
  政治运动虽然失败,政治主张绝无变更,我现在仍是彻头彻尾主张“君宪救国”之一人,一字不能增,一字不能减。十年以前,我在日本,孙、黄主张共和,我则着论反对。我认共和系病象,君主乃药石,人民讳疾忌医,实为国家之大不幸。 
  此时,袁世凯已病入膏肓的消息开始在政坛流传,作为帝制运动的头号干将,杨度的结局自可想见。社会上已有杨度已逃窜出京欲经天津远渡美国的消息。针对这一传闻,杨度的回答是:国体问题,我应负首责,既不委过于人,亦不逃罪于远方。……报载我已窜,你看我窜了否?俟正式政府成立,我愿赴法庭躬受审判。 
  真有点敢作敢当的大丈夫的气概!以杨度之睿智,何以认定“只有君主立宪才能救中国”的死理?原来,他自有一套完整的理论。在那篇堪称经典的《君宪救国论》中,他说:多数人民不知共和为何物,亦不知所谓法律以及自由、平等诸说为何义。 
  正是由于国民的政治素质太差,所以,才有了民国成立以来的混乱的政治局面。如欲强国富国,只能拥戴一个英明的君主和制订一部完备的宪法(君宪)。至于为何帝制中止,杨度认为,这并非“君宪”经卷出了问题,而是君主把这部经念走样了──他赴“公府”吊唁袁世凯时送上的那幅广为传诵的挽联,即直白表露了他的这种心境。正因他确信自己的“君宪”主张才是挽救中国之命运的唯一路径,所以,对别人的抉择,他统统不屑一顾。早年在日本时,孙中山请杨度加入新成立的同盟会,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吾主张君主立宪,吾事成,愿先生助我;先生号召国民革命,先生功成,度(杨自称)当尽弃其主张以助先生。努力国事,期在后日,勿相妨也。 
  面对名气很大的革命党领袖,青年杨度的口气更大──既然政见不同,那就各走各的道,别互相妨碍!民国肇始,黄兴步孙中山后尘,亦抵京城与袁世凯会面。其间,黄兴力邀杨度加入生机勃勃的国民党,但杨又以政见有异恕不同党的冷面谢绝之!城头变幻大王旗。但失败了的国士却不肯变更自己的信念。中国的政治家,趋炎附势翻云覆雨者太多!难能可贵的,是信守政治贞操并一直为之清苦奋斗的人。到此时,他还坚信他的“杨度理论”:日本不就是君宪制嘛!德国、英国不也是皇帝领导下的责任内阁制嘛!他们能靠此富强起来而为什么我中华就不能效仿之?这“杨度理论”是否符合中国国情,恐一时说不清楚,但这种舍我其谁肯为国家负责的“国士”精神,却实堪令人钦敬。就在报纸刊发了“杨度宣言”一个月之后,6月6日,袁世凯在全国一片诅咒声中命归黄泉。第二天,不肯认输的“旷代逸才”即赶赴中南海吊唁,并留下了那幅令人击节称赏的挽联,从“百世而后,再平是狱”的墨迹上,人们看出了他的固执。不过,杨氏的“君宪”主张,决不是复辟旧的王朝,这一点,“辫帅”张勋和那位过气儿的政治家康有为都想错了。当时,“辫帅”把黎大总统召他进京“调处国是”颟顸地当成了复辟大清王朝的天赐良机,而因鼓吹君主立宪遭通缉的杨度,无疑是他同一战壕的战友。张勋也在青岛有寓所,一幢位于天主教堂附近的至今保存还算完好的德式楼房。不知他与杨度是否在青岛见过面,但他对杨度的同情是世人皆知的——就在举国通缉杨度时,他却自徐州通电北京,为杨打抱不平曰:君主、民主,主张虽有不同,无非各抒己见;罪魁、功首,岂能以成败为衡?……落井下石,既非大丈夫所为,而止沸扬汤,究与大局何益? 
