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千帐灯-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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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烈这次去大宋明里的计划是与大宋结盟,所以,他是“幸不辱命”。整了整自己的朝服,完颜烈下了马车,完颜昭紧随其后,然后是阿寇以及其他的侍从。
“儿臣见过父皇!”完颜烈没想到他的父皇会亲自来接他,更没想到他会带百官一起来。虽然表面上的任务是完成了,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所以他还是有些忐忑的。
“起来吧……”大金国的皇帝招呼他,伸出的手却扶起了跪在他身边的完颜昭。
这样细微的差别并没有逃过百官们的眼睛。
平章张维最是胆大,抬眼看了看这个一身素白镶金的皇子,不禁赞叹了一句:“眉目如画,丰神如玉!”
跪在他身边的翰林刘文言轻哼了一声道:“张兄由辽入金,不知底细。这十七皇子,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哦?刘兄此话怎讲?”张维显然是对这个十七皇子极为好奇,干脆缠起了刘文言。
“这十七皇子年过弱冠,却仍未封王,也没有出宫辟府而居……”
“刘兄的意思是,外面的传言是真,他是凭质,用以牵制永王?”
“永王又岂是区区一个亲弟弟能牵制得了的?皇上看似极为宠爱这个小儿子,却不让他过问国事,无权无势;永王常年在外征战,甚而无依无靠!总之是圣意难测。”
平章仔细一琢磨,也察觉了问题,这凭质一说实在是匪夷所思。莫说继承皇位的人选非永王莫属,即便不是,为了皇位大统,这兄弟之间同室操戈的事都层出不穷,又岂会为一个弟弟所牵制?
“反而是十五皇子完颜平,近两年他的母妃辰妃圣眷正隆,皇上对这个儿子也和颜悦色了许多。皇上究竟意属永王或寿王,仍未可知。”刑部侍郎石痕也在一边插嘴,他与寿王私交甚笃,自然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势成龙,所以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很有几分得意的。
“来了,来了……”三人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曾注意到,十七皇子完颜昭经过他们的时候特别看了他们一眼,眼光尤其照顾了石痕。那眼神,让人心悸……
39
也不知完颜烈这次回来究竟是算回来地正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朝堂上正在审理一段公案,两位主角一个是一直与完颜烈相争的皇叔完颜宾南,而另一个则是神官兀术。两个都不是他喜欢的人,偏偏身为大金国的三皇子、手领数万雄师的他不能置身事外、隔岸观火。
皇叔奉命领兵收服蒙古各部,不料大败而归,龙颜震怒。完颜宾男与兀术互相推委、各执一词。一个指责神官兀术擅自干涉军机大事,阻拦出兵时辰以至延误战机;另一个就指控完颜宾南领兵不利,遇敌畏缩不前。
出兵之前求神问卜是大金国的老规矩了,至于是好是坏,则轮不到任何人置喙,因为当今皇上本身就是一个笃信神佛之人。这也就难怪神官兀术可以在大金国作威作福,甚至与皇叔相争,干涉战事。因为他背后的大靠山正是当今皇上,皇上根本就把他的话奉若神明。而皇叔完颜宾南却恰恰相反,他崇尚的是武力征服天下,对自己皇兄凡事钟爱求神问卜的做法很不以为然。他手下的军队一直是战斗力最强的,此次大败而归,想来他自己也觉得面上无光。
所以,这段公案表面上看是战事之争,可实际上却是皇家的家事。在朝堂上有资格对这段公案予以质评的除了三皇子完颜烈,就只有十五皇子完颜平。完颜平向来以自己的父皇之命为依归,自然是站在兀术那边。
至于完颜烈的情况就复杂了许多。近年来,皇上对国事日渐力不从心,完颜烈与皇叔完颜宾南的皇储之争也日见激烈,几成党争。而这亦是完颜平会受重用的原因,皇上是要借他的力量来平衡朝廷内各方局势。照理,完颜烈不该帮完颜宾南,可同时完颜烈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完颜平坐大,收渔翁之利。再加上兀术与他的母妃以及完颜昭之间纠葛,让完颜烈甘心帮他也就成为不可能。
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听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唇枪舌剑,完颜昭只觉得头晕加耳鸣。头晕是因为朝堂点的熏香,万载青空,那是碧幽寒冥功的克星。早料到他的父皇不会放过他,所以并不意外。可耳鸣就……三皇兄还真是天真,各打五十大板,其结果绝对不会是双方都承你的情,而是与双方为敌!好累,真的好累!全身的力气都快被万载青空给耗尽了!
