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优若-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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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雪王他，似乎早就知道。
　　知道，却放任了蓝玉烟。
　　他是不是在等待一个终结呢，他的一生，真的没有遗憾到可以安心赴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16（2）三千世界，繁华一梦

　　白泽殿并不是适合固守的地方，当蓝玉烟引鬼兵卫越过布织城外的天险，进入城内之时，失守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雪王本可以逃走的。但是，他没有走，他留在了白泽殿。
　　白泽，这是我几乎一生都没有离开过的地方。在蓝玉烟入城的前一晚，雪王下了命令，送走了所有大臣，宫里上下，去留全部自己决定。
　　走是生，留下是死。
　　在梦里，我曾多少次的想过有一天，自己离开这座巨大的牢笼的一天。外面的阳光，外面的空气，外面的生活……
　　我不想死在这儿，不想一辈子最后还被困在这里。可是，我还是留了下来。
　　我有什么办法，身心都不是自己的，被那个人夺走了，只好一直傻傻的痴痴的跟着他，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雪王一直和主子在一起。他们说说笑笑，仿佛只是平常的一日。我不知道主子为什么不肯走，我多希望他能走，他走了，也许雪王会死心，会伤心，会因为不甘心而追着他离开，那么，他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但现在主子留下来陪伴他，雪王就更不可能离开了。
　　是他，是他掐断了他的最后一线生机。我们所有人的最后一线生机。
　　照说，我该恨他，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有一种平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这群人，不知道前世是谁欠了谁，今生还要这样纠缠在一起，但……
　　一切都要结束了。
　　蓝玉烟没有拖延，他在白泽殿外放了一把大火。虽然布织城天寒地冻，但因为气候干燥，火势迅速蔓延。
　　宫里留下来的人很多，比我想象的要多。不管出自什么理由，大家愿意留下来，陪自己的王一起步向终结。
　　雪王却没有再见任何人，他甚至命人把守在门外，连厉声尖叫，用指甲抓破了自己那张美丽的脸的蝶舞夫人，都被拦在了门外。
　　我知道，他是想和主子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
　　那一场大火，最后从白泽殿蔓延开，整个布织城，很快开满了这妖异色泽的红色莲花。这个城在这场大火中毁掉了。无论是谁，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
　　后来人们说，那是雪王的诅咒。
　　也许是吧……但他离开的时候，那么满足那么开心，他已经把自己以及自己拥有的全部都给了那个人，我不觉得，他还会分出精力和心智费心去诅咒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火烧到布枝城最外围的山谷时终于失去了要吞噬一切的势头……一道绝壁相隔，一面是生灵涂炭的废墟破败，另一面，草长莺飞、参天古树，生命的繁衍生息永远悄无声息而永无止境的进行着。
　　那道绝壁的山谷，就是之前雪王带着主子去看过一次的那个地方。那曾经一片繁花似锦的桃花林，被他烧过一次后，全部死掉了，却被他固执的保存着……然后，这次，大概全部化为灰烬了吧。
　　我倒觉得，是这座城，也想追随雪王而去似的。
　　苍王白羽是仁慈的王，所以，他失德后，最终被他自己的国家毁灭了。雪王，不知道他有没有“有德”的时候，但他的国家，心甘情愿随着他陪葬了。
　　我相信，过不了多久，那绝壁的另一面大概也会改变。烧不尽的野草终究会再次郁郁葱葱，汹涌进其他各地的流民终究还是会重回故园，稀世的金银财宝都随着雪王的死一把大火烧尽了，这场战争中没有人是赢家，联合军攻下了这百年来几乎被传成神化一般的城，可他们攻下时，这城已经不一样了，除了要被迫接受涌入自己国土的大量流民和战争中不计其数的死伤，他们只做了这个传说的陪衬。
　　这是雪王的传奇。他的，还有主子的。
　　三千世界，繁华一梦。
　　
　　　　　　　　　　　　　　　　　　　　　　
作者有话要说：　　




