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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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知道大蓝字绺子人马并不多,刀枪并不精,没多大攻击能力,曾被几个大户人家护院的炮手击溃。可是领教过大蓝字残暴的人,都说尝到了魔鬼蹂躏的滋味儿,其残忍程度闻者丧胆毛骨悚然,他们疯狂杀人,割下仇人的人头用开水煮后,脱去皮肉带走骷髅……还惨无人道地糟踏妇女。
“霞,”担心自家大院被胡子攻破,吴建兴对未出阁的小妹说,“听哥话,随你大嫂她们一起到城里三姑家先躲躲。”
“哥,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蓝字真来,我就会会他。”霞十八岁,似一朵花儿,平素柔弱得像春柳像羊羔,面对厄运来临,她却显得血性,为此令兄长吴建兴吃惊。她铁了心:“给我一支快枪,哥,北门交我把守。”
北门,吴家向外赶放牛羊通道的咽喉,铁锈色的坨子掘出隧道直通北边草甸子。门旁石头垒成的土炮台相当坚固,只要一、两杆枪便可据险守住此门。眼下正是挂锄的农闲季节,长工短工都放假回家了,偌大院子只剩下几个炮手,大敌当前显得空落落的人手不够用。既然霞执意不走,她就顶一个护院人,到了紧要关头,朝天放枪也能壮壮吴家之威;他叮嘱道:“听胡子喊话时千万别露头。”
“爹活着也没你这么啰唆!”霞说,“哥,我又不是没见过胡子。”
大概是霞十岁那年,胡子来攻打吴家。爹怕小女出意外,就把她扣在笸箩下。外边嘎吧嘎吧枪响,一股股火药味冲进来,她没害怕,反倒好奇,违背爹的意愿悄悄爬出笸箩,使出吃奶的劲儿攀登上炮台,问坚守的炮手李大个子:“胡子啥样,我想看。”
“哎呀,小姐你不要命了?快趴下!”李大个子手没离枪,粗壮有力的胳膊压住她,用哄的口吻撵她走,说这里太危险。
这时,胡子在外诈喊,有种的抬起头,咱们一替一枪,瞅谁能打中谁?
“别跟我玩心眼子。”炮手李大个子拆穿了胡子的伎俩,露头很危险,胡子枪法贼(极)准!
“信不着爷们咋的?”胡子叫阵道:“我露头,你先打。”
胡子说要露头,霞听得真切。她从李大个子胳膊弯里钻出去,去看胡子是啥样子。她的头在一墙豁口慢慢抬起时,李大个子发现了胡子从榆树后探出的枪口瞄向她,他急忙欠身去拽她,胡子开枪击中了他,鲜血喷霞一脸,吓得她又哭又叫。爹闻声赶来,驴尥蹶子似地倾身狠踹了她一脚,呵斥道:“胡子的话听得吗?”
今晚正如吴建兴猜测的那样,胡子利用漆黑如墨的夜来攻打大院。大柜大蓝字拨马绕吴家土院走一圈,观察到那坚固如磐的院落死一样沉寂,他料到此时此刻吴家数双警惕的眼睛和仇恨的枪口对着自己的马队。攻击前,大蓝字抱着用恐吓使吴家放弃抵抗的希望,扯着嗓门喊道:“吴建兴你听着,爷们死也要拿下你家大院,知趣就痛快开开大门。”
“大蓝字,脱下鞋底子照照,你是啥狗模样?你何不买斤棉花纺纺(访访)我们吴家……”吴建兴毫不示弱,大估景朝胡子开了一枪,子弹哧溜贴着大蓝字耳边擦过,一阵灼烫。
“操你祖宗!”大蓝字气乎乎地恨骂,随即命令胡子分两路——南门、北门发起攻击。
二丘屯霎时被枪弹爆炸声撕碎,几户农家的柴禾垛被子弹打中,火光冲天,烧红了半个屯子……吴家南门炮台的大抬杆突然哑了,炮台的土围墙像刀切一样削去半截,南大门也被炸飞了半扇,阵前横躺竖卧着胡子和马的尸体。星光下可见胡子黑压压一大片,吴建兴紧张起来,大蓝字这次勾结几个绺子共同来攻打,约有三四百人,这一点他绝没想到。
《玩命》M卷(2)
“喂,吴家炮手听着,”威风凛凛的大蓝字组织再次进攻前,恫吓道,“你们没几棵枪,跟爷们比划死路一条,我叫你们家那些没带把儿的娘们坐飞机。”
坐飞机,是大蓝字绺子残害妇女的一种酷刑,木头削成尖,尖朝上埋在地上,削光女人的衣服,抬起女人隐秘处对准木桩尖,凌空扔下……吴家所雇的炮手有妻室女儿的,听此都吓得魂散胆破,惊慌扔下枪跑了,整个大院只剩吴家兄妹俩,哥守南门,妹守北门。
大蓝字带自己的绺子攻北门,霞从炮台窄小射口见胡子大柜坐骑上白亮亮一片,她听说大蓝字有个恶习,夜晚打劫时总光着腚子。
“弟兄们,打进吴家我给你们找老丈爷。”大蓝字鼓动,众胡子便疯狂,他们下流地喊着:
“拿攀!采球子!”