“不知十七弟可有意见,不妨说来听听。”
头一次在朝堂之上被点名,还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只是这样的声音来自完颜平,却并非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完颜昭定睛看这个满脸挑衅写在脸上的十五皇兄,几要失笑,要争宠,争皇位似乎是找错目标了;但假如是要杀鸡敬猴,又太过不自量力。这个十五皇兄一点都不像他的母妃,难为他的母妃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忍辱负重。想到辰妃,完颜昭的脸色也不禁一沉,负重的的确是辰妃,可忍辱的却是另有其人!“父皇,儿臣突感不适……”现在还不是他参与政事的好时机,况且,万载青空,该死的万载青空,该死的花离!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随即吩咐身边的花离扶着完颜昭离开,他看起来似乎已经站不稳了。
“昭……”完颜烈并不放心花离。
可完颜昭却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手,还不是时候。我会让你帮我,你不得不帮!但还不是现在,跟你回来,将会发生什么我已经心知肚明。
自此,十七皇子体弱多病之名不胫而走。
完颜昭很是平静地看着花离尽职地在寝宫里燃上万载青空,突然问道:“花离,你的胡子究竟是真是假?”
花离楞了楞,突然大怒,完颜昭这是在暗讽他比阉货还不如。
完颜昭知道他明白了他的意思,继续道:“我不喜欢你的胡子,你给我好好记住这句话。”
完颜昭凛然的气势无疑震慑住了花离,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的眼神,俾睨天下的眼神。为什么会是这样?明明已经是笼中鸟、圈中兽,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眼神?莫非,这就是所谓皇族?与身俱来浑然天成的高贵?
完颜昭目前的心思还不放在他的身上,所以在说完了这两句后,就直接吩咐道:“你可以下去了。”真正的麻烦,应该还没到呢。
花离怒瞪了他一眼,却仍是敢怒不敢言。完颜昭,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无法制服他。无论他如何屈于劣势,可他的眼神、他的姿态却永远都高高在上,如在云端,任谁也拉不下来。
等花离离开,完颜昭就站了起来,他并没有虚弱到不能动的地步,只是不想再拖延时间,既然该来的就一定会来。不过,万载青空还燃着,一会儿就说不准了。有些孩子气地用手轻轻驱散袅袅燃起的烟雾,出其不意地笑了,他这是在自寻死路,这样只会让万载青空的药效发挥地更快。可有句话却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朕了解你对这个弟弟的珍惜……”等了很久,要等的人才出现。“而这,也正是朕一直担心的。”
“父皇是担心昭会变成第二个皇叔?昭不会。”完颜烈还是很坚定地想要保住这个弟弟。
“烈,什么时候你能明白所谓皇者,是要庇荫天下万民,而不是庇荫一人,你就真正有资格做皇储了。”
“儿臣却以为倘若我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庇护不了,又谈何庇荫天下?昭将会成为我的弱点,成为敌人攻击我的利器,但儿臣有勇气为之一战,也自信能赢!”
做父皇楞住了,不曾料到这个乖顺能干的儿子竟如此执意维护一人,甚至不惜冒犯龙颜。想了想,他转移了话题,“你皇叔未能收服蒙古各部,朕原来的计划也就不可行。若是强行攻宋,蒙古必成我大金心腹之患,如此一来,你此次大宋之行也不算失利。朕问你,你当真是因为觉得大金攻宋仍不是时候,才没有照计划执行的吗?”
