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年-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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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藩王叛乱,山河之中骤然掀起血雨腥风。
王朝大厦将倾之时,“镇北将军”裴靖处在足以左右时局的风口浪尖之上,却最终选择了临阵倒戈,背叛旧主。
裴靖深知,如有重来,自己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即便这个选择,也许会让他一生一世,都得不到那人的宽谅。
1
1、【壹】 。。。
“皇上,裴将军求见。”略有些尖细的声音低低地打断了思绪。
时已深夜。倚靠在御案之后的人猛然回过神来,略略坐正了身子,侧目瞥了瞥立在一旁的老总管道:“裴靖?”
“正是。”
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轻轻一拂手道:“让他进来。”
“是。”
老总管弓着身子下去,很快带了一人上来,在自己面前站定,行礼短促而有力:“见过皇上。”
“将军无需多礼。”李胤挥手屏退了老总管,借着殿内有些昏暗的烛光,慢慢打量着面前的人。
来人五官英挺,俊而不秀,形容举止是一望而知的武将风范。观其眉目,便足以想见其人在沙场上那挥剑舞戟的摄人气魄。而此时他身上一袭苍蓝锦袍,幽暗的色泽虽并不凌厉,却愈发衬得他一双眸子粲若明星。
果真是龙凤之姿,李胤心中暗暗思量道,也不枉三万裴家军忠心不二地听命于他。顿了片刻,缓缓站起身子,负手而笑道:“将军凯旋,怎么不提前告知一声,也好让朕出城十里相迎,为将军接风洗尘才是。”话里虽略有嗔怪之意,但语气中那为人君主的傲然姿态却并未敛去分毫。
“皇上言重了。”面前的人垂首抱拳以作回应。动作干脆得未有丝毫凝滞,却也不带任何情感,“叛军之将,已为人所不耻,又怎敢如此大动干戈?”
“弃暗投明本是明智之举,在朕看来并无不妥。”李胤不以为意地道,目光淡淡地朝窗外瞥了瞥,面上随即浮现出一丝含而不露的笑意,“况且,他们又岂会知晓,若非将军率众投诚之举,这长安城此刻只怕还陷于无边战火之中,又何来此处跨越两朝的数十载繁华?”
“皇上过奖。”裴靖面色分毫不改,“世间繁华本无定主,惟愿能者君临天下,自此太平,再无战火。”
“将军心系天下苍生,如此胸怀,绝非庸人所能理解……”李胤看着他微微失神,不自觉地叹了叹。过了片刻,忽地想起什么,收起目光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敬服之色,换做一派笑意,“在加上此番将军不费一兵一卒便破了瀛洲,替朕将幽云一带纳入囊中,此等功勋,足以并入开国元勋之列,朕自当重重有赏。”
“金银利禄或者官位勋爵,皇上应知,臣之所欲,绝非如此。”裴靖抬眼直视着他,如炬的目光中没有分毫退却之色。
“哦?”李胤收了笑意,略一挑眉道,“朕着实不知,这世间还有何物,能胜过此两者?”
“谢云卿。”裴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臣的不情之请,皇上应当还记得吧?”
1、【壹】 。。。
李胤盯着他看了片刻,目色渐渐深邃了几分,徐徐笑道:“朕自然记得许诺,不动他分毫。”顿了顿,瞥见裴靖隐动的目光,声音又低沉了几分,“只是,朕也记得,将军对朕的许诺。却不知,那三万裴家军现在何处?”
“已折回雁门。”裴靖淡淡地看着李胤突然凌厉了几分的眼色,不急不慢地补充道,“只要皇上履行承诺,臣自当拱手交出兵权。”
“将军此言,可是在威胁朕?”李胤眯起眼,沉声慢慢道。
“不敢。臣只是希望皇上践诺而已,绝无冒犯之意。”裴靖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面对有些微怒的新王,话语里没有丝毫的惶恐或者逢迎。
李胤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就好比一只桀骜的狼,即使已经收起獠牙蜷曲在自己脚边,却也并不意味着轻易地顺从和驯服。
或许他所顺应和服从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天下之势。而所谓的天下之势,在他眼中,便理应是胜者为王。诚如他所言,能给苍生百姓带以安宁,远离战火的,才有资格成为天下的主宰之人。
三年前,身为异性藩王的自己,带着暗中培养的十万大军出其不意地攻向了长安城。而彼时连同旧王在内的京畿百里,仍旧处在一种极尽颓华的声色柔靡之中,在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中如梦初醒,却又仓皇无措。以至于自己连克数城,大军兵临城下之时,看到的不是门前森严迎敌的兵士,而只是大开的城门。
不可否认,昭王,这片山河曾经的主人,绝非是如商纣一般暴虐无常的王。他死在自己刀下的那一刻前,唯一的遗言,便是勿要伤害长安城的百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一刻,自己手中的刀顿了顿,看着因为荒淫纵欲已经有些老迈的君王,隐约想起想起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英姿勃发威慑天下的气魄。只是这一切都止于十年前。皇后重病而死,自那时起,他便一蹶不振,整日沉迷声色,不理朝政。而面对北方少数名族北戎的进犯,也只是一味的回避和退让。
