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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京极夏彦姑获鸟之夏-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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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梗子对藤牧所做的「无法原谅的过份的行为」指的就是这件事吗?这确实比殴打和踢打更严重,连足以形容的语言都没有。樐窘蛞菜坪趿岸妓挡怀隼戳恕�

  木场说道:

  「你……然后、然后,牧朗……连什么都没说吗……?」

  「啊,那家伙很奇怪。不过,俺和梗子说不定也很奇怪!秀一直到那一个晚上为止,几乎每晚都举行!但即使是俺,也带着逐渐沉入无底沼泽般不愉快的感觉。而且,老实说,那时候的梗子有点儿可怕。尽管这样,牧朗在白天还是努力地装作很平常的和俺接触。托这家伙的福……这么一想,真的很想向他吐口水呢!」

  「牧朗……的作为为什么要如此的卑屈呢?毕竟他也花了十年岁月,带来巨款,连医生执照都拿到手,终于如愿地结婚了。可是,却连一根指头都不碰老婆……?」

  「他和梗子小姐有无法结缘的原因呢!」

  直到现在,都沉默着的京极堂说道,身子离开椅子站了起来。

  「原因?什么原因?我不认为世上有那种无法与妻子同床,甚至默许姘夫那样的理由哩!」

  「牧朗先生……说不定是个被虐待狂……?或者是……性无能……?」

  「不对唷!是能立即想到具体的理由!」

  京极堂在自己的茶杯倒了茶,润了喉咙后,凝视着那个茶杯,说道:

  「藤野牧朗从德国回来真正的理由,不是开战的关系。他在世情不安的异国,遭遇事故,下腹部受到损伤。不……说得明白些,失去了一部分生殖器!」

  「什么?」

  木场发出更高亢的声音:

  「牧朗……失去性器了!这么一来,即使再爱妻子也没有用呀!……不过,他隐瞒这个事实结婚,那不是诈欺吗?」

  「是的!但提到他是否有诈欺的意识?我看八成没有!对他来说,即使如此仍有必须结婚的理由。」

  手拿着茶杯,京极堂慢慢地回过头,说道:

  「我刚才也说了。藤野牧朗认为,生养孩子才是身为生物的人被赋子的使命。使人生最终的目标。他有这种人生观。我意外地获得读他母亲日记的机会,在最后一节,也就是相当于绝笔的文章,我认为给了他后来的人生观很大的启发。」

  京极堂凝望着眼睛上面约三寸处,默背那一段:

  「--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是生下孩子,然后将他栽培为了不起的人。遗其一半之志而必须先逝的母亲,充满着悲哀后侮的心情。并非害怕死。留下你而去很悲哀,无法亲眼见到你成长很后悔。父亲早世、现在又将失去母亲的吾儿牧朗。我想,温和聪明如你,从现在开始也会坚强地活下去。不能让你尝到母亲那样的悲哀。母亲相信你会找到好的伴侣,生下孩子完整地度过相互慈爱幸福的一生--」

  与注重刹那享乐违背伦理的内藤所说的话,相差太悬殊,是充满慈爱的内容。房间里的人因那个落差而缄默着。

  「他几乎养成翻开看日记的习惯,翻开这一页,文字都快看不清楚地读了很多遍。对他来说,母亲是神圣不可冒读的,简直可以说是信仰的对象了。这部手记,对基督教徒而言才是圣经,对回教徒而言,相当于可兰经。一板一眼的他非常顽固地遵守着这个教诲,清白正当道德地生活着。」

  「京极,这不成为解答。已知道牧朗是想爱太太却不能爱的身体了。不过那家伙的品行再怎么方正,却仍无法说明其他不自然的行为。」

  「嘿,听好!那样的牧朗,只有一次违背了母亲的教诲……那十二年前的事。他和梗子邂逅,热烈地谈了恋爱,到这里为止还好,但他被感情,不,激情所动,做了不道德的事!身为学问之徒的学生,和岁数还小的少女私通,不仅如此,还使她怀孕了。」

  「等等!梗子说她不知道呢。还不知道有没有那样的事实吧!日记虽然如此写着但也可能是捏造的。也许是你说的假想现实。」

  「如果这样也行。问题是,藤牧本身承认了是事实。呵,是事实吧。」

  「你是说梗子扯谎吗?因为记忆丧失这玩意儿吗?」

  「不是。总之,对他来说,怀孕、然后堕胎的情节是非常恶劣的,比回教徒吃猪肉还难应付。不负责任有了孩子还杀掉之类的,值得死一万次!他拼命地想负责,但并没有如愿!」

  「求婚被拒绝了呢……」

  「对了。可是,他没有死心。又不能自杀,不,他没有想过要自绝生命吧。他即使花时间,也想采取正面的进攻……先去留学、回国取得学位,和梗子结婚。如果孩子活着一定收养,如果堕了胎……到那时和梗子再生一个。除此之外,他没有想到其他可以弥补过去犯错的方法。对梗子、对久远寺家,然后对神圣的母亲,他充满了赎罪的心情。可是……却发生意外的事故,然后他失去了生殖机能。在那个时候,他失去了合乎常识的赎罪方法。」