“儿臣句句属实!正是因为如此,儿臣才默许了昭的所为。”
“你果然对他诸多维护,也罢,在这皇室之内尚有如此兄弟情分实属难得。”
完颜烈明知花离一定会把所有的事都禀报给父皇,却仍要维护我,究竟是在显示自己的势力,提醒父皇,还是故作姿态,博父皇欢心,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那么父皇呢?他又是什么意思?真是有所动容,还是……三皇兄军权在手,羽翼渐成,又要由他来制衡皇叔,轻易也动不得。
完颜昭仍在胡思乱想,那厢边,完颜烈父子之间的交锋已经结束。结论是:一个是仁慈的父亲,一个是恭顺的儿子。
皇帝随手撩开帘子,并不意外地看到香炉已经被推倒在地上。他还是一样的桀骜不驯!“有什么感想?”
完颜昭勉强笑了笑,站起身,道:“说得比唱得好听!两位若是戏子,一定是名……”
高贵的皇帝陛下自然不会任由他把话说完,一个巴掌把他打翻在地,“朕真想看看,戚少商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让我们冷血冷心的十七皇子如此苦心孤诣!”
完颜昭只是笑,他已经无力回答。
40
会宁府毕竟比不得汴京城,虽然入春了却仍旧是寒风萧瑟。御花园的湖畔有一棵垂柳,前几日刚发了一些嫩芽,今日朔风摧残,全都化作了飞烟。
完颜昭伸手接住一片残芽,静静地笑了。不仅仅是人,就是树也把握不了自己的季节,总要为外力所屈服。
完颜宾南走进御花园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一身素白的完颜昭沉默地站在风雪之中,对着手里的嫩绿盈盈一笑,疑真似幻。但不知为何,眼前的绝色并没有让完颜宾南想到所谓的绝代佳人,虽然完颜昭的确长得很像他的母妃,那个大金第一美人。完颜宾南想到的是他自认为很不合时宜的一首诗。
“禅自拈花一笑来,灵山花蕊满灵台。如何净土华严界,由道花开见佛回。”
禅?佛?完颜昭几乎失笑,莫非魔道中人当真可以如此轻易蛊惑人心?分明是鬼面獠牙却被世人认做宝像庄严?
“慈航本是渡人物,无奈众生不上船。”他轻声应了一句,他就是那不肯上船的愚顽。随即行礼,“完颜昭见过皇叔。”
完颜宾南爽朗地笑了起来,一边扶起他,一边道:“都是自家人,都是自家人!”
完颜昭没有答话,只是恭顺地站着。他的皇叔会没事跑来和他这个“自家人”闲聊那才有鬼。那么,究竟是什么事?借着我拉拢烈,还是打探父皇对他的态度?
“昨日见你在朝堂不支,今日可好些了?”
“多谢皇叔关心,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完颜宾南看了看他不禁皱眉,看他的脸血色尽失,简直如玉璧一般通透,那是如青莲般的灰。“皇叔却看不像,我大金男儿俱是铮铮好汉,弓马娴熟。你是你父皇的好儿子,可不要让他失望!”