  惶惶然的杨度读到这通绝无仅有的说情电文后,没准儿会一股暖流涌心间。然而,当杨度读到张勋的最新一纸通电后,却不惜“恩将仇报”——民国六年(1917年)7月1日,张勋等发出拥戴逊清宣统皇帝复辟的通电,紫禁城里遂加演了一出时间很短的历史闹剧。杨度7月3日就毫不客气地给张勋、康有为发出电报:……惟尝审慎思维,觉由共和改为君主,势本等于逆流。……公等于复辟之初,不称中华帝国,而称大清帝国,其误一也;阳历断不可改,衣冠跪拜断不可复,乃贸然行之,其误二也;设官遍地,以慰利禄之徒,而宪政如何进行,转以为后,其误三也;设官则惟知复古,用人则惟取守旧,腐朽秽滥,如陈列尸,其误四也。凡所设施,皆前清末叶不敢为而乃行之于今日共和之后,与君主立宪精神完全相反。如此倒行逆施,徒祸国家,并祸清室,实为义不敢为。即为两公计,亦不宜一意孤行,贻误大局。不如及早收束,速自取消,……大是大非面前他是立场坚定不顾友情的。特立独行者总有自己的做人原则。 
  五民国七年(1918年)3月,北洋政府颁发赦免令,所有“洪宪帝制祸首”和“宣统复辟罪犯”一律特赦。在洋人地皮上做了一年又八个月的寓公之后,4月26日,杨度终于可以公开回到北京了。四天之后,他去中南海晋谒了冯国璋,当面向这位接任了黎元洪的军人代总统表示了感激之情。之后的一年里,声名狼藉的他,过得很不顺心。且读民国八年(1919年)夏他写给朋友的一封信:度(杨度自称)年来息影一庐,久不与闻政治,间或经营商业,颇与市井为俦。特以兵祸连年,百业俱废,因之亦多亏损,政商两界皆成畏途。平居多暇,还读我书,懒于著书,聊以遣日而已。   
  市井有谁知国士(7)   
  这一年来,他天天闷在家中,参悟佛经、悬腕写字。他甚至跟着从湖南老家来北京闯荡的齐璜学起了绘画。齐璜后自号“白石山人”、“白石老人”,故世称“齐白石”。齐氏早年在湘潭乡间为木匠,后广学书画,并曾入王运门下学诗,故与杨氏算同门弟子。不过杨度的美术天赋似乎不咋样,现今的人们没听说过谁手里有杨度的丹青。倒是一方方传下来杨度之印章让方家看得佩服,原来这正是他的学长兼老师齐白石为他篆刻的——齐大师对自己的刀功颇为自负,曾自号“三百石富翁”。此题外话也。女儿杨云慧回忆过:“父亲曾写了六句话,经装裱以后悬挂在自己的卧室里,以表明心迹。”这六句杨氏自白是:随缘入世,满目疮痍。除救世外无事,除慈悲外无心。愿做医生,遍医众疾。 
  客人们真的看不出,这个天天谈佛说经的居士究竟是想“出世”还是想“入世”!是哟,你想让这个“除救世外无事”的人物总是憋在家中,岂不误人又误国?于是,一位南方来客的叩门声,又将杨度从玄妙的佛学世界拉回到纷乱的现实社会中。来人乃刘成禺,清末民初的一位政治人物,杨度在日本留学时结识的朋友,民国成立为第一届国会议员,后因参加反袁活动而亡命南方,孙中山在广州就任非常大总统时,他被任命为总统府宣传局主任。这位不速之客带来了孙中山的紧急呼救。彼时的南方割据政权,祸起萧墙,执掌军事的陈炯明将军与大元帅孙中山反目且炮轰了元帅府!实力不济的中山先生唯恐近在湖南的北洋军队奉命与陈炯明联手,故急遣密使来京找到杨度,请杨尽力设法说服直鲁豫巡阅使曹锟,万勿让驻军湘省的北军骁将吴佩孚与陈炯明合作。此为民国十一年(1922年)的事。真是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北方无人问津,南方却委以重任,杨度久已熄灭的政治热情一下子又被孙中山的求援点燃!这个“除救世外无事”的人立即忙碌起来,除鼓动在“曹营”当幕僚的好友夏寿田去游说直系大将王承斌、熊秉崎外,他还亲自跑到保定的直鲁豫巡阅使署去游说憨厚的曹大帅。曹锟虽无文化,但崇尚有文化的人,当初杨度遇赦回京贫困潦倒时,他曾特意派人赠其两千元银元以度难关。不知是杨度的政治设计太天衣无缝,还是那位布贩子出身的曹大帅过于迷糊,前去扫荡南军的吴佩孚果真奉命按兵不动了。孙中山和国民党因此躲过鬼门关。甘心效力国民党,当然也是为了践约——当年在日本时不就对孙中山说过嘛:你若成功,我就放弃原来的主张,全力帮你!所以,脱险跑到上海的孙中山曾额手称幸说:“杨度可人,能履政治家诺言。”孙中山的信赖,使杨度又看到实现“帝道”的机缘了!