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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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师置驻榆林。在大局安妥之后,杨主席亲自兼任省清乡局局长,以整饬地方。适此情势之下,杨主席不计我们投过冯大人的前嫌,将东秦岭偌大的地域交与老连长,这就说明,此前冯大人加诸杨虎的种种恶名为不实之词。杨虎城李虎臣,这关中二虎,千不好万不好,人品是好的!诸位听着,从今往后,不准再在军营里讲冯大人的那一套三民主义了,要讲杨主任、杨总指挥、杨主席、杨局长,他的雄才大略,他的政治远见,他的宽厚仁义!”老连长带头拍手,众军官也兴高采烈,矮胖子又说:“如今哪,杨主席是如日中天啊!我们哩,多少年来虽如天边的寒月,但如今借了杨主席的光,这接壤鄂豫的东秦岭地区,必然会大放光明!诸位弟兄齐努力哪,把我们的操典实行起来,把我们的军歌唱起来,把我们的清乡搞起来,也不枉屈了杨主席的一片厚意哪!”大家又是拍手,群情激动中,老连长说话了:“为了帮助我们地方清乡,杨主席委派的山阳县长杨泽普日前已经上任。另外,商县县长商南县长洛南县长也即将到任。凡杨主席放下来的县长,诸位要严令各级军官务必尊重之,配合之,友好之。再之哩,乘此杨主席主陕的大好东风,我们要在一两年内铲除巨匪唐靖儿固士珍。清乡之后,我们即实行部署。同时,有劳二位参议再次上省,请杨主席协令周边武装配合灭除唐、固。南边,安康绥靖司令张鸿远、汉中绥定司令赵寿珊都是我的旧识,白河庙川一线可以封死。西边是蓝田张子厚,北边是二华何皋候,都在我们脊背后头,要靠得住,非得杨主席说话。当然,杨主席肯定是会说话的,东秦岭依旧还是咱的家业,三省交界的古郡六县握于我等一掌也是指日可待的!”
小跨院(4)
在此背景之下,八月的中秋节到了。
人们想象着,月圆之下,不再有兵荒马乱跑贼躲匪,耕种者能宁静地丰收,学坊里能安然地开课,乞讨者能安全地伸出双手。对苦胆湾而言,孙老者还在,村人就有理由度过一道一道的难坎儿,那三个寡妇也就坦然地活着。对孙庆吉高卷两口子而言,平白无故就得了个大儿子,这老连长就比送子观音还神圣。所以,孙庆吉带着花鼓班子上来拜中秋,他是憋着心劲儿要叫老连长高兴。
大案上满摆着花生、罐梨、大枣、核桃、西凤酒、老刀烟,龙驹寨意大利传教士酿造的“四皓牌”葡萄酒整箱子打开。老连长的两个参议因为上省串说有功,也翘着二郎腿一会儿要吃哩一会儿要喝哩,直把几个挎娃子指拨得手忙脚乱。一伙子参谋副官吆五喝六着猜拳行令,老连长也咧着嘴尽他们的兴儿去闹腾。
刘奴奴虽没包头化妆,可一颦一笑让老连长心麻。他捏花生的兰花指,他说笑话的细嗓音儿,他拧腰颌首的柔软和扭捏,实实在在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老连长的朦胧里,这是一个可以同床共寝的情种,谁要说他是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老连长会给你摔手枪的!
已有三分醉意的老连长,忍不住伸手在刘奴奴的后腰上捏。刘奴奴谄笑着,把一颗红枣衔在齿间,眉眼儿一闪一闪地问他:“‘五花一菩提’,你还记着吗?就是那年在龙驹寨出的题,你解开了吗?”
这事老连长几次想问都不好启齿。自从他知道房中术里有个“五花一菩提”的学问,就日思夜想着解其奥妙,可是苦苦不得其法。这男女交媾,五个部位同时操办,他实在想不出来是咋作弄哩,他甚至掰开兵书用步兵持枪操典作参考也不解玄机。他问二婆子,二婆子脸一沉问他是想当神仙呀;他要在三婆子身上作试验,三婆子说他嘬着牙花子折磨人还不是想娶小的哩;他教十八娃一招一式配合他,十八娃哭哭泣泣地弄不成;他又去龙驹寨找那一堆干女儿,干女儿们就笑死笑活说这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活……
今日又捏着了刘奴奴绵软的后腰,老连长毛脸一热,说:“我试过了多人,咋折腾都不行,你顾了上头顾不了底下。我就猜想,这‘五花一菩提’非得俩仨人一同下手才能做成。”
刘奴奴一手掩了口,嗔笑着说:“这你还是没得窍门哩。要仨俩人一同操办还有啥乐子哩?那也就不算啥难题了!”