扔掉子弹已打光的快枪,霞把最后一枚手雷藏在身上,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她向外喊话:
“别打了,我给你们开门!”
始终顽强抵抗的吴家人突然投降,大蓝字没轻信,炮台喊话的是女人,他立刻想到垂涎已久的吴家小姐,小腹下便有肉隆胀,问:“霞小姐吗?”
“是!”
“开门,我立马叫弟兄们闭火。(停止射击)”大蓝字说。
“你起誓不伤害我家人,东西你们随便拿。”
“我发誓……”大蓝字发了毒誓后,在冲进吴家前又下了一道特殊的命令,保护好霞,谁碰倒一根毫毛就让他跪着扶起来。
沉重的北大门敞开,仍在南炮台里与胡子对射的吴建兴心便咔噔一下,显然是霞拔开门闩放胡子进院,她怎么啦?
“完啦!”吴建兴顿时心凉半截,南门即将要被攻破,北门霞又放进胡子……无奈,他极不情愿地放下枪,迅速离开炮台,逃出院已不可能,便朝挨墙摆放着的一溜酱缸走去,跳进一口装有半缸大酱的缸里,将锥形缸帽子扣在头上。
胡子蜂拥进来,对吴家洗劫,粮食装上大车,衣物大包小裹地扔上马背,牛马羊赶出院。
大蓝字进院子心没在抢劫财物上,而另有所图,他把缰绳甩给马拉子,拉着霞进了一间空屋子,点亮一盏煤油灯。他赤裸的躯体肌肉凸起,几道伤口还流着血,因见一丝不挂的男人而羞红脸的霞,说:“爷们可是啥都亮出来了,你的呢!”
“你咋不穿衣服?”霞脸色由红转为苍白,现出惊人的平静,出言也不可思议。
“踢开坷垃(攻下土窑),干你们女人方便。”大蓝字厚颜,伸手去扯霞的衣裳,“我发过誓,干一百个女人后再穿衣服,让我想想,你是第八十七个……裤带咋扎得这么紧?”
死神悄然逼近一个罪孽深重的色狼!
“轰!”土屋晃然一片火光,炸碎人的残体飞出窗口,一只手砸在酱缸帽子上后滚落到地下。
大蓝字命归西天,其他绺子胡子掠满囊袋,各自离去。吴家大院从血腥中平静下来,狼藉的院子里仍然飘荡着浓浓的火药和马尿臊味儿。
“霞……”吴建兴望着火烧落架变成废墟的土屋,双眼涌动泪水,他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吴家遭劫数日后,县府差人送来烫金大匾,上面写着:“舍身除恶。”并当着全屯人的面宣读县长亲撰的赞誉之章:二丘屯民女吴霞,大义拉响手雷,与匪首大蓝字同归于尽,使屯中妇女免遭殃害云云。
隶属亮子里镇管辖的二丘屯后面那道风雨创痍的沙坨上,吴家修坟一座,知情者说棺椁塞着霞的尸骨外,合葬还有一块烫金荣匾。黄土堆起的坟茔本不高,半年后,忽然一夜间增高两倍,坟前零乱的马蹄印踩得很深很深……
故事43:报复
肃杀的秋天贪婪地吮吸荒原绿色的日子里,一绺胡子为死去的弟兄举行葬礼。
冷风卷着枯叶败草,在荒原中昼夜打着旋儿,风的脊背上驮着哀悼沉痛的声音,跌跌撞撞地滚下沙坨土岗,而后注入周遭的凋败之中。长满山毛榉树的沙坨子间,一个新的坟坑已掘好,那具白茬儿棺椁前,放着一具完整的马骨和鞍辔、半截没了枪托的沙枪……死者生前心爱之物全在这里了。众胡子在大柜独眼龙点着香后,纷纷跪下。独眼龙嗓子塞了棉絮似的,涩涩地说着那句套话:江湖奔班,人老归天。兄弟你走了,大伙来送你!