家国仍在,却已是外强中干;长安犹盛,却处处藏着隐忧。
顿了顿,自己手中的刀锋还是划过了面前人的脖颈。成王败寇的天理,是不需要无谓的怜悯和妇人之仁来添油加醋的。
自那一刻起,天下易主,朝代更迭。
即使打着为苍生谋福的旗号发动的战争,李胤却不否认自己心中,对那种高高在上无人企及权欲的渴求。然而即便如此,他对裴靖“能者君临天下”的说辞却是暗中苟同的。是故,他坚信自己掌中的河山,必将胜过前朝。
然而那个时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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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还并非处于着真正的安定之中。都城虽破,但除却已纳入掌控的部分地区外,许多前朝旧部依旧盘桓于各地负隅顽抗。次数虽多,但规模零散,并不足以撼动新建立起来的根基,是故李胤虽接连派兵镇压,却并不十分忧心。
他真正在意的,乃是驻守在雁门的“镇北将军”裴靖,以及他手中的三万裴家军。
自己夺取王位之时,由于北戎不断南侵,裴靖奉命在雁门驻守,抵御外敌。由是朝中空虚,才让自己如此轻易地攻破了城池。
而称王之后,天下初定,裴靖这只大军的动向,却是至关重要,足以左右着整个时局。若他肯归顺自己,那么其他起义军便全然不足以为虑。然而若他决意与起义军联合一并光复旧朝,李胤自知,以裴家军远近之威名,自己新朝初里,根基不稳,相较之下着实难以肯定有几成胜算。
然而无论如何,倘若裴靖选择了后者,刚刚平复下的战火便又将被重新燎起,这一点却是无疑的。即使自己最后胜出,这代价无疑也必将惨重。
半月之后,正当李胤谋划着如何劝裴靖归降之时,却意外地收到了后者的请降书。裴靖在书中表示愿意率裴家军,条件只有一个,便是请李胤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一人。
如今想来,裴靖彼时提出的那个要求并非要挟,甚至不过单纯的请求而已。以他的性情,定然是以天下为重,自是不会为一人而左右了自己的决定。然而此番,他放弃了就此留驻雁门之际,却率裴家军替自己收复幽云一带,并星夜兼程独自来到长安城中。这一切,倒彻彻底底是为了那人。
谢云卿。谢云卿。
他之所求,别无他物,却只是这么一个谢云卿。
李胤再一次反复玩味着这个名字,突然觉得颇有几分意思,由是原本面上的怒气也散去了几分。过了片刻看着裴靖徐徐道:“那谢云卿在旧朝官至尚书,却执意不肯出仕我朝。朕并非耐心之人,若按以往的作风,兴许早就……”目光瞥见裴靖微微瞪大的眸子,刻意地顿了顿,又笑道,“不过朕一向是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将军,自然会留下此人。”
“他在何处?”裴靖定定地看着他,当即接口问道。
李胤含笑看着他面色中略有失去冷静的神色,反而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口,悠然道:“逢春楼的云卿公子,将军不会未曾听说罢?”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开坑,聊作纪念。
2
2、【贰】 。。。
说起谢云卿之名,在这长安城中可谓无人不晓。
此人出身名门之后,惊采绝艳,年纪轻轻便已在朝中官至尚书之位。不过,人们茶余饭后更乐于论及的,似乎并不仅仅于此。
都道谢云卿其人,面相生的清秀俊逸,而性子却如其名一般淡若流云。为人清高自许,与人来往也从来只是一副从容疏离之态,教人难以亲近。
而有好事者发现,诺大的朝中,谢云卿却与只一人过从甚密。
那人便是“镇北将军”裴靖。
裴靖身居武职,在对抗北戎犯进之事上屡建奇功,深得旧王器重。故时常派他或操练军队,或镇守边关,除却每隔数年来朝中述职之机,便极少在朝中逗留。
然而裴靖每次回京,必与那谢云卿一道,携手同去城东的逢春楼。此二人皆人中龙凤,行在街上往往惹人侧目而窥,所以此事自然瞒不过闲人耳目。
起初众人只道那谢云卿看来清心寡欲,淡漠至极,原来实非如此,兴许是寻到了裴靖这么个“志同道合”之人,所以便比旁人亲近些许。
但那青楼中人却道,此二人每次来到楼中,却从未叫过任何姑娘。
一壶清酒,一间雅室,绣门一掩,便与他人隔绝开来。唯一能听到的,只有门内传出的阵阵语笑,以及偶尔响起的如流水一般徜徉清冽的琴韵之声。
即使不明所以了,远观二人此间默契,便足以羡煞旁人。
只是,自打城中经历了那番始料未及的朝代更迭之后,诸事便已然不复当年了。由于旧王未作任何抵抗便直接让位,加上新王登极又大赦天下,故长安城不仅未曾经历浩劫,反而愈见繁华。
而谢云卿之名,在新朝之中,却如这繁华一般,竟亦是更胜往昔。
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谁又曾料想,江山更迭之后,“盛名”成了“艳名”,昔日朝中端然疏朗的“谢尚书”,如今也已然变作青楼里风流不羁的“云卿公子”。
至少裴靖是从未预见此种结果的。之前他一入长安城,便马不停蹄地赶至宫中,若彼时他稍稍留意下街边的闲言碎语,或许也不至于对李胤最后的那句话显得如此讶异。