老连长的指头在刘奴奴的腰肉上抠着,刘奴奴疼得趔趄着身子,一边说:“‘五花一菩提’,最要的一条是你要把人选准哩。这不是谁家女人、也不是自家婆娘,谁都能给你胜任的,长得美丑肥瘦都不是顶要紧的。”
说了半天仍然不得要领,老连长就有些着急。他看十八娃胸前挂个腰围子、双臂戴着袖套子在那里端茶抹桌子,就红脖子涨脸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招“哎哎”一声喊,就有挎娃子扯了扯十八娃的后襟。十八娃过来,老连长伸手一揪,嘣地一声腰围子的系带断了,老连长低声斥责:“换衣裳去!人面前嘛,穿这像啥?打扮了给开门调儿帮腔子。”
十八娃郁郁而去,刘奴奴瞧了孙庆吉一眼,这耍丑的尿床王脸上青一阵的白一阵。这十八娃好坏也曾是孙家的人,当年也是上下州川的人模子。你老连长那时候垂涎三尺,老大孙承礼一死,你又是认干亲哩又是攀远亲哩,高头大马地把人接走,虽然苦胆湾人至今不知道十八娃在于府里是佣人还是小妾,但想着总不致沦落为烧火的粗使丫环吧!
刘奴奴看孙庆吉脸色僵硬,就赶紧给老连长说:“凯胜儿这娃初到庆吉兄家里,闹肚子换水土屙了十几天,把娃整得病蔫蔫地没了精神。陈八卦给了一个单方,吃了没十天娃就像换了一个人,个头儿也蹿了一截,说话办事那聪明劲儿———再要有学上啊,这娃将来准成大才。村里人都说,老连长你好眼力啊!”
孙庆吉一下子眼就热了,连声子对老连长说:“我老婆嚷了几回,要上来磕头谢呈您哩。我说你个土锤子婆娘,老连长见了还不恶心死!”
老连长就笑了,慢声子问:“媳妇给娃说下了吗?要趁早要趁早哩!”
孙庆吉说:“像儿是给瞅下了,可老婆嫌人家女子大几岁。我说怕啥哩,女大三,抱金砖嘛!”
刘奴奴就笑得怪样样的,又戳一下老连长说:“他是想一根筷子挑两疙瘩面哩,操着‘烧馍头子’①的心。我说你扒灰啊,当心蹦火炭儿烧了!”
老连长乐得嗝儿嗝儿直噎气,一根儿神经就兴奋起来,连问:“哎哎,你刚才你刚才?”刘奴奴翻起眼皮,故作木然状。老连长就蜷了中指在他头上敲打,一字一句地说:“奴奴儿,奴奴儿,你不是个好先生哩。你出的题学生答不上来,你就不管啦?不管了也罢,我留级呀,到孙庆吉那儿插班呀!”
孙庆吉仗着酒劲儿说:“好啊好啊,我办个‘烧馍头子’培训班,第一茬学生就收老连长啊!”
刘奴奴捂着脸笑说:“老连长你能给他当学生啊?他只会教人尿床!”众人的哄笑声中,奴奴又身子一软伸指头捅了一下老连长说:“你这学生我是要教到底的,你是真草隶篆都写过了,字儿一串就是文章啊!”
老连长大嘴一咧,笑出粗豪的声音:“是啊是啊,这文章做不成我急啊,你得捉着手腕子教啊!”
小跨院(5)
刘奴奴就抚着他的胳膊说:“你不急你不急,是天才一点就透。听我给你说啊,这‘五花一菩提’不是任谁都能做得成的。你记着啊,最要紧的,是把人要挑对哩。男人要有挑头,女人也要有挑头,撵扇子门你咋关都关不严。”
老连长的涎水垂到了下巴上,一眼一眼地瞅着老师。
刘奴奴又说:“做成‘五花一菩提’,男人要有三长一短,就是舌头长、胳膊长、家具长、腿短。女人哩,是身子要小、奶子要吊、腰子要软、尻子要撅———”
老连长眼巴眼地等着下文。
刘奴奴说:“这就成了。”
老连长咽下一口唾沫,不知是什么味儿,心想这英英武武地活了一辈子,女人伙里也磨掉了几层皮,竟不如一个花鼓艺人玩得精,实在是愧对了手里的枪把子!他张着嘴,似懂非懂地“哦哦”了半天,才说:“得先谢谢了呀,奴奴你真正是床上的老师哩。还有啥花子,也多教学生几招儿。”刘奴奴就说:“好老连长哩,咱这儿冬里夜长,没活做了闲得脚心痒痒,除了唱臭臭花鼓子,就在热炕上想着法子寻开心哩。你千万甭拿这当正经,误了你的军国大事奴奴可担当不起啊!”