《玩命》M卷(3)
从镇上请来了鼓乐班子,这些大耳金光仙(该行信奉的祖师)的弟子们,在鼓头(小头目)的指挥下,鼓、喇叭、钹、锣几件乐器齐响,吹了一通《黄龙调》,悲悲咽咽,匪中便有人号啕,白茬新棺材落入坟坑,奔丧者激动、刺激的时刻来临,大柜独眼龙在填第一锹土前,打开粗布包裹拎出一颗人头,在众胡子面前晃晃地展示,然后投到棺盖上,说:“白沙子蔓(姓阎)兄弟,大哥给你报仇啦。”最后的告别话稍稍顿了顿,胡子们遵照大柜的命令把属于死者的东西放入坟坑中随葬,他继续说,“兄弟,让青鬃马和你做伴吧!”大柜独眼龙伤心的泪水伴着沉沉的一锹黄土射出。
如此奇特的大殡,在独眼龙绺子尚属首次,关东众多胡子绺子里也极少见。
几天前,绺子的引全柱粮台白沙子蔓,怀揣大柜独眼龙的亲笔信,去亮子里镇打通场(买通关节),从匪巢到镇上两百里多一点的路程,飞马两天即将可赶到,但必须穿过恐怖或曰死亡地带——野狼沟,就不能不使胡子们担忧。临行前独眼龙嘱咐再三,并将自己的二十响盒子炮让粮台白沙子蔓带上,双枪在身自然安全些。辞别众弟兄们后,白沙子蔓策马出院,去完成一项秘密使命。
乔装打扮进城,双枪掖得隐蔽,白沙子蔓择其背静荒道匆匆赶路,次日早晨便到达令人胆寒的野狼沟口。此刻,大雾缠绕,四周寂寥,鼓噪的虫鸣召唤着野狼沟从深沉的酣睡中醒来,显然是徒劳的。
白沙子蔓松开缰绳,膝盖紧紧夹住马肚子,腾出手来握枪。他走进青青茂盛的沟底,两侧坨壁刀削一样陡峭,贴坨壁生长的笤条棵子仅靠几条根裸裸地吊着树身,它们却仍然顽强地活着。
他警惕的目光四周巡视,尽量保持镇静,用紧紧攥枪来缓解极度的恐惧,果然奏效,这样的恐惧在他为匪的生涯中是不多见的。他破落地主出身,当过护村民团团长,日本人搞连甲制时,任他为甲长,后因人命官司,逃避官府缉拿而入伙当胡子,识文断字颇于心计,深得大柜独眼龙的赏识。在绺子几次背累(受难)时,是他出谋划策,才化险为夷。他想:倒霉遇上狼群,丧其性命倒没什么,完不成大柜委以的重任,愧对了大哥和众弟兄。因此,他感到肩头分量很重。
初秋不该出现这样的天气,大雾茫茫,使险象环生的野狼沟平添几分危险,野狼多在恶劣天气里出没。每遇险境,胡子常用念咒语驱邪壮胆,白沙子蔓有板有眼地念走黑道咒语:
黑夜走路我不怕,
我有铜手铁指甲。
我有七杆八金钢,
我有火龙照四方……
青鬃马猛然驻足,粗直的腿有力地矗直,蹄子蹴地。白沙子蔓透过浓雾,发现草丛中隐藏的狼有数以百计。
“天呐!”白沙子蔓知道大难临头,凭自己单枪匹马与群狼搏斗,弹尽之后也未必能冲出野狼沟,最终呢,必然葬身狼腹。他把生的赌注押在手中的双枪和坐骑上,渴望在子弹打光前冲破狼的重围……然而,饿红了眼睛的狼,哪里肯放过送到嘴边的可食猎物,凶恶地一次次冲上来,青鬃马多处受伤,鲜血淋淋,它竭尽全力拼命与狼搏斗,像枪林弹雨中那样努力配合主人,想驮走主人,狼太多了,墙一样堵住退路。
粮台白沙子蔓双手使枪,弹不虚发,狼倒地一片。狼许是被激怒了,在一条青色狼王组织下准备再次发起攻击。面对狼口,他异常冷静,死前必须做一件事——把大柜独眼龙那封信撕碎吞进肚里,防止这封涉及绺子安全的信件落入外人手中,做完这件事,他驱马拼死朝外冲。
狼似乎看出他的动机,疯扑过来,青鬃马被一只恶狼掏倒,白沙子蔓随之落马,后被几只狼掏咬,机械地举起发烫的手枪,他知道子弹已打光,几只狼停止撕咬,因惧怕黑洞洞的枪管而迟疑。
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打破了人狼对峙出现短暂的沉寂,扬起冲天黄土尘烟,伴着轰轰隆隆声音移近,狼群被惊散逃走,由十几辆胶轮大马车组成的车队路经此地。为首的车大板吆喝住牲口,抱着大鞭走到白沙蔓跟前,问:
《玩命》M卷(4)
“兄弟,狼掏啦?你到哪里去?”
