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心灵那一端-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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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瑞芬突然接到了唐师傅的一封信,这封信在唐师傅还刘瑞芬手帕时夹在手帕当中,共有两面稿纸,是用木匠用的粗扁铅笔写的,字体虽大却工整好看。
自从制做罢家具,刘瑞芬依然断不了去大烟筒家,而且大都是晚上吃饭前后。当然,刘瑞芬不是找大烟筒,而是在大烟筒家的套院后找唐师傅聊天,但,仅仅是聊天而已。刘瑞芬决没想到把小手帕拉在了唐师傅的屋里,更没想到唐师傅在还手帕时夹一封信。看罢信,刘瑞芬觉得自己,突然间升腾到了一个从未到达过的神秘的世界里,猝然间,眼亮了,神情爽了,而她的心也醉了。
一个乡下女人,可能有过自己这样那样的恋情,但很少有这种书信式的表示爱情的形式。
现在先别说信的内容,仅仅凭着这种形式,就让刘瑞芬心醉了。
刘瑞芬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陶醉了。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自接到唐师傅的信之后,平时很少能呆在家里的刘瑞芬不愿出门了,家里仿佛有一种巨大的磁力吸引她,一想到唐师傅深眼窝里,那双大辣辣的恨不能一口吞下她的大眼睛,她的心就像燃起了无数把火,惶惶不安起来。
每隔几天她便趁家中无人时,拿出那封信反复看几遍,仿佛是煤窑上的头灯,隔几天就必须充一充电似的,拿出那信就会周身暖洋,热血欢腾,仿佛鸟儿飞向灿烂妩媚多姿的天空,刘瑞芬几乎忘记了过去的自己,仿佛现在的自己是一只春天的爱情鸟,无拘无束地向着渴望的爱情的天空展翅飞升。
一天,放在家中的一个皂角找不见了,那皂角是一种药材,可通七窍,张鸿远便在柜里、瓶里、罐里找起来。
刘瑞芬洗罢碗,,一进门见张鸿远正把插瓶里的东西掏出来,刹时间,魂飞天外,差点晕倒。原来,唐师傅写给她的那封卷成滚滚卷的信已被掏到了桌子上,所幸的是,张鸿远并未对那个纸卷感兴趣,没有发现那信。
刘瑞芬赶忙定了定神过去将信拿起。不过,虽是有惊无险,但这一惊非同小可,刘瑞芬一个多月来神弛心醉之感瞬然间荡然无存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可怕的恐惧感。丈夫、儿子、女儿和媳妇,突然间都成了她的敌人,他们仿佛都长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一旦发现她的隐私……
刘瑞芬万丈情焰顿时化作一片寒冰。
然而,那封信她并没有销毁,而是又换了个地方藏起来,当然,这封信本身似乎没有什么珍藏的意义,真正让人难舍难消的是,曾经拥有过的幸福的情愫。
不久,刘瑞芬感到了她完全敢于面对唐师傅那双火样般的眼睛了,于是,她又去找唐师傅聊天了,但却不敢提及那封信,从未问过唐师傅为什么要写那几行字——两张信纸,总共四十二个字。
张鸿远并未发现妻子近一段时间的反常状态,也许这是一种合乎常情的一种反常。现实生活中,一般人不会整日里为情所困,真正地把感情两字,提在议事日程上,往往是年轻的恋人,夫妻双方在感情危机之时,感情两字才会挂在嘴上,摆在眼前。健康而稳固的感情,总是溶入一个积极向上、朝气蓬勃而又融洽默契的生活节奏之中,即使稍稍出现偏差,但决不妨碍生活的主流,而且很快会被强劲有力的生活激流冲淡。
只有具有坚定的积极的人生观,并且生活坦荡,乐于奉献的人才具有美好,稳定而健康的感情。这种人并不一定能够及时发现妻子(或丈夫)和朋友对他的不忠,这种人唾弃那种可耻的不忠和下贱的背叛,也敢于面对一切感情波折,所以才显得大智若愚。
当然,张鸿远不是大智若愚之人,但有时也确实有那么一点超然风度。就在刘瑞芬醉心于自我感情玩味之时,一件意外之事把张鸿远扯了进去。
