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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山匪-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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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七县一条江,有枪便称王,他陆建章能剿到这儿来?”陈八卦还是摇着他的硕髻皂带说:“世兄这心操远了,操远了。你还是看好你圈里的母猪你槽上的犍牛你棚里的山羊你笼里的母鸡,还有你门上的狗炕上的猫。我再说一遍,今年有兽灾哩!” 
  孙老者倔倔地说:“我不信。” 
  陈八卦问:“孝义湾里六只狗叫豹子吃了是你说的,这苦胆湾连天晌午碎娃子不敢出门,狼就在村沿子上卧着你是看见的。牛屎沟里狐狸成精了,把人家小伙子哄到崖湾里叼出三只公鸡叫人吃哩你可以不信,但咱镢头老三夏夜在麦场乘凉,害怕狼咬就把头钻到背笼里睡觉,偏偏狼来咬住他的脚朝外拉,他一惊醒头顶着背笼扑起来,狼哪见过这么大头的怪物,就呼哧一声转身逃走了,天明一看,狼吓得稀屎拉了一道。这是你眼皮子底下出的事,所以我还是提醒你,今年有兽灾哩!” 
  老哥俩就这么说着,从河南上来的贩挑队就传来消息,说峡口淅川荆紫关富水关龙驹寨香炉镇这一线的人,一流带串地往南北二山跑哩,问跑啥哩。说跑白狼哩,问有多少白狼,答说成千上万一海片,烟尘雾罩地过来跟蝗虫一样见啥吃啥! 
  孙老者是真正地惊呆了!当年的水火棍拿在手里擦了又擦,心想这常年跑贼何日是了?正心慌着,又有五姓父老跑来请主意,都说白狼已到了白杨店,离这儿只几里路了。孙老者就喊:“陈八卦陈八卦!” 
  陈八卦大腿翘二腿坐在当堂的老圈椅上,左手扣着红铜茶壶偶尔从壶嘴里品吸一口,右手平端着皂色额玉道冠仔细观赏。孙老者叫了两声,他才慢条斯理地说:“敲锣,上王山。” 
  孙老者问:“庙里没啥,可油坊里摊子重啊,你咋办哩?” 
  陈八卦冷漠地说:“你不管。” 
  孙老者就操起大锣,咣咣地敲着满村里呼喊:“上王山了!都上王山了!白狼来了!村里不留人,立马起身了!走了走了!” 
  于是,苦胆湾的男女老少一个不留,齐刷刷上了王山。王山上森林密布,山腰有两重围子,寨门上有滚木擂石,山上有暗道洞穴。山顶有座祖师殿,各村在此都存有水火粮油,这是清末动乱以来里甲联防形成的惯例。上了山,老人小娃妇女都藏入石穴暗道,男勇丁壮都上寨门防守,唯有各村的甲脚老者上祖师殿烧香。 
  山上云烟燎绕,天色暗得湿重。 
  人们听到了激烈的枪炮声,始知白狼是人。白狼的真名叫白朗,是“公民讨贼军”的首领,成员全是河南宝丰的农民,他们刀刀枪枪一哄而起要去讨伐袁世凯的。但这支队伍毫无军纪可言,一路烧杀过来,见人只问:“随不随?”你若说“随”,就给一绺红布叫你跟上走跟上杀,如果回答稍一迟疑,刀子就削了过来。守在王山寨门上的丁壮,眼看着枪子儿在石墙上吱儿吱儿地打出火星,就是看不见队伍在哪里。原来是大雾把山罩了个严实,白朗来到山下就是寻不着上山的路。祖师殿里,神像前人跪了一大片,黄表纸整背笼烧,钟磬木鱼法鼓急敲如雷鸣马奔。几位道士泪流满面,一个个搀起老者们,劝说不要再烧了,说祖师爷已经派下兵将去了。大家看时,果见神像的脸上流下一道道的汗水,道长就说:“祖师爷吃了大力了,为保佑大家心里担了沉,再不敢给上劲了,跟人一样,不要把爷累坏了。”   