  「真绝望!」

  「是失意的返国……但他没有死心。于是从那时开始,藤野牧朗一点一点地变质了。充满慈爱的母亲的教诲,逐渐地改变、扭曲,开始充满他歪曲的心灵。」

  「怎么回事?」

  「如果生养孩子才是作为人,不,生物的终极目标,性交只是手段而已。途中的过程之类的不过是枝微末节。然后充满着慈爱的母亲的话,不知何时本末倒置了。换句话说,他下了个结论,不性交只要能做出孩子就好了。」

  「做得到吗?这种事!」

  「不过……即使没有孩子,也有很多夫妻很幸福地度过一生呀。而不管怎样都想要孩子的话,那就收养养子什么的,方法很多呢!」

  「呀,他在这方面完全的反常。除了承继他自己的遗传因子……不,母亲的遗传因子以外的孩子,都无法承认是自己的孩子。加上迎娶妻子,只考虑过去曾犯过错误的对象……梗子。然后,他最大的误会是,他不仅认为这是正确的想法,而且还是一般性的。他认为,梗子理应视拥有承继了梗子自身遗传因子的孩子,是她的人生目标。他不懂相互慈爱、相爱的意思,当然更无法期待正常的沟通了。他的眼睛也只映照出妻子淫荡不贞的行为,是因为『想要孩子』!」

  「那么,牧朗一面看着这个内藤和梗子私通,还想着,啊,俺的老婆竟如此渴望孩子吗?」

  「是的。这和愤怒和嫉妒几乎是很悬殊的感觉。他每次被妻子痛骂、动粗,看到她和内藤做爱,内心就想必须赶快完成『研究』。梗子小姐愈急着要他注意她,他愈是热中研究。」

  「什么研究?」

  「就是制造不经性交产下的孩子。」

  「真的……这种事能做得到吗?」

  木场一脸茫然。

  「从这个意义来看,他是个天才!」

  「那么……牧朗先生所研究的东西……」

  「是的。他以完成『完全的体外受精』为目标。」

  「体外受精?那是啥?」

  「那是庆应大学最近实验成功的,叫……」

  「那就是人工授精。他虽然失去大部分的生殖器,但精囊还稍微留着些许的作用。不过,能够受孕的精子量很稀少,根本不足够做人工授精。因此他就赌那微少的命中率,他想提高一只精虫和卵子结合的百分之百的机率。也就是说他在桌上的玻璃器皿和实验管中,开发了让摄取来的卵子和精子人工受孕的技术。」

  「什么!那么……我虽然不像内藤君,但那简直就是现代的人造人嘛!」

  我不由得喊了出来。恶魔!不允许人做的事!我有这种感觉。

  「伦理观人人不同,根据国家、宗教,也有所不同,不能一概指责。根据不同的想法,不管在哪里以什么形态诞生的生命,其高贵性并没有不同。而且,反过来说,也可以解释为根据医疗行为,所有延长生命全是违背天意的行为。」

  「诡辩!何况,作为现实性的问题,这是可能发生的事吗?我只觉得荒唐无稽。」

  「理论上使可能的。我把手上他的研究笔记全看了,他的研究始终保持着完整性。理论上,也毫无破绽。从纯粹的科学性见解来看,这个研究拥有极宝贵的价值。以接近自己独学的形式,竟获得如此的成果,即使仅从过程来思考,也值得赞赏吧。只不过……」

  京极堂以沉重的表情结束谈话:

  「他毕竟错了。如果他是无法达成这个伟大工作的凡夫……完全的体外受精等之类的如果只是妄想……就不会发生今天的惨状吧。但研究完成了,在昭和二十六年一月八日的薄雾之夜。」

  「那家伙比平常提前三十分钟回到房间。」

  接续京极堂的话,内藤开始说道:

  「是个很冷的日子。即使过了年,牧朗的生活型态也没有改变,俺和梗子沉溺饮酒,继续著自甘堕落乱七八糟的关系。那一天,我们也淫乱地纠缠在一起。没有暖气的房间很冷,还记得很清楚呢。门突然打开了,梗子一丝不挂地跨在俺身上,俺的颈子歪扭著颠倒地看到走进来的丈夫的脸。」

  藤牧笑著。

  我闭起眼来,想像著内藤的话,使我产生简直就像在现场似的错觉,我有一种真实感。

  --梗子,开心吧!终于,终于,我完成研究了。

  --这算啥?那是老婆和人私通的丈夫所说的话?你知道我现在在干嘛?

  梗子维持著和内藤缠在一起的姿势,瞪著藤牧。即使如此,藤牧的笑容仍然没有消失。

  --知道了。所以,■好了啦■,你再也■没有必要■做那种事了

  --少无聊了。那要干嘛?你,那么,现在要把我从内藤这里扯开,要和我做爱吗?开玩笑!和你这种胆小的蛆虫做爱,还不如死掉的好!

  不是啦,梗子,别生气!听我说,我们不做那种事也能够生孩子喽!我和你的孩子。为了死了的第一个孩子,我们来创造两人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脑袋有问题吧?