张鸿远没想到周小梅会走进卫生所。自打离开大队部,周小梅身上神秘而迷醉的光环从张鸿远心中消失了。周小梅生了两个女儿后,身子更加丰满,皮肤更加*了,那是一种令成熟男人觉得过于熟悉、甚至近乎烦恶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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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成熟的男人不会迷醉于近乎*的诱感。
“远小叔,你能不能回大队,帮帮凌云?”小梅以及其谦恭的口气问道。
张鸿远没有想到周小梅提及这种请求。为什么?是刘清虎账务上出了问题?还是他们之间闹了矛盾?不过,不管什么情况,张鸿远觉得现在整日沉静在药的清香和酒味的气味中感觉非常之好,因而也就没有重新回到大队部,进入事事非非的圈子中的想法,于是他推辞说:“清虎年轻,脑子好。我上了年纪了,不如他,年轻人干吧。”
周小梅听出了张鸿远的意思,知道他对重操财务大权并不感兴趣。但她知道这位老先生的脾气,她说:”清虎的脑子好,可以说是好的过头了:乱报费用、胡设科目、账务关系也不清楚,报表送到公社,老是出问题,不是这不对,就是那不对。凌云非常着急,前两天……这事谁也不知道,凌云悄悄请来了公社的副组长查了查帐,查了两天,看出不少问题,可是账务没法处理。副组长说:‘这种一团糟的账务非得请一个人处理不行。’我说:‘谁,在哪里?’副组长说:‘就在你们村,姓张名鸿远。’我一听副组长推荐你,我说:‘这我也知道,可就怕远小叔不出马。’副组长说:‘那就来个三请孔明。’我听了副组长的话,这就请你来啦。这叫一请,如果您不答应,咱就三请四请,远小叔,答应吧……”
周小梅吹捧张鸿远的话并没有发生多大的作用,那充满无限温润柔美之情的话语,能打动别人,但未必能打动张鸿远的心。但张鸿远毕竟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人物,周小梅所说的副组长,名叫付双成,公社财经组组长,是张鸿远的好朋友,在这种关键时刻,付双成力荐张鸿远,未必是他处理不了他查出问题所涉及的账务,十有*是借机施加压力,力争张鸿远能返回大队部。张鸿远明白了付双成的用意。
“这是凌云的意思,还是你的主意?”张鸿远心中有些犹豫,试探着问。
“是凌云的意思。”小梅肯定地回答道。“他让我探探你的口气。现在清虎哥去石家庄还没回来。刘常新还不知道公社来人在查账。这些事凌云不好直接跟你说。”
张鸿远心中有底了,于是,下午他就来到大队部会计室开始了工作。
的确,刘常新虽然断不了到大队部打探打探情况,但张鸿远已受命查账的消息,他可是一点点都不知道。周小梅将查账之事捂盖得非常严。张鸿远连续工作了两个昼夜,问题已基本澄清,大队召开了紧急会议,这时刘常新才知道张凌云向刘清虎下了手,刘清虎慌了手脚。
刘常新与刘清虎同是里头沟人,又是刚出五福的同姓人。刘清虎比刘常新大两岁。刘清虎手握一村之财权雄心勃勃。刘常新是一坑的队长虎视眈眈。俩人地理天时占尽,结成一个坚强的同盟内应外和,企图推倒张凌云。张凌云早已洞悉二人的企图,在红土崖这个不足千人的小村子里,每个人的心思彼此几乎了如指掌,谁与谁几乎无秘密可言。刘常新和刘清虎也知道张凌云有所堤防,但,他们没想到张凌云会抓住清虎不在之机会,从最薄弱的防线展开反击。
有气魄的政治家,击败政治上的对手,最有把握的办法就是从政治纲领、方针和政策上胜过对手。
但农村人的斗争方式,则是从对手个人问题上入手,抓住个人问题,搞垮对手。这也是最无能的政治家的把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欲使人变得脆弱。张凌云早已看到了刘清虎的弱点。张凌云抓住了刘常新和刘清虎脆弱的环节——经济问题入手,从而利用张鸿远老练娴熟的工作手段,很快查实了账务上的问题,并作了基本定性。
刘常新悄悄离开村里,前往石家庄寻找刘清虎商量对策。
当刘常新出现在刘清虎面前,刘清虎大吃一惊。
刘清虎已购买好了花生、粉条和白面,正准备动身,正在计算这批货物回去倒卖之后能赚多少钱,刘常新给他带来了不幸的消息。
“有些什么问题?刘清虎急切地问。
“什么问题?你回去问问你那宝贝姐夫吧。姐夫查小舅子,好!千古奇闻。“刘常新阴阳怪气地说道。
“什么?”刘清虎一听是张鸿远查账,就坐不住了,木头炕沿边上,仿佛突然生出了钉子,扎得他难受,于是站起来,在地上转起圈子来。
刘清虎的拜把子兄弟,黑脸膛子余安庆说:“老弟,你慌什么,自己的姐夫还能不关照关照你?”