  油坊里(6)   
  未几,山下枪声稀了,但雾仍浓得三步开外看不见人影儿。 
  孙老者仍然操心着油坊里的一家。 
  陈八卦眼看着一村人上了王山之后,才回到油坊里。他教家人在每间房门上贴“符”,又掐指念咒,灭消“兽灾”。待枪炮响起来,他明白是一场什么灾难时,才急急慌慌叫兜夫张光带一家人上洞,叫兜夫李耀到后园子老地方挖坑埋银子。他自己则穿好道袍,拿了鹅毛扇坐五圣师庙里读经。油坊里的私家洞穴在石门沟,这里两壁相对削立如门。石壁上满布的洞室,都是附近财东大户私家开凿的。平常,洞里藏有粮食窖水,每遇贼劫匪抢或暴民动乱,财东家就提了金银细软上洞。石壁上架有木板栈道,人进了洞,就揭了栈板,任你有飞天的本事也上不了洞。 
  兜夫张光扶老携幼出了村上了路,正往石门沟赶,刚好碰上从王山底下撤出的队伍。白狼的队伍总算寻着了一群人,就追尻子撵了过来。这一家老少连爬带滚,可沟口挤满牛羊牲口,河水又正汹涌。总算寻着浮桥,一家人爬过去,可一沟两岸的树林里、苇园里,仍然是一挤一堆的家畜。这都是附近村里人的,听说白狼进了村是见啥吃啥,所以人们上山钻洞,牲畜也不能留在村里。看这石门沟绝壁上的洞子,家家洞口都上了挡板,连接各洞的栈板已经拆除,只留一溜撑椽横在栈眼里,而且这撑椽是可以从洞里边抽回去的。这一家老少来到栈道口,哭天叫地朝洞上喊:“搭板呀,快搭板!”洞上人谁敢下来搭板,这不是把狼朝洞上引吗?眼看着油坊里一家人就要落入白狼之手,对面小崖的敞洞里就有人喊:“转后坡子!转后坡子!” 
  小崖的敞洞是公共洞穴,当初由官家开凿而后被匪人攻克废了栈道,避难的人上来下去都用绳子吊。上敞洞的人都是一般苦汉人。经这帮苦汉人的点拨,油坊里一家人就一个揪住一个后襟,一溜串儿爬上后坡子。兜夫张光就抓住一条石柱上绑着的麻绳,朝腰里一缠腿一蹬凭空里荡进第一家洞口。洞里的人用杠子顶了挡板,死活不让进,张光就攀住板棱子苦苦哀求:“好爷哩,你积积福,十几口人的命呀!”眼看着白狼的人顺路朝后坡子爬,张光急红了眼,猛一发力,从挡板上头尺把宽的石缝里翻了进去。在一阵婆娘女子的尖叫声中,张光把腰里麻绳朝栈眼里一塞,卸下挡板,搭上栈板,然后才一个一个地来拉这一堆哭叫着的老小,又用头把他们一个个顶进洞里。洞里人见油坊里一家强挤进来,就连忙搭梯子上了二层暗穴,抽了梯子,抬磨扇封了底眼,与这一家人彻底隔离。 
  油坊里的私洞还隔着前面两家洞穴。要这两家搭了栈板过去进入自家私洞显然没有可能。正紧急着,见那头两个白狼已上了栈板,一块栈板八尺长,年轻人两大步就跨了过来。揭栈板已来不及,张光拼力将一根搭栈板的撑椽从洞里推了出去。这张栈板连同撑椽哐哩哐当滚下绝壁,刚踏上栈板的俩白狼也腰身一闪,摔了下去栽进汹涌急流。后头紧跟的白狼见状,骂一声“妈的逼哟”就开了枪。枪子儿在石崖上打出一个白点,刷一下溅起的石头渣子把张光的半张脸打成了马蜂窝。众人将满脸血光的老兜夫拖回洞里,来不及上挡板,枪子儿就像蝗虫一样在洞口上狂飞乱蹦。油坊里的一家就挤在洞室的一个角落里不敢动弹。 
  枪声沉寂了片刻,对面敞洞的穷汉们又大喊起来。张光爬在石缝儿一看,那条荡他过来的麻绳已被白狼用长竿子勾了过去。一个白狼正把一块栈板从沟底拖了上来。枪声又响了,从洞口射进的子弹,在洞壁上溅起石屑让人不敢抬头。一个白狼荡过来,伏在栈眼上搭了撑椽又搭板,快枪掩护中,一群白狼翻入洞室。 