☆、16（3）素雪红梅

　　所有人都发疯般的在找雪王和主子，无论是留下的宫妃，还是已经闯入白泽殿的叛军。
　　所有人都疯狂了，为了那两个人疯狂了。
　　白泽殿在大火中乱作一团，根本就分不清敌我。混乱中，我只觉得浑身发冷，明明周围火烧的旺到映红了天空。
　　夜了，一切却是明亮的，明亮的一种红色，仿佛是色差的诡异，我的视线所看到的，是一片明亮的红色，伴随着灰烬嘶吼和尖叫，红色的血，白色的雪，银色的甲胄，一张张在火海中仿佛融化一般的脸。
　　我谁都看不清了，看不清他们的脸。我心里是一种奇异的喜悦，眼睛亮的不同寻常，我甚至有一种非常奇异的很好的感觉，但是仍旧禁不住在发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般的发抖。
　　我知道……只有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会在哪里……
　　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但在被找到之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们躲到哪里去了。
　　大火中，我牙齿“咯吱咯吱”响着的笑了起来。我觉得我一定是被周围的气氛传染了，行为近乎癫狂，但我的心里却异样的清明。
　　没有多少人有时间理会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宫娥，我就这样发着抖，嘻嘻的笑着，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素雪红梅。
　　那偏于一隅的荒芜角落……我第一次遇见雪王的地方。
　　难怪那夜他对我那么温柔……不是因为我，竟然从来都不是因为我！他根本就从来没有看过我一次，从来没有用心的注视过我一次，从来没有！
　　那个地方，对他们而言，也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我疯狂的笑了起来，因为颤抖，牙齿仍在咯吱咯吱响着，我怀疑过了今天，我的牙齿会就此坏掉。不过有什么关系，也许，我再也没有明天了也说不定。
　　这一场暗恋如此漫长和辛苦，几乎耗尽了我的全部心力。这会儿，就像病入膏肓的病人最后的回光返照，靠着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一口气支撑着，明明随时都可能会撒手人寰，但这一口气在着的时候，那小小的执着的坚持，却让人显出一种奇异的燃烧般的状态。
　　我摸索着一路走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了他和他。
　　那一刻，我忽的热泪盈眶。
　　
　　　　　　　　　　　　　　　　　　　　　　
作者有话要说：　　




☆、17（1）泪痣，告别，告白

　　我不敢走得太近。最后了……他的心愿，我不想打扰他。
　　断断续续的，他们的对话传了过来。
　　“含，喝了这杯酒。”主子嫣然笑着。
　　虽然隔得很远，但我仍能感受到他笑容的妩媚。
　　这般明媚，是主子身上从未有过的。
　　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平静，像个没有表情的美丽人偶。偶尔的，生动起来，却带些竭斯底里般的妖异，咯咯笑着的时候也无法让人觉得平静和安心。
　　素雪红梅，被火烧云涂满般的艳丽天空，席地而坐，一壶酒，两只杯盏。清色的酒盏里，倒映着天空那一轮红色的月。
　　如此情景，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幸好周围很乱，掩盖了我的哭声。
　　我知道，那酒一定是毒酒。
　　他不会忍心他死在别人手上，他不会允许他死在别人手上。
　　果然，雪王淡淡笑道：“一起。”
　　火光映着他的眉目，狭长的凤眼里仍旧一丝促狭冷漠的光，即使在这样的强光下，那光都映不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瞳孔，仍旧保留着自己的颜色。
　　我深深的注视着这张面孔，连眨眼都舍不得——清丽的脸和肤色，和面容完全不相称却又奇异的完美的剑眉斜飞入鬓，目色沉静，薄薄的唇，弧度过于完美的下巴线条……我用目光勾勒着他的轮廓……还有，他的那颗泪痣。
　　眼下，那小小一点……是不是他为他落的泪呢？
　　主子弯起眼睛笑了——
　　“嗯。”
　　我很想尖叫一声阻止他们，但我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明明就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喝下那毒酒。
　　月色是浓郁的红色，月像是融化了一般，仿佛要顺着那天幕，淌下一滴红泪来。
　　“含，让我陪你一起死吧。”
　　我的心悚然而动。
　　“所有参与这个计划的人中，只有我是最没资格做这一切的，可是，我还是做了……”
　　“对不起……参与了杀你的计划……对不起……明明满怀怨恨，却留在了你的身边……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无法原谅苏尔的死……对不起……所以，至少的，我陪你一起死吧……算我还了一些欠下你的……”　
　　主子抬起一边的唇角，注视着雪王。
　　“我一直想着，是最后的时光了……所以，才那么任性……对不起……最后了，才能真的开口对你坦白……”
　　他的表情有些迷茫，但眼睛一直注视着雪王，没有离开过。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道：
　　“我的人生，在那时就已经毁掉了……
　　含，如果我们早点遇到就好了……如果在那时之前就……”
　　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主子哽咽了。他顿了一下，似是想压抑住声音里的哭腔。过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大概，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吧……不过那样的话，不知道含还会不会爱上我……”
　　他忽的笑了：“不过，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关系的……无论含是不是现在的含，我大概都会……”
　　他歪了一下头，这个小动作，让主子显得十分的孩子气。我一直觉得主子最漂亮的地方是眼睛，特别，是在他神采飞扬的时刻——
　　“含……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17（2）