果然是后者!完颜昭笑了笑,道:“侄儿谨记皇叔教诲,日后一定勤加练习,希望有朝一日能像皇叔一样带兵出征,为大金开疆辟土、立下万世不拔之基。”
“为大金开疆辟土、立下万世不拔之基?那真要靠你们了,皇叔毕竟老了……”完颜宾南淡笑着感叹,眼底的怅然竟也惟妙惟肖。
“皇叔说哪里话了?莫非还耿耿于怀昨日的事?若不是皇叔当年与父皇并肩,怎会有今日的大金?父皇不会忘记,大金国更不会忘记。况且,沙场之上总有胜败,皇叔不必挂怀。”完颜昭极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声道,“这一次,实非战之罪……父皇,父皇也是明白的。”
这样的话无疑是说得很明白了,皇帝毕竟是皇帝,皇帝是不可以错的。所以错的只能是别人,即便那个别人是皇帝的亲弟弟。如果还不服气,那就只能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那位了。
“那兀术……”既然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事,完颜宾南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不知皇叔此次进宫有何要事?”完颜昭却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皇叔我知道你急于想在皇宫之内找一个可靠的耳目,可很抱歉,我完全没有兴趣。兀术我自有办法收拾,不需你来抱打不平。“此次收服蒙古各部失败,是兀术干涉战事,延误战机所致。”这样的话,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分明是不想你的大哥成就霸业,所以放弃了蒙古各部。没有王者风度,不能承继皇位。就是退一万步来说,的确是兀术的责任,那你也已经不值得我效忠。一个会被皇帝的手下的佞臣牵制的皇叔也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因为没有君临天下、惟我独尊的霸气。而这一点,烈一直都比你做得好。
完颜宾南没料到自己的话会被这个刚才说话还是无比温柔和煦的十七皇子给堵了回来,不禁一楞。而就是这一楞,完颜烈却已经寻来了。
“昭……”完颜烈匆匆向完颜宾南行过礼就抓住了准备逃避他的完颜昭,然后就教训他,“手这么冷,为什么还站在风雪里?”
不用完颜烈再吩咐一句,随侍在侧的阿寇就已经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狐裘。
“放开我!”完颜昭低声喝道,“我这就回宫。”
完颜烈却不理那么许多,只是接过狐裘强行裹上了他,甚至毫不避嫌地把他抱了个满怀,像是抱住了一只小兽。
他们……完颜烈果然很在意这个弟弟,看来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完颜宾南满意地离开了,他也该回营练兵了。
完颜宾南一走,完颜昭就奋力推开了他,“你一天不连累我就不痛快,是不是?”
“连累?我连累你?”完颜烈狠狠地拧起了眉。
“你和皇叔为了皇位势成水火。若是皇叔今天误会了什么,改日我必定大祸临头,这还不是连累?”
“你以为我保护不了你?”完颜烈听了这话突然笑了起来。
“笑话!我完颜昭堂堂男儿何需他人保护?”
“把自己的脸色弄得如此糟糕,还敢说能保护自己?你甚至不会照顾自己!”完颜烈显然觉得这个弟弟很孩子气,对他所谓能“保护自己”的话更是嗤之以鼻。
完颜昭却没有因为这样关心逗趣的话而开怀,反而是怔怔地楞住了,眼神迷离且痛楚,“连你也这么说……我总是太天真……”
还有谁会这么说?完颜烈略一沉吟便有了答案。戚少商!只能是戚少商!!“昭!”完颜烈向前一步扯住他,“忘记他!父皇不会答应,更不会原谅!”
完颜昭这次竟没有挣扎,只是微笑,如梦幻泡影,梦呓般发声,“我会的,已经不可能了……我……早知今日,我就不会……我以为昨晚下了好大的雨,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更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却原来是下雪了,真的晚了……”
这个时候的完颜昭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空的。而且竟会说要忘记戚少商的话?阿寇一阵心悸,赶紧上前几步把他刚挣脱的狐裘重新披上他单薄的肩头,好确定他的存在。
“不要碰我!”完颜昭却突然跳了起来,用力摔开完颜烈和阿寇,力气大得惊人!还未等另两人明白过来,他已经消失不见。
“昭……”完颜烈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掌心里的血迹,那是完颜昭的血!“父皇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为难昭……”
“三皇子……”阿寇却拾起了完颜昭在挣扎时匆忙掉落的一粒药丸,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完颜烈死死地盯着那药丸,昭身边怎么会有这东西?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药丸究竟有什么用?昭自己一定不会说,那么就只有,“先回府,查清楚这药丸是什么,再做打算。”
阿寇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忙随着完颜烈离开了皇宫。
今なら分かる、たとえ苦しみが満ちた生きて、
あたしは存在を選ぶだろう。
お前ともう一度出会うために、
お前が信じている限り、いつか必ず帰る、
お前が居る場所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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