  对面敞洞的穷汉们眼睁睁地看到,一股血像檐水一样从栈眼里流了出来。一个小娃被白狼从洞口抛了下去,一个婆娘扑到洞口衣襟一撩跳下绝壁,跌到沙滩上还朝她娃跟前爬,娃搂到了怀里,乱枪在她身上开了花;点着的被褥从洞里扔了出来,烟火弥漫中一壮汉抱了一块挡板从洞口跳入急流…… 
  这人是兜夫张光。 
  油坊里一家十二人没留下一个活口。 
  沟里的、林子里的家畜全被杀死,死猪死牛倒了一片。沟底一孔石窑里还有一头黑驴在吃草,显然是因为它藏得隐蔽。可就在最后几个背包袱的白狼要出沟口的时候,这黑驴不合时宜地“昂儿”叫了一声,一个白狼抬臂就是一枪。 
  一户人家的屋瓦被揭了净光,夹生的米饭满地抛撒,用来盛饭的瓦片煮了一锅。 
  场沿子上一条长虫蹦得老高,陈八卦过去一看,是一颗子弹穿在肚子上。他按住蛇头,用小指头抠出子弹,撕一绺道袍包了伤,看着它游进草丛,才转身来收拾十二具尸体。张光把一卷芦席抱过来。他凭着一块挡板没被淹死。 
  苦胆湾还是苦胆湾,白狼压根儿就没进村。 
  可它进了五里外的索家碥。索家碥的人全跑了,只逮住一个媳妇。显身庙的戏楼上,流血带毛的鸡摆了一桌子,说是煮过的要叫媳妇吃,其实肠肚子都没掏。看白狼们一个个生啃活剥地吃,然后一个个倒头便睡,这媳妇才知道这真是一群狼。她的头为什么没被削,是因为她很快地答了一句:“随!”这支队伍说是多少万人,其实拿快枪的也就几千人,其他“随”着的大部分拿刀拿土枪,少部分拿着农具锹耙。后半夜白狼们睡熟了,这媳妇翻墙逃走,翻一堵墙跳下去是粪池,翻一堵墙,跳下去是尿缸。赶天明进了山,有人喊一声“白狼”,她头一缩就钻进一堆陈年的麦草,待人把她刨出来,早吓死了。   
  油坊里(7)   
  这天夜里,白狼虽宿营索家碥,但一些回到苦胆湾的青壮年,仍被吓得四散而逃。他们眼看着从索家碥的坡上,刷刷地射过来一股股白光,人说这是电枪,照着了谁,谁就会死。后来打贩挑的才说,这是手电筒,不会致人死命。 
  帮助陈八卦安葬了一家十二口,孙老者已身心俱疲,闷头睡了三天。第四天,他抬脚到了五圣师庙,可小道士说人不在。他又顺路来到油坊里。 
  四脊五坡歇山楼上,陈八卦一手掐了红铜茶壶正襟读经,道袍斜搭在太师椅上,皂色额玉道冠正置于白瓷帽筒。只是,两鬓和下颌上的浓须已剪除净尽,脑巴盖上也没了那个碗大的髻。他前额剃得青白,后脑上垂下一圈儿齐肩短发,乌黑油亮,蓬勃浓厚。孙老者围着他看了半天,一时竟口舌讷讷。 
  陈八卦抬眼亮出椒籽儿般的瞳仁,喉音嗡嗡地说:“我经还念,卦照卜,只是不想住庙了。” 
  孙老者用手轻轻抚了一下他这位贤弟脑后的短发,慎慎地说:“你这是在家修道呀?” 
  陈八卦声色平静地说:“长安大道当归去,惭愧而今尚半途。” 
  孙老者凝目于陈八卦的短发,再次环绕而视,说:“贤弟头大发厚,剪成帽苔子威风哩。” 
  陈八卦眯目低吟:“天不爱道,兽世兴妖。” 
  孙老者轻声和气地说:“要说,你掐算的也准着哩。白狼,不就是一群兽么!”陈八卦不作反应,他又说:“以愚兄之见,油坊里三代昌盛,不能在贤弟这一代干了油槽灭了火啊。其实五圣师庙上,南华子满可独自当家了。” 
  陈八卦软声说:“庙上的灯油、学堂的开销,依旧准我的。” 
  孙老者晃着脑后的花白辫子,郑重丁宁:“香会可不能丢手。”     
  山匪 第二部分   
  太岁宫(1)   
  老四打死了老贩挑。 
  他跪在父亲膝下,青光的脑袋在泥地上拱了一道槽。孙老者几乎晕厥过去,大儿子承礼平白无故掉了脑袋,尸身还没埋,案子还悬着,这小儿子老四又打死了老亲家。是孙老者他亲自把老贩挑留下来给染房上帮工的呀! 