　　整个过程中，雪王一语未发。他一直凝视着他，目光里的宠溺和温柔，让旁观的我看着时，产生了一丝强烈的嫉妒。
　　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简直不敢想象雪王此刻的心情，不敢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怎样的目光，来倾听主子的这一段最初也是最后的告白的。
　　他很慢很慢的抬起一只手，轻轻的、缓慢的，把主子揽进了怀里。我看到，一滴泪顺着主子的眼角滑落，明明那么遥远的距离，我却看得清晰。雪王的侧脸上，那滴泪痣在火光中，微微闪耀着。
　　他就这么一直依偎在他怀里，两个人都沉默着，似乎是在一起等待那最后的一刻。
　　我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雪王温柔的注视着怀里的人，一丝血红色从他的嘴角淌下来。
　　主子没有发现，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城儿……”雪王低下头，轻轻吻他的头发，“对不起……”
　　吻慢慢向下滑——他的额角，他的眉梢、眼皮、睫毛……
　　他吻在他眼睛上的时候，停留了很久。
　　主子的确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我正这么想着，猛然发现主子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张的大大的，他的睫毛上还挂着从雪王唇边淌下来的血——
　　“为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
　　雪王笑着看着他。
　　“为什么？”这一次，声音带了些呜咽，像是被困住的小兽。
　　“为什么——”他喊了起来，猛地推开雪王。
　　照平常来说，主子比雪王瘦弱很多，即使能推开他，也不至于把他推到在地。
　　雪王坐在地上，他倚着身后的梅树，血沾在他的前襟上，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的光线的关系，那血看着不是红色的，而是暗夜般的墨黑。
　　“不要……含……不要……”主子忽然哭了。
　　他本来推开雪王后作势要往后退，但是他边哭着边跪着爬到他身边去，像小孩子一样扯住了他的衣角。
　　“不要……含……求求你……不要死……含……求求你……”
　　主子仿佛崩溃了一般，我从未见他这个样子。他满脸的泪，像是着慌般的拿自己的袖子去擦雪王前襟的那一点儿血渍，擦不掉，他像个小孩子那样，哭出了声来。
　　“求求你……求求你……”到最后，他的声音只剩下呜咽，听不清楚了。
　　他不断的去抱雪王，抱了又松开。吻他唇上的血渍，像是他希望这样就可以自己也一起中毒一般。
　　我的拳头在身侧攥的紧紧的，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可是，我无法上前。
　　这是他的愿望，他最后的愿望……所以，无论怎样，我都……
　　“求求你……求求你……带我一起走……”主子抬起头，哀求道，“含，不要这么残忍，带我一起走……我爱你……我不是骗你的，我真的是爱上你了……我也不想，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
　　说到最后，他掩住面孔，泣不成声。
　　“城儿……”
　　主子的身子一颤，但他并没有拿开挡着脸的手。
　　雪王轻轻叹了口气。我看出来，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移开主子捂着脸的双手了。
　　“傻孩子……其实爱情都是短暂的，永恒的东西，只有时间。”他顿了一下，闭上眼睛，“人和人的相处，只要有了足够的时间积淀，总是算是相爱的吧……不是相爱，也习惯了……不是离不开对方，不是爱对方，只是时间久了，害怕重新开始，再找一个人的话，还要重新来攒下这些时光和共同经历过的一切……而人的一生，偏偏最缺的，就是时间。
　　倾城，我是王。
　　被允许被宽恕去爱很多的人，我可以去选择无数次短暂的美好的迷恋，但是，王不该爱上一个人的……可是，我选择了爱你……我想要给你一次永恒的爱情……只是，我这么选择了罢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我已经听不清楚，随着他的话，他去移开主子的手，主子顺从了他。我看到雪王伏在主子肩上说了什么，他仍旧去吻他的眼睛——那双睁开的眼睛，那双只要睁着时就美丽到仿佛堙灭一切的眼睛。
　　然后……忽然的……
　　他就这么倒了下去……不动了。
　　过了好半天，我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呆呆的站在远处，浑身冰冷。
　　主子的眼睛睁的好大，很轻很轻的眨了一下——粘在他睫毛上的血，忽的落了下来。
　　顺着瞳孔和脸颊，就像是一道血泪。
　　我们俩和地上的雪王一样，就像是死了，或者是时间在我们身上停顿了。谁都不肯动一下。
　　一轮圆月挂在半空中，火光冲天，这一角梅园外，整个白泽殿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主子仰起头，他没有去看地上的雪王，而是仰起头，闭上一只眼睛，只有那一只沾了雪王鲜血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半空中那一轮大大低低的圆月。
　　主子始终没有再掉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18（1）结束

　　后来……对我来说，没有后来了。
　　后来发生的一切，我都觉得不真实。
　　雪王死的时候，像是把我的一部分灵魂也一起带走了，以至于我觉得，从那之后，我所看见的世界和我之前所看见的一切之间，存在着一个分界点。那么明显，那么清晰……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死亡，还是新生。
　　那天，雪王刚死去不久，蓝相跌跌撞撞的寻了过来。之所以说是跌跌撞撞，是因为他的脚步就像是醉酒之人，一种虚浮轻慢之态，而他表情古怪，似笑似哭，全没有平日