离开皇宫之后,他未作歇息,便径自来到了逢春楼。
若说一座城池的繁华是需要什么去佐证的,那无疑只有两处地方:皇宫和青楼。或许二者本就没有太多不同,不过前者属帝王私有,而后者若有银子,便是来者不拒罢了。
自己方才刚离开了前者。旧朝宫殿已极尽繁华奢靡,李胤并未做何变动,便直接住了进去。而至于此处,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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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和多年前一样,竟好似丝毫未受到朝代更迭的影响一般。一如既往地门庭若市,车马盈门。
尤其在这深夜里,反而愈加热闹非凡。
裴靖立于门前一方阑珊之处,微微仰首,目光扫过楼中通明的灯火,以及自曾楼上飘逸垂下的七重帷幔,最后缓缓落在那醒目的招牌之上。
逢春楼。
着眼于这三字之上,久久未动。恍然觉察,屈指而算,自己竟已有三载未曾来到此处了。然而谁料,仅仅是这三载,便足以将一切颠覆得彻彻底底。
略略犹豫了片刻,还是举步朝门内走去。
“公子这边请!”门口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眼尖看出他的动向,远远地便挥着帕子迎了上来。
“公子看着面生,怕是第一次来罢。”略高的女子一面挽着他的臂膀徐徐往门里带,一面娇嗔着问道。
迎面而来的脂粉气让裴靖不由得皱了皱眉,但听到那女子的话,他不由得笑了笑,缓缓道:“在下可绝非第一次来此了。”
“看公子模样,也是风雅之人,若不嫌弃,这便进去听奴家唱一支曲吧?”另一个粉衣女子不甘示弱,并不在意裴靖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道。
裴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过去来此都是同谢云卿一道,而他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许是太过淡漠,故并没有遇到女子这般拉扯着纠缠。所以此番自己独自前来,面对这番情形,倒着实有些局促。
“这……哟,这不是裴将军么?”正走进门,便听见一人尖着嗓子小声惊呼道。
循声望去,很快认出原是此处的鸨母。裴靖赶紧挣脱了两女子的纠缠,上前一步笑道:“别来无恙。”
老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素来知晓裴靖无心于花柳之事,便挥手屏退了两名女子,摇着手中的扇子盈盈笑道:“数年不见,裴将军风采更胜当年啊。只怕此番走了,倒要生生带走咱家不少姑娘的芳心呢。”
“见笑了。”裴靖禁不住她的调笑,微微有些赧颜。片刻迟疑之后,又很快恢复神色道,“在下久未回京,听说……云卿正在此处?”
“确在此处,”鸨母挑了挑眉,很快笑道,“那‘云卿公子’倒把咱这里当做客栈了。”
“那……”裴靖听闻鸨母之言,略一失神,道,“他此刻正在何处?”
“方才听人道在后园之中……”
“多谢。不劳烦鸨母,我自去寻他便是。”裴靖未等鸨母说完,便径自朝后园方向走去。这后园的位置,虽然过了这么许多年,自己还是记得清楚的。
鸨母淡淡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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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背影,忽然自顾自地轻笑了一声。
“妈妈,何事发笑啊?”方才那粉衣女子凑了过来,调笑道,“莫不是心魂也被那将军勾去了了?”
“休要胡说,”鸨母怪了句,语气中也没有气恼,只是把目光依旧投向那方向,似是还未曾从中抽离出情绪一般,自顾自慨叹道,“昔日清高淡漠的谢尚书,如今终日沉湎酒色,倒要靠咱们青楼女子养活。不知裴将军这故人见了,却要作何感想……”
“妈妈在说什么呢?”粉衣女子显然不太明白,满脸不解地问道。
“无事无事。”老鸨挥挥扇子,怪道,“闲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门口接应着客官?”
粉衣女子吐吐舌头,踩着碎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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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上书房内,老总管缓缓走到御案前,低声禀报道:“皇上,裴将军已进了逢春楼。”
“是么。”李胤随手拨弄着灯芯,惹得烛火一阵闪动,淡淡笑道,“看来他竟是如此急着见那谢云卿。”
“可不是么。”老总管弓身附和道,“一出宫,未作停留,便直接朝那边去了。”
“他此行便是为此,”李胤沉吟片刻,才道,“自然一刻也不愿多待。”
“那么……”老总管观察着新王的神色,略一迟疑,“皇上准备如何?”
“盯着他便是,”李胤手中动作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