  陈八卦说好要去县上面见老连长的,这一下又走不成了。他坐在老圈椅里,狠劲地捋着帽苔子,脸色铁青。 
  海鱼儿也跪在地下,紫红干筋的头垂在胸前。陈八卦说:“海鱼儿你起来,说说这烂事是咋弄下的。” 
  海鱼儿说了。 
  原来,老四这青皮后生听那瘦官员说,这个老贩挑要好好查一查,又听到了奸杀、乱伦、失身、就地看管等片言只语,就几个晚上都在场房里给老贩挑“钉楔子”,逼他说出承礼大哥是如何被害的。老贩挑十次八次地重复着矮胖子和土包子调查时说过的话,老四听着听着就躁了,一摔腕儿就是个反手耳巴子。这老贩挑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也曾肩挑担子手挥搭拄横扫毛贼如割葱,他哪里受得这等冤气,就要扑出去找孙老者论理,这惹得老四孙文谦犯了二杆子脾气,就一脚蹬到他后腰上!老贩挑毕竟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了这一脚,当下身子一歪,树桩一般扑倒下去。可巧的是,他不偏不歪地倒在铡口上,那两排狗牙一样的铡齿就把脖子戳了几个大洞,生血立时就喷了出来。场房里锄耙镰锨的农具都是乱七八糟的就地放着的。 
  陈八卦对海鱼儿说:“人命关天的事,县上都派官查哩,眼看着老四胡蛮干,你不阻拦你就是帮凶。” 
  海鱼儿抽泣着说:“老掌柜的叫我看住人,没叫我搭伙儿审人,小掌柜的脾气来了谁能挡得住?”老四孙文谦听到这话,把头从地上倔强地扭起来,泣泪满面地喊:“我好汉做事好汉当,海鱼儿哥你闭嘴!” 
  孙老者用手撑住葫芦状的前额盘楼,满头的油汗在那儿闪光,枯索的小辫子散在肩后,他气声哀哀地对陈八卦说:“你走吧,把这小东西捎上去,交给老连长,人家愿意咋处治就咋处治。我是执了一辈子法的人,法说咋办就咋办。” 
  海鱼儿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在地上叩头,一边喊着:“这使不得呀,孙老者这使不得呀!” 
  任这两个后生在当堂子上一长一短地扑磕干号,陈八卦扶孙老者进了卧室,他吩咐镢头老三如此这般地侍候,又过来对海鱼儿交代,叫他把老四拉下去歇着,叮嘱说:“不准乱跑,等我的说法。”问老贩挑的尸首咋办,陈八卦说:“先拿稻草苫着,对谁也不要说。” 
  安排毕了,陈八卦坐兜子进了城。他先到老西街的虞司徒庙进了香,又拜见了老道长,贡奉了香火钱,交谈了州川上下城镇山里的军阀匪乱及市俗商情。虞司徒庙临街有客房十来间,平常收租招客,但凡遇上政乱匪祸,这客房及东西偏殿就成了流民或散兵的聚宿之所,也自然成了各路消息的集散之地。这虞司徒庙说起来比县城还古老,传说是中华始祖五帝中有个叫帝喾的,他有个儿子叫契,契在虞舜时代当过司徒,因为助禹治水有功而受封于商州,那个时候就有了这座庙,所以这庙又被称为庙祖,陈八卦每每进城办事,必先到这里进香。之后,他去晋见老连长,先呈上两对银锞子,说是孙老者的敬意。这老连长“嗨嗨”一声就咧嘴笑了,一对儿金牙哗儿哗儿地闪着光,他说了:“锞子我不稀罕,你原旧拿回去,咱是谁跟谁嘛?”就吩咐给摆烟灯,陈八卦摆手止了,说我顶多吸几锅儿水烟。老连长就说:“这好,这好,鸦片烟一上手就搁不下了,水烟还清肺哩,上水烟上水烟。”说着又几次给大婆子介绍:“这是州川里的活神仙哩,你那一天头疼了———”但话说半截又住了口,大婆子正从板柜里往外取炸弹,一五一十地数着,给人感觉像是农村婆娘数鸡蛋。那个黄皮拉杆的瘦兵接手往柳条筐里装,筐子一摇咕咚乱响,这陈八卦就胆颤心惊,冷不防一口烟水吸到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苦得他蹙眉抽嘴,老连长见状就笑了,曳声岔气地说:“这是兰州的水烟,是军政府的慰劳品,驱除刘镇华,水烟拿把抓,这水烟好吃可烟水喝不得呀!”又是一阵哄笑,直把个五短身材在躺椅上抖个不停。在当时的军队里,为了禁大烟,提倡抽水烟。陈八卦以手掩嘴,寻机会把又苦又麻的烟水吐在地上,用脚踩了,歪眼看那老皮花发的大婆子用铁皮簸箕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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