老连长一时就感慨万千,他出一口长气,闭了眼,曳着声调儿说:“唉,年轻着是日逼看脸哩,吃饭看碗哩,那是图排场哩,给眼窝过日子哩!嗨嗨,如今老了,日逼不看脸,吃饭不看碗,才真正是图味道哩,给过日子哩!”
正说着,十八娃穿一身光鲜衣服进来,老连长就眼睛一闪一闪地有了生动。刘奴奴朝十八娃瞟了又瞟,脸上舒服着,嘴里说:“这女人进了大户人家啊,就是不一样哟!”
十八娃上身是长襟盘纽对开的滚边儿软缎夹袄,前清是斜襟的。民国了就时兴对襟,她头上也发丝儿光亮,一个“猴儿盗金瓜”的髻儿松松地用丝网兜着垂在后颈,脸廓子虽不如以前圆满,可银盘大脸双下巴的老样子还看得出来。刘奴奴心想,菩萨般的女人却是丫环命啊!看孙庆吉眼角发红鼻腔吸溜,看老连长也有些走神,刘奴奴就举起木碗子,朗声说:“看酒看酒!”三人就一阵猛喝,老连长又嫌牌子不对,连声叫着:“开一箱子‘共和牌’,都是杨主席主政了,还喝‘四皓牌’,先秦的货色,真真是没长眼!”一时就忙坏了几个挎娃子。一堆副官参谋见老连长开了新牌子的葡萄酒,又一哇声地过来敬祝。老连长招架不住七杯八木碗,一边用手拨着伸到面前的胳膊,一边说着:“唱,唱,唱啊,奴奴你装死啊!”
刘奴奴醉眼朦胧着,眼前飘浮着十八娃的对襟袄袄软腰身子,一听老连长叫唱,嘴一张细溜溜的嗓音就扯了出来:“盘纽纽袄袄对襟襟儿开,一对对大奶奶露了出来。上身身儿搂住下身身筛,好活的妹妹我眼也睁不开———”
一曲未了,满场的文武官员就哄堂大笑,会唱的跟着曳声儿,不会唱的咧嘴击掌。闹闹哄哄中,老连长竖一根指头朝十八娃勾了勾,十八娃就过来很麻利地捋起袖子揭起他的后襟,伸手进去在脊背上挖了两下。老连长眼一眯,嘴里随着吸气发一声“咝———”,就竖掌摇了摇手。十八娃知他痛痒解除,就又一边抚荡着指头一边朝出退胳膊。军服外边,看得见女人的手如蛇曲波动,看得见女人雪白的嫩臂让人心动神移,衣褶渐平之后刘奴奴还痴愣着眼。老连长捏着十八娃的肩给刘奴奴说:“唱,唱那个啊,开,开门调儿,后音儿帮上了拖腔啊,才最有味道哩!”又顺手推了推十八娃。
十八娃知道她该做什么了,就抚着发髻软着腰子坐到花鼓班子的后边。孙庆吉报了一声“绣绒花”就拍动了手中的大铙,一时鼓乐大作,直震得墙上地图的一角儿呼儿揭起来呼儿塌下去,仿佛大会议厅里立马到了盛夏,人人都要热得脱了衣裳。
鼓乐一停,刘奴奴的尖嗓子又细溜溜地扯出来,没完没了地在屋梁上缠绕,末了吐出一句词儿,紧接着就是十八娃合着诸位丑角哼唱拖腔儿,帮衬得奴奴的嗓音儿如波中出莲叶中红杏。那唱词儿道:“奴在上房绣绒花,看见蝎子墙上爬,伸手去拿它。蝎子回头蜇一刺,一阵儿疼来一阵麻,疼坏我小奴家。早知蝎子毒性儿大,我只绣绒花不拿它,耽搁了两丝儿花。我胳膊疼,手儿麻,叫一声小哥哥哎,蝎子刺进了我的肉呀,你快来把刺拔———”
接下来是丑旦对唱,又有衬腔儿烘托,直把一个少女的向往唱得淋漓尽致:哥哥来了,捉着妹妹的小手,他自己先就心儿慌乱,先用指甲掐刺哩,又用牙尖儿咬刺哩,还用舌尖儿舔刺哩,问一声妹妹疼不疼,妹妹说疼是不疼了,只是手儿麻来腿儿瘫。哥哥就把妹的小手夹在胳肢窝里暖,妹妹说这下麻到了后腰里,哥哥又把妹的小手捂到心口儿里,妹妹说这下麻到了小肚儿里,哥哥又把妹的小手捂到脐窝里,妹妹说这下麻到了心肝儿里,哥哥又把妹的小手捂到交裆里,妹妹说这下麻到了舌根儿里,哥哥说我有一根大刺哩,插到妹妹肉缝里,专给蝎子拔毒哩,妹妹说,不好了,毒汁汁流到了我手心里……
这就叫臭臭花鼓子。
老连长一时惬意,就吩咐贴身的短胳膊挎娃子,拿缎子被面给刘奴奴披红。一时又是敬酒哩,碰杯哩,觥筹交错中,老连长忍不住自己吼叫起来,说他唱的是《女儿回十》,孙庆吉说这是《十爱姐》的调儿《打牙牌》的词儿,你全给混到一起去啦!
小跨院(6)
老连长就说,小时候在石瓮沟听过瞎子大姑唱《女儿回十》,这五六十年了,再没听过,是没人会唱了?失传了?刘奴奴就说唱是都会唱,就是词儿太酸太臭,唱不出口。老连长就说那啥时候了,你背过人给我唱一尺子,刘奴奴说要唱就在大场子上唱,场子烘热了再臭的花鼓曲曲儿都出得了口!
老连长红眼睛一夹,豪爽地说:“那好,你先看酒!”这是两盅子西凤老白酒,老连长一仰脖子灌下,手背一抹厚嘴唇对刘奴奴说:“你是用嗓子的,你随意。”
刘奴奴分了半盅子给孙庆吉,自己倾了盅子伸舌头一舔一舔地品着。
老连长又朝十八娃竖起一根指头,十八娃就赶紧过来给他的木碗里换上茶水。刘奴奴就奇了怪,刚才竖一根指头是挠脊背,这会儿竖一根指头是倒茶水,他就弄不明白,这俩人是如何传递意思的。忍不住拉过老连长的手来看,老连长的手指粗短胖肿;又拉过十八娃的手来看,十八娃的手指修长柔软。刘奴奴嘴里“啧啧”着,老连长就说话了:“你别小看我这十八娃啊,脸儿没有十五的月亮圆了,眼儿也没有十五的月亮明了,可这十个指头啊,那个光滑啊,那个软和啊,指甲尖儿都是酥的。指头蛋儿上又长着眼睛,你身上哪儿痒痒,用不着指点指头蛋儿自己就去了———”
刘奴奴就翻来复去地抚看十八娃的手,老连长又说:“这十八娃是我府上一宝啊,有人出二百块银元要买我都没出手啊。这次我的俩参议进省,他们就推举了十八娃手上的美妙,说送给杨主席做仆人。杨主席哈哈一笑说,日后再说日后再说。你看我这十八娃还有大用处哩!”
老连长说十八娃就像谈论他家的一只碗盏或者一把扫帚,孙庆吉心里如刀子掏搅,她毕竟曾是自己本家兄弟的媳妇啊!当年着,这位苦胆湾的人尖子,肚里正怀着娃,丈夫就无缘无故地没了头。只说老连长这位远房亲戚承携了她,没想这如今成了人家手中的工具和玩物。按村里人的想法,老连长肯定是纳她做了小,这倒也罢了,世事就是这,可谁想得到十八娃会是这般的下场!
想到这儿,孙庆吉忍不住打一声嗝儿,腹中顿觉肝肠下坠,紧缩屁股慢夹腿,一股热尿就遗到裤裆里。由不得屁股一抬,伸手摸了一把,见满手的尿水淋漓,就红着脸儿指责奴奴:“你咋把茶水倒在了凳子上!”
刘奴奴当然心里明白,不便说他什么,只顾以兰花指掩了嘴“哧哧”地笑。偏不偏老连长是哪儿疼就朝哪儿戳,他搬住孙庆吉的肩膀问:“哎哎,你那遗尿的毛病儿好了吗?我二婆子给娃讨了个验方,灵得很哩,你不妨试试呢!”老连长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