“嗨——”刘清虎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说:“好我的哥,你不知道,我们姐夫小舅子表面是亲戚,实际上是水火不相容。当初,是我把他从大队部撵出去的,这回可是栽到他的手里了,他会关照我?对,他要关照我?他才是我的小舅子,呸!万恶的张鸿远,我老子当初怎么看上这么个铁石心肝的人!”
刘常新和余安庆望着烦躁不安的刘清虎微微发笑。刘清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了,脸上泛起了潮红,额头浸出了细小的汗珠子。
吃过午饭,余安庆去煤管局去要运煤计划指标,办理出车手续去了。刘清虎和刘常新抓紧时间,商议了半天,没有一个好办法。晚上,余安庆回来了,手续办妥了,汽车开到了家门口。等着先安顿好刘常新睡下,刘清虎和余安庆将四百斤面粉藏在驾驶室座位下,将五十斤花生藏在了备用轮胎中间,还有四十斤粉条,捆成五捆裹在用来生火做饭的秸杆中间。
次日三更天,余安庆的老婆早早准备好了饭,三人吃了饭,便上路了。天色朦胧之际,顺利通过了地区粮棉油管理站。中午饭没顾上吃,每人吃了一块面饼充充饥,下午三点便顺利通过了出省棉油管理站,这是走出河北省,进入山西省的最后一个检查站,余安庆和刘清虎的心终于落地了。
偷运粮食的心落地了,但汽车一进红土崖,刘常新和刘清虎不知如何对付张凌云的心又悬起来了。以毒攻毒,恐怖威吓;登门认错,送礼消灾,能想到之办法都想到了,都不算尽善尽美,二人一筹莫展。
回村的第二天上午,刘清虎想去大队部上班,但觉得缺乏上班的勇气。不过呆在家中又坐卧不安,焦躁无奈。悄悄偷运回来的白面、花生和粉条锁在东配房又怕人发现,想尽快卖掉,可又没有心思。
天幕沉沉,秋雨绵绵。整个蛇窜沟笼在初秋的雨雾之中,不知是雨雾在村中,还是村子在雨雾中。刘清虎家东边的黑渣坡上的高音喇叭里,刘光明在报道十一次党代会的消息,念完公报又念报告,念完报告念评论。
刘清虎在屋里气冲冲骂道:“这个睁眼瞎,什么时候断了气,一大早嚼不完的蛆,是吃撑了,还是饿疯了?刘家祖宗哪辈子没有做好事,出了这么一个马屁精?”
刘清虎刚骂罢,就听刘光明说道:
祖国山河一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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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形势要跟紧。
跟着领袖华主席,
革命路上……
突然,喇叭里没了声音,停电了,院子里终于出现了刘清虎所需要的宁静。
这时听得大街门“吱哐”一声,院里传来了一个人的咳嗽声。刘清虎心烦意乱,没想到走进来的人是张鸿远。
恨不能将张鸿远撕成了碎片的刘清虎,此时却异常恭顺地对着神态自若、神情优雅的张鸿远问道:“姐夫,你,怎来啦?”