“亮子里。”白沙子蔓见来人表情冷冰,支出唇外的两颗包牙说明这人不厚道。但也必须求他搭救,结果怎样就看命运如何安排啦。他说,“救救我吧,大哥!”扔过去匣子枪,“归你啦。”
“俺庄稼院人要枪做啥?”车老板使大鞭杆子把手枪拨回到白沙子蔓跟前,思忖着是否救受狼咬伤的陌生人。
“我还有些大洋,”白沙子蔓仍然努力,他捧上全部盘缠五十块大洋,说:“腰里就带这么多,到了镇上,我一定重重地答谢你们。”
车老板用舌头舔下包牙,瞧瞧后面车的老板子围上来,拎起大洋的布袋子,对他们说:“抬他上我的车。”
几双大手像搬运麻袋包,把白沙子蔓扔到车笸箩里。
大车继续朝前行进,车老板子打量他救起这个人,棕色瓜皮单帽,黑色对襟夹袄,下身穿套裤,隐约可见里边藏着“腿刺子”(短刀)。见多识广的车老板,准确猜出白沙子蔓的身份——胡子。“救起一个胡子再拉进城去,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车老板用脏兮兮的指甲刮下包牙上的黄垢,觉得大洋沉沉地压在心头。“胡子的东西可是要不得呀!”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再有半袋烟工夫车队就颠出野狼沟,何不将他推下车,没有走远的狼就会结果了他。再说整个车队自己是大板儿(车队的头头),说一不二,其他人扁屁都不敢放。图财害命,杀人灭口的歹意就这样产生了,车老板露出凶相,一脚将白沙子蔓踹下马车,恶狠狠地说:
“其实狼咬死人也只是一口的事,不遭啥罪呀,兄弟,来世再见吧!”
辚辚马车队拖起尘埃霎时渐远,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的白沙子蔓对生还已不抱任何幻想,哪还会有人马上从此地路过啊!坐骑青鬃马被狼咬成重伤,生死未卜,狼群一时被车队冲散,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走马飞尘落个饿狼分尸的下场,悲矣惨兮。
“该死的大包牙,真狠啊!”白沙子蔓在生命最后一刻诅咒见死不救、又落井下石的车老板。毕竟还有些时间,他咬破手指,脱下白衬衣,极简练地把遭遇写在上面,然后用刀子扎戳土坨壁上,希望日后被绺子里的人发现。
三天后,胡子马队发现土坨壁上写着血字的白衬衣,捡起狼啃吃连一丁点儿肉星都没剩下的白沙子蔓的遗骨,大柜独眼龙半瞎的眼里透出复仇的火焰。可想而知,胡子想找到一个特征明显——长着两颗大包牙的大车老板割下他的头为死去的弟兄祭灵并不难。
故事44:毁
那年仲夏,吉林督军连连接到由近百人联名上告信,状告驻防那木镇陆军钟泽霖营长,说他明兵暗匪,出枪铺局,公开抢劫老百姓财物,人们敢怒不敢言。督军大人震怒,即饬令辖那木镇的李国卿团长逮捕钟泽霖,就地正法,以平民怨。
营长钟泽霖接到团部电话通知,说明天上午李国卿团长要来那木镇视察防务,请做好迎接准备。
营部马上忙碌起来,钟泽霖召集连长、排长布置一番。然后他叫来亲信副官,吩咐道:“去老乔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