他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怕寂寞要做职业佛学家和书法家,现在,却另有新的奋斗目标了。他索性跑到上海,找到孙中山,主动提出要加入国民党!孙中山自然乐不可支,但国民党内却有人怀疑杨的入党动机是否纯洁。总理连忙通电党内干部,亲为解释:这会儿杨度是铁了心回到革命队伍中来了,希望你们不要拿他往年不屑于加入本党的事来怀疑他(“倾心来归,志坚金石,幸勿以往事见疑”)。不过,这事儿曹锟哪里知道?他相信杨度是“自己人”,甚至还将其委任为自己的政治顾问呢!然而,随着直系政府的倒台,杨度又成了政坛失业者。民国十五年(1926年)春天,不知张作霖手下的大将张宗昌动了什么心思,将赋闲在家的杨度聘为了本军总参赞,后随着张宗昌权势的增大,他又成了张任总司令的直鲁联军总参议,仆仆奔走于京、津、济之间。北洋时代后期,“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杨度,利用自己身为政府高级幕僚之便,不断游走于各系军阀巨头之间。“义威上将军”张宗昌对“杨总参”的话似乎言听计从,民国十五年(1926年)8月6日张宗昌派兵抓走著名报人林白水后,一时间说客盈门,但统统遭了张的白眼,只有杨度出面求赦,老张才转出了黑眼珠,打电话给行刑队:枪下留人。只是半小时前行刑队已经把林白水绑赴天桥刑场了,杨度的愿望才落了空。周旋在军阀巨头之间的杨度,倒真有点像日后打入威虎山的杨子荣,二杨都是只身闯入虎穴,靠离间敌人来赢得己方的胜利。但远在上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上海滩上,杨度对中共的贡献不知比林海雪原中一个侦察排长要大多少倍呢!只是,为什么没有一出戏文来唱这位卓尔不凡的红色超级间谍呢?戏台子上的小杨,终于等来了时机,与解放军小分队的战友们共同歼灭了以座山雕为首的所有土匪;而北洋时代的老杨却无法歼灭座山雕的前辈同行张作霖——众所周知,张大帅早年也是匪首。因为候在京城外的不是解放军的大部队,而是蒋介石统辖的北伐军。北京政府被南京政府取代后,按说,杨度可以公开身份转入“地上”了,可他并没被民国新贵们礼遇——也许蒋中正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本党已故总理生前亲自“发展”过的“同志”。但也有可能人家是明知故“忘”,不愿让已经乱七八糟的本党与口碑更差的杨度搅在一起。反正国民政府在南京开张后,有功之臣杨度反倒被冷落。最后,只能给名声比他还不好的杜月笙当起“秘书”。天晓得,就在这个时期,他又成了中共中央“特科”的高级情报人员!变乎?不变乎?你这个政治江湖上的独行侠!   
  市井有谁知国士(8)   
  六杨度是中共一分子,这事实不惟入党批准人周恩来惦记着,其介绍人和直接联系人潘汉年当然更清楚,只不过,当年的中共“特科”二科(情报科)科长“小K”(潘在三十年代的绰号)解放后几乎一直呆在监狱里,成为莫须有的“内奸”,沉冤二十七年里性命朝夕难保,哪还顾得上替一个过世并过时的坏人鸣冤?另一位与之有过秘密工作关系的中共高干夏衍,也是解放后党内残酷斗争中的亲历者与幸存者,何敢主动供认与臭名昭著的杨度相识?只是到了风雨初霁的“文革”结束后,干瘦干瘦的夏衍才敢公开回忆故人——尽管他忆的是五年前死去的潘汉年,但也捎带着提到了早逝了半个多世纪的杨度。在1982年11月23日的《人民日报》上,有夏衍怀念刚被中共中央平反昭雪的潘汉年的文章,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说到了杨度:1931年党的六届四中全会之后不久,……大约在这一年深秋的一个晚上,他(潘汉年——笔者注)通过良友图书公司找我,见面之后,他就要了一辆出租车,开到法租界的薛华立路(现建国中路——原注)的一家小洋房里,把我介绍给一位五十出头一点的绅士。他们似乎很熟脱,相互间没有什么寒暄。汉年同志一上来就说:“过几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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