张鸿远平淡地说道:“两条腿把我抬来啦。”
刘清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应该在张鸿远一进门就送一顿臭骂,或至少应该来一个视若无睹,置若罔闻,给一个下马威,可是,他却恭顺地同他痛恨的人打了招呼,这真是事与愿违呀,刘清虎的脸顿时涨红了。
张鸿远从容地坐在炕边,掏出烟袋,装好烟,点燃,又吸了几口,也没有回答刘清虎的逼问,而是以长者慈善的目光望着刘清虎。
刘清虎觉察到了自己的莽撞,于是调整了一下冲动的情绪,坐在了缝纫机旁边的高凳上。那个高凳张鸿远非常熟悉,是大队部会计室公用的凳凳,一般人家不会有那种凳子。
“我能怎样?我倒想问问你想怎样?”张鸿远以极其平静的口气说道。“你和刘常新搭架起来,告张凌云乱花钱,瞎指挥,作风不好。可是证据在哪里?打虎不死反伤自己,你出差不在家张凌云叫来公社老付查帐。你涂改发票,虚报旅费,私自下帐不经领导签字;刘常新五次购买材料不入库,你就擅自报帐,这些事情你心中有数没数?进山要寻出山路。现在事件已摆了出来,张凌云虽然定了性,但拿不准如何处置。你现在却呆在家里,一不争取主动,二不寻找出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要怎样?”
刘清虎心中不由一阵慌乱。他没想到张鸿远对他和刘常新与张凌云之间的纠葛有如此明了的看法,没想到张鸿远会如此准确地掌握他的内心活动,更没想到张鸿远登门是为了提醒他,救他,而决不是有意报复他。
“那你说我该怎办?”刘清虎为了掩饰自己的惶恐不安,故意反问张鸿远。
张鸿远说:“有三条办法:上策是离开大队部。张凌云身边没有了威胁,自然会不了了之;中策是主动认错,争取坦白处理;下策是对抗到底。按照张凌云的脾气性格,你走上策,最妙,既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能保全双方面子,所以,最好是跳出是非圈子,暂且争取一个息事宁人的局面。“
刘清虎仔细琢磨着张鸿远的每一句话,心中渐渐有了主意,表情也平静了下来了。不过他没有对张鸿远的分析和建议表示赞同和认可,当张鸿远的话音一落,便愤愤不平地说道:“随你们的便,爱查什么查什么,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刘清虎勤勤恳恳辛辛苦苦为大队工作,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能对得起世人,更对得起党和政府。我是党员,我个人水平不高,财务帐上有漏洞,也清楚。手续不全可以补,多报、错报了帐,可以纠正,知错改错,总不能不分清红皂白,一棍子打死人。张凌云,他,也不是手脚干净的人。逼人太绝人,那就走着瞧,我不怕!”
张鸿远见刘清虎态度强硬,便不再劝说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走吧。
刘清虎见张鸿远起身要走,便从铺柜里拿出两合大前门给张鸿远,亲切地说:“姐夫,给我姐姐捎回这两合烟。”
张鸿远莫名其妙地望望刘清虎。刘清虎脸上泛着平静的笑意,张鸿远心弦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接住烟,出了门。'
然而,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使张鸿远爽快接过刘清虎送给他的两合上等烟,谁也说不清楚。那么张鸿远是不是明白刘清虎的用意?或者说刘清虎本来就没有什么具体用意?谁也说不清。但,张鸿远与刘清虎在某些方面确实存在着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悟性和默契。
时隔半月,张鸿远被叫到大队部,张凌云安排他回会计室做会计主管。刘清虎和刘常新离开村里去矾石厂当工人去了。
时隔三年,张鸿远重回大队坐上大队会计主管的交椅。三年前愤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