  「俺肚子上梗子的脸……就像那个侦探,什么时候曾说过的,不像这世上的东西似的恐怖。梗子的眼睛里已没有俺,梗子离开了俺,就那样赤裸裸地如不动仁王般站立在床上。」

  --谁生了你的孩子?不,以后也不会生!什么嘛,瞧那副似笑非笑的脸。你生气呀,生气看看呀,蛆虫!

  --冷静点儿,冷静点儿!从头到尾都是我不好,我道歉!所以,你听我说,不、不,不是现在也没关系,把你的情绪镇定下来吧!

  --住嘴!滚出去!去死吧!

  「梗子抓起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就扔向牧朗。俺、俺完全畏缩了,从床上滚下,抓起衣服想逃出去!」

  --别动粗,内藤君在这儿呢!

  「这家伙在说什么呀?俺完全不了解整个状况了。俺可不是在夫妻吵架现场的他人唷,是被中断了的偷情现场中妻子的情夫呢。面对正闪躲扔过来东西的俺,那家伙这么说。」

  --内藤君,直到现在都很对不起你。老婆现在正激动着,我改天再向你道歉,很失礼,今天就退下吧!

  「梗子听了这些话,瞬间显露吃了一惊的表情。然后马上显得比刚才更激昂,俺慌张地想逃,但是脚碰到扔过来的座钟跌倒了,闪躲著攻击摸著墙壁逃……」

  「就瘫软在油画的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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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人是鬼,但我觉得牧朗更可怕。那家伙……的微笑没有停止,还一直道歉呢。」

  --请原谅!是我不好,因为我一时流于卑劣,使你受伤害。我真的在反省,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已经不是学生、是个很高明的医生。我身为继承久远寺的一家之主,岳父也承认了。那个孩子隔了十年又重新诞生在这个世上,你和我的……

  --我不知道那回事儿,出去!

  --算了吧。拜托,梗子……

  「那家伙终于也感到危险了。他企图躲过梗子的攻击,从俺面前穿过,牧朗想■逃进■书房。」

  「这是……牧朗进到书房的真正理由吗……?」

  「是的。但是那扇门很重,不能马上打开。在那一瞬间,那家伙又说了多余的话。」

  --请恢复当时的你,十年前的温柔的你……

  「接下来的瞬间,眼前全变成红色。无法立刻意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地板上血块扩散著,俺知道发生严重的事态了。梗子用水果刀,在就要进书房的牧朗的腹侧深深地刺了进去。流了很多血,俺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动脉不知哪里被切断了!」

  --为什么?为什么……?

  空白的时间填满了。

  「所以,牧朗为了躲梗子的追击,把门关上、锁上了。」

  「是的。俺听到了上锁的声音。那家伙被刺了以后,才察觉事态已经进行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了。连钥匙都锁上了,一定吓死了吧!」

  不,不是这样!

  我的脑子慢慢地与藤野牧朗的意识融和了。

  恐怖。疼痛。然后,很深的悲哀……不对。说悲哀,不如说是惊恐吧。但上了锁,并不是害怕的关系。还有,他内心还存着事态或许可以收拾的不死心的期待。等梗子镇定下来以后……

  --意识中断了。还、还不行。

  --如果这样,母亲的希望--

  --找到好伴侣--

  --生下孩子,相互慈爱,幸福地度过一生,母亲相信……

  藤牧在此时成了很大的胎儿。

  然后,再度缓慢地睁开眼睛。

  --这里是哪里?我在做什么呢?我……

  他想到浸在暖和的血块中的羊水,水果刀刺在脐带上。

  绝不曾领受生命的胎儿,在做什么梦吧?是从未降临的和梗子共享幸福的未来吗?不曾二度降临的和母亲一起度过的幻影似的过去吗?两者都一样。未来是尚未来临的过去,过去是已来过的未来吧。

  血液流失。体温下降。

  --觉得有点儿冷。

  意识重复著觉醒和混浊。

  --很暗。很安静。从哪儿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还在生气吗?还是在哭?

  然后,他--

  他看到了什么?

  --妈妈。妈妈?

  「吓软了脚的俺……」

  内藤的声音把我从临死的藤野牧朗的意识拉回到关口翼的意识。

  「吓软了脚的俺,暂时在那幅油画下面像傻瓜似的张着嘴。梗子发出一阵像鸟叫似的尖锐声音后,安静了五分钟或十分钟……时间稍微再长一些吧。然后只是茫然地站在门前,动也不动。俺摇摇晃晃地勉强动着脚和腰,抓起散落一地俺的衣服后,赤裸裸地爬着似的回到了房间。身体冻着似的发冷……不,可能是太害怕了……总之,一直不停地颤抖。俺想到从那以后到底怎么了?那家伙死了吗?俺可不愿意成为杀人的共犯。既然如此,那就马上通报警察吗?或者通知院长?不,哪一种都不行。那家伙说不定还活着,如果那家伙还活着,我们违背道德的关系会暴露,俺也是伤害……不,说不定会成为杀人未遂者的共犯。即使不是如此,至少也无法在这个家再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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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即使在那种状况,还想保身吗?首先,应该是人命第一吧!你没想到该保护错乱了的梗子